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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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亮打记事起，他们家一直住在三开间两层高的农家砖瓦楼里。爸爸告诉他，这农家砖瓦楼已经盖了三十多年，是爷爷主持修建的。当时，村里的农田才开始搞联产到户，爷爷承包了八亩多地，起早摸黑地干。夏季收麦子和油菜籽，秋季收水稻，产量比“大锅饭”年代高得多，也就有钱盖农家砖瓦楼。不过，那时总共才花三万多块钱。砌的是空心砖墙，搁的是并不牢固的混凝土楼板，盖的是廉价的土瓦顶，经不起风吹草动。

好在最近五六年，爸爸接过爷爷手中的“接力棒”，顺应农田集约化经营新形势，当上了规模不小的农场主，得益于国家扶农政策，依靠优良品种、机械化耕作和科学管理手段，使粮油亩产提高了两倍多。这样，家里也就有了钱，把爷爷的“简易版”农家砖瓦楼拆了，花上一百多万块钱，按照现代设计理念，盖了一幢漂漂亮亮的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农家小别墅。

拆除砖瓦楼那天，小亮郑重其事地跟爸爸说，要把“房客”住的那个窝留下来。爸爸愣着问，哪个房客？小亮说，是多年来一直居住在砖瓦楼南檐下的一对燕子。爸爸恍然大悟。随后，爬上梯子，来到檐下，把汤碗大的燕子窝取下来。小亮小心翼翼地从爸爸手中接过燕子窝，藏进临时搭建的“过渡房”。

第二年春天，小亮家搬进宽敞明亮、中西合璧的农家小别墅。小亮请爸爸在房檐下钉上一块课本书那么大的木板，安放好那个燕子窝，然后，一天天地等待那一对“房客”的到来。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小亮终于盼到了那一对“房客”。

“房客”咕咕咕唱着歌，在村庄上空不停地盘旋。小亮站在小别墅门前，抬起头，大声喊：“‘房客’朋友，快来，你们的家在这里呢。”

可是“房客”迟迟没有进窝，甚至还有几分惶然，几分犹豫。换在若干年前，“房客”几乎用不着寻找，就能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的窝。

爸爸替小亮给出答案——如今在国家“乡村振兴”战略感召下，村里的面貌是一年一个样，如此日新月异翻天覆地的变化，怎不叫燕子“房客”感到陌生，甚至迷路。

小亮觉得爸爸说的没错。就说去年，村里的农家小别墅又增加了二十多幢；村里的泥土路改成了能跑小轿车的柏油路；村里的河岸全都修成了整齐漂亮的绿化带……

那可怎么办？小亮灵机一动，试着用歌声吸引那一对“房客”——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

“咕咕咕。”

“房客”轻轻地和唱。

小亮越唱越来劲。

可是最终，“房客”还是双双飞远了。

小亮想了想后，试着当燕子的向导。他一边快步奔跑，一边高声呼唤——

“燕子，这里真是我们的村庄。”

“燕子，这是我家新盖的小别墅。”

“燕子，你们的窝还在这里。”

……

这一招居然非常管用——“房客”夫妇一边咕咕咕地回应，一边跟着小亮一路飞翔，直到欢欢喜喜进入由它们辛劳修筑并在此居住过好几年的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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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才过，小亮就听爸爸说，家里要来房客了。

小亮不解，说，天气还这么冷，“房客”怎么会来？

爸爸噗哧一笑，说，这回将要来的，是真正的房客。

小亮曾听爸爸说过，眼下全镇有两万多名外乡务工人员，租房需求大着呢，所以，爸爸也想跟别的人家一样，把农家小别墅的部分空余房间出租掉。

第二天，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一个年龄跟小亮相仿的男孩，走进小亮家农家小别墅底层西边的一间出租屋。

据说，他们来自两千多公里之外的偏远小山村。家里还有爷爷、奶奶和两个姐姐。男孩爸爸是个手艺不错的泥瓦工，来这里的一个建筑工地干活。妈妈在这里的一家私营企业打工。

小亮悄悄走近出租屋，朝里边乍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木板和砖块搭成的一大一小两张床，就是这三口之家的所有家具；在走廊边搁一块木板、放一个煤气瓶和一副煤气灶具，就是这三口之家的厨房间；青菜萝卜豆腐加少得可怜的肉片，就是这三口之家的日常伙食。

男孩乳名叫毛毛，脸色黝黑，身穿半旧不新的灰色棉衣，鼻子下面留着淡淡的鼻涕痕迹。

小亮走过出租屋时，故意扭过头，把目光投向别处。而毛毛呢，不是在出租屋门前手脚麻利地做这样那样的家务活，就是静静地坐在一张用小木板钉成的简易小桌凳上，看书，写作业。

一次，小亮照例走过出租屋时，闻到一股甜甜的焦香味，听到一串吱嘎吱嘎的咀嚼声。随后听到毛毛的喊声：“小亮哥哥，你喜欢吃烤红薯片吗？”小亮出于礼貌，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伸手接纳。毛毛乐呵呵地说：“你尝尝，很好吃的。”小亮把一片烤红薯片放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香气满口。

也正是从这一次开始，小亮非但不再有意回避毛毛，还多次拿出铅笔橡皮和饼干巧克力之类，回赠于毛毛。

毛毛把小亮当作好朋友，管小亮叫哥哥，并且坦率地把老家山村里贫穷落后的面貌说给小亮听——

一个处在山沟里的小村，五十来户人家，全都住着低矮的泥墙屋；苦于群山阻隔，没有通往外界的公路；多年以来，人们一直靠红薯玉米之类的食物填肚子；一个年轻劳力的年收入不足三千元，这些年人们纷纷跑到沿海发达地区打工挣钱。

小亮没去过如此偏远贫穷的山村，也就觉得不可思议。

第二年春天，毛毛告诉小亮说，这屋不租了，他要跟随爸爸妈妈回老家去。小亮问，你老家那么穷，为什么要回去？毛毛闪着明亮有神的眼睛，说，老家人正在享受国家扶贫政策，大搞科技兴农，并且已经修了公路。小亮还说，前些天老家村干部给爸爸打电话，要他这个能工巧匠赶快回去，帮村里人家翻建新房。

小亮一方面舍不得毛毛走，另一方面恭喜毛毛能够回到不再贫穷闭塞的老家。

第三年暑假期间，小亮跟随爸爸妈妈，坐动车去毛毛老家旅游观光。

谁会料到，昔日的穷山村以古香古色、生态优美的人居环境、丰饶的物产和诸多特色美食，一跃成为远近闻名、人气旺盛的山村旅游打卡地。

小亮一家三口就下榻在毛毛家的农家客栈里。

（责任编辑：王庆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