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师和我们

梁老师的大名叫梁桂芳。栋梁的梁，桂花的桂，芬芳的芳。半个世纪以前，梁老师是那个黄土嘴小学的老师，我是她的学生……

——题记

50多年以后，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条小河沟。那小河沟被两座山夹在一起，小河沟的一侧是个小山村，村里有我们的小学校，叫黄土嘴小学。我的五年级、六年级是在那里度过的。此间换了好几位老师，其中梁老师教我们的时间最长。当时梁老师是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她长得胖乎乎、白白净净的，梳着长辫子，爱穿一身咖啡色的衣裳。听说梁老师的父亲是大官。她一个人教着我们20来个学生，还是不同年级的。我们的学校在一个农家院里，只有三间房，两间当作教室，另一间是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条件是不是挺差？可我们那些孩子，没有觉得那学校有什么不好。梁老师来了，我们更觉得那学校好了。

什么叫鱼水情？感觉我们和老师、和同学，都像是鱼水情，谁也离不开谁。梁老师给我们讲课，我们也要给梁老师做点什么。比如说抬水。两个小朋友用一个水桶和一根木棒去井台抬水。水井不深，却有小鱼游动；有时候我们打水时，小鱼也混进了我们的水桶里。梁老师见了那小鱼很喜欢，就将那小鱼放在罐头瓶子里养着。小鱼游来游去，给在办公桌前办公的梁老师带来了乐趣。有时候我们还采来野花，送给梁老师。梁老师就把野花也插入瓶子里泡着。我们还逮来蝈蝈，放入笼中，送给梁老师。梁老师的办公室里，花鸟虫鱼，都快全了。

有一次一只鹞鹰居然飞到了教室里。孩子们就叽叽喳喳，七手八脚，蹿上跳下，要把鹞鹰逮住。梁老师却说：同学们，别抓鹞鹰，小心它伤了你们的眼睛。梁老师就赶紧打开窗户，要把那鹞鹰放出去。我开玩笑说：那不是放虎归山吗？

那一刻，那鹞鹰就从窗户里飞到了窗户外。我们都目送着那飞向蓝天的鹞鹰。

梁老师在课堂上说：同学们，你们也要学习鹞鹰，早日飞向蓝天。

梁老师对我们特别友好。梁老师就是我们的大朋友，我们就是梁老师的小朋友。梁老师对我更是偏爱，她用一张白纸，裁剪得方方正正的，用针线给我钉了一个本子，还在封面上画了一个红框，里面写了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那时候，讲究开门办学，梁老师也就不让我们死记硬背。我们那些小朋友还和大人们到南山体验过烧炭的滋味。大人们找梁老师，让学生们协助生产队筑大坝，也就是修水库。我们就去抬石头，还干得热火朝天的。

除了干活，也没少玩。到了中午，男同学都到小河沟里去摸鱼。那种鱼叫草籽鱼，小的跟柳叶差不多，大的也不过几寸长。但那金黄色的、或是花点的小鱼挺好玩的。河沟里的小鱼密密麻麻，用饭盒都能舀上来。有一次我们一气儿逮了多半水桶草籽鱼。当时我们吃不上肉，也吃不上鱼，同学们就商量好要炖鱼吃。

我们把那水桶里的鱼，一条条都收拾干净，然后在一个同学家把那小鱼用大锅炖了，还放了半瓶醋。我们把小鱼的刺都炖酥了。满院子都是炖鱼的香味。我们没忘，要给梁老师送一碗炖小鱼。

我们从山坡上自己撅来筷子，围着那个大锅，像吃焖豆角那般吃着小鱼，真香。

梁老师给了我们相对的自由，尤其给了我更多的自由。一度，班里就我一个人上学是独来独往的。我们那个山坡上的小山村，只有我一个五年级的学生。每当梁老师预感到要下雨的时候，就说：高国镜，你先走吧，别赶在雨里。

我在上学的路上，常常要背柴，即便迟到早退，梁老师也理解。梁老师对我是宽容的。有一次，我想用自己养的一只兔子和同学换一本书看。我把兔子抱到学校里，放进桌斗里，老师也没说什么。老师还说：高国镜爱看书，是好事，应该鼓励。

但我还是有点贪玩。中午，我天天都想去摸鱼。我把鱼装在饭盒里，放在桌斗里。那鱼虽然不大，但一打挺儿，有可能会把饭盒盖拱翻，那鱼就蹦到了地下。梁老师没有批评我，还协助我和同学们把在地上乱蹦的鱼捡起来。随后梁老师说：同学们，鱼儿离不开水。我希望同学们以后不要再去摸鱼了，就让鱼在水里游多好。再说，摸鱼也有危险，万一摸着蛇怎么办？被蛇咬了怎么办？

于是我们就好长时间不再去摸鱼。

一度，我们又去掏鸟。梁老师又教导我们：同学们，你们听说过这两句诗吗？“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盼母归”——小鸟在窝里等着大鸟，我们怎么能去掏鸟呢？这鸟是益鸟，啄虫子，保护庄稼。我们要保护它。有两句唐诗叫“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我今天早晨，就是被鸟叫醒的。鸟有多可爱呀！

我们就笑了。

于是，我们就听老师的话，不再去掏鸟。

秋天是最好的季节。树叶红了，南山上的野果子熟了，我们就去摘野果子。山葡萄、山梨、山核桃、山楂、榛子、橡子、还有青枣。青枣和山葡萄近似，也是在藤连藤的架上挂着的，形成好大的长廊；在那样的藤架下摘青枣，得有多惬意呀！那青枣就像马奶葡萄，又甜又香。我们肯定忘不了梁老师，也想让她尝尝野果的滋味。

冬天，小河沟里结了冰，白花花的。男孩子们自己做了冰车，天天滑冰玩。我来往的路上，也要坐着冰车走一大截，很有意思。有一次我们还在冰上捡了一只被冻死的野鸡。我们想给梁老师，梁老师不要，却说谢谢我们。

梁老师在炉子上烤白薯吃，也让我们吃她的烤白薯。我们不好意思吃，我们就把从家里带来的黄豆、玉米粒之类，放到炉台上崩着吃。爆米花噼啪响着，大伙不分你我，围着炉子吃喷香的零食。

有时候我们也买一些吃的。糖豆、大米花、小饼干、小孩酥（一种酥糖），橘子糖，水果糖……这些是不常吃的。我们班有两个矿工子弟，还有干部子弟。他们比农家子弟有钱，也大方，买了吃的，大伙都有份。尤其是唐巨和同学，他常常买一包糖精，放在水瓢里，用开水一沏，大伙就都喝上了糖水，甜丝丝的。我们和梁老师说：老师，你也喝点糖水吧。

老师笑着，说她不喝。

这都是50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梁老师与我在一个微信群里，但我除了在那次同学聚会上，平常是看不见梁老师的。我们相隔比较遥远。梁老师在群里看到我发表的诗文，总是自豪地说：“高国镜成作家了，他发表的文章，我读着真来劲儿。”

梁老师的大名叫梁桂芳。栋梁的梁，桂花的桂，芬芳的芳。我永远记得她。

（责任编辑：王庆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