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朝
(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0)
近代世界历史就是人类社会发展并实现现代化的历史,直到今日,现代化仍然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现代化理论的起源可追溯至工业革命时期,在20 世纪50 年代逐渐成为独立的学术议题,迎来了理论的大发展。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变革与完善,现代化理论已经成为当今世界最重要的思想理论体系之一,为解决国家、地区的发展问题提供了重要理论依据。现代化是一个开放性的仍在进行的过程。不管是何种政体与意识形态,现代化都是当今国家发展的重要方向,它直接关乎到一个国家的前途命运。因此,研究现代化理论的发展历程、对比南北国家现代化进程差异,对于探索符合中国国情、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发展道路有着重要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通常意义上的现代化是指一个社会共同体为达到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方面具有现代性特征而进行的大规模的社会变革的总和。它既可以指16 世纪以来特别是工业革命后西方国家发生的深刻变化,也可以指二战后广大发展中国家在不同领域追赶世界先进水平的进程。
对于“现代化”的定义,部分学者从组织结构角度出发,将这一概念指向经济、政治等具体社会制度的变革过程。以塔尔科特·帕森斯(Talcott Parsons)为代表的结构功能主义流派认为,就像“进化论”一样,现代化被认为是社会日益增长的适应能力,通过创造不同的社会角色和相对应的物质环境与社会结构来发挥作用的一种方式。“社会文明的进化就像有机进化一样,通过变异和分化,从简单的形式逐渐变成更复杂的形式,适应环境的一般能力通过在每个进化阶段中的大量形式和类型来增强。”[1]9R·本迪克斯(Reinhard Bendix)提出了现代化的经典定义,即“理想-典型的传统秩序的崩溃”[2]508。在他看来,现代化是源于英国工业革命和法国政治大革命的一种社会变迁模式。它存在于一些先行社会的经济繁荣和政治发展之中,也存在于后来者追随于前者的转变进程之中。J·格拉索(June Grasso)等认为现代化是一个很难定义的概念,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于与之相关的变化的复杂性以及各国经历这一过程的方式的多样性。“我们把现代化定义为社会通过科学、技术和理性思维模式的应用,从农村、农业基础向城市、工业生活结构转变的过程。”[3]Perface:1-2同时,他们提出了与这种社会秩序重组相关的因素——通常包括持续的经济增长、劳动专业化、公共教育的提高、收入分配的扩大、预期寿命的延长、对官僚机构的日益依赖以及大众政治参与。
以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为代表的另一部分学者则从理念层面切入,将现代化的核心视作是理念的变革。他认为“现代计划是一项普遍的解放计划”[4]94。现代化是将“现代性”价值内核具象化的一系列实践过程,它既包含着经济繁荣与生产力的进步,也包括政治权利和自由的确立。现代化的过程是具体的可以被直观感受到的,无论是对一个国家各项经济指数发展的研究,还是对某一社会群体文化水平与公民意识的研究,都可被归类为现代化的研究,其研究中也必然蕴含着该社会对“现代性”的价值判断。威特罗克(B. Wittrock)将现代化理念比作“期票”,认为现代化蕴含着社会共同体的理想价值追求,“这种希望和预期蕴含着宏观社会制度可能要求的最低充分条件,不管这些制度在其他方面有多大差别”[5]。在他看来,现代化理论始于西方,但并不意味着它将固化于资本主义社会之中。
现代化理论涉及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等多个学科,有较长的发展历史与复杂的学说分类。一般来说,依据出现时间与总体特征,可大致分为早期现代化理论(19 世纪末至20 世纪初)、经典现代化理论(20 世纪五六十年代)、新现代化理论(20 世纪70 年代至今)。早期现代化理论以19 世纪欧洲的社会转型为背景,探讨影响社会变革的关键因素与未来社会的发展方向。此时现代化并未作为一个课题出现,研究分散于各个学科之中。经典现代化理论以早期理论为基础,依然是从欧美国家转型的历史经验中提取理论。虽然学者们的研究角度不同,但是经典现代化理论的根本方向是统一的,即是“向西方靠拢”。新现代化理论在对以往旧理论的批判中诞生,多元化是这一时期现代化理论发展的趋势。在新现代化理论的体系中,不再有处于权威地位的核心理念。对于现代化理论的研究也开始以不同国家、民族的国情与历史背景为基础。总体上看,现代化理论的发展经历了一个由统一到分散的过程。
19 世纪末,随着工业革命的深入,西方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期理论家对于欧洲社会转型的研究引出了最早的现代化理论。社会学家埃米尔·迪尔凯姆(Émile Durkheim)提出了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这两个基本概念及两种社会的区别。他认为,产业革命带来高度社会化的分工促使社会由“机械团结”向“有机团结”转变,旧的价值体系随之崩溃,传统社会也借此向现代社会转型。[6]马克斯·韦伯(Max Weber)则相对抽象地把现代化看作是西方的理性化,这一思想以他的宗教比较社会学和政治社会学为经验基础,影响深远。理性主义、个人主义/主体性和功利主义的价值观在这种文化中占据中心地位,它们为制度、群体和个人的行为指明方向,并在人格形成过程中内化。卡尔·马克思(Karl Marx)的理论也被认为是19 世纪最具影响力的现代化理论之一。马克思关于社会变迁的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关注的是社会“结构”的转变(即生产力的演变和阶级关系的相关变化)与社会“上层建筑”(即文化、法律和政治制度的变化)之间的矛盾。认为对立的基本类型是不断变化的劳动分工,它产生了不平等以及导致历史断裂的权力不对称和阶级冲突。
早期现代化理论研究大多被分散在众多学科的已有体系之下,因此曾一度被排除在现代化理论体系之外。直至20 世纪90 年代末,随着对经典现代化理论的深入研究,以艾伯特·马蒂内利(Alberto Martinelli)为代表的部分学者指出,那些对经典理论有重大影响且二者有明显传承关系的早期理论也应该被并入现代化理论体系进行研究。不过,目前对于早期理论的涵盖范围,学术界仍有争论。
经典现代化理论诞生于二战后的美国,脱胎于埃米尔·迪尔凯姆和马克斯·韦伯的理论,将研究第三世界国家的社会问题、提出经济增长和政治稳定的战略作为核心。它的出现受到战后非殖民化以及美苏争霸两大历史进程的影响。美国提出现代化理论的目的在于为第三世界国家提供理论指导,引导广大发展中国家走上西方式的现代化道路,进一步扩大自身影响力。这一时期社会思想最大的转变,就是大众开始普遍相信工业化进程必须通过适当的公共政策和相称的国际合作来实现。
经典现代化理论建立在“传统—现代”二元对立的基础之上,认为所谓现代化就是从传统社会形态转进为现代社会形态的历史过程。例如,塔尔科特·帕森斯认为,发展中国家的落后在于受内部道德规范、价值体系等传统因素的制约。[7]只有全面学习来自发达国家的先进技术、思想文化、社会理念,才能克服自身的障碍,实现现代化。“传统—现代”二分法在现代化经典理论中有广泛的影响,这是一种过于简单化的、在某种程度上具有误导性的观点。它不认可历史传统,将“传统”等同于“落后”。将“现代化”等同于“西化”是经典现代化理论的核心观点。经典现代化理论认为,造成东西方传统社会多元差异的民族因素会被统一的现代性逐步取代,因此“现代化是一个趋同(convergence)的过程”[8]204。在经典理论家们看来,已经实现经济现代化、政治民主化的西方代表了人类社会的前进方向。当对比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理想类型时,经典理论通常会将一种隐含的积极价值赋予汲取西方经验的现代性模式。而包括苏联在内的非西式民主体制国家,即使在经济领域取得了巨大进步,其发展也依然被定义为“伪现代化”(即是以专制方式强加的现代性元素和一系列对制度现代性的象征性模仿的混合)而不被承认。在经典现代化理论看来,“共产主义”与“自由”“繁荣”是根本冲突的,共产主义是新兴国家面对民众的沮丧情绪和政治冲突压力而产生的“畸形道路”;社会主义因此必然会因为无法满足现代化发展所必须的民主体制与自由市场而走向崩溃。
经典现代化理论还有着单向线性与相对封闭的特点,认为现代化是一个线性的、不可逆的的过程,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会经历西方社会已经经历过的固定阶段。在他们看来,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差异仅仅是因为他们处在同一现代化道路中不同的阶段而已。经典理论家们依据西方社会的历史发展经验,总结出了现代化所必须经历的过程以及必须面对的问题,如布莱克(C. E. Black)提出了每个国家在现代化过程的四个必然阶段,即现代性阶段、巩固现代化领导阶段、工业化阶段、社会整合阶段。[9]38-48在经典现代化理论看来,现代化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完整的闭环,它倾向于将现代化设想为结构分化和适应特定环境状况的单一过程。除此之外,许多经典现代化研究支持整合和革命性的变化,支持渐进的演变,但一定程度上弱化了社会历史发展中的停滞、中断和趋势反转,低估了“冲突”在社会演进过程中的价值。事实上,现代化的某些方面可能比其他方面进展得更快,甚至完全孤立,从而引发冲突和矛盾,推动社会的结构性转变。例如当消费增长先于新商品和服务的生产时,或者当参与需求没有伴随着政治制度的民主化时。
封闭性则在于,经典现代化理论在讨论社会发展历程时忽视、低估了国际因素。受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理论的影响,经典理论在思考现代化过程中的国际问题时,总是以单一的、横向的视角评估发展中国家与外部环境的关系,将国际因素视为现代化的刺激条件和机遇,而不考虑其制约和障碍作用。罗斯托(W. Rostow)在研究欧洲的现代化经历与第三世界国家的差异后得出结论:发展中国家的这些优势包括可以获得新的、经过检验的技术以及以补贴利率提供的国际投资贷款。缺点是人口增长之间的几个不平衡(特别是由于现代医学的进步)以及就业机会、城市化群众的消费主义愿望与生产和可支配收入的增加之间的矛盾。[10]2-5换言之,第三世界国家面对与欧美国家不同的境遇,他们发展的延迟既有优点也有缺点,但优点依然是主要方面,由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共同组成的“中心—边缘”经济体系是相对公平且互惠互利的。经典现代化理论大多以西方国家的社会经验为基础,用个别西方国家的国情衡量当今第三世界国家的发展背景,实质是为不平等的国际环境与发达国家的经济掠夺行为进行辩护。
尽管第三世界国家的国民生产总值在20 世纪五六十年代年均增长维持在3.4%,高于西方经济体的平均增长率,但经典现代化理论的乐观预测并没有始终如一地实现。经济增长未能如期带来社会的现代化,第三世界国家国民生产总值的增长并没有伴随着生活水平、教育水平、群众健康状况、现代技术应用或政治制度发展等方面的显著改善。现代化的障碍(既得利益集团和传统思维的抵制、外来模式的破坏效应、国内殖民主义现象)却比预期的要强得多。这引发了一系列的理论批判与反思,动摇了经典现代化理论的权威地位,促成了新现代化理论的形成。新现代化理论对经典现代化理论的“传统—现代”二元对立理念、西方中心论、国际视角的封闭性特点等进行了批判。如以劳尔·普雷维什(Raul Prebisch)为代表的学者提出的“依附发展理论”,发展了现代化理论的国际视角。该理论认为,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发展层面所遭遇的困难,很大程度上来源于发达国家的压榨;这些国家作为世界经济的一个组成部分,在世界体系中被边缘化了;[11]发展中国家由于缺乏自主技术,被迫依附于技术所有者,不得不以从属地位进入国际资本主义的循环。沃勒施坦(Immanuel Wallerstein)将对欠发达国家的分析置于世界经济总体框架内,提出了“世界体系理论”,认为即使是社会主义国家,当前也依然需要在资本主义主导下的全球经济体制内活动。他的理论扩展了现代化理论的全球视野,进一步提出了“中心、半边缘、边缘”的新国际体系的划分。新现代化理论的多元化蓬勃发展是国际政治、经济格局多极化与社会内部去中心、反权威趋势的缩影。新现代化理论不是一个体系或是一类思想,而是由很多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理论、观点所构成的集合。
现代化进程的南北差异是现代化理论研究的重要对象之一。以沃尔克·施密特(Volker H.Schmidt)为代表的少数学者整合了经典现代化理论的现代化阶段划分,将不同国家现代性水平之间的差异视为“在共同的社会组织模式之内的家族差异性(family differences)”[12]。换言之,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差异,主要源于他们在现代化进程中所处的不同的阶段。发展中国家依然处在以建立完整工业体系、参与国际贸易、实现资本积累为核心的工业化阶段。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扩大生产力、发展经济,实现现代化的物质积累。在经济得到充分的发展后,政治民主化的进程也会随之推进,社会思想也会逐步脱离传统,最终建立起现代社会的完整框架。发展中国家不同的历史传统、社会文化等因素推动着他们建立不同的制度,采取不同的道路,但最终结果依然是殊途同归地实现“西式现代化”。而发达国家已经进入完善社会服务体系、保证经济繁荣、普及更高生活水平和帮助穷人的福利政策的“富足政策阶段”[13]。该理论将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视为人类社会的顶点,将西式民主、自由市场视为判断现代化的唯一有效标准。
多数学者则认为,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现代化进程的差异比预想的要复杂得多。受多重因素驱使,发展中国家已经处于与近代西方完全不同的环境中,因而也必然走上不同的现代化道路,二者之间是没有直接可比性的。如W·茨阿波夫(Wolfgang Zapf)提出,社会转型可以被理解为在继续开放的现代化总体性之内的、在很大程度上是进行“追赶”的现代化进程,“但我们同时也看到,通往现代化的道路并不是只有一条,而且道路还不是直线、渐进的,对于后进国家来说,也不只有一条卓有成效的实现转型的道路”[14]。大部分发展中国家在近代欧洲殖民活动中开始逐步被卷入全球现代化进程,西方国家依靠武力掠夺与商品、资本的双重输出实现了资本的快速增殖,奠定了全球分工体系的雏形。近代西方国家的殖民活动不仅推动着发展中国家内部传统社会的瓦解与裂变,也使得发展中国家被迫沦为世界体系下的附庸。二战后殖民帝国的瓦解虽然终止了西方的殖民活动,但并未改变发展中国家在生产体系中的边缘地位。巴兰(P.A.Baran)指出,发展中国家现代化的滞后很大程度上是由资本主义国家的发展活动造成的。[15]45-62不发达国家进入世界市场不但不能促进经济增长,反而加剧了它们自身的贫穷。新古典经济学理论认为,与发展中国家出口的农产品和原材料相比,中心国家越来越多地使用技术,降低了工业产品的价格,因此贸易条件对边缘国家有利。实际上,由于工业化国家的寡头垄断企业和工会,人为地维持工业产品的高价格,情况正好相反。此外,在外围国家制成品市场的扩张速度高于食品市场,也高于较富裕阶层购买昂贵进口商品所需收入的增长速度。发展中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遭遇的最大的困难源于现有生产体系获益者对后来者的剥削。西方国家的现代化填补了国际生产体系的空白,而发展中国家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则要被迫面对现存体系的无情盘剥。更激进的学者甚至提出,这种被动服从的经济活动既不是发展,也不是现代化,而只不过是“文明与文明之间一种戏剧性的撞击”[16]96,在这种撞击中,处于弱势的文明历来都要付出十分沉重的代价。
部分学者吸取并发展了塔尔科特·帕森斯关于“发展中国家内部传统制约自身走向现代化”的观点,认为除去国际环境以外,影响发展中国家现代化进程的第二个变量源于其自身历史传统带来的滞后性。西方的现代化是由内而外的,是工业革命的生产力大发展推动着社会结构作出改变,而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则很大程度上是外力驱动的。以非洲国家的政治现代化进程为例,非洲国家长期处于部落社会,在近代西方的全球殖民活动中开始被迫卷入现代化进程。非洲国家的独立是在大国推动下的,政府的建立也是基于对西方体制的简单模仿。一个依然适应于传统部落制的社会突然被推进了现代民主国家的框架内,后果自然可想而知。印度学者苏迪普·卡维拉吉(Sudipta Kaviraj)曾形象地以口音对学习外语的影响来类比历史传统对其现代化道路和模式的影响:“就像我们母语的口音总是粘附着我们,并使我们的英语难堪一样,早期社会实践中的背景性技能在新的社会实践中继续发挥作用,并藉由新实践将它们扭曲成了令人陌生的形态。”[17]现代化进程在外力推动下超越社会自身发展进程,必然会引起历史传统与现代体制的正面冲突,成为制约发展中国家的另一个因素。
现代化理论经过理论与实践的长期发展,在当今多元化的时代愈发呈现出“百家争鸣”的趋势。西方国家的话语垄断与理论权威逐渐被打破,伴随着“反帝国主义”“反殖民主义”的呼声,第三世界国家的学者们开始了带有鲜明民族特点的现代化理论探索。中国式现代化就是诞生于这一理论探索浪潮中的成果。“独特的文化传统,独特的历史命运,独特的基本国情,注定了我们必然要走适合自己特点的发展道路。”[18]5中国式现代化,既是以往现代化理论的集大成者,也是探索新道路、提出新理论的开拓者。它包含了对多种优秀文化成果的吸收与借鉴,也在价值逻辑上坚持了对马克思主义一如既往的传承。中国式现代化从实事求是的态度出发,承认西方现代化理论在市场经济体制建构与管理方面的丰富经验与先进理论,积极吸收其优秀理论成果,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使之与社会主义体制相结合。对已有优秀理论的吸收借鉴也并非停留在简单地学习和模仿,而是结合我国国情特色,对各种先进理论与制度进行中国化应用。
此外,马克思主义阶级立场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理论的价值基础,包含着对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发展道路最全面的批判与反思。以劳尔·普雷维什的“依附发展理论”为代表,来自其他第三世界国家的现代化理论,虽然认清了西方现代化理论背后的霸权逻辑,批判了新殖民主义的现代化模式,但其理论依然局限于民族国家层面,认为这种剥削与压迫源于国家间的不平衡,可以通过发展民族资本主义来逐步摆脱受制于人的局面;忽视了新殖民主义掠夺行为背后潜在的资本主义逻辑,没能认清阶级矛盾才是真正的源头。这也使得他们的措施只能一定程度缓和矛盾,而无法真正引领本国的广大劳动者摆脱窘境。经济繁荣、政治民主、社会公平,作为现代化发展的普遍追求,三者相互制约、缺一不可。中国式现代化相较于其他现代化的质变也就在于此。先进的领导阶级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确保了中国的一切经济建设行为最终都是为了广大劳动者的利益而服务,解决了以往理论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的社会公平问题。
总而言之,中国式现代化凭借其先天性优势,通过不断吸收先进理论与实践经验教训,自身得到发展,已经成为发展中国家经济建设与社会发展的重要里程碑。随着实践的深入进行与理论体系的不断完善,中国式现代化有希望能成为引领世界的新理论标杆。
经典现代化理论曾试图为全体第三世界国家提供一个走向经济繁荣与政治民主的发展道路。它在实践领域的失败与衰落,证明了跨越民族性与阶级性的普遍适用于所有民族与国家的发展道路是不存在的。新现代化理论的多价值核心发展趋势也证明了现代性必然是多元的。现代性是对“现代”状态的描述与定义,作为一种对社会发展方向的预期,它决定着现代化道路的走向。同时作为一种价值观念集合,它自身也受到多种元素的影响。首先是民族性因素,也就是部分现代化理论中所提及的“传统因素”。经典现代化理论的缺陷之一就在于它忽视了民族传统因素,试图以西方社会的历史经验为基础,总结出普遍适用的发展理论。民族性是不同国家社会发展差异的成因,也是影响发展中国家现代化进程的关键变量。源自民族共同体的价值传统会极大程度地影响一个民族集体对现代化的理解和界定。其次是阶级因素,“现代化理论家往往为现代性赋予了很强的规范性价值”[19]。现代化理论发源于西方,是西方意识形态的载体。虽然不少学派在其理论中表现出了坚定、强烈的反强权、反剥削倾向,但是国外现代化理论中还是或多或少地融入了资产阶级价值理念,包含着美化阶级剥削、美化新殖民主义的倾向。
西方现代化理论对于民族因素对现代性的影响往往不置可否,学者们看到了二者之间的联系,但并未提出如何在实践中恰当处理这种关系。国情导向原则的提出弥补了这一理论空白,并在我国改革开放的长期实践中得到了检验,即只有辩证地看待自身民族特点并将其与政策制定联系起来,才能在追求社会发展的道路上不迷失方向。国情导向是对西方先进理论进行检验过滤、预防腐朽意识形态借助学术理论传播误导人民群众的有效策略。国情导向的中心内涵即是以自身作为衡量标准,来实现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融合发展模式,达到共性与个性、主观与客观的统一。
当下发展中国家现代化建设的重要背景是全球化,对任何特定国家或地区的社会变化的研究都要在全球背景下进行。但在此背景之下,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矛盾也成为了影响现代化理论探索与道路实践的关键因素。现代国际社会中,国家之间的压迫、剥削关系依然存在,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建设从一开始就被迫在不公平的环境中进行。因此可以说,独立自主是当前广大发展中国家维护自身利益、实现长期繁荣的唯一道路。
部分西方现代化理论过分夸大国际经济活动的重要性,力图以跨越国家的全球视野来掩盖矛盾和剥削的存在。这些理论坚称,全球化侵蚀了民族国家的主权,国际经济活动推动着“主权、领土和国家权力之间关系的解体”[20]。在这种颠覆性的变革中,一个世界性的社会集体将逐渐取代民族国家成为经济、政治活动的主导者,国际合作将成为现代化建设的第一动力。但是,借助大卫·洛克伍德(David Lockwood)对“系统整合”和“社会整合”的概念区分[21]8-12,不难看出,在当前世界层面,日益增长的经济相互依存和社会相互联系伴随着持续高度的政治分裂和文化异质性。换而言之,把世界看作一个单一的系统并不意味着世界社会的存在。这种理论片面夸大全球化的积极因素,掩盖了不公平的国际体系下新殖民主义剥削、压迫广大发展中国家的事实。因此,民族国家依然是现代化建设的主要推动者与受益者。南北现代化差异的长期存在,证明了实现独立自主是第三世界国家谋求现代化的基础。这不仅是以依附理论为代表的第三世界国家现代化理论带来的启示,也是包括我国在内的众多国家长期实践的经验所得。
哈贝马斯就曾为超越西方的现代性提供了这样一个“相反提议”:“如果社会现代化也可转变为其他非资本主义的方向,并且如果生活世界能够以某种方式(当前生活世界发挥作用的方式,是被经济系统和行政系统自主的系统机制所抑制的)发展出属于自己的制度”,就可以进一步兑现现代性“仍待兑现的承诺”,从而超越西方现代性。[22]53新现代化理论认为,现代化是对所有社会向前发展趋势的概括。因此作为一种社会发展预期,它不会以资本主义体制下的经济繁荣与社会民主为终点。现代化理论是面向未来的理论体系,它包含着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理性探索,也包含着对未来理想社会的感性认知。
2008 年全球经济危机后,世界范围内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发展陷入了长期、全面的衰退。在此大背景下,西方现代化理论发展也进入低潮,越来越多的学者开始对传统资本主义道路提出质疑。在此基础之上,大量长期以西方为效仿对象的发展中国家开始寻找新的出路。现代化理论作为一种实现社会繁荣与探索未来发展方向的理论,归根结底只是认识世界的工具,它的发展方向与预期结果由它服务的阶级所决定。马克思的理论也曾被视为是早期现代化理论中的独特代表,在与先进阶级相结合的前提下,现代性会成为无产阶级价值理念的载体。中国式现代化即是二者结合最好的证明。通过与先进的阶级相结合,中国的现代化发展成为了通往共产主义理想社会的关键一环。在社会主义体制框架内,我国实现了社会全方位的跨越式发展,雄辩地证明了坚持社会主义道路才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同时,中国式现代化作为“非资本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典范,回答了面对资本主义周期危机现代化道路何去何从的问题,为世界范围内的发展中国家提供了全新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