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玲君
黑猫
此刻,你想,它已完全融入了夜晚
楼顶的天台向上,延伸进星空
它将不再需要白天
顶楼角落,那片黑色防晒涂料的隐藏效果
夜晚,已成为它梦的
虚拟集合,一整栋楼的昏暗睡眠
做它的枕头,暗中的绳索纵横,继续
捆绑假想敌,偶尔
一床主人忘记收的床单,在绳上翩飞
水泥楼板上,你白天摆放的小鱼干
孤零零的。酷暑高温难以焚化的
一团黑炭,偶尔潜伏邻人种的辣椒苗下
不无愉悦地赏玩一截碎玻璃瓶底
你只需接受并承认它即可
它还尚未长成,如人类幼年,它只是它自己
汴河黄鼬
相遇汴河堤坝的架空甬道上,三米开外
它把细长的脖子弯曲,转向你
静止不动,五秒、七秒
似乎在履行一份早年的承诺
如月圆之夜,一个倏忽寄达的黄色包裹
似乎难以承受,这周遭添加的寂静之重
它旋即没入了脚下的茂密苇丛
路面,留下的空白月光
反射微微颤动的幽暗河水
不远处,蛙声、秋虫的鸣叫
虚空在谛听
在这一片共享的心灵领地
寒露、库藏的经验被加速
拂掉迎面的蛛丝
放轻的脚步,努力维持事物的连续性
那被打断的黑夜逡巡
彼此的情感生活仍在继续
橘红光柄菇
一种封闭中的自我打开模式
凑近了,有潮湿的蘑菇香,鲜艳夺目
清早的邂逅,另一个维度的聚焦
却不是安静的
翻开圆弧的背面,有干净的皱褶
一个陌生的大脑,正隐匿地快速旋转
向四周抛射,成熟的思想孢子颗粒
那传说中的,平行世界的途径,或者
就近在咫尺,子实体菌伞的
温柔覆盖,可能会带来的
难以置信的致命的魔幻效果
而这能量本自俱足
你的自我神性就歇息在里面
状如花朵,腐植草丛奇迹般地存在
暴雨中辞别
转过身去,暴雨开始密集落下
声音打在出租车上
如同继续未说完的话语,代替了
一场未及付诸现实的行动
眼下,雨脚如麻,由南向北延伸而来
应该途经一个叫作神农谷的地方
未期的神往之地
之前,我们反复提到了藏药洞和神农飞瀑
其实,吸引我们的只是炎帝神农
以及他口中所尝的百草,所遗失的种子
需要重新辨识,那疯长于野川河谷的药草
整整六年时间,命运的齿轮轰然作响
尘世变幻,相遇茫茫人海,仍能一眼认出吗
所幸缘分没有放弃,彼此心中那生长的信念
虫洞
前日,悄悄摘下青椒的一霎
你似瞥见那翠绿优雅中的微小虫洞
它的存在,似减轻了
对不真正属于自我之物的心虚感
也许是一次冒险,在这密闭的时空
如此念一样的东西,它正在不停長大
它好像亦感知到了自己
晚间,它进入,你左边的梦里
并在清晨,切开青椒的瞬间
忆起,你承认它那肥胖蠕动的样子
还是令人惊讶。在梦境里,你预设了
它的出场,并让这场邂逅转变完成
早餐,你使用它的味觉咀嚼
仿佛获得一个额外的身体
防鲨网前的海
张扬,铺张……
防鲨网,仿佛是陆地延伸的
界限。有一条粗绳索,
伸向幽深
无涯的海底……
海浪起伏。催眠。让紧张
疼痛的大腿神经得以舒缓。
沙滩上,喧嚣人声。
遥远。幻觉。而腋下
一只泳圈维系世界。脚趾有轻盈的悬空。
嗨,幸运的下午
如同倒挂在天空中的一棵海藻
在那下一波风暴来临之前
清明列车
清晨,你的手指枝丫一样
经历了一次僵直和苏醒,有着新鲜的
敏感和虚弱,早起赶车的人,也是
昨日,雨中徘徊的人
此时抓牢绿皮车厢湿滑的扶手
给站台留下清醒的空旷
而你背朝前方,后退就是前进
雨已经停了
而天空晦暗,仍刮着大风
窗外的林木留下了起伏形状
更多的黄花在盛开,如此迫不及待
你可以选择想起一些旧事,或者不想
此刻,你完全沉浸于一段旅途之中
一个三月出生的人,维持对残忍四月①的
惊诧注视,那列车窗框支撑的午时幻象
让周围的话语像是从脚底冒出来一般
大雪
瞬间的迷惘,此时,不知道是该停留
还是离开,当蒙眼的白布
猛然撤去,一只呆立雪地的木鸡
夜晚,窗外灯火的大街似与往日不同了
几乎不能相信,抑或这就是你的期待?
期间又是怎样一种信念支撑?只是
远近回荡的市声里,依然有亲切的感动
大地将记录:一场覆盖内心的冷
盘桓不去,大雪如尘,曾遮蔽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