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之情节的曲折性

汪伯承

美文引路

冰河里的乌牛花（节选）

◎漆寨芳

平日里耸立的山峦被雪花压平了似的，阳山的枯黄不见了，阴山松树的墨绿和灌木的黛青也被雪花粉刷了。只有南河像一条冻僵的蛇，在缓缓地蠕动着。周一平的心就随着被冻窄了的南河，向渭河而去，一直流向黄河，回到山西老家。

他想家了。

妈妈下午来电话说，家里的醋坊效益特好，明年准备扩大醋坊规模。爸爸还瞅准了一条挣钱的门路，要在村子邻河的那块地里建花圃，栽培盆花。

周一平眼圈湿润了，他抹了一把脸，有泪渗进手套里，再去握步枪，觉着有点黏。

周一平继续想他家的花店，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营区周围、南河两岸山坡上的乌牛花来。山上白雪皑皑，树木光秃着身子。在向阳背风的低洼地带，乌牛花灿然开放着，无畏冬寒，笑视残雪。

雪花还在徐徐飞，轻轻划过灯光，落进南河里，也在南河桥面一层层加厚着。

立正，敬礼。岗哨交接完毕，周一平立刻赶去东桥头换右侧那个烧坏了的桥头灯。

刺骨的寒风送来一声微弱的呼救：“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周一平对着岗楼里的小李喊：“救人，有人掉下了桥头！”声音落下，他的身影已经从河堤护坡滑向了河滩。

“孩子……”女人在昏迷中有气无力地说。

一顶小孩戴的棕色羊绒帽在河畔的冰面上躺着，周一平向下游找去，跑了几十米，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对，妈妈离河还有三四米的距离呢，孩子不可能摔进河里的。周一平重新回到了出事地点，站在拦水的鱼嘴上，水闸房前的灯光照着波光粼粼的水渠，水面飘着一只童鞋。

孩子掉进水渠里了！周一平略一思索，扑通一声跳进了水渠。他抓住漂浮着的鞋子，用力抛向岸，就没入了水中。

棕色的羊绒帽在河畔冰面上躺着，自行车在河里翘着，有战士找到了周一平从水渠里抛上岸的那只鞋。种种迹象表明，孩子被摔进了冰河里。匆忙赶来的赵排长一声令下：“一班长，向下游五公里处；二班长，向下游二公里处，逆河道拉网式寻找！”

“周一平——周一平——”没有人应答，赵排长的心咯噔一下，他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出差错了，水电站拦水入渠的鱼嘴伸得那么长，要是孩子被拦进水渠了呢？周一平是第一时间赶到的，他去了水渠，不然怎么河道上会没有他的踪影！

赵排长当机立断，和三班战士们离开了河道，从河道和南河相夹着的小路向水库方向跑步前进，他们在和水流赛跑，和冰河里挣扎着的生命赛跑。

赵排长和三班战士们从渠水入库口逆水而上。渠沿没有路，渠的两岸是一簇簇的树木和沙棘丛，战士们呼喊着周一平，艰难地在荆棘丛中向前穿行，目光和手电筒的光束一起扫着水渠。电光中银白的渠水平静地流动着，一道波浪都不起，一朵浪花也不溅。

一道钢筋焊接的栅栏横在战士们的面前，这是为了拦截上游漂浮物而设立的固定性过滤网。就在栅栏处出现了一尊雕像。

周一平左臂斜伸着，左手抓着一株从渠沿斜刺在水面的乌牛花树；右臂紧紧地挽着一个小男孩，身体倾斜贴着渠边，水流冲击着膝盖。他搂着小男孩睡着了，但双目瞅着乌牛花。那株乌牛花树梢上挂满了冰凌，一朵没来得及绽开的乌牛花紧紧抱着团，红彤彤地承受着雪花朵儿的捶打。

老兵们走了，新兵们来了，周一平的名字被一茬一茬地传了下来。

水渠两侧的乌牛花树一丛一丛的，有的光秃着树枝，有的绽放着花朵。周一平拽着的那株乌牛花树的枝头花蕾抱团，就像捏成撮的火柴头，能一划就燃。

（选自“中国作家网”，有删改）

◆技法借鉴

这篇文章叙事的曲折性主要表现在：

1.善于设置伏笔。例如“南河像一条冻僵的蛇”，表明当天气温很低，“渠沿没有路”，说明水渠两岸环境复杂，均暗示了搜救的难度非常大。这些句子只有读到后面，才能发现其价值。

2.善于制造突转。当周一平站完岗交接后，正常的流程是他去更换那个桥头坏了的灯。但此时突然传来的呼救声，让情节发生了突转，引人入胜，吸引读者关注情节的后续发展。

3.善于设置悬念。在周一平开始救人之后，围绕着他救人和人们救他，情节在一次次变化中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周一平能否救起那个孩子？大家能否找到他们？

4.善于构造抑扬。作者写周一平母亲打电话的内容，可见父母对儿子退伍后的生活充满期待。这一情节的设置，让周一平的牺牲更具悲剧色彩。这就是抑扬的效果。

5.情节有张有弛。情节的张弛有度主要是指情节有急有缓、有详有略。在判定孩子掉进水渠后，周一平“略一思索”就跳进水渠這些情节就是“张”，开头家庭温馨的氛围就是“缓”。

6.叙事虚实结合。虚实结合可以让情节更有跨度。小说最后写“周一平拽着的那株乌牛花树的枝头花蕾抱团，就像捏成撮的火柴头，能一划就燃”，以虚写的笔触来写周一平的牺牲，使文章更加感人。

7.人物身份叠加。周一平是军人，具有军人的情怀；但同时他也是小家的儿子，有自己的家庭，这样一对比，更加凸显文章的悲壮感。

我仿我秀

看不见的珍藏

◎张 易

清晨的阳光慵懒地洒满大地，几片云朵镶在碧蓝的空中，悠悠地向远处飘去。这里太安静了，仿佛靖节先生笔下的桃源如海市蜃楼般出现在了一个动荡的时代里。

墙上挂着几幅画，那是他最后的珍藏。他一生挚爱书画艺术，年轻时耗费大量财资，购置了不少收藏品，他将这些藏品视为珍宝，比自己的生命都要宝贵。可是如今山河破碎，又有多少人有闲情逸致观赏。突然有一天，他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把他的大部分收藏都卖了。众人震惊不已，问之方知，原来他用这部分钱作为抗日之资。他只留下了最爱的几幅画。

“哟，又在看画？”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来者是他儿时的伙伴，亦是他一生的挚友。朋友积极投身革命十余年，如今虽年事已高，但仍坚持在民族救亡的疆场上九死不悔。

与朋友相会，必谈时事。朋友给他分析了最新的时局。“抗战已进入全面反攻阶段，中国之胜利已成定局。”朋友激情四射地描绘光明的前景。但之后又面色凝重：“可……局势复杂，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一切还很艰难……”

他低头不语，丛生的银发在徐来的清风中微微颤抖，双手紧握。他突然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这些收藏，倒也有些价值，你——拿去吧！”

朋友愣住了，赶紧摆手，起身说道：“这……我不能……这是你最后的珍藏……”

夜色渐深，月光清辉袭人，一天又逝去了。他难眠，遂起身，徐步走到那些空空的画框旁，轻柔地抚摸着古朴的木质画框，眼角泪光闪动。他这几十年的浮云人生，也是中华民族最危难的时期。在清幽如水的月色下，在寂静淡雅的小院中，他顿悟了。

他爱山水画，那是因为画上有九州亘古恒存、永世流芳的江山万里；他爱花鸟画，那是因为生长在神州大地上的草木花鸟，总关人情；他爱正楷字，那是因为汉字彰显了中国人的正直、坚韧……他爱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更爱中华民族。伟大的中华民族，怎么能消亡？中华儿女也不会让她消亡。他凝望着远方，沉吟着。他似乎看见，旭日东升，照耀着中华大地，照耀着那些看不见的珍藏，熠熠生辉。

【四川绵阳东辰中学高2023级（1）班】

◆点评

作文情节比较曲折，选点很好，立足于一个洞察时势、见证了太多兴衰的老人，从小切口来反映其博大的情怀与格局。在具体写作中，作者善于制造突转，“他”突然捐出收藏，看似突兀，实则是其深刻思考的结果；也善于构造抑扬，开篇是“他”面对破碎河山的无奈，结尾是期待华夏大地熠熠生辉；也善于虚实结合，结尾“似乎看见”，以虚写来表现“他”对抗战胜利的期待；“他”是一个普通人，也是一个爱国者，“他”的“舍弃”是一种“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