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橘那个甜

2024-04-29 21:02苏政
军嫂 2024年2期
关键词:树树橘树橘子

苏政

北方的冬,总是说来就来,当人们还沉醉于“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的唯美意境时,转眼间就要毫无准备地开始迎接狂放不羁的寒风与冷酷无情的冰霜了。

下班回家,走下通勤班车,我飞快地整理棉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接着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扎进自己温暖的小窝,不愿在外多停留一秒钟。

进门收拾停当、刚刚坐下,妻子便拎出一大袋橘子在我眼前晃了晃,笑盈盈地递给我:“给,你的最爱!”

我向来对各种水果不太感冒,可唯独对橘子情有独钟。接过橘子,我赶忙剥开一个,塞一瓣进嘴里,贪婪地品咂着那种带有独特清香的酸甜。

若非要给自己喜爱冬天找个牵强的理由,我想,那一定是可以吃到美味的橘子吧。尽管如今市场上一年四季都不难买到橘子,但我依然固执地认为,冬天吃橘子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当然,这一切无关理性,只是源自内心深处那一道道深深的印辙。

儿时,我不知道更不曾见过橘子有这么多的品种。在我的认知里,红橘就是橘子,橘子就是红橘。那时,红橘树是家乡田野间最寻常可见的果树。冬日,阳光初照,一个个熟透了的红橘挂在枝头,活像一盏盏小红灯笼,点缀着山村农家的安静与祥和。

清楚地记得,我家老屋前后总共栽种了6棵红橘树,在爷爷的精心侍弄下连年丰产,让乡邻们都好不羡慕。不过,哪怕红橘结得再多,家人也从未拿到集市上卖过一个。大人的理由很充分:细娃儿(小孩子)读书辛苦,口淡,这些都留给他解馋。

在物质还未极大丰富的岁月,即便是孩童,在吃这方面确实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优待”。除谁家办酒席,前去吃席的大人揣回几颗水果糖和一捧瓜子、花生之外,那时所谓的“零食”,无非也就是来自地里长的、树上结的,或野生的、或种植的果实。

偏偏我还是个货真价实的“五香嘴”。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时,中秋节前的一天,我从同学那里听说,父亲在街上买回去好几个牛肉馅的大月饼,肚子里的馋虫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实在等不及周末放学,当天晚上熄灯就寝后,住校的我便偷偷溜出校门,连手电也没顾上拿,急匆匆就往几公里外的家里赶,一心想着要回去尝尝鲜。

不料,在穿过一片白天也显得格外阴森的茂密树林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莫名的怪叫声,吓得我掉头连滚带爬就往学校跑。跑到半路,我越发害怕,不得已敲开了一个爷爷辈族亲的家门,在那里忐忑不安地将就了一夜……自此,我走夜路的胆子小了不少,可贪嘴的毛病一点也没改。

正因如此,大人们对我有份特殊的溺爱,我也毫不客气。到了红橘成熟的季节,每次放学归来,我便站在树下现摘现吃,吃饱了方才作罢。母亲担心我吃多了会上火,时常会摆出一副很凶的样子,挥舞着荆条赶我回家。可母亲还有不少活计要忙,我便跟她打起了“游击”,趁着空当频频得手。

母亲无奈,只好将几棵树上的红橘一股脑地摘下,悄悄贮存起来,待我嘴馋时,再变戏法一般地,或从谷仓里,或于米缸中,拿出几个给我解馋。在我印象里,有的年月,直到春节仍还有红橘可吃。

我虽然嘴馋,但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也不喜欢“吃独食”。只是,当我将专门挑选好的又红又大的橘子,递到爷爷、奶奶或是父亲、母亲的嘴里时,他们都会出奇一致地露出极为夸张的表情,然后说一声:“真酸!还是你吃吧!”

年幼时未及深想,长大了自然明白,那是他们故意为之,自己舍不得吃。

再后来,我从军入伍,离家越来越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那一树树红橘、那一缕缕酸甜,便成了心中美好的思念。

爷爷故去后,不到三年,父亲也因病撒手人寰。家中的几棵红橘树,因疏于养护先后枯掉了。自那之后,每次休假探亲,故地追思,我心中不免总是有些感伤。

不知为何,这些年,村子里的红橘树越来越少,几乎不见踪影了。我想,大概是因为当年馋红橘的那一茬孩子都已长大,且都天南海北地谋生去了吧。

几年前的春节前夕,我休假回老家,和母亲一起去赶集,看到有人卖红橘,我们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大袋子。回到家,我剥好一个,将橘瓣递到母亲嘴里,她尝了尝,说:“真甜!”

我说:“妈,这红橘还不算甜,我小时候吃的,才是真的甜……”

有些味道,需要用一生去品尝,更需要用一生去回味。

(作者单位:火箭军某部)

编辑/李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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