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艺玮
摘 要:“旧”与“新”的关系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传统与创新的关系,它贯穿于整个人类文明史,也是艺术不断向前发展的动力。原始艺术与马蒂斯绘画之间的关系是一个有趣的话题,通过线条、色彩、透视等多维视角对比二者的关系,可以更好地理解美术史上关于艺术发展“旧”与“新”的问题。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会将“旧”的传统元素与“新”的时代现象相结合,创作出具有新鲜感的作品,这有助于他们在思考过去的艺术表达方式时,能够更好地观照当下的生活、社会与文化,并且给予观众更加直接的视觉感受,生动体现出艺术家丰沛的思想感情与丰富的内心世界,同时进一步推动“旧”与“新”的关系不断解构和重组。
关键词:文化传统;时代风尚;原始艺术;马蒂斯;旧题;新解
何谓“旧”题?“旧”与传统的概念类似,是指在文化和艺术领域中已经存在并被反复使用的主题、题材和概念,这些主题可能是经典的、传统的,也可能已经成为历史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诸如原始艺术、自然等均是如此。譬如,潘天寿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融入了精神修养和意境情趣,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妙,是中国一直流传至今的“旧”有的绘画气韵,也是中国绘画中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那什么又是“新”解?“新”与现代的概念类似,但此处的“新”的范畴更大于创新,它意味着重新审视旧问题,并为其带来全新的、独特的视角或解释。新题也可以被理解为一种独创,是史无前例的一种创新,例如达达主义破坏一切传统艺术,反对一切旧有的审美趣味,利用现成品来代替形象化的艺术语言,尽管达达主义非常反艺术,但“达达”作为对艺术和世界的一种注解,它本身也变成了一种艺术。
一、新与旧的关系呈现:线条与色彩的展示
在对“旧”与“新”进行阐释后,笔者的记忆中不断浮现出马蒂斯曾说过的“原始艺术使他为之疯狂”,这让他的艺术在“旧”经典中展现出一种“新”画面。先来看让马蒂斯疯狂的原始文化——法国拉斯科洞窟,此洞窟被誉为“史前的西斯庭大教堂”,洞窟中的壁画以动物形象为主,颜色以红、黄、棕、黑为主。洞窟中最为瞩目的应当是“公牛大厅”,其画风极其简约,没有过多的装饰纹样,整体呈现的是侧面状,而牛角为正面,虽然是一种“扭曲的透视”,却简练地将公牛的特征真实生动地表现了出来,在公牛腹部下,几只在前进的驯鹿与公牛相重叠,形成一种交错感。根据学者的考察探究,发现这些动物的刻画时间并非同一个时期,而是分批绘制完成的。作品中使用了大量的曲线,表现出动物的运动轨迹,具有高度的抽象性和概括性。
线条——“旧”与“新”的洒脱。在原始社会中,创作者将生活中的所见所闻在墙面上刻画出来,让这些清晰明了的艺术作品充满了仪式感,使生活与艺术高度交融,也表达了自己的心愿。马蒂斯学习了原始藝术中夸张的形体和狂放的笔触,在画面上表现出具有动感、速度感和质感的线条,高度概括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与精神追求。除了大量的曲直线与原始洞窟壁画的线条使用类似,装饰性线条也有极高的相似度。马蒂斯的作品里一般都是通过极简的方式展现出丰富的装饰意味。像《红色画室》中,他通过弧形线来表现人体与扶椅,曲直线来展示桌椅和挂饰,使画面呈现宁静、干净和整洁的特点。从观者的角度来看,他在一堆乱线之中找到能够表达自我情感的方式,并赋予他们极强的情感,透露出他的主观意志,传达出人物内心世界的真实感受。
当然,马蒂斯的线条也具有极强的情感表达作用。在绘画作品中,马蒂斯很清晰地把握着每一条线所具有的特征,让线条传递给观众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例如《对话》中,马蒂斯在画面左侧绘出的穿着睡衣、站得笔直的男士,与右侧一身黑袍、曲线坐姿的女性形成鲜明的曲直对比,曲线与直线也形成相互呼应的关系;窗外的树叶、房子使用曲线勾勒,窗户、栏杆和树干使用直线勾勒,使画面中出现第二处曲直呼应的关系;两组关系纵横交错,在平面中又形成一个十字形。在这种复杂的构图之中,每一条线都是和谐的,人们似乎能感受到,画中的人物正在进行一场平静的交谈,没有任何争吵和暴躁的痕迹,似乎世间万物如此美好,这种线条语言是马蒂斯精神世界最深刻的表达。
红色——“旧”与“新”诱惑。歌德把色彩划分为积极的、主动的、进取的(如黄、橙、朱红)和消极的、被动的、温柔的(如蓝、红蓝、蓝红)两类。关于原始艺术喜欢用红色有着各种各样的解释。首先,颜料以矿物质本体颜色为主;其次,原始人认为,红色可以表现个体生物的生与死;最后,洞窟中存在石灰岩,再加上水流的侵蚀作用,导致洞窟两侧呈现出红色锈体。充满热情的红色也得到了马蒂斯的青睐,他在艺术作品中大量使用红色来进行情绪感染,给观赏者带来极强的视觉冲击感。
1947年,在《色彩之路》一文中,马蒂斯系统地阐释了自己对于色彩的理解。在文中,他首先提出了情感力量的激烈色彩的概念,其实可以理解为通过颜色表达情绪。他在创作时,发现红色橱柜带给他的鲜红色情感渲染能够使他眼前一亮,于是就创作出了《红色房间》这幅作品,画中以红色为主,加上黄色和绿色两种色调相互衬托。画面中的红色桌布与墙面渐渐融为一体,使三维空间被红色吞噬为二维空间。这些有机体最后在红色中融合成一个整体,虽然画面中处处可见红,但马蒂斯的高超色彩能力让深红、浅红、暗红相得益彰地共置一处,在平衡画面的同时,也将色彩和谐地促成在一起,这也生动地体现了该作品的副标题,即《红色和谐》。
块面——“旧”与“新”的汇聚。原始艺术具有绘画工具落后、物体抽象化、线条极简等特点,因此非常适合进行整体色块的大面积上色,例如“公牛大厅”中的公牛,其整体的大色块给人一种平面的二维视觉感,驯鹿的整体性也没有因为时间的不同而受到公牛色块的影响;反而大色块的使用,让公牛和驯鹿的整体形状保持完好、图案清晰可见,使二者在视觉上具有极高的辨识度。这种展现图像的方式,在马蒂斯的艺术作品中较为常见,他将生命与色块融为一体,自然而然地将笔触延伸至灵魂深处,创作了一幅幅具有极强生命力和独特艺术风格的作品,可见马蒂斯对原始艺术的痴迷和疯狂。
透视——“旧”与“新”的变化。在原始艺术中,大多透视都是具有组合性的,在表现物体和人物时,头部大多是正侧面,身体大多是正面,类似正面律。而这种“拧巴”透视在古埃及时也一直被使用,后期的马蒂斯、毕加索的作品中都有体现。譬如,《音乐》这幅作品中存在着很强的透视关系,最左边的小提琴手就类似原始艺术中头部与身体多方位透视的组合,接下来向右依次是号子手与三位听众,他们身体与头部的透视关系逐渐统一,形成正向透视关系,五个人物关系在动感的画面中形成与标题相符的音乐性,充满着韵律感,形成相互呼应、相互观照和相互契合的场面。
韵律——“旧”与“新”的动感。他的作品《舞蹈》中的人物形象,可以与我國在1973年于马家窑出土的《舞蹈纹彩陶盆》相比较。在《舞蹈纹彩陶盆》中,每组五个裸体人物手拉手,跟着节拍翩翩起舞,线条简练粗糙但笔触飞动流畅,节奏感和韵律感和谐统一。在马蒂斯的《舞蹈》中,五个人拉着手载歌载舞,仿佛将心中的野性释放出来。人物的舞蹈形态也各有不同,将原始的“拧巴”透视人体带到画面中,让观众感受到画中人物的欢快,使画面显示出一种生命的气息;整个画面以点带面、以动带静、以和谐带均衡,格外让人赏心悦目。这表明马蒂斯的绘画兼顾了单纯与协调,这也是线条、色彩与画面整体的配合所产生的效果。
《舞蹈纹彩陶盆》和《舞蹈》之间是否有直接的联系,还有待各位学者的进一步考察与探索。但是可以发现,两个作品中的人物都在舞蹈,传递给观众的都是欢快的情绪,都对现代艺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种情绪的表达从原始时期流传至21世纪,深刻影响着今日的绘画。
无论是原始的“旧”艺术,还是马蒂斯的“新”艺术,都反映了当时创作者的情感表达。线条的洒脱是原始人对于大自然的记载,更是马蒂斯笔下的生命能量。红色的诱惑不仅是原始人对于质朴与健康的体现,而且是马蒂斯给予观众的温暖、热烈的情绪表达;透视的变化从原始的“拧巴”逐渐在历史的长河里发展成为有规律的知识结晶,但在马蒂斯的作品中,大多数回归到本质的“拧巴”中却充满了天真烂漫;韵律、动感不只是原始的曲直线所勾勒出的生命线,也是生物本体自带的活跃性所延伸出的律动性。
二、旧问题中的新语境:奇妙的互文性
在西方现代社会中,许多艺术家开始对原始艺术有了追求与表现,包括追求原始与野蛮的高更、把握原始艺术精神的毕加索和马蒂斯等,他们都在原始主义艺术向现代派艺术的过渡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正如宋方圆在《浅谈马蒂斯绘画的艺术表现形式——以作品〈舞蹈〉为例》中所说的“精确描绘不等于真实”。在观看马蒂斯作品的过程中,人们很少能够看到事物的具象描绘,大多是他个人的主观意识、主观情感,马蒂斯本人把自己的作品比喻成一把“安乐椅”,希望能够帮助人们平定心理、稳定心情。
总之而言,“旧”与“新”在艺术中都扮演着重要的作用,它们可以相互影响和交融,为艺术创作者提供丰富的元素和主题。它们可以起到传承与延续的作用,在“旧”作为传统和历史的延续时,“新”应当发挥重新演绎和保护传统的作用;它们也是推动创新和突破的动力,打破“旧”有的艺术创作表达方式,从而建立起“新”的观念与思想;它们更能在对话与互动中创造出有趣的互文效果,引发观众的思考和探讨;它们反映了艺术发展中时间的流逝和社会的变迁,帮助人们理解历史和文化的演变,以及社会的价值和趋势。因此,美术史中的“新”与“旧”不是简单的过去和未来,而是承载了无数艺术家在推陈出新时的宏伟理想和对现实生活的无限憧憬。
三、结语
“旧”与“新”到底是什么关系?笔者认为,首先,“旧”与“新”是学习借鉴的一个过程。天才的艺术家们在学习与借鉴的过程中,形成自己的艺术观念与审美标准,在创作过程中通过不断融入旧有的艺术反映个人观点或社会现象等,像韦罗基奥的雕像风格鲜明,飘洒自然,装饰繁复,具有极强的动感;而韦罗基奥的学生波提切利除了学习他老师经典的人物细节刻画外,还具有崭新的个人特色,他会大胆地描绘全裸的人物,让画面充满世俗精神,极为细腻动人。这种“旧”与“新”的融合迭代所创造出新的艺术风尚,使波提切利成为文艺复兴前期极具代表性的人物。其次,在发展过程中,“旧”理论与“新”实践合二为一,形成共同体,例如先秦诸子时期所提出的形神概念,到魏晋南北朝时期,顾恺之在人物画中体现了“以形写神”,从而创作出大量艺术名作。最后,笔者认为,创作者作为社会性的人,是会被社会所限制的,而要想突破当时的社会限制,就需要从历史中寻找旧的元素,然后将其与现有的科技、材料、绘画等相融合,从而拓展出新的艺术形式,凸显出个人的接纳“旧”与创造“新”的能力,这也是艺术发展的一种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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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
西安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