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宁
促进老年人再就业是有效开发老年人力资源的重要路径,可缓解人口老龄化对劳动力市场带来的冲击,如劳动力减少、劳动参与率下降、劳动人口老化等问题。据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截至2020 年底,我国60—69 岁低龄老年人占老年人口总数的55.83%,受教育水平较2010 年相比有所提升,60 岁及以上拥有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的老年人比2010 年增加了2085 万人。①《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公布 这些数据事关“老”话题》,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https://www.mca.gov.cn/article/xw/mtbd/202105/20210500033740.shtml.2021 年5 月12 日。同时,2021 年我国人均预期寿命已提高到78.2 岁②资料来源: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2021 年我国卫生健康事业发展统计公报》。,平均工作预期年限随预期寿命延长而增加,且有调查发现,68%的离退休老年人拥有强烈的再就业意愿③资料来源:前程无忧发布的《2022 老龄群体退休再就业调研报告》。。我国老年人口规模、老年人口质量及其再就业意愿为有效开发老年人力资源、促进老年人劳动参与创造了条件。抓住长寿红利时代窗口,充分利用老年人力资源,鼓励、支持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成为缓解人口老龄化困境的重要突破口。
数字经济为老年人再就业提供了新机遇。得益于信息通信技术的蓬勃发展,数字经济成为当下拉动我国经济发展的新增长点与动力源。数字经济时代下,数字技术的应用与升级改变了传统就业模式,催生了众多灵活、多样的新就业形态①戚聿东、刘翠花、丁述磊:《数字经济发展、就业结构优化与就业质量提升》,《经济学动态》2020 年第11 期。,也为老年人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尤其是在新冠病毒疫情期间,数字经济对于老年人求职就业展现出了独特优势。有调查报告显示,2020 年2 月至9 月期间,在招聘平台投递简历的50 岁及以上中高龄求职者同比增长32.4%,增速是35 岁以下求职者的4倍。②资料来源:智联招聘发布的《2021 中高龄求职者就业问题研究报告》。然而,迄今为止,我国学界对数字经济与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相关问题还鲜有研究,缺乏理论分析与实证检验。在大力发展“数字中国”与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战略并驾齐驱的时代背景下,探讨数字经济与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这一问题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与现实意义。
另外,老年人在劳动力市场中存在的制度困境也是社会关注的焦点。一方面,与其他年龄人群相比,老年人在数字社会中处于相对弱势的地位,现有的劳动保障法也未能迎合数字时代下新就业形态的制度需求③袁文全、张亚炜:《退休后再就业劳动权益保护的法治困境及制度回应——以积极老龄化为视域》,《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5 期。,这导致了离退休老年人在数字时代中的合法劳动权益难以得到保障;另一方面,我国现行的退休制度、社会保险制度与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之间存在着制度分割,老年人就业的法律政策尚不完善,未能有效地给予该群体在制度上的倾斜与保护。因此,顺应数字时代发展要求,如何完善我国老年人再就业的制度环境也是当前值得讨论的话题。
基于以上背景,本文将深入探究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影响这一问题,可能有以下的边际贡献:第一,在数字时代与人口老龄化共存的背景下,对数字经济与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内在联系进行剖析,补充数字经济研究领域中有关老年群体问题的相关研究;第二,挖掘数字经济影响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作用机制,立足于研究结论,为未来助推老年群体融入数字经济发展提供理论支撑与政策建议;第三,进一步从不同的制度环境下分析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影响变化,验证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的调节效应,旨在为数字经济时代中创设一个适应我国人口老龄化社会的制度环境提供依据。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界定,数字经济是指以数据资源作为关键生产要素、以现代信息网络作为重要载体、以信息通信技术的有效使用作为效率提升和经济结构优化的重要推动力的一系列经济活动。④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数字经济及其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数字经济作为一种经济形态,其对就业的影响可以从宏观与微观两个层面进行分析。在宏观层面上,数字技术的发展加速推动了产业结构数字化转型,从而带动了就业结构优化与就业质量提高,提升了社会整体就业水平,且创造了大批就业岗位。⑤戚聿东、刘翠花、丁述磊:《数字经济发展、就业结构优化与就业质量提升》,《经济学动态》2020 年第11 期。⑥叶胥、杜云晗、何文军:《数字经济发展的就业结构效应》,《财贸研究》2021 年第4 期。⑦黄海清、魏航:《数字经济如何稳就业——机制与经验分析》,《贵州财经大学学报》2022 年第1 期。在微观层面上,数字技术跨越了时空限制,提高了就业效率,降低了劳动力要素市场的交易费用①张琳:《数字经济推动就业结构性变革的实践与路径》,《贵州社会科学》2021 年第3 期。,就业方式更加灵活多样,在一定程度上为个体参与就业提供了便利。
然而,聚焦于老年群体,就宏观层面而言,由于产业结构数字化转型,为具备高技术能力的老年人才提供重返岗位的机会,而且也为一般老年人提供了多种新就业形态。在微观层面上,对于能否掌握数字技术是老年人成功跨越数字鸿沟、融入数字经济时代的关键所在。对于使用数字技术能否促进老年人就业这一问题,学界对此持有不同的观点与看法。“积极派”认为,使用互联网能显著增加老年人就业概率,且可能会通过增加人力资本与社会资本、拓展信息渠道②宋晓莹、曹洁:《积极老龄化视域下社会网络对老年人再就业的影响效应研究》,《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 年第4 期。③李睿、邓洋、冯颖琪等:《互联网使用对退休群体再就业的影响分析——基于CHARLS 2018 数据的实证研究》,《大连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 年第3 期。、增强社会融入意愿、改善自我认知与健康状况④吕明阳、彭希哲、陆蒙华:《互联网使用对老年人就业参与的影响》,《经济学动态》2020 年第10 期。⑤张世伟、王杰:《数字经济时代的“老有所为”——互联网使用与老年人劳动供给》,《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23年第3 期。等途径促进老年人就业。然而“消极派”则认为,面对数字化岗位,年轻人比老年人在创新方面更具有工作优势⑥Bührer C.and Hagist C.,“The Effect of Digitalization on the Labor Market”,The Palgrave Handbook of Managing Continuous Business Transformation,2017,pp.115-137.,老年人可能会由于数字鸿沟问题从而增加其在数字时代中参与就业的难度⑦李冬、赵丽清、杨晓亮:《互联网与老年人力资源供给——来自CFPS2018 的经验证据》,《重庆社会科学》2021 年第9 期。。
综上所述,在宏观层面上,数字经济能够提升老年群体的整体就业水平;在微观层面上,数字经济对老年人的就业效应还尚不明确。因而,从整体平均效应来看,数字经济对老年人就业的影响到底是促进还是抑制? 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本文将围绕离退休老年人,实证检验数字经济对该群体再就业的影响。基于以往文献回顾,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数字经济能显著提高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概率
1.岗位创造效应
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驱动了生产方式改进,推动了产业数字化转型。新数字化产业的出现对人力资本提出了一定的要求,使劳动力市场发生了深刻变革,对劳动力就业结构产生一定程度的冲击。有研究发现,数字经济同时提升了社会对低级和高级人力资本的需求⑧李梦娜、周云波:《数字经济发展的人力资本结构效应研究》,《经济与管理研究》2022 年第1 期。,导致了劳动力需求“两端极化”⑨阎世平、武可栋、韦庄禹:《数字经济发展与中国劳动力结构演化》,《经济纵横》2020 年第10 期。。一方面,数字经济与传统行业进行深度融合,促使传统产业链条不断实现转型升级,扩大了产业数字化规模,对劳动力人才具备数字化知识、通讯技术使用技能的要求有所提高,劳动力市场对高技能劳动者的需求量也随之增加。另一方面,数字经济创造了一大批新就业形态,催生了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⑩王跃生、张羽飞:《数字经济的双重就业效应与更高质量就业发展》,《新视野》2022 年第3 期。,增加了全社会就业岗位总量,灵活的新型就业市场为原劳动力市场中的边缘劳动群体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与选择。
同样,数字经济对于老年人就业也产生了直接影响。一则,数字经济时代下的产业大规模实现了数字化转型,创造了大批高水平就业岗位。相较于年轻人才,老年人才具备丰富的知识储备与经验积累,在专业技能方面可能会更具优势。因此,数字经济为具备知识技能的老年人才提供了重返岗位的契机,从而避免了高精尖老年人力资源的闲置,使高水平的知识型老年人才最大化地实现自身的人生价值与知识价值。二则,数字经济对于低技能水平的老年人也提供了更多新形态就业机会,如外卖员、网约车司机、直播带货等新职业。数字经济主要是促进老年人就业岗位实现“增量”,类似于清洁工、家政工作、交通疏导员等其他人力投入大的劳动密集型岗位或低水平要求的岗位,数字经济对该类岗位的冲击力较小。因此,数字经济通过发挥“岗位创造效应”,对老年人再就业起到一定程度上的促进作用。
2.信息传输效应
一般情况下,老年人主要通过自身强关系网搜寻就业信息。①张翼、李江英:《“强关系网”与退休老年人口的再就业》,《中国人口科学》2000 年第2 期。然而,数字经济时代中,数字技术编织的“数字网络”拓宽、补充了老年人原有获取外界信息的渠道,提升了老年人获取就业资讯的概率。同时,也打破了老年人求职过程中的信息壁垒,降低了老年人资源获取成本,解决了劳动力市场中供给端与需求端之间存在的信息不对称问题。另外,网络大数据分析、智能化服务等技术,可以快速帮助老年人实现工作需求与就业岗位的最佳匹配,充分发挥互联网信息技术的效率优势,促进老年人更为便捷、高效地实现就业。
3.门槛准入效应
我国数字经济的发展伴随着人口老龄化日益加重的态势,这不仅为推动数字经济发展带来了严峻的挑战,而且也为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提供了新思路。
随着20 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第一次“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人口逐渐步入老龄阶段,我国老年人口队列更替。作为“数字移民”的一代,相较于前年龄队列“数字难民”老人,这一批新晋老年人具备更高的数字素养,在面对数字化生活时表现出更强的适应性。②赵娜、邝木子:《新媒体时代老年人数字融入机制研究》,《传媒》2018 年第22 期。同时,近年来我国加快推进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大力宣传与倡导数字适老化改造与老年人数字技能培训,为老年人积极营造了良好的数字生活环境。因此,老年人的数字鸿沟问题也在上述等多方因素影响下日渐消弭,这为老年人积极参与发展数字经济创造了有利的前提条件。
另外,数字经济也契合了老年人社会参与的需求。一是针对老年人生理基础,数字技术打破了传统就业中的时空限制,可实现工作时间自由、工作地点与单位分离,且对劳动者的体力要求不高,更适合老年人的生理机能条件;二是针对老年人的技能水平,数字经济衍生出了众多灵活、多样化的新就业形态,为老年人提供了更多的就业选择,且对从业者的技能水平要求较低,一般老年人的就业能力可以与之匹配;三是针对社会上的年龄歧视,数字经济时代的开放性高、包容性强,消除了劳动力市场中普遍存在的年龄歧视问题,维护了老年人与其他年龄群体一同公平参与劳动力市场的权利,真正建设了一个不分年龄、人人参与、开放包容的就业市场。总之,数字经济为帮助老年人实现就业扫清了现实障碍,降低了老年人的就业门槛,为老年人提供了更多的就业空间。基于以上理论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数字经济主要通过岗位创造效应、信息传输效应,以及门槛准入效应等机制以影响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
在数字经济时代中,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面临着一系列制度困境。一是,我国现行的劳动保障制度尚未针对新就业形态进行适应、调整,导致新形态就业者的合法劳动权益难以得到保障。①林嘉:《新就业形态,要补什么法律短板》,《人民论坛》2020 年第22 期。二是,老年人作为劳动力市场中的特殊群体,现行的退休制度、社会保险制度与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之间存在制度分割,导致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劳动权益缺乏国家层面上的立法保护。②袁文全、张亚炜:《退休后再就业劳动权益保护的法治困境及制度回应——以积极老龄化为视域》,《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 年第5 期。有效的制度安排能够规范、约束个体行为以降低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从而保证经济社会平稳向前发展。③李雪灵、张惺、刘钊、陈丹:《制度环境与寻租活动:源于世界银行数据的实证研究》,《中国工业经济》2012 年第11 期。社会面对制度产生的压力,为方便老年人就业会表现出更为友好的行为。④高子宁:《政府注意力对老年人就业参与的影响——基于制度理论视角的再讨论》,《当代经济管理》2023 年第11 期。
在新制度经济学派中,制度变迁理论阐释了制度的内涵及其功能,该理论强调制度对社会经济发展的决定性影响⑤李志强:《新制度经济学的制度理论——企业理论·产权理论·制度变迁理论》,《经济师》2001 年第12 期。,并将制度分为了正式制度、非正式制度及其实施效果三部分。其中,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之间,二者相辅相成,相互补充、相互替代(图1)。非正式制度的约束力来自社会代代传承的价值观、风俗、道德等约定俗成的文化遗产,社会文化的延续性成为非正式制度长期发挥约束力的源泉。⑥[美]道格拉斯·诺斯:《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刘守英译,上海:三联书店出版,1994 年,第5 页。在正式制度尚不完善的情况下,非正式制度可以替代、补充正式制度,从而使社会得以平稳运行。⑦崔万田、周晔馨:《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的关系探析》,《教学与研究》2006 年第8 期。当前,我国对于新就业形态、老年人再就业的政策法规等正式制度尚有欠缺,严重阻碍了老年人的就业参与,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非正式制度可以发挥重要的替代、补充作用。自古以来,儒家文化占据了我国思想观念的主体地位,是中国主流的社会道德观念与文化,对社会大众的认知、行为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儒家文化中的“孝老观”作为我国传统道德美德,经过长期强化已深刻内化于中国社会大众的意识观念中,成为一种被普遍接受的伦理道德⑧刘炳范:《论儒家“孝道”原则与现代“人人共享社会”》,《孔子研究》2003 年第5 期。,也是我国当代社会营造尊老敬老爱老氛围的思想基础,发挥着约束、规范社会行为的作用。在这种非正式制度作用下,弥补了我国当前法律政策等正式制度的不足,培养了社会其他年龄群体善待老年劳动者的自主意识,为老年人在数字经济时代中实现就业创造了良好的制度环境。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图1 理论框架图
假设3:在制度效应的影响下,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促进作用更明显
本研究的数据来源于2013 年、2015 年、2018 年的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数据 (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urvey,CHARLS),以及Wind 资讯数据库、国泰安数据库。由于部分核心变量在2011 年缺失,故未纳入2011 年CHARLS 数据。本文的研究对象是离退休老年人,根据我国的法定退休标准,即男性职工60 周岁、女干部55 周岁和女性工人50 周岁退休,通过“您是否已经办理了退休手续,包括提前退休,或内退?①注:CHARLS 问卷中明确了退休概念,退休是指从政府部门、事业单位、和企业单位退休,以及参加了基本养老保险的灵活就业人员所办理的退休。开始领取城居保、新农保、城乡居民养老保险金,不算是办理了退休手续。”一题筛选出离退休人员。经过清理缺失值、异常值后,最终共纳入了7000 个有效观测值,其中2013 年样本有1960 个,2015 年样本有2067 个,2018 年样本有2973个,包括再就业人员2495 人,未再就业人员4505 人。
为验证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影响,被解释变量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设置为二分类变量,在计量方法上,选用Probit 模型进行实证分析,模型如下:
其中,下标i 表示地区,下标t 表示时间,Reemployment 表示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Digit_Ecocomyit代表数字经济发展水平,β0、β1、βj为待估系数,Xit表示控制变量合集,γi表示地区固定效应,λ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εit为随机扰动项。
考虑到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遗漏变量等内生性问题导致估计偏差,因而有如下解决方法:一是使用双向固定效应模型,加入时间固定效应、地区固定效应,控制不随时间、地区变化的无法观测的遗漏变量对模型估计的影响;二是使用工具变量估计法;三是替换核心变量,进行了稳健性检验。
1.解释变量
本研究的解释变量为数字经济发展水平。数字经济作为一种经济形态,难以精准衡量,目前学界尚未统一测度方式。国家统计局从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两方面确定了数字经济的基本范畴,为我国数字经济提供了统一标准与口径。②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数字经济及其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同时,信息通讯技术是数字经济的重要载体,发展数字经济需要依托于基础设施建设。因此,结合本文研究主题,考虑到数据可得性,并参考以往学者的做法③赵涛、张智、梁上坤:《数字经济、创业活跃度与高质量发展——来自中国城市的经验证据》,《管理世界》2020 年第10 期。④刘军、杨渊鋆、张三峰:《中国数字经济测度与驱动因素研究》,《上海经济研究》2020 年第6 期。⑤陈贵富、韩静、韩恺明:《城市数字经济发展、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与劳动力不充分就业》,《中国工业经济》2022年第8 期。,本研究从数字基础设施、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三个维度对数字经济发展水平进行度量。具体而言,数字基础设施以互联网普及率、移动电话用户数进行测度,分别使用移动互联网用户数(万户)、移动电话普及率(部/百人)作为代理变量。数字产业化包括了通信业、互联网和相关服务业、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等行业,因此使用电信业务总量(亿元)、信息传输、计算机服务和软件业就业人数(万人)作为代理变量。产业数字化是指数字技术与实体经济的融合,因此,使用中国数字普惠金融发展指数进行衡量。①陈贵富、韩静、韩恺明:《城市数字经济发展、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与劳动力不充分就业》,《中国工业经济》2022年第8 期。通过主成分分析法将以上多指标转换为一个关于数字经济的综合指标,该方法实现了指标简化,并解决了指标间信息重叠问题。KMO 检验值为0.694,满足进行主成分分析的必要条件,进行降维处理后,合成了数字经济发展指数。
2.被解释变量
本研究的被解释变量为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CHARLS 问卷对于工作的定义,即为任何以生计为目的的活动②注:CHARLS 问卷除了将以生计为目的活动定义为工作,即使活动并不带来任何货币收入,只要活动中创造的产品和服务对维持生计有显著作用,这个活动就是工作。,通过问卷中“在您办理了正式退休/提前退休/内退/退职之后,您是否工作过? ”一题确认离退休人员的工作状态。
3.控制变量
控制变量纳入了个体特征、家庭特征、社会制度三个层面的变量。个人特征变量有年龄、性别、是否有配偶、户口性质、受教育程度、自评健康状况。家庭特征变量选用子女经济支持、个人经济收入。子女经济支持包括所有子女直接提供的资金支持与折算的物品支持;个人经济收入包括工资收入、转移收入、农业收入、个体经营收入等,社会制度层面上选用了参与的社会保险数来衡量社会保障水平,包括个人参与的养老保险数量与医疗保险数量。为消除异方差问题,所有的连续型变量都进行了上下1%分位数的缩尾调整(Winsorize)处理。具体相关变量的设置与描述性统计详见表1。
1.基准回归
表2 报告的是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回归结果。由于Probit 模型回归系数不具有经济学意义,因此,回归结果报告的是平均边际效应。表2 第(1)列未加入控制变量,加入了时间固定效应与地区固定效应,结果显示,在其他变量不变的情况下,数字经济发展程度每增加一个单位,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概率将增加19.29%,且在1%的统计水平下显著。第(2)列在第(1)列的基础上,加入了相关控制变量,结果发现,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概率的促进作用依旧在1%的水平下显著成立。这说明控制了个人因素、家庭因素、社会制度等因素后,发展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仍存在显著的正向效应,因此,研究假设1 成立。本文将第(2)列作为基准回归。具体来看,低龄老年人再就业的可能性更大;男性老年人相比于女性老年人来说,更倾向于重新进入劳动力市场,原因可能是基于“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性别分工意识影响,女性主要从事私人领域的劳动,而男性则承担着家庭主要的经济责任。老年人受教育程度与健康状况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起显著的正向作用,这说明了老年人力资本对于其重返就业岗位的重要性。老年人个体的户口性质、个人经济收入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呈显著的负向作用,该结果与以往研究结论不一致①吕明阳、彭希哲、陆蒙华:《互联网使用对老年人就业参与的影响》,《经济学动态》2020 年第10 期。②张世伟、王杰:《数字经济时代的“老有所为”——互联网使用与老年人劳动供给》,《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23 年第3 期。,但以往研究中未再探究结论差异性的原因,本文推断,这可能是由于研究对象内部存在异质性。为了进一步验证离退休老年人户口性质、个人经济收入对其再就业的影响,下文对此又进行了异质性分析。
表2 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基准回归结果
2.内生性处理
一方面,考虑到数字经济发展水平与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之间可能存在着反向因果的关系,离退休老年人重返劳动力市场在一定程度上可能会推动数字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可能存在其他不可观测变量或遗漏变量,进而会导致模型的估计偏差。因此,本研究采用IV-Probit 模型,引入工具变量以解决内生性这一问题。借鉴以往研究的方法,引用1984 年电话机数量这一变量,并用一个随时间变化的变量即移动互联网用户数,与其构成交互项作为工具变量。①赵涛、张智、梁上坤:《数字经济、创业活跃度与高质量发展——来自中国城市的经验证据》,《管理世界》2020年第10 期。表3 报告了工具变量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的估计结果。第(1)列报告了第一阶段的回归结果,第一阶段的F 值显著大于10,拒绝了弱工具变量假设,且AR 检验与Wald 检验在1%的水平上拒绝了内生变量与外生变量不相关的原假设,认为所选取的工具变量是有效的。第(2)列是工具变量法的估计结果,结果显示,发展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边际效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证实了研究假设1 结论依旧成立。
表3 工具变量回归结果
3.稳健性检验
为证实基准回归结果的稳健性,采取了以下验证方法。一是替换了解释变量,用数字普惠金融的三个子指数来替代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即数字普惠金融的覆盖广度、使用深度以及数字化程度。表4第(1)—(3)列报告了回归结果,显示了数字普惠金融的覆盖广度、使用深度以及数字化程度在统计水平上显著提高了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概率。二是将基准回归模型更换为Logit 模型,表4 第(4)列显示了结果依旧在1%的统计水平上显著为正,再一次证实了发展数字经济能显著提高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概率这一研究结论。以上佐证了本文研究假设1 结论的稳健性。
表4 稳健性检验
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数字经济可能会通过岗位创造效应、信息传输效应以及门槛准入效应这三种机制以影响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因此,本部分将对此进行机制检验。
一是岗位创造效应。本研究使用产业数字化作为代理变量,用“采用信息化管理的企业(个)”“通过互联网开展有关生产经营活动的企业(个)”“通过互联网进行宣传和推广的企业(个)”“有电子商务交易的企业(个)”“有电子商务销售的企业(个)”“有电子商务采购的企业(个)”变量进行衡量,经过主成分分析法,降维处理后合成产业数字化变量指标。表5 第(1)列汇报了数字经济与产业数字化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发展数字经济显著促进了产业数字化,且在1%的水平下。这说明数字经济可以通过促进产业数字化转型,既能为高技能水平的老年人提供重返就业岗位的机会,也可以为一般老年人创造一批新就业岗位,从而为老年人就业岗位实现增量。
表5 影响机制检验
二是信息传输效应。本研究将网页数量作为代理变量。表5 第(2)列报告了数字经济发展水平与网络数量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数字经济显著增加了网页数量,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网页数量的增加代表了信息渠道的拓展,这在一定程度上能提高老年人通过互联网获取就业信息的概率,进而能有效助推离退休老年人参与就业。
三是门槛准入效应。本研究以灵活就业作为代理变量,用“您目前有两份(及以上)的工作”一题来判断。表5 第(3)列报告了数字经济与灵活就业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在1%的水平下,数字经济显著提高了老年人灵活就业的概率。这说明数字时代为离退休老年人参与就业提供了便利性与自由度,打破了以往传统工作对老年人的生理要求、技能水平、社会歧视等多重限制,降低了老年人参与就业的门槛,最大限度地扫清了老年人找寻工作过程中的障碍。
受制度效应的影响,发展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作用可能会有所变化。根据制度变迁理论的解释,制度包括正式制度与非正式制度。因此,本部分具体以社会契约环境作为正式制度的代理变量,以儒家文化作为非正式制度的代理变量,对制度的调节效应进行检验。关于变量设置,借鉴以往文献的方法,社会契约环境使用“律师、会计师等市场组织服务条件”来衡量①李俊青、刘帅光、刘鹏飞:《金融契约执行效率、企业进入与产品市场竞争》,《经济研究》2017 年第3 期。,儒家文化使用“各省份的儒家书院的数量”来衡量②淦未宇:《儒家文化对企业社会责任的影响:基于第十次全国私营企业抽样调查的实证检验》,《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 年第1 期。。分别引入了数字经济与社会契约环境、儒家文化的交互项,来检验社会契约环境、儒家文化的调节效应,表6 报告了调节效应的估计结果。表6 第(1)列显示,数字经济与社会契约环境的交互项回归系数显著为正,且在10%的统计水平上。这说明了良好的社会契约环境为数字经济的发展与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提供了正式制度的权威保障,提升了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概率的正向影响。表6 第(2)列结果显示,数字经济与儒家文化的交互项回归系数显著为正,且在1%的统计水平上。这说明了儒家文化等非正式制度可以对老年人再就业发挥与正式制度相同的促进效应,能够弥补正式制度的缺陷,对社会起到道德规范作用,能有效营造一个尊老爱老敬老的社会氛围。非正式制度与正式制度一同为老年人就业创造了良好的制度环境,增强了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正向效应。以上结果验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3。
表6 调节效应检验
如前文所述,在基准回归结果中,户口性质、个人经济收入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显著负向效应这一结论与以往研究结论存在差异。同时,社会保障水平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影响不显著,但是社会保障属于正式制度范畴,这一结果与本文中“正式制度发挥正向效应”相矛盾。因此,本部分为进一步剖析户口性质、个人经济收入、社会保障水平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影响,对离退休老年人群体内部进行了异质性分析,表7 报告了异质性检验的结果。
表7 异质性检验
表7 第(1)与第(2)列报告了城乡分样本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发展数字经济显著提升了城市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概率,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但对农村离退休老年人群体而言,数字经济对该群体就业的正向影响并不显著。这可能是由于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呈现城乡二元分割的特征,农村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不完善,从而导致了农村数字化程度低,整体的数字经济发展水平低于城市的发展水平,最终阻碍了农村离退休老年人参与就业。
表7 第(3)至第(5)列报告了按个人经济收入分样本回归结果,以样本三分位划分了低收入、中等收入、高收入群体。有意思的是,数字经济显著提升了中等收入的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概率;对高收入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也具有促进作用,但结果在统计水平上并不显著;然而对于低收入离退休老年人而言,虽然回归结果不显著,但显示发展数字经济降低了其再就业的概率。收入水平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生活状况,低收入群体的情况可能是由于个人资源禀赋较差导致了其缺乏利用数字时代红利的意识与能力,因此,数字时代对该群体的社会参与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挤压。相较于中等收入群体,高收入群体通过再就业以改善生活质量的动力不足,最终可能导致了回归结果并不显著。
表7 第(6)与第(7)列报告了社会保障水平分样本回归结果,以社会保险数为0 划分为低社会保障群体,社会保险数大于0 的划分为高社会保障群体。回归结果显示,数字经济显著提升了高社会保障的老年人再就业概率,且在1%的水平下;数字经济对低社会保障老年人群体再就业的促进作用并不显著。这可能是因为社会保障发挥的兜底作用为老年人增加了尝试时代新事物、接触新就业的安全感。
我国人口老龄化现状提供了开发老年人力资源的必要条件。老年人群是历史价值与现实价值的统一体,充分利用老年人力资源不仅具有经济效益,且具有社会效益。促进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不仅可以延缓老年人身体机能衰退,减少医疗资源、养老资源的消耗,而且也能刺激老年人价值溢出,减轻因人口老龄化带来的社会养老压力、劳动力负担过重等问题。①孙鹃娟:《老年人再就业和二次人口红利》,《人民论坛》2019 年第4 期。因此,研究“如何促进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这一问题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同时,顺应时代发展趋势,当人口老龄化遇上数字经济时代,数字经济能否成为推进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重要动力? 对此,本研究基于2013 年—2018 年CHARLS数据,使用Probit 模型验证了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影响。研究发现,发展数字经济能有效提升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概率,同时,对城市、中等收入、高社会保障的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正向效应更明显,且主要通过岗位创造效应、信息传输效应,以及门槛准入效应这三种机制进行影响。本文进一步从制度理论视角讨论,发现在良好的社会契约环境、儒家文化的影响下,数字经济对离退休老年人再就业的促进作用更显著。基于研究结论,本文提出以下建议。
一是要重视数字经济对老年人口参与经济劳动的影响及作用。在我国严峻的人口老龄化背景下,老年人口规模不断扩大,老年人口质量逐渐提高,未来将会有更多的离退休老年人重返劳动力市场。因此,发展数字经济的同时应考虑到我国规模庞大的老年群体,提高数字经济的适老化,设计符合老年人需求的包容性数字经济,帮助老年人跨越数字鸿沟,使其能够融入数字老龄化时代,享受数字红利。同时,要关注老年人群体内部的异质性。充分发掘农村地区数字经济的发展空间,缩小城乡数字发展水平的差距,使数字经济惠及农村老年群体,实现城乡均衡发展。重视低收入离退休老年群体,着重为其进行数字赋能,增强其社会参与能力。健全社会保障体系,提升离退休老年人的社会保障水平,为老年人重返劳动力市场提供有效保障。
二是要加快推进产业数字化转型升级,充分发挥数字媒介的信息传播优势,降低老年人的就业门槛。大力推进数字经济与传统行业融合发展,发展壮大数字产业规模,发挥产业数字化的岗位创造效应,为老年人提供重返就业岗位的机会,并为其开辟就业新路径。开发、利用多种形式的网络媒介,增加老年人接收有效就业资讯的概率,解决老年人在求职过程中的信息闭塞问题。充分利用数字经济开放性、包容性的特点,秉持以人为本、效益当先的原则,鼓励、支持创新多样化的就业形式,为老年人提供灵活、自由度高的就业岗位,最大限度地降低老年群体参与劳动的难度与门槛。
三是要为老年人就业营造公平、有序的制度环境,既要重视正式制度的强制性作用,又要重视非正式制度发挥的道德规范作用。一方面,要与时俱进,规制数字经济的市场环境,针对新就业形态出台相关法律法规,完善数字时代下老年劳动者的权益保障政策,并尽快在国家层面上统一立法,维护劳动力市场的公平、公正。另一方面,要继续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大力营造尊老敬老爱老的社会氛围,发挥非正式制度对正式制度的补充作用。儒家文化倡导的“孝老观”顺应了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战略,要充分发掘优秀传统文化,将适应时代发展要求的优秀传统思想与数字经济时代、人口老龄化时代相结合。在数字时代中,弘扬尊老敬老的传统公德以增加老年人的社会认同感、减少年龄歧视,为老年人营造友好的社会参与环境,助力老年人实现“老有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