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的岁月

2024-04-29 21:02张文
军嫂 2024年2期
关键词:盐阜苏北老乡

张文(1919年7月-2022年3月),原名张熙泽,四川通江人。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为我军后勤事业默默奉献终身的老兵。中国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人民解放军现代后勤工作的开拓者、全国政协原副主席洪学智的夫人。1933年2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6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5年3月,参加红四方面军长征,历经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2022年3月27日,在北京逝世,享年103岁。

1942年11月,新四军根据党中央的指示,实行精兵简政,准备应对敌人在苏北即将开始的又一次大“扫荡”。新四军决定撤销盐阜军区,改为盐阜军分区,学智和司令部的一些同志到新四军第三师工作。

我带着儿子洪虎,住在盐阜军分区会计周如惠的家里。周如惠是淮安人,待人十分热情。住了一个多月,一天晚上,我刚躺下,警卫员王广财突然来到住处,告诉我学智已调三师任参谋长,师部在阜宁县张庄,要接我们母子过去。我听后很高兴,马上收拾东西,告别周会计,连夜赶往张庄。

我在张庄与学智一起过了春节。那天,师部食堂杀了一头猪,做了很多菜,在一个场院里摆了六七桌。师长黄克诚讲了话,要求大家做好思想准备,粉碎敌人更大规模的“扫荡”。大家向学智和我们母子团聚表示祝贺。

周彬任三师政治部保卫部部长,李康结束“抗大”学习,也分配在政治部工作。他们夫妇已好久没有见到我们了,看到洪虎更是亲热得不行,争着抱他。李康还让洪虎跨在脖子上,结果被洪虎尿湿了衣服。

周彬和李康结婚已3年,还没有孩子,周彬很着急。学智跟他们开玩笑说:“这泡尿尿得好,明年保证你们生个大儿子。”虽说是玩笑话,但李康第二年果然生下了儿子周晓斌。

春节一过,敌人对苏北发动了冬季大“扫荡”。这时,我已怀孕6个月,挺着个大肚子,行动十分不便。组织上把照顾我和洪虎的任务交给了陈士根同志。陈士根是安徽无为人,也是一名老红军战士,他比学智大几岁,我们亲热地称他“老陈头”。

学智率三师部队转移到了盐东。为了隐蔽和安全起见,师部决定让带孩子的女同志都化名分散住在老乡家里。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将原名张熙泽改为了张文。

1996年,洪学智、张文夫妇合影。

我带着孩子在盐阜军分区政治部主任杨光池的表妹家住了下来,还梳起了当地妇女流行的发式,穿上了农村妇女的衣服,一副农村少妇的模样。杨主任表妹家中有5口人,加上我们母子和老陈头,共8口人。本来他们经济就比较困难,增加了3个人后负担更重。但他们对我十分关心,为了帮助我增加营养,他们除摸鱼捉蟹外,还天天夜里出去抓田鸡,红烧给我吃。我住在杨主任表妹家前后共两个月,老陈头为了让我休息好,把给洪虎喂饭、洗衣和哄睡觉的活全都包了下来。

供给部领导对我的居住环境放心不下,有一天,副部长翁徐文来看我,建议我转移。我同意了,随即我们转移到了龙王庙附近的下川子村。

一天晚上,我睡到半夜,觉得肚子痛。按时间推算,还不到预产期,我就没有太在意,心想可能是白天赶路累的,到了下半夜,肚子痛得更厉害了,是真的要生了。老乡帮我找来了一位70来岁的接生婆,早晨5点多钟,孩子顺利生了下来,是个胖小子,起名叫洪豹。

生下洪豹3天后,学智从翁副部长那里知道了消息,派王广财来看我。王广财给我带来了很多一线的消息,并预判敌人下一步攻击的目标可能是龙王庙。所以,他要求我们马上转移。

第二天,王广财走后,老陈头抱着洪虎,我抱着洪豹,4个人立即转移到了海边的芦苇荡里。清清的河水,碧绿的芦苇,环境很美。我们在芦苇荡里整整待了一天,饿了吃一点干粮,渴了喝一口河水。洪豹出生已1个月,他像洪虎一样,不哭也不闹,吃完奶就在我怀里安静地睡觉。老陈头带着洪虎,一会儿捉小鱼,一会儿挖蚯蚓,玩得还挺高兴。

傍晚,我们走出了芦苇荡,开始寻找村庄,走了大半夜,才发现了远处的灯光。老陈头让我待在村外,他进村去找住处。

一家老乡看到我们老少四人,一副疲惫的样子,热情地安排我们住下。

日军在我三师部队的打击下,没有再敢发动新的“扫荡”,战事暂时平息下来。翁副部长想着我带了两个孩子,行动不便,就派了一名侦察员让王广财领路找到我们,动员我们到三师驻地阜宁孙舍去。

老陈头找了一个当地老乡,讲好了条件,让他用独轮车把我们母子三人送到孙舍。独轮车是木头做的,这是苏北农村常用的交通工具。独轮车两边可以坐人,洪虎坐一边,我抱着洪豹坐另一边,老陈头在独轮车后面跟着。我们白天赶路,晚上找地方休息,整整走了4天才到了孙舍。老乡不知道我们的身份,到了孙舍才知道他送的是新四军首长的妻儿。老陈头要付钱给他,他说什么也不要。望着那位老乡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

在孙舍,学智住在司令部办公室,我们住在老乡家,老陈头带洪虎住,我带洪豹住。我与老陈头除了照顾好两个孩子,经常帮助房东干活,农忙时还帮他们收种庄稼。每当部队食堂改善生活,我们把好吃的菜总要匀出一份给房东。房东对我们也很好,做了好吃的从不忘了我们,还经常帮我洗衣服、洗尿布,就像一家人一样。学智看到又添了个儿子,很高兴,忙完工作以后,有时也回来看看我们。我们在孙舍住了一年多,度过了一段相对平稳的日子。

在孙舍,我不仅与群众关系处得好,而且和三师机关同志的关系也处得很好。三师俱乐部要选一个管群众工作的委员,大家一致推荐了我。我定期把村子里的群众代表请来,召开座谈会,征求大家对部队在执行群众纪律方面的意见。代表们都说:“三师执行纪律好,关心群众生活,是我们老百姓自己的部队。”

三师司令部干部少、工作多,学智平时难得回来看看我和孩子。一天,他突然回来了,还抱回来一个铁皮箱子,上面有外文字母,不知是干什么用的。我从王广财那里知道这个箱子是部队发的战利品,就把它保存了起来,用来装学智的各种奖章和纪念章。2008年,盐城新四军纪念馆的同志告诉我,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箱子,它是苏北军民英勇抗日的物证,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后来,我把它捐赠给了学智家乡金寨县革命博物馆。

为了更好地打击敌人,三师师部从孙舍搬到了五码头,我们在这里过了1945年的春节。张爱萍、刘震、彭明治等领导都喜欢孩子,见了洪虎都十分喜欢他,大家争着抱,洪虎也不认生,谁抱就跟谁。副师长张爱萍带有照相机,他还专门让学智抱着洪虎,为父子俩照了一张相。

1979年8月,洪学智、张文夫妇与子女、孙辈合影。

同年4月,三师收复阜宁城后,师部搬到了南窑,学智还是住在司令部,我与孩子们住在老乡家。6月,我生下了二女儿洪彦。

8月,中国人民终于迎来了抗战胜利。我又想起了在山西行军转移时不得不匆忙寄养给一户老乡的大女儿,这年她该到上学的年龄了,不知她过得怎么样?抗战胜利了,我能不能到山西把她找回来呢?我又想到了父母,自1935年1月离开老家通江以来,我已整整10年没有与家里通过一封信,也不知道父母和家人的情况。是呀!抗战胜利了,我该给家里写封信,告诉父母,我已有了4个孩子,他们有了外孙啦!我专心地沉思着,连学智回家都不知道。

信发出以后,大约过了一个月,我收到了二哥熙汉的回信。从信中我才知道,母亲已于1943年去世,父亲也于1944年去世。母亲在临终前把哥哥们叫到床前,嘱咐他们:“女儿走了七八年,没有任何音讯,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父母去世的消息,让我十分悲伤,我无法回家祭奠他们,就把积攒的津贴费全数寄给了家里,让二哥把父母的坟墓整修好,我待将来有机会再回去扫墓。

9月,淮阴和淮安解放了。10月3日,学智在淮安率三师离开了战斗5年的苏北,告别了苏北根据地人民,开始长途跋涉北上。我带了洪虎、洪豹从王营子出发去追赶部队,与学智会合。此时,学智已担任三师副师长兼参谋长。

(摘自中央文献出版社2019年出版的《铁流》第39集,有删节)

编辑/朱德华

猜你喜欢
盐阜苏北老乡
盐阜民歌研究*
宋公堤,盐阜大地上的历史传奇
《老乡系列》之八
盛开在“红色摇篮”里的一朵奇葩——记盐阜抗日根据地的木刻艺术
沿线老乡的“筑路梦”
咱老乡
CSAMT在苏北月亮湾地热勘查中的应用
盐阜区抗日根据地高等法院的设立及意义
喊一声苏北大平原
苏区老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