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人物:
周木珩:男,22岁,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考研失利。
周腾勇:男,49岁,周木珩的父亲,有着30多年工龄的老木匠。
小金:男,20岁,木匠学徒。
李叔:男,47岁,粉刷工。
林校长:男,34岁,培训机构校长。
陈晶:女,33岁,培训机构老师,林校长的妻子。
樊强:男,43岁,建筑业包工头。
1.网吧 (夜/内)
烟雾缭绕的网吧,键盘声嘈杂。
周木珩头戴耳机,修长的手指在灯光闪烁的键盘上快速跳跃。鼠标旁的手机亮起,显示一串来电号码,无人接听后自动挂断,屏幕上的时间为03:58。
2.公园盘道(夜/外)
佳山公园盘道上灯光幽幽,一辆绿色电瓶车沿着上坡缓慢前进。电瓶车主粗粝的双手紧握车把手,发皱的棕色皮包耷拉在大腿处,仪表盘上显示电量的地方闪着红光。
转弯处,骑车人收回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却在此时向下重重摔去。
喇叭声长鸣,电瓶车倒下时误按到的车灯射向远处。
3.网吧(夜/外)
周木珩身前的电脑界面变为黑白,画面上显示:GAME OVER。
周木珩向后一癱,摘下耳机扔在键盘上,顺手拿起手机,发现有数通未接电话,他却只是滑动删除,这时,电话再次打来,周木珩接通。
周木珩:妈,别等我了,我今晚不回家,你快睡(停滞)……行,我马上回来!
4.周木珩家门口(日/外)
晨光熹微,周木珩向家跑去,他停下脚步,半弓着身子喘气,再抬头时却与对面的人同时愣在原地。
周木珩:爸?
周腾勇拄着拐杖,左脚打着绷带,与地面保持距离,他捏了捏右肩上发皱的棕色皮包,嗯了一声,同样打量着儿子。周木珩头发油成一撮一撮的,脸颊因寒风和跑步而显得紫红。
周木珩(尴尬地):你是怎么回来的?
周腾勇无言。
5.工地路边(日/外)
周腾勇眉头紧锁,坐在一辆绿色三轮车后座里,绑着绷带的腿笔直地伸长,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前车厢里周木珩的背影。三轮车停下,周木珩松开车把手,拿起一旁的单反相机下车,周腾勇已经被快速奔来的徒弟小金搀扶下车,两人边说边走向工地。周木珩跟在后面,他摸摸鼻子,将单反打开,对着他们俩的背影按下快门。
6.工地(日/内)
进入工地,工友们看到周腾勇,纷纷打招呼。
周腾勇拄着拐杖笨拙地躲避地面的障碍物,挑着下巴回应。
他不时给小金布置任务,小徒弟只是听,频频点头。
周木珩拿着单反四处拍照,方形架上一个男人正蹲着粉刷墙面,他跑上楼,在粉刷墙面的男人身边蹲下。
李叔:小周?你小子跑来搞什么?
周木珩(笑):李叔,我陪周师傅来视察咯。
李叔(看到周腾勇,扭头朝下喊):老周啊,这么拼搞什么?腿都干废了还来工地啊?
周腾勇(无奈地):是的,我不来哪照(行)啊!
李叔:你就瞎搞哎,赶快回家歇着,钱赚不完的。
周腾勇:哪是为了钱——
周木珩(插嘴):对啊李叔,我爸就是瞎搞,腿是凌晨坏的,现在就来干活,怎么劝他都不听……
周腾勇一听到周木珩的声音,立马板起脸。
周腾勇:你走就是咯,我又不要你陪。
周木珩撇嘴,无奈地看向李叔。
李叔(笑着压低声音):死鸭子嘴硬。你去帮你爸忙去吧,别瞎拍了。
周木珩:他用不上我。
李叔:侠子(孩子)要懂事,哪有老爹不需要儿子的呢?
周木珩:可是我没考上研究生,我知道他对我很失望……
李叔:考没考上研究生根本不重要,你爸是想要你好好的,有目标!
周木珩看向楼下的父亲和小金,父亲一手撑着拐杖,一手帮小金压着木板,指导小金用切割机切木板,而后露出欣慰的笑容。周木珩别过头,发现地上有一把小刷子,捡起后走到李叔身边蹲下,将刷子浸到漆桶中,手法极好地挑起漆料开始刷墙。李叔略带惊喜地看向他,他不无骄傲地回之以笑容。
7.工地外小巷(日/外)
周木珩的手机铃声响起。
周木珩:嗯……嗯,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就是片子不拍了,剧本我写不出来,大家也都忙着,估计人也凑不齐,不拍了……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们时间,但我家……唉,反正现在真的拍不成了。
(画外音)李叔:小周,吃饭去了。
周木珩(挂断电话):来了!
8.餐馆(日/内)
一行人走进餐馆,泛黄的白瓷砖上瞬间显出一排灰脚印。
周木珩和小金同时为周腾勇拉出板凳,周腾勇却选择坐在了小金身边。
周木珩将单反斜挎,起身拿起水壶,走到周腾勇身边,拿起他的碗筷准备涮碗,却被周腾勇一把按住。周腾勇接过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周腾勇:做工的人不讲究这些。
周腾勇又给身边的小金和李叔倒水。
小金:师父,我自己来。
周木珩退回座位。
李叔:小周快毕业了吧?有什么打算啊?
周木珩:我……
周腾勇:他能有什么打算,打一辈子游戏算了。
周木珩闷声不语,自顾自涮碗。
李叔:老周,你这么讲就不对了,孩子心里有数呢,你花这么多钱培养小周学艺术,他能不知你的好啊,投资越多回报越多嘛,以后肯定赚大钱。(拍拍周木珩的单反)你看这单反,多专业啊。
周腾勇(扯扯嘴角):专业也是要用对地方的,他还是太浮躁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想法太多、太空,还是得好好学一门技术。
李叔:咱们都是没大本事才做苦活,现在的孩子哪个干啊?
周腾勇(指指小金):怎么没有了?小金就是个好孩子嘛,他和我一样,都是十七八岁学的木工。(指向小金)你呀,就踏踏实实干,该有的都会有。
小金(讪笑):师父……我可能不能继续干了。
周木珩嗤笑,周腾勇瞪了他一下。
周腾勇(温和地看向小金):小金,遇到什么事了?
小金(结巴):那个,我妈生病了……需要钱,我哥和我说有个厂正好在招人,来钱比较快。
周腾勇(捏着塑料杯):行,那我把你的工资结了,你先给你妈妈看病,别耽误了。要是以后你还想学木工,师父这里永远欢迎你。
周腾勇掏出手机,看后皱眉。周木珩看到父亲的表情不由得担心起来。
周腾勇:钱我今晚转给你。
小金:谢谢师父!谢谢师父!
9.工地(日/外)
周木珩打开车门,走到正在不停拨打电话的周腾勇身边,拽拽他的袖边。
周木珩:爸,你是不是……你腿还行吗?要不咱们回家休息吧。
周腾勇摇摇头,转身走向三轮车后车厢,打开侧边门,一手撑在周木珩肩上,蹬了上去。
周腾勇:没事,我们去个地方,地址发到你微信里了。
周木珩看着沉默的父亲,想上前再说两句,却难以开口。看着仍在不停打电话的父亲,周木珩叹了口气,开着三轮车载着周腾勇驶出工地。
10.某培训机构(日/内)
周木珩站在玻璃门旁,半举着单反翻看照片,时不时看着坐在椅子上神情局促的周腾勇。
周腾勇(从发皱的棕色皮包中拿出账本):林校长、陈老师,过完十五了,咱们也该把账清一……
陈晶将一次性纸杯放在桌上,刚好溅出一滴水滴在账本上。
陈晶(语速极快):周师傅,这账是要好好算算。我和我老公算过了,根本不是你说的那么多嘛。
周腾勇(脸红发急):怎么不是那么多了?(手指着账本上的铅笔字)你看这是后来你们让我补做的柜子钱,还有那个教室里的一个讲台钱。
陈晶:对,打了三个柜子能有5000元?也不说材料费了,你这人工费高得有点吓人吧?
周腾勇:我都是一笔一笔记下来的,怎么可能骗你呢?你自己再看啊,这账都拖了两年多了……
林校长从前台走来,拿过周腾勇的账本翻看,又重重地放回桌上。
林校长(声音洪亮):疫情这几年大家都不容易,但是你也不能当我们记性不好吧?当时结过一次,不是已经给你转了一万五千元吗?怎么现在又多了一万元?
周腾勇(无奈地):当时转的一万五千元是第一次干活的费用,后来不是又让补干了吗?
周木珩看着无奈的父亲和咄咄逼人的夫妻俩,走过去拿起账本。
周木珩:爸,你就拿着账本详细地给他们再算一遍。
周腾勇叹气,正准备报账。
陈晶(打断):老周哎,你儿子在,我是真不想讲,但你真有点不老实了。
父子二人愣住,周木珩一双圆眼怒瞪着陈晶夫妇,他向前迈了一步,却被父亲一把拉住。
11.街道(日/外)
周腾勇坐在后车厢里打电话,电话无人接听,他眯着眼睛看向手机屏幕,上面显示已经拨打了7次。
周木珩在三轮车前面狭小的空间里紧皱眉头。
周木珩(拉开后窗玻璃):爸,你刚才拉我干吗?他们讲话真的不能听!
周腾勇:你好好开车。
周腾勇伸手拉上后窗玻璃,周木珩却一脚踩下刹车,三轮车停下,他再次拉开玻璃。
周木珩:爸,你真的不能这么……这么软!你要是拿对我的态度对他们,他们哪敢赖你的账?还有,我说了好多回,让你学电脑,用Excel做表格,你就是不听,手写的没有公信力!
周腾勇:我对你什么态度?你电脑打得那么牛,那你什么时候教我用电脑?
周木珩(噎住):我知道,你对我总是不满意,可你……可你总得让别人给你写个欠条吧,不然钱就真的没了!
周腾勇(顿了顿):走吧,天快黑了,还有一个工地的账没清,你妈还在等着我们回家吃饭呢。
周木珩转动车把手,继续向前。周腾勇拉上玻璃,深深看了一眼周木珩。
12.证券公司工地(日/内)
周木珩跟在周腾勇身后。临近饭点,工地上只有几个工人在吃盒饭,周木珩举起单反,随意拍摄。
某工人:小伙子,你拍什么啊?
周腾勇忙出来打马虎眼,递上一支烟。
周腾勇:这是我儿子,学摄影的。师傅,樊总在吗?
一个稍显面善的工人用眼睛瞥了瞥里面。周腾勇拦住周木珩,让他在门口等着。周木珩停下脚步,看着父亲走向窗户旁的男人,那男人扎着小辫,在落日余晖下只能看见朦胧的身影。
男人接过周腾勇递来的烟,叼在嘴里。周腾勇双肩夹住拐杖,从皮包里掏出打火机帮男人点烟。
樊强(抽了口烟):老周,咱俩就不说钱的事了。你看门口那些工人,恨不得把我抽筋扒皮,還不是得帮我干活吗?
周腾勇:樊总,这次真的有急事,我徒弟妈妈生重病,我得把人家工资结清,还有我儿子……
樊强:老周,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徒弟妈妈又不是你妈,我他妈还生病了呢。
周木珩远观两人的争吵愈发激烈,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周腾勇(结巴):樊总,你……你就给我个实在话,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钱?要不,你今天给我写个欠条!
樊强(嚣张):欠条?我樊强就没写过欠条!我有钱现在也不能给你啊,咱们得走流程,公司还没有通过申请,你懂吗?
周腾勇(气愤):我不懂?我不懂也等你的流程好多年了!这么多年一分钱也没见着。你今天必须写欠条,不然……不然我就去法院告你!
樊强(大笑):老周,你牛啊,还会告人了,你告啊!你告了也照样一分钱拿不到!
樊强边说边推搡了周腾勇一下,周腾勇本就把拐杖靠在窗边,被他这一推没稳住,向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倒。
周木珩急忙冲到周腾勇身边扶他。
周木珩(举起手机,正色直言):樊总,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录下来了!我爸好说话我可不好说话,你这嘴脸要是被我发到抖音、快手上,准能大火一把!
樊强(怔愣):你小子……
周木珩:或者我直接去法院告你,让法官告诉你有钱该怎么还!你自己想想吧,(轻啐一声)欠债的还成爷了。
周木珩搀扶着父亲转身,两人踏着黄昏的余光离去。
13.小吃街边(日/外)
周木珩刹车,将三轮车停在了街边。他将单反背上,下车来到后座,向父亲伸出手,周腾勇搭上他的大臂,两人一齐发力。周腾勇下了车,周木珩顺手递上拐杖。
正值学校放学,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两成群,周木珩和周腾勇并肩走向卖小吃的摊位。
周木珩:要四根烤肠,两根特辣,两根不辣。
周腾勇准备拿出手机扫码付钱,却被周木珩挡住抢先。
周木珩:老板,扫过了。
周木珩站在摊前等待烤肠。周腾勇看着烟雾中儿子朦胧的身影,又扭头看到广场上正在放映电影,便拄着拐杖走过去。周木珩接过烤好的烤肠,回头发现父亲不在,便四处寻找,最后在广场上发现父亲拄着拐,认真地看着电影。
屏幕画质差,经常频闪,可周木珩依然辨认出电影是《那山那人那狗》。画面中,刘烨饰演的儿子跟着邮递员父亲沿着漫漫山路向前。
周木珩走到周腾勇跟前,将一根烤肠递给父亲。
周木珩(开玩笑的语气):爸,要不我跟你学做木工吧?
周腾勇像是猛地从电影中抽离,有些错愕。
周腾勇:那我供你学艺术干吗?
周木珩:你说得对,我们这些年轻人都这样,想法太多、太空。还是现实点吧,电影我是拍不起啦,不如做你徒弟,学门手艺。
周腾勇(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随你吧。你开心就好,其实我对你真的没过高的要求。
周木珩(微笑):我知道,爸。
周腾勇:但是学木工这事……你先好好学习,等顺利毕业了再说。不是还要拍个片子吗?
周木珩:不拍了,我们学校毕业写论文也行。我刚给你转了一笔钱,是之前攒来拍片的,你先把这个钱拿去发工资,然后我们再一起去要钱。这群老赖实在气人!
周腾勇(微愠):我要你的钱做什么?你想拍就拍,趁着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
周木珩:可是爸,我考研也失败了,我想我可能真的不适合这行。
周腾勇:适不适合,干下去才知道。我十几岁的时候,为了让家里吃上饭,就稀里糊涂地学了木工,干了几十年,现在虽然要钱难,但是我觉得我挺适合这行。更何况你不是喜欢电影吗?那就更应该坚持,坚持就会有结果。你不是说想去当电影民工吗,咱们说到底也一样(大笑)。
周木珩看着爽朗大笑的父亲,也跟着笑出了声。
周腾勇:侠子,走吧,回家。
周腾勇转身离开。
周木珩扭头看向父亲的背影。父亲的拐杖先着地,再用肩膀发力,整个人弹跳至前方,棕色皮包也跟着跳动。周腾勇停在三轮车的侧边,回头看到儿子还愣在原地,向他挥了挥手。
周木珩这才回过神,向父亲跑去。
大屏幕画面:父亲正在拼命追逐着被风吹散的信件,儿子看着为了追信而摔倒在地的父亲大声喊着:“爸——爸——”
画面渐暗,出文字:献给父亲。
14.大学报告厅(日/内)
“献给父亲”四个字在大屏幕上出现,屏幕渐亮,出现标题“安徽传媒学院2024届毕业影像展”,主持人登臺。
主持人:让我们有请安徽传媒学院2024届毕业影像展优秀毕业作品获得者、《黄昏装修队》的导演周木珩登台,发表获奖感言!
周木珩走上舞台,他看着台下一片漆黑,眼前浮现出父亲的身影,好似听到父亲的鼓励。
(画外音)周腾勇:坚持,就会有结果。
颁奖嘉宾给他递上奖状和奖杯,他伸手接过。
周木珩(目光坚定):我要感谢我的父亲,感谢他用粗粝的双手供养了我的梦想,还要感谢他的言传身教,让我坚定地向前。所以,这部短片,献给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