我时常看见自己(组诗)

2024-05-10 07:00灰一
扬子江 2024年3期
关键词:云雀

灰一,本名曹畅,2000年生于江苏宿迁,现居江苏南京。

淋雨与水的爆裂学

云层逐渐聚拢在一起,发黑发暗

只等粉尘的号令,亿万滴尚在概念中的水

怒吼着,学古罗马半神,闯入尘世

苍白的水泥路染上零星墨色

继而不断扩大,路上的车发出震悚的喘息

路人,或逃,或躲入遮阳棚下

成为不断变换的象形文字,而少年

跑得格外快,且无序,他们的忧虑最少

墨色开始扩散,并演化为加冕仪式

溅起的水花从污浊升华为清澈

珠帘已在屋檐生成。路过的燕子

以自己的幻象穿过闹市,皮肤感到了刺痛

那是暴雨爆发了潜能,最后的倔强

路还很长,眼眸开始融化,和孩子们

手中的冰淇淋相仿。满架瓜藤无碍

晃动叶片,形成翠绿的火舌

就快到家了,倒霉蛋想着,忍受雕琢

前方已出现热汤、毛毯、亲人挂念

那栏杆上正噼啪作响,代表着雨滴

无能的狂怒,它们仍奢望世界的永久屈服

那些铭记之后又模糊的

我要去倒杯水,头脑昏沉

(远方似有雨水击打深夜,我听到

雷声轰鸣,接着变成塑料棚的呜咽)

白天的聚會让我困倦

现在身边无一人,思绪里

有模糊的影子,嘴唇颤动着

即将说出我曾决定铭记一辈子的话

可现在什么都被遗忘,委屈堵住了

我的喉咙,我在找灯的开关

(知心朋友成了一种概念

活在电影里,我似乎好久没有

认真看一部电影,而雨还在下)

摸索良久,还是决定凭感觉

在黑暗里找水壶,这是种傲慢

我似乎有通电话没打,有个联系方式

忘记追回——就在几年前

仿佛羞赧的余温仍停留在双颊

(这是江南的初冬,夜晚没有边际

桌椅挪动竟也带着昆曲唱腔)

水壶已捏在手中,透过窗帘

被钝化的光缠绕在一起狂欢

喉咙在欢呼,我喝着冰凉的水

在某个景区的山泉前,我喝过更轻盈

也更愉悦的水,旁边站着几个人

他们看着我,笑或埋怨,渺茫如迷

我要继续跋涉回到床上了

(透过窗帘缝隙,我看到外面没有雨

那不断坠落的,是群鸟般的梧桐叶)

尺素

我没有信纸,也没有信封

更没有邮差在早上或傍晚出没

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写信的对象

所有值得言说的,都在社交软件里

打着折扣、委婉地说完了

结果就是两口井同时干涸

谁也没有得到情绪的有效价值

正如现在,水红色的云正陶然

在夕阳将近时缓缓东行

下班或放学,都在驻足欣赏

楼宇间的缝隙正在由窄变宽!

我多想写下这种奇景,并把它的

特殊性送给某位颓丧的友人

可我做不到,在手机上打下的字

生涩、别扭,如钢笔低落的墨水

在怡然中留下疤痕,不能擦除

我该如何消解想要写信的冲动?

或寄托在其他新的事物或概念上?

搜索引擎都没有答案,我只能忍受

这种不完满,再去邂逅下一场奇遇

涌动

有什么事在引发争吵,就在楼下

而十一月末的冷风正盛

我看不见他们的面孔,有什么冲动

像松叶,在我炉灶般的心里燃烧

平铺直叙的冬季生活,我在霜

与枯草的夹缝之间寻找趣味

在波澜不惊之中寻找涌动!

炒栗子——对,我喜欢的滚烫

在梦中幻变为对话

我曾经珍视的,和我现在所培育的

彼此颉颃,像一个老去躯壳中

免疫系统与必需的脏器

而楼下传来的骚动正在扩大

隔壁楼有灯亮起,投下冷漠的一瞥

然后迅速熄灭,雪没有下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雪球、欢笑、追赶

很快我就会回到自己,得体而迟钝

但现在,我仍在听着别人嘴里

吐出的刀子,很快他们会一笑而过

或许在明天,或许在若干年后

偶遇时,那时他们佯装淡定

但必有暗潮生,冲刷无尽的堤坝

我时常看见自己

我时常看到自己,在镜中

在湖面,在别人不留情面

或满是敷衍的嘴中

但那些自己,是否是真正的我

如果是,为何那样疲倦且市侩

与童年的憧憬格格不入

如果不是,那双带着某些渴望的瞳孔

又为何与照片中的一般无二

我意图对真实欲盖弥彰

撒善意的慌,做些基本的掩饰

然而这些都不如一丝

照在脸上的阳光更让我觉得舒适

渐渐地我开始接受那些自己

包括那有些死板的笑容

所有可以映照我身心一部分的事物

都值得去感恩

映照本身是需要勇气的

如果搬弄是非,只会让他们的自我

扭曲、锈蚀、伤痕累累

我选择修补自己,这有利于

找回真正之我,并为之欣慰

在凋零发生以后

春风回归花圃,引动的繁盛之美

总是会让人惶恐,如同贷款购买奢侈品

并不能安心地享受,因为害怕凋零

逃避也成为了一种必备的选择

只是如果,一场细雨已经飘过了呢?

许多花瓣已在河水中游荡了呢?

待到天晴,迫不及待的脚步渐渐增多

游人脸上有着后悔,极致的绚烂

终归只存在于记忆甚至想象里

但亲眼目睹残败后的释然

因仍旧坚挺的花而传播,接着扎根

摒弃了朝圣的心态后,人与自然

终于可以互相体贴了,从篱笆里溢出的月季

早已零落、憔悴,所以抚摸与吻嗅

代替了想要采摘的邪念

或许那场雨在晚春出现,是带着

深深恶意的,可现在,没人愿意浪费光阴

去抱怨或憎恨。那些不完美的花苞

与人的缺损,构成了完美的契合

云雀鸣于雨后

雨后连接的即是缓慢的傍晚,松柏深处

灵性的律动开始了

极清脆的鸣叫,化成干燥的暖风

荡尽潮湿,这是独属于云雀的禀赋

窗内的人与窗外的野猫,那渴望的眸子

动机不同,却又互相贯通

它们究竟在谈论着什么轶事呢?

叽叽喳喳,好似永远不休

或许是天南海北的朋友难得相聚

或许是云之国有某个小公主,溜入凡间

惹来追捧。我看不透葱茏的深处

但我能持续聆听,并渐渐发觉

婉转中亦有低沉、嘹亮、活跃、羞赧......

千万种差别,和而不同。房檐的滴水

正在旁边附和着呢,天光彻底熄灭

云雀远去了,我的心里也有了一只小雏鸟

跟随它们归巢,在睡前

顽皮地吵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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