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峰云
彪子仔细观察吞云吐雾的大梁,学大梁抽烟。他抽第一口时,很想咳嗽,他忍住了;抽第二口时没忍住,咳得倍儿凶,许久无法平静。
大梁抽烟时,能轻易化成一缕轻烟,飘进人心里最隐秘的地方。彪子不行,一抽烟就咳嗽,一咳嗽烟就散了。烟一散,连人带心,也一早走了。
大梁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慢点儿。”彪子还在咳。大梁拿起手机,点上最后一支烟,刚说了句“媳妇我知道了”就化成烟飘走了。
彪子心里有点儿酸:生了一打孩子还那么着急见媳妇,就不能省一支烟吗?
凌晨三点,大梁媳妇一通电话把彪子惊起:“弟,隔壁着火,你哥跳火里头了,现在在急诊室,要交很多钱!”
熬到七点,彪子打电话催客户付货款,客户“嗯啊”大喊:“信号不好!”彪子一脑袋汗,不自觉地点了根烟,头脑立马清醒了不少,信号也瞬间变好了。
客户居然立即出现在彪子面前。平时寡言的彪子这次绷不住了,不住地落泪,抽抽搭搭地说着和好兄弟的过往。客户也像老大哥似的,请他坐下,说自己也经历过亲人的意外去世,还说钱不是问题,哪怕货款还没收回来,自己也要先拿存款给他垫上,救人要紧。
晚上十点半,彪子送完货,舔舔皴裂的嘴皮,想起一天滴水未进,走进路边唯一还在营业的小饭店,点了份炒面和一瓶啤酒。匆匆吃喝完付钱时,他发现卡内余额不足——钱全转给嫂子救大梁了!彪子点了根烟,红着脸道出实情。老板娘解下围裙,从冰箱里拿出两盘熟食,又开了两瓶啤酒,给彪子一瓶,自己先喝了一口,酒瓶嘴伸向彪子。彪子熟稔地用瓶嘴一碰,两人默默地喝酒、吃肉。彪子帮老板娘锁门,老板娘娇羞一笑,对彪子说:“走好,不送。”彪子酒量不错,可此刻晕晕的。
车骑着骑着没电了,离家还有两公里。彪子推着电动车,歪歪扭扭地行走在无人无灯的郊区小路上,头上的晕乎劲儿越发厉害,腿脚打飘。彪子点了根烟提神,年迈的父母蜡黄的脸在眼前闪过。近些时,他一回家,老两口就跟他拉家常,说张家盖房了,李家养猪了,周家揽上大工程了,最后总能引到他何时娶媳妇的话题上。这次,他总算让父母安了心——相亲的女孩对他勉强认可,他也凑齐了对方要的彩礼。
好不容易到了家,已过凌晨,此刻手机响起。谁?谁大半夜的还寻他?他闭着眼接通,嗯了一声,手机里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他拉远手机,看着上头“梅芳”两个字,觉得陌生,可对方分明叫着他的名字,让他给孩子打学费。他说:“你打错了。”便挂了电话。对方又打来电话,这次是一个孩子的哭腔:“妈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老师说明天再不交学费就别去学校了。爸,咋办?”他想抽烟,但是烟盒空了,家里没有烟了。他打着火机,烧了一个烟盒,看到自己陪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调皮小孩在游乐园玩耍的情景。烟盒烧没了,女人和小孩都不见了。他感到冷,又烧了几张借条。这次他看到自己开了家公司,生意红火。借条燃尽,一切又都不见了。他还是觉得冷。大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彪子说:“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彪子说:“我正要问你。”大梁说:“我知道你的煙没了,给你带烟来抽。来,哥给你点上。”
彪子咳嗽起来,剧烈地咳嗽。他拍掉窗帘下差点儿蹿起的火苗,满屋子的黑烟渐渐散去。彪子对窗外的大梁摆摆手,叫他回去,并说:“我得早点儿睡觉,明早得去接我儿子回家。大梁,我再不抽烟了,你也别抽烟了。”
彪子戒了烟,没事就去医院陪大梁。几个星期后,大梁突然醒了,他绝口不提往火里跳的事。
[责任编辑 王彦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