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信一
四郎不久前忽然学会了吹口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学会的。
“你又在吹口哨了,怎么能一边学习一边吹口哨呢?”妈妈训斥四郎。
那是四郎伏在桌前做算术作业的时候。母亲的声音刚一传进四郎的耳朵里,他就不由得用手掌捂住自己的嘴巴。
“呀,真糟糕。”他心想。是在思考如何解算术题的时候,无意中吹了口哨。再也不吹了!四郎嘟囔几声之后,又继续做起算术作业。
“有甲、乙两个旅行者。甲一天行走12千米,乙一天……”读着读着,四郎眼前浮现出一条笔直的道路,一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另一边是悬崖,悬崖下流淌着潺潺小溪。一名旅行者在路上一步步行走着,一会儿抬头仰望树木,一会儿低头俯视溪流……四郎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景象,理所当然是因为被算术题中“旅行者”的字眼吸引,从而产生了联想。
四郎一边思考着算术题,一边想象着旅行者看到的风景和旅途中的心情。
四郎有这样的坏习惯,他喜欢幻想五花八门的东西。四郎最不擅长的就是算术,每次做算术作业,他的头脑就陷入困顿。与此形成对比的是他非常喜欢画画,而且很拿手。四郎甚至想,吹口哨在做算术题时是个坏习惯,但在绘画的时候,可能还是好习惯呢。但一细究起吹口哨的习惯到底是坏还是好,他的思绪又不知不觉地飞到莫名其妙的地方。
“确实不太好。做题的时候就得思考解题,难道这还有疑问吗?”四郎训斥着自己,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想笑,于是,就忍不住又吹起口哨来。
“四郎,走啊,一起去玩嘛!”邻居家的贤太郎从院子那边朝他喊。
“啊,我正想着要去玩呢。”四郎刚想这样回答,妈妈就抢先开口说:“四郎还在学习呢。”
四郎感到有点遗憾。他恨不得马上跑出去追上贤太郎。
“四郎,还没学完吗?”这时,在隔壁房间里的妈妈又开了口。四郎差点儿就要说出:“作业马上就做完了。”这时,他已经完全没心思学习了,可是作业还剩下一大半,他只好无奈地说:“还有一点没做完呢。”
“做完作业,就出去玩一会儿吧。”
四郎勉强地“嗯”了一声。
这样一来,四郎就更加无心学习了。贤太郎他们在玩什么呢?是在学校的运动场打网球吗……四郎满脑子都在想这样的事情,他明明知道,如果自己也想出去玩的话,就应该一心一意地把算术题算完,可越是这样想,思绪反而越发散乱。
“这样怎么行啊!”四郎想到这里,放下铅笔,用手托起下巴,从窗口向庭院眺望。院子里的树木上洒满了金色的阳光,几只蜻蜓正在静静地飞翔。
“你又吹口哨了!”妈妈说。
四郎一惊,连忙抓起铅笔——他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四郎,我们打网球去吧!”院子那头传来好朋友山下平三郎的喊声。这次,四郎没等妈妈开口就回答:“我的作业还没做完,待会儿再玩吧。”他说话的时候,鼻子有点发酸。
“作业还没做完啊?真慢!”
“才刚开始做呢。”四郎郁闷地说着,忽然想起妈妈就在隔壁,不由得打了個激灵。
“那么简单的题,很快不就能做完吗?”
“是没那么难呢。”四郎用不服气的语气说。
“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来教你做,怎么样?”
“算了吧。”四郎断然拒绝。拒绝倒是拒绝了,可是什么时候能做完这些作业呢?想到这里,四郎又烦躁得要命。
“那就等你做完作业再去找我们吧。我们去学校的操场上玩。”平三郎说完,撒腿跑远了。
四郎侧耳倾听着平三郎的脚步声,抬起昏昏沉沉的眼睛望向天空。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四郎长叹了一口气。
“四郎!”妈妈又喊他了,“作业还没做完吗?你可真够拼命的。”
四郎再次把目光落在作业本上。微风悄悄吹过,轻抚四郎的书桌。一只蜻蜓飞来,落在窗框的下缘。它安静的姿态会让人想到它是否在为什么事情担忧。
四郎把脸悄悄凑近蜻蜓,仔细观察。蜻蜓的眼珠像镜子一样闪着光,好像有什么细微的东西在里面闪烁,漂亮极了。
四郎仿佛什么都忘了似的,一心盯着蜻蜓。蜻蜓的翅膀闪着银光,身体像涂了某种油脂一样闪亮,微微颤抖着。
四郎每天都能看到蜻蜓,但这么仔细观察蜻蜓还是第一次。这样定睛看,发现了许多过去未曾留意过的细节。四郎噘起嘴吹气,蜻蜓的翅膀宛如沐浴着傍晚的微风,轻轻扇动。“真是一股爽快的凉风!”蜻蜓似乎在这样想,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四郎渐渐加大了吹气的力量,不知不觉间,口哨声又响了起来。
蜻蜓吓得立即飞走了。四郎略感失望,同时感觉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让他的心情变得像天空一样晴朗。他不由得挺起胸膛,爽快地吹起口哨来。
“作业做完了吗?”妈妈又问了。
“啊,马上就做完了。”四郎干脆地回答,一股清爽的感觉像泉水般从心底喷涌而出。“想的全都是些多余无用的事情,原来就缺最后加一把劲儿啊!”四郎自言自语。
他胸中顿时激荡起力量,铅笔尖也“唰唰”地动起来,他切身感受到了问题迎刃而解的快感。
庭院的树梢刮过一阵风,宛如四郎吹起的口哨。不到十分钟,四郎就做完了所有的算术题。可以出去玩啦!他抱着网球拍子,头一次用口哨吹响欢快的曲子,飞身跑出家门。
发稿/庄眉舒
插图/崔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