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为青春,为人生

2024-05-02 13:43柏萍
中学生报 2024年3期
关键词:聂赫留朵夫托尔斯泰

柏萍

时代与地缘孕育不同风格的作家,列夫·托尔斯泰,俄国文学的丰碑,笔下黑土地的厚重,西伯利亚的严酷,无一不展示着辽阔的时代风貌、丰富深刻的群体人性与深沉的博爱情怀。

中学生如何读《复活》?单纯的心灵,如何解读一部巨著?

梗  概

男主人公是大庄园贵族青年聂赫留朵夫,在姑妈家邂逅了女主人公——女仆玛斯洛娃,二人坠入爱河,但聂赫留朵夫抛弃了玛斯洛娃,后者被驱逐,沦落风尘,被人陷害,流放西伯利亚。聂赫留朵夫作为陪审团成员,出现在法庭,认出了玛斯洛娃,震惊自责之余,决定赎罪。在向玛斯洛娃求婚被拒之后,聂赫留朵夫陪同玛斯洛娃去往苦寒之地。最后玛斯洛娃原谅了聂赫留朵夫,与一名革命者成了婚,两人获得精神上的“新生”。小说展现了深刻的人物心理变化和广阔的社会背景,细致刻画了十九世纪末的俄国风貌与激烈的社会变革。

《复活》创作于十九世纪末,这是俄国沙皇政权对外扩张与对内加强统治的时期,社会矛盾复杂,阶级间的冲突弥漫于社会生活的各个层面,从个体到群体,都被烙上时代的印记,其悲欢离合的各种“偶然”,都带着必然的逻辑推力,小说中男、女主人公的人生轨迹,也是如此。

聂赫留朵夫是贵族,是所谓上层社会的典型青年;玛斯洛娃是贫民,是被剥削者的典型。作品通过身份的尖锐对立,将人物抛进时代与命运的洪流。

类似于话剧《雷雨》中男、女主人公的身份鸿沟——一份感情,若发生在不可跨越的阶层之间,会遭遇先天阻力。《复活》中激烈的矛盾冲突,正来自种种“不可能”背后的逻辑力量。

读“大作品”,需从“大时代”着眼

爱情与苦难能否兼容?

优秀的作家,会把人物的悲欢置于种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中,在戏剧化的加持下,凸显人物心理与性格,强化主题。《复活》的男、女主人公在短暂的青春爱情凋零后,女主人公沦为风尘,这是苦难之一;被人诬陷而至流放,是苦难之二。被欺骗、被诬陷、被迫害……这样的情节走向,不仅使读者心生同情,更展现了广阔的社会环境,从街市、社区、法庭、监狱,到市民、律师、法官、狱警,玛斯洛娃的悲剧,是专制体制与病态社会的共同作用,一个单纯、善良、勤劳的人无法通过努力获得生存空间,反而会在“莫须有”的罪名下,被投入牢狱。

青春的爱情,悲惨的遭遇,命运无情地碾过玛斯洛娃的人生,让人唏嘘。

这种反差,是读者强烈“代入感”的源头。

男、女主人公是否有真正的“爱情”?

玛斯洛娃的典型性在于:纯洁、热情、勇敢。这是所有年轻生命的特质,是一切未谙世事的青年向往的人性之美,如水晶剔透、如阳光明媚。玛斯洛娃在社会底层挣扎,经历了被陷害,却始终未改灵魂的真诚与勇毅。

而聂赫留朵夫身上,则寄托着列夫·托尔斯泰的影子:贵族身份,奢华生活,任性青春,法庭上的自省,赎罪的努力,厌弃自己的出身,还土地于农奴……

玛斯洛娃与聂赫留朵夫,有着人性的一般弱点,更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特质。年少的男、女主人公相遇时迸发的爱情,纯洁而动人,这与之后聂赫留朵夫抛弃玛斯洛娃并不矛盾——懵懂的青年,任性的年龄,铸成了自我的罪责和他人的灾难,而无法预知。

这样的人物设定符合青少年对人性的认知,与他们内心的冲突相映照,也引领他们突破本能与欲望,去珍视未来一切美好的情感。

忏悔:利己还是利他?

“忏悔意识”是列夫·托尔斯泰在晚年不断深入解读自我、解读社会后的心灵拷问,也是多部作品的主题指向。“你们当中谁是无罪的?”这种原罪意识不仅是宗教的,更是带有“普世”色彩的——所有的人性都会经历拷问,所有的本色与底色都会不断暴露。

聂赫留朵夫希望用婚姻来求得玛斯洛娃的原谅,这不是忏悔,而是自私与怯懦,如同话剧《雷雨》中,周朴园开出五千块支票。“我这些年的苦不是你用钱算得清的。”鲁侍萍的话语,直斥周朴园的虚伪。

忏悔的本质在于自知、自责、自省、自新,是人格的剖析与悔悟,是人性复苏后的自我拯救,是在弥补、付出、奉献中完成救赎,获得心灵的重生与灵魂的安适——本质上,与他人无关。

“向天承认你的罪恶吧,忏悔过去,警戒未来。”“任何行动都要显现它的真相,我们必须当面为我们自己的罪恶作证。”《哈姆雷特》的拷问,直击心灵。聂赫留朵夫的救赎之路,与列夫·托尔斯泰的自新是合拍的:贵族身份、阶级特权、欲望享受。列夫·托尔斯泰晚年在农场推行减租与减税,希望用双手拯救农民,并在年迈之际离家出走——他抛弃的,已不是家庭或庄园,而是社会身份,及一系列精神重荷。

小说结尾,聂赫留朵夫得到了玛斯洛娃的原谅,两人迈入新的生活,这救赎之途像攀登一座高峰:蒙昧的启程、攀登的艰苦、登顶的喜悦、灵魂的安置。

读“大作品”,需从“人物”入手

典型人物是一个人,更是一群人。

优秀的小说,总是能将时代的印记凝聚于个性鲜明的人物。古典小说如《水浒传》,三教九流,阶级阶层;现代小说如《阿Q正传》,国民性格,灵魂造像;当代小说如《活着》《平凡的世界》《生死疲劳》《长恨歌》,福贵、少安、西门闹、王琦瑶,每一个典型人物,都带着鲜明的类型色彩。他们的生命轨迹,在现实或魔幻的世界里,叩问着每一个读者的内心,激发他们审视自我、反观内心、振奋心灵、得到力量。

《复活》的深刻厚重源于俄国土地、西伯利亚背景、黑暗的社会环境、矛盾激烈的斗争、人性的自觉、灵魂净化的惊心动魄,其复杂的主题和巨大的体量(总字数40万字)对中学生无疑提出了挑战。然而,任何宏大的敘事都以人物为基础——历史是“人”创造的,“社会”是人与人复杂关系的总和,因而,抓住了人物,就抓住了鸿篇巨制的切入口。

从典型人物入手,以典型情节为依托,感知人性变化轨迹,了解处于社会变革与转型期的俄国社会,在对主题的探讨中,发现文学的巨大力量。

小说结尾留下了“亮色”,男、女主人公都获得救赎,如同鲁迅小说《药》的结尾,夏瑜坟头出现了一个花环。但列夫·托尔斯泰却没能找到世俗的救赎之道,他的苦闷与突围,贯穿了一生。无论是宗教洗礼,还是社会改革;无论是批判自身,还是解放农奴,个人的力量总是微小,所谓摧枯拉朽的社会变革,总是发生在各种社会矛盾激化之后。

“托尔斯泰主义”是理想化的,却也代表了历史演进规律——一切压迫与不平等,都将被革除。这一点,中学生不一定能理解,但也正展示了一部优秀作品无尽的诠释空间。

作者介绍

柏 萍

重庆市第一中学校高中语文教师,从事高中语文多年。著述有《魅力哲思》《文考帮》《中国茶文化集萃》。获“语文报杯”中学生征文比赛“金牌指导教师”奖。在《满分阅读》等杂志发表教学论文十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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