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橘

2024-04-25 06:44王新明
东方少年·快乐文学 2024年3期
关键词:阿爸小孩儿阿妈

王新明

1

宿命这个东西,我们小孩儿也偶尔谈论。那几个离开山窝的伙伴,一转眼就成了城里人,他们被土台上晒太阳的阿婆们使劲儿夸赞好命。我不乐意听,就牵着我的狗去山上溜达,招呼我的羊回家。

阿爸说我是土命,要想保住小命儿就得离水远着点儿。所以,再热的夏天,阿爸也不许我下河,哪怕那河浅得一眼就能望到底。

但小孩子哪儿有不爱玩儿水的?水的诱惑远比阿爸没有来由的恐吓与阻挠,更能主宰我的思想。

我把羊赶到山里那块最肥美的草甸,让它们自己吃草,之后就领着我的狗四处转悠,看能不能捡到稀罕玩意儿。

村里几个小孩儿在一条小河沟里撅着屁股摸来摸去,我好奇地過去瞅。

“找啥?”

“泥鳅!”

“真有?”

“真有!”

一个男孩儿把衬衣扎起来当口袋,高高地举起来给我看。阳光从衬衣那头照过来,十几条钻来钻去的泥鳅看得一清二楚。

我眼馋,二话不说,脱得光溜溜的,也下河了。

收获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我兴冲冲地提着一衬衣溜滑的泥鳅回到家,只是前脚刚迈进门槛,人便清醒过来了。

“哪儿来的?”阿爸的脸青成一块旧铁般,似一层又一层永远无法剥落干净的锈,焊死在额头上。

“捡……”我想,干脆扯个谎,说路上捡的,可转念一想,根本隐瞒不住。哪儿有那么多傻泥鳅躺在路中央,等一个小孩儿欢天喜地捡回家下油锅呢!

我心一横,闭上眼睛,屁股一撅,说:“打吧!”

啪!阿爸把羊鞭子甩得啪啪响,空气裂开,灰尘腾地填满裂缝。

咋不疼呢?

我睁开眼睛,看到阿妈挡在我面前,挨了鞭子。她龇牙咧嘴,冲我使眼色,意思是让我快跑。我眼疾手快,从阿爸手里抢了鞭子撒丫子就往外跑,我非常满意自己的奔跑速度,此时此刻,我就是一匹宝马,一骑绝尘。

我在村子里转悠了老半天,也没见阿爸出来喊我。估摸他还在气头上,我就悄悄溜进羊圈,跟羊挤在一块儿待着。

其实,如果非得给人的命添加一个属性,我觉得我是羊命——刚比板凳高一点儿,我就领着阿妈去放羊了。别人家都是阿妈领小孩儿,我们家是小孩儿领阿妈。

我放的第一群羊欺生,见我是一个小孩儿,就肆无忌惮地啃我的鞭子和头顶的毛。我让它们往东,它们非得往西。我混在羊群里,像一只小羊羔,被挤得东倒西歪。我骂羊,羊也毫不含糊地回嘴:“咩……”

2

我阿妈脑子不好,村里人都管她叫傻子。起初,我不让,谁叫我就跟谁急。

别的阿妈不是不让小孩儿上树掏鸟窝、下河叉鱼,就是管着小孩儿写的字是否横平竖直,一天到晚立规矩。

但我阿妈从来不。

我不洗头、不洗脚,是又臭又脏的邋遢鬼。阿妈拿袖子擦鼻涕、抹口水,是另外一个又臭又脏的邋遢鬼。我在外面玩得疯,阿妈也在外面玩得疯。我上树打枣,她在下面一边捡一边吃,擦都不擦。我扒进草窠摸野鸭蛋,她就远远站岗放哨,谁过都不让。

有的人不跟她一般见识,自认倒霉,往别处走了。也有得理不饶人的主儿,非从草窠面前走不可。

“你别得理不‘挠人!”情急之下,阿妈也会说出长句子。

阿妈驴唇不对马嘴的辩解,在外人看来,也可以理解为哀求。那往往比我的小拳头更有用处。啼笑皆非的一句傻话,轻而易举就将一场“战斗”化解了。

我把野鸭蛋递给阿妈。阿妈小心翼翼地装进她的袖子,那袖子脏兮兮的,被当成口袋,装她捡到的各种稀罕物。有一次,她抓了一只小蜥蜴装在袖子里,她说那是一只恐龙。她的“恐龙”不乐意老老实实当俘虏,在袖子里挣扎,实在找不到出口,就咬了她一下,趁她扒开袖口的时候,风驰电掣般逃走了。

那次,阿妈去追她的“小恐龙”,差点儿跑丢。也是从那一次开始,我发现,她的脑子越来越不好使,已经不记得回家的路了。

3

关于我8岁了还没上学的事,不全赖阿爸。先是我个头儿小,身子弱,看上去比同龄小孩儿至少小一两岁,根本没办法自己住在学校。我们这儿没有学校,要到江那头的小学借读。然后就是我不敢上学——我害怕自己和阿妈一样是傻的,背不会古诗,算不出数学题。但后面这个原因,我从来没说出口过,当然谁也不知道。当着大人的面儿,我只说:“我上学了,家里的羊谁来放?阿妈谁来管?学校不让带羊,也不让带阿妈。”

“臭鱼。”

说这话的时候,阿妈正蹲在门后,剥一个香得呛鼻子的果子,那是瘪嘴阿婆给她的丑橘。那个丑橘厚厚的皮上全是坑,三圆四不扁,像球不够圆溜,像葫芦,嘴儿又不够长。

瘪嘴阿婆并不是善茬儿,不会平白无故给别人东西。果然,阿妈上午去山上掰回来的大脸盘子向日葵,被瘪嘴阿婆换了去。那个向日葵盘又圆又满,把籽抠出来晒干炒熟,够我们嗑两个晚上的。而瘪嘴阿婆给阿妈的那个丑橘烂了皮不说,还生了虫。

我打掉阿妈手里的丑橘,心里仍不痛快,干脆在墙角挖了一个坑,把它埋了。

瘪嘴阿婆臊红了脸,丢下向日葵盘走了,估计她也不想落下一个连傻子都算计的坏名声。

瘪嘴阿婆曾经跟村里其他人说,我阿妈原本是个俊俏伶俐的美人。我半信半疑。她怕不是想讨些土瓜、野鸭蛋,才像说书人一样编出个没头没尾的段子,顺带拿我阿妈寻开心吧?

“瘪嘴阿婆说,阿妈原来好好的,不这样。”

阿爸领我去远处的一个村子挑公羊。家里的羊三五年就要换一茬,不然一直近亲繁殖,羊会越变越傻,一代不如一代。

阿爸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对瘪嘴阿婆嗤之以鼻,还是嘲笑我轻信她的话。

“那阿妈是不是也‘亲近繁殖的?我会不会也变成傻子?”

这种混蛋问题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

果然,阿爸狠狠地赏了我一个巴掌。我的脸瞬间就肿起来了。

我曾经以为,有羊,有狗,有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公鸡,就是最好的日子。直到后来我长大了,才发现我的公鸡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家禽,总以为太阳是它叫出来的,其实并不是。

4

羊掐架的事不是天天都能遇到。谁能想到我们家新领回来的公羊和二毛家的公羊冤家对头似的,见面就必定掐架呢?

公羊是我家的不假,可是它刚来,跟我还不熟。我让它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做羊,别像阿妈那样总给我惹麻烦。可它我行我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根本不往它的羊脑子里进。

给它个“下羊威”也好。所以,当我领着羊跟二毛领着的羊狭路相逢的时候,就故意让它们走到了一块儿。

可我低估了公羊的战斗力。两只公羊的角死死抵住,完全是“你死我活”的架势。我想拉架,根本就拉不开。我撒腿往村里跑去喊人,跑得尘土飞扬,鞋子里钻进一粒石子,都没工夫倒倒鞋窠。

“打架啦!快去救羊啊!”我从村头一直喊到村尾。

“你阿妈打羊了?”阿爸从院子里冲出来拉住我,慌张地问。

“不是!是羊打羊!”我拿手比画着羊角跟羊角顶在一块儿的样子。

“哪儿啊?”

“哪儿啊?”

大家一窝蜂跟着我跑出村,却发现两只公羊已经分开了,此刻正分头拴着。

地上躺着的,是我阿妈,身下有血。

二毛没有声调地号着,让我们快点救人。

风声呼啸,翻过麦浪后便寂静无声了。大家做了个简易担架,抬着阿妈一路向村里奔去。

原来,我前脚刚走,两只公羊就掐急眼了。二毛看他家的公羊要吃亏,就上去拉偏架。可我家的公羊没把他放在眼里,低着头就冲他顶了过去……

二毛吓坏了,哭得全无声调。

“可伤的不是你,是我阿妈,对不对?”我们一边跑,一边听二毛讲事情的经过。虽然一目了然,但似乎只有反复询问、讲述与感叹,才能让人相信眼前的事实:一向不被人瞧得起的傻子救了一个小孩儿。

此时,总是哇哇乱叫的阿妈,安静地闭着眼睛。她的肚子被羊角戳开了一个洞。她的头发随着人们的奔跑凌乱地起伏,像风吹过山林,又掉过头吹回来一样。

阿爸跑在最前头,一路都在呼唤:“素文,别睡!素文,快醒醒!”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阿妈原来有一个这么好听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阿爸这样深情地呼唤阿妈。

5

阿妈与二毛家就这样结下了不解之缘。身体好后,阿妈总去二毛家看羊。

“哇哇——”看见二毛妈把一只“沫沫渣”扔到垃圾堆,阿妈急得又喊又叫。

“活不成了,是沫沫渣。”二毛妈怕阿妈不信,特意领她去看,“眼睛睁不开,嘴也不会吃奶。”

沫沫渣就是先天发育不良,生下来就恹恹的小羊。

“哇哇——”阿妈不让二毛妈那么做。

“要不,给你了,你拿回去?”二毛妈心里琢磨着,阿妈捡了小羊羔回去应该会煲一锅汤,补一补身子。这也算是报答她之前的救命之恩了。

“哇哇——”阿妈把小羊抱在怀里,送到母羊肚子底下吃奶。小羊不吃,她就掰开小羊的嘴。

说来让人咋舌。那天黄昏,小羊羔竟然开口吃奶了。

阿妈像是得到了一个宝贝,天天抱着小羊羔,走到哪儿都抱着。一天跑几次二毛家,找母羊给小羊羔喂奶,喂完奶再抱它回家。

小羊羔调皮,去啃墙角的一棵小苗,阿妈不让。她知道,那是我无意间种下的丑橘发芽了。

6

一早,喜鹊喳喳喳地叫。村里竹桃姐姐成亲,她要嫁到江对岸去。有人送礼金,也有人送些讨喜的物件、牲畜家禽。喜事一天,婚姻百年,总得思量着日子过得长久的好法子。

阿爸送了一只威风凛凛的羊。谁能想到,这只羊就是原先二毛家嫌弃的“沫沫渣”?以为活不过三天的病秧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块头。羊角上系着一朵喜气洋洋的红杜鹃,跟阿妈头上别着的那朵一模一样。

吃过酒席,竹桃姐姐顶着绣花穿珠的红盖头,被三姑六婆簇拥着登上彩船。

阿妈什么时候混上船的,没人注意。她戴着红杜鹃,她的羊也戴着红杜鹃,就像两件嫁妆似的,上了船。

远远地,看见新娘子的船来了,对岸接亲的人就开始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一直从岸边炸到了船上。

小孩儿们都用手指头堵住耳朵眼儿。可戴红杜鹃的羊没有手指头,它被鞭炮声吓得要死,挣脱绳子想逃跑,可这是在船上——羊掉到了江里。阿媽想也没想,跳进江里去捞她的羊。

“有羊落水啦!”

“还有一个傻子!”

披红戴绿的人们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船伯停好船,冲着阿妈冒头的漩涡跳了下去。

船伯托,众人拽,阿妈得救了。

“喜船开船!”船伯抹抹脸上的水,拧拧麻布褂子,也爬回到船上。

“羊,羊!”

看没人救羊,羊顶着那朵鲜红的杜鹃越漂越远,阿妈急了,又“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

找到羊,把它扔到船上,又返回去找阿妈。阿妈再次被推到船上,喝了一肚子水,肚皮鼓溜溜的。人们一边七手八脚地拍阿妈的背,给她吐水,一边问船伯是不是可以开船了,良辰吉日可是耽搁不得的呢。

可是,船伯没有回应。大家这才发现,船伯没上船。江水一层层推搡着,往远处荡漾。有会使船的阿哥驾着船顺江一直寻找,始终不见船伯的影子。

喜事变白事。船原路返回。

阿妈紧紧抱着她的羊,被人们丢在渡口。

阿爸把我们家的羊全卖了,领着我去船伯家赔罪。人家没给我们开门,也不要我们的钱。阿爸就让我头顶着钱,跪在门口。

“钱真不能要。你们留着给娃上学,再或者,给娃他娘看看病。”船伯家只交代了这一句话,就再不应声了。

羊圈空了,院子空了,我的心也空荡荡的。

家里只剩下那一只羊了。阿妈把它洗得雪白雪白的,背上我的羊鞭子,赶着它去山上吃草。

阿妈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远远地跟着。

一只羊很孤独。

阿妈一个人很孤独。

我也很孤独。

7

没羊可放的我,失去了所有借口,不得不到江对岸去上学。平常住在学校宿舍,到了星期五晚上坐船回家。

第一次从学校回来,离码头还远,我就看到阿妈背着我的羊鞭,在人群后头跑来跑去。她一会儿拨开看热闹的小孩儿,一会儿冲过往的船拼命挥手,哇哇大叫。其实,她压根儿看不到我。我坐在船舱的角落,一张大网垂着,挡住了大半个窗。

我最后一个下船,闷着头往家走。

“下周不用来接我,你又不认识路,走丢了怎么办?”

“哇哇,哇哇!”

阿妈手舞足蹈,哇哇大叫,似乎是说知道了,要么就是说,才不会丢呢。她跟在我身后,一会儿扯扯盛开在牛粪上的小黄花,一会儿踢开硌疼脚底板的小石头,但总能在我转身瞪眼睛发出警告的时候,小跑着跟上来。

夕阳下的村子是那种昏黄而暗淡的暖色调,人们碰面也不会过多寒暄,就点点头,然后慢慢走向自家的炊烟。

8

一次学校排练节目,要星期六早上才能回家。我托同村的小孩儿给我阿爸带了话。

“阿妈上山放羊去了?”星期六一早我到家,就发现家里静悄悄的。阿爸瞅着那棵已经长高不少的丑橘苗,吧嗒吧嗒地抽烟,愁眉不展。

原来,昨夜阿妈牵着她的羊去渡口等我,去了三次,头两次都回了,第三次没回来。她没回来,羊也没回来。

“咋不告诉她我不回?”

“咋没告诉?”

阿爸腾地站起来,蹭到了丑橘苗,它的叶子扑簌簌摆动。

“一村人都帮忙,我们找了整整一宿。村里那些山沟、树林都找遍了。”

我给我的狗闻阿妈那件洗得泛白的旧褂子,领它去我们原来总爱去的地方。我顺着山路一直走一直走,问水沟里的泥鳅,问那些羊粪蛋,問昂首挺胸的小蜥蜴。

可谁也没回答我。

星期一早上,天不亮阿爸就把我叫起来,让我快去等船上学。我不想去,还想领着狗去找阿妈。阿爸在我屁股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9

我没心思上课,把书支起来当城墙,躲在后头发呆。

“还没找着?”下课,二毛窜过来,一屁股坐到我的板凳上,把我挤到了一边。

“没,狗都使上了,也没找到半点儿线索。”

“你咋不写寻人启事?”二毛鬼主意倒是比我多。

“能管用?”我腾地站起来,板凳一头轻一头沉,把二毛摔了个屁蹲儿。

“我找我阿妈,上个星期五在渡口走丢,联系人……”我和二毛连夜手写了一沓寻人启事,字并不漂亮,但是非常工整。我抓了一只大眼睛蚂蚱送给二毛感谢他,他没收。他说一直记着是我阿妈救了他的命,他的命比蚂蚱值钱多了,叫我不必客套。

星期二晚上,我悄悄溜回家,在村口的老榕树、河边的旧船、进山的那条小路、三毛的放羊鞭子上,都贴了寻找阿妈的启事。三毛不乐意,我一瞪眼睛,说:“这是你哥二毛让贴的,你不怕星期五二毛回来揍你?”三毛听后妥协了。那雪白的纸,呼啦啦迎风起舞,像一面旗子。三毛高高举着那面白旗子,赶着他的羊群走远了。羊们吃着草,拉着粪蛋,咩咩叫唤着,谁也不看那高高飘扬的白旗。

我星期五回来跑去查看那些寻人启事。一共十七张,有两张被风吹破了,有一张不见了。三毛放羊鞭子上的那张被羊啃掉了一个角,但是字还都在。

10

阿妈被好心人送回来了。

那天,她沿着渡口跑出去十几里,在一个渡口要上船的时候,被拦了下来。人家问她去哪儿。她就指指对岸。人家管她要钱,她紧着哇哇哇地叫。见她脑子不好,人家就让她白坐了船。

阿爸没有拥抱阿妈,只是吩咐我烧水。水开后,阿爸把阿妈里里外外洗干净。阿妈的头发长了,阿爸犹豫了一下,拿起的剪子又放下了,他用粗糙的大手给阿妈编了一个辫子。没有发绳,就揪了几根墙根儿底下冒出来的狗尾巴草扎起来。草花毛茸茸的,让月光下的阿妈变得很好看。

11

许多年前,一个江边的小村子里生活着幸福的一家人。阿爸黝黑,但是劲儿大,种木薯连年丰收,他娶了村里最美的姑娘当媳妇,让村里其他小伙子嫉妒到眼红。第二年,他们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第四年,又生了一个肉嘟嘟的儿子。

可是,谁也想不到啊!

大女儿四岁的时候,那年夏天好热,热到一出门,人就要被晒化了似的。不管大孩子,还是小孩子,都像泥鳅似的拼命往水里钻。

那位阿妈把自己的一双儿女也带到河边,孩子们玩石头,她浆洗衣裤。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大女儿和小儿子就跑到河水深处,被冲走了。阿妈跳进河里,只救回一个孩子。人们一直走到下游,才找到已经没有呼吸的小女孩儿。从那以后,那个阿妈就疯了,痴痴傻傻的,一直被人叫作傻子。

阿爸跟我说这些的那一年,丑橘已经歪歪扭扭地长得比墙头还高了。

我爬到树上摘丑橘,阿妈在树下一边捡,一边剥开橘皮欢快地吃。

本文获2023年《东方少年》年度重点作品扶持项目小说组特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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