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群勇 孟雅婧 庞瑞芝
(南开大学 经济学院,天津 300071)
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崛起,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nvironment-Social-Governance,简称ESG)已经成为中国发展道路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因素。ESG体现了兼顾经济效益、环境效益、社会效益和治理效益的可持续发展的理念,是一种追求长期价值增长的投资理念和经营理念,关注资源利用、污染物排放、性别歧视、劳工权益、董事会多样性和结构等多方因素[1]。在可持续和全面发展逐渐成为全人类共识的大背景下,ESG理念成为高质量发展的有力抓手,其丰富的内涵和以此为依据构建的具有可比性的ESG评价指标也为相关政策的落实提供了衡量标准。我国出台了一系列法律法规以切实推进中国特色ESG体系的构建,在此基础上,国内研究者对ESG实践和企业经营效果的关系进行了大量的探讨,但是缺少供应链网络地位方面的研究。全球疫情和国际贸易保护主义的升级进一步增加了中国企业在供应链管理方面所面临的挑战和风险,党的十九大报告将“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列为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的首要任务,二十大报告进一步提出要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在此基础上,加强供应链管理,提高供应链网络地位是企业谋求长远发展和降低供给侧风险的必由之路。
随着企业间贸易行为的复杂化和多元化,企业的供求关系已不仅是单一链条上的双边关系,而是嵌入众多企业共同构成的供应链网络中。供应链网络是指企业通过直接或间接的供求关系连接在一起,进而形成包括原材料供应商、制造商、零售商等主体在内的高度非线性复杂网络[2],供应链网络地位则是构成网络的节点的重要特征之一,指企业在网络中的相对位置或角色,是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中的位置、责任和影响力,以及与其他供应链参与者之间关系的集合[3]。传统观点认为企业提升供应链地位的重点应当放在成本和效率上,但随着企业内外的利益相关者越来越意识到长期供应链关系的维持需要信任、共同的价值观和互利共赢的关系来降低风险和成本,ESG表现逐渐成为企业供应链地位的影响因素之一。ESG表现是企业重视可持续发展价值观的重要体现,能够为企业降低财务风险、吸引潜在合作者、提高现有供求关系的时间长度和合作深度,进而提高企业的供应链地位。基于此,本文通过验证ESG表现对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积极作用,为我国企业提升核心竞争力提供了新的思路。
本文以2010—2021年间我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的供应链上下游关系的数据为基础构建供应链网络,在此基础上设计并计算代表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综合指标,进而检验企业的ESG表现与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之间的关系。研究发现,企业在ESG领域的实践能够提高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地位,无论是代表合作伙伴数量的中心度指标还是代表企业影响力的结构洞指标,都受到了企业ESG表现的正向影响;进一步探讨影响机制的情况,本文发现降低财务风险和提高供应链韧性是ESG表现提高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两条渠道。最后本文通过引入指数随机图模型以从供应链关系形成的角度衡量上下游企业ESG表现对其供应链网络地位的影响,研究发现双方ESG表现之和的上升能够提高关系形成的概率,之差的上升会降低关系形成的概率,分别考察客户ESG表现水平和供应商ESG表现水平时,发现二者都有利于供求关系的形成,且供应商企业的ESG实践的促进效果更显著。
与既有研究相比,本文的主要边际贡献可能在于:第一,本文基于中国沪深两市的上市公司与其上下游合作伙伴的数据计算了供应链网络地位指标,进而探讨了企业ESG表现与供应链网络地位间的关系。现有的对于企业ESG经济后果的研究更注重企业自身的因素,而本文从网络视角出发,能够对企业与其他企业交互行为进行一定程度的衡量,为ESG和供应链管理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第二,本文提出并验证了ESG表现影响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机制渠道,在企业内部本文选用了财务风险指标,高ESG表现能够有效帮助企业降低财务风险,从而保证了企业供应链关系的稳定和安全;在企业外部讨论企业供应链韧性,ESG表现释放的非自利性信号为企业积累了声誉并削减了信息不对称,吸引潜在的合作者并提升供应链网络地位;最后本文从复杂网络的视角分别探讨了上游供应商和下游客户企业的ESG表现对供应链关系形成的影响,为供应链网络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
自2006年在联合国报告中首次出现以来,环境、社会和治理问题吸引了企业、政府和学术界的关注,随着ESG理念从意识形态走向客观实践,社会各界的利益相关者逐渐开始重视并要求企业将社会、道德、法律和环境责任内化至公司经营中,为探讨企业的ESG实践究竟是“成本投入”还是“利成于益”的价值投资提供了分析的现实土壤。虽然随着政府和非政府组织的倡导和推进,ESG实践已经成为时代潮流,但是对企业而言在满足相关法律法规的基础上多大程度上践行ESG理念仍是企业自身的选择。ESG的实践最早起源于宗教或朴素的道德观念,要求投资者主动避开“有罪”的投资,那么企业经营者受到投资者的督促应当是企业ESG实践的原始动机,这一动机可拓展至顾客、员工、公众等所有内外部利益相关者对企业的压力。Riedl和Smeets(2017)[4]认为,社会偏好和社会信号是ESG决策的重要因素,而经济动机的影响较小。在多次重复博弈后ESG理念作为社会共识与社会合作的结果出现,并进一步演化成为包含显性契约和隐性契约的综合社会契约,通过不合作行为惩罚背叛契约的企业。在此基础上,唐棣和金星晔(2023)[5]提出自律性和社群性也是个体践行ESG水平的动机,从道德的层面阐释了企业ESG实践来自其对自身行为的反思和更广泛命运共同体的理解。蒋海等(2023)[6]认为ESG实践是企业致力于实现更广泛的社会效益的长期战略决策的体现,是更加理性的选择和长期价值追求。
作为企业运营和投资策略的重要部分,ESG与企业经营表现的协同问题是另一个受到国内外从业人员和学术界大量关注的问题,如Lins等(2017)[7]基于金融危机时期企业股票市场表现的研究表明,重视社会责任的企业在危机中有更低的风险和更高的收益率,De Lucia等(2020)[8]聚焦于ESG表现对于企业盈利能力的预测性,证明了ESG表现与企业资产回报率的正相关关系;还有文献指出ESG实践使企业能够增加收入并降低成本[9]。虽然也有部分研究得到了无显著关系或U型关系的结论,但大多数针对企业ESG展开的研究都肯定了ESG表现的积极作用,ESG实践往往为企业带来良好的声誉和更大的信息透明度,Friede等(2015)[10]在统计两千余篇相关文献的基础上,得出了90%以上的研究表明企业的ESG表现与企业经营绩效至少是非负相关的统计结论。
在供应链网络地位方面,过往研究针对供应链网络地位的定义、经济后果和影响因素均展开了一定的研究。Christopher(1999)[11]指出随着供应链网络中信息流、物流和资金流的流动,不同的实体、流程和资源之间有大量的相互作用和相互依赖,在网络中部分企业依靠更多的合作伙伴和更关键的资源优势,成为网络的核心节点并占据中心位置,从而在供应链网络中具有更高的地位。对于供应链上占据优势地位的企业来说,其往往能获得更高的企业创新水平、更多的信息获取渠道以及更强的议价能力和资源控制能力,为企业提升供应链网络地位带来了必要性。而在影响因素方面,过往研究大多基于竞争优势展开,如姜长云(2023)[12]指出,技术升级是提高企业供应链地位的核心因素之一;财务状况、运营绩效和产品质量也被证明对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上的竞争力具有重要影响[13]。
综上所述,已有文献针对ESG表现在企业层面的经济后果进行了大量的探讨,在为本文提供研究基础的同时,也存在一些不足。供应链网络地位作为企业综合竞争力的重要体现,在是否会受到企业ESG实践的影响方面仍缺乏明确的探讨和实证证据,因此本文与现有文献相比,拓展了当前关于企业ESG实践的经济后果和供应链地位相关方面的研究,并对影响机制进行了理论分析;更进一步地,本文从合作伙伴数量、桥梁作用以及网络关系三个角度出发,通过面板分析和网络分析两个维度较为全面地衡量了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中的地位情况,从数据方面为相关研究提供了更为可靠的实证证据。
对于企业而言,提高其在供应链网络中的地位,除了传统观点中的比较优势外,企业是否秉持并践行ESG理念应当成为企业竞争力的重要来源。企业较好的ESG实践能够为企业带来良好的社会关系和信任网络,与各种利益相关者之间形成资源和价值的积累,这种积累不仅仅体现在经济资本上,还包括信息、信誉和社会支持等非经济要素[14]。Uphoff(2000)[15]特别指出,社会资本是由期望和信念维持的,这一信念可以通过经济主体的道德承诺产生或加强,在此基础上Sacconi和Degli Antoni(2008)[16]的研究表明在履行对所有利益相关者的信托义务方面,遵守ESG原则的承诺有助于提升利益相关者对企业合作行为的信念。信任和共识被认为在企业贸易合作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其作用渠道包括降低交易成本、提高资源配置效率以及促进更广泛的稀缺资源共享[17],作为一项无形资产,它能为企业带来丰富的资源[18],这些资源包括建立新的客户关系、更好地满足客户需求,进而巩固已有的客户关系,从而加强与客户的合作广度和深度,提高供应链网络的效率和可持续性,进而提高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中的地位。
更进一步地,企业内部的经营者与外部潜在的合作者之间存在信息壁垒, 而ESG实践能够为潜在的合作伙伴提供公开信息,将关于企业的信息传递给其他利益相关者,从而降低了搜索和评估的成本。Jang等(2020)[19]提出,ESG是对信用评级的补充,能够为企业未来回报提供额外的信息。透明度的提升有助于降低不对称信息对企业间交互关系产生的负面影响,提高其他参与者对企业的认可和信任[20]。供应链的透明性和可见性受到了利益相关者的普遍重视,信息不对称的降低减少了潜在合作者的监督成本的同时也能够降低合作者对于逆向选择问题的担忧[21],因此企业良好的ESG实践能够改善供应链网络中的信息流动效率,吸引潜在合作者的同时巩固与既有合作者的关系,从而强化供应链的内嵌合作,提高自身的供应链网络地位。随着社会各界对可持续性问题的关注显著增加,包括供应链合作者在内的利益相关者越来越关注企业是否采取降低对社会和环境影响的可持续实践[22],仅凭传统的财务信息已无法满足其信息需求。企业的ESG表现增加了潜在合作者的信任,向外部利益相关者传递关于企业的非财务信息,成为提高信息透明度的有力工具,进而降低了缔结新契约的搜寻成本并提高现有合作关系的韧性。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说1。
H1企业ESG表现能够提高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中的地位。
在影响渠道方面,从企业内部的角度而言,ESG表现有利于降低企业财务风险,进而提高供应链网络地位。第一,企业ESG实践向社会传递了积极的信号,体现了企业重视企业内外部利益相关者诉求的价值取向,为企业带来了信任和声誉。信任和声誉能够巩固企业品牌地位,提高消费者、投资者、供应商以及客户的粘性[23],从而提升市场占有率和议价能力,降低企业财务风险。第二,ESG表现可以降低企业的信息不对称程度,减少投资者要求的风险溢价。在向企业提供贷款时,投资者除了必要的回报外,也会出于环境责任、社会责任等方面的诉讼风险的担忧要求更高的资金溢价[24],企业的ESG表现包含的非财务信息可以向利益相关者展示企业有关可持续发展的理念和能力,以及在维护利益相关者权益方面的行动,从而有效降低企业信息不对称性和需要承担的风险溢价。Hasan等(2014)[25]的研究表明,投资者在风险降低时愿意接受更低的风险溢价和更长的债务期限,从而有效缓解企业融资约束,降低财务风险。最后,积极的ESG实践帮助企业认识到可能被忽视的风险领域,并提高企业受到政府监管部门的信任和支持,减少因环境事件、劳工纠纷等问题引发的法律诉讼、行政处罚和声誉损害的可能,从根本上防止企业财务风险的产生[26]。
财务风险会对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造成影响。供应链网络是连接上下游企业的复杂网络,这种复杂的网络系统容易造成财务风险的传导和积聚,并提高企业违约和供应链中断的概率,严重影响利益相关企业的正常经营,因此在经济和金融尚不稳定的大背景下,供应网络中的参与者更倾向于与那些财务风险管理能力强的企业建立合作关系[27],此时市场会逐渐发挥其在竞争机制中的决定性作用,具有稳定财务表现的企业会获得更多的合作者并扩大市场占有率。财务风险的爆发会更进一步冲击企业的供应网络地位,随着我国企业间专业化分工的不断深入和供应链网络的日渐复杂化,企业的经营管理变得精简和高效的同时供应链的脆弱性也被放大,使得企业的供应关系难以应对风险的冲击[28]。除此之外,较低的财务风险本身预示着企业更好的经营状况、更周密的风险管理计划和灵活的资金管理[29],甚至能为合作者提供商业信用,进一步有助于降低供应链中的生产中断、交付延误和库存不足等风险,增强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中的地位。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说2。
H2企业ESG表现能够降低企业的财务风险,从而提高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地位。
从企业外部的角度来看,提高企业供应链韧性应当是ESG表现提升企业网络地位的另一项机制。陶锋等(2023)[30]指出,上下游企业间的供应关系越容易建立、维持和提升,那么企业的供应链韧性就越强。在建立新的供求关系方面,良好的ESG实践能为企业吸引价值观一致的合作者,企业间在签订供需合同时难以包括涉及不可预见事件的附带条款,天然的信息不对称滋生了逆向选择和机会主义行为的风险[13],利益相关者出于对自身利益受损的担忧会对企业信息披露的质量和数量有更高的要求,此时由于ESG表现对企业运营信息的广阔概括性,成为了企业供应链竞争优势的主要来源;而在维持和提升方面,注重可持续发展的企业更倾向于建立更长期、更稳定的业务合作关系,因此在选择和更换合作的供应商和客户时会更加慎重并更愿意主动设计供应链冗余[31],从而提高了供应关系维持的时间长度和合作深度。即使发生了负面事件,企业ESG也能起到类似保险的缓冲效应[32],在发生负面事件时能够帮企业降低外部影响,从而提高企业与合作伙伴之间关系的稳定性。
供应链韧性衡量了企业应对外生冲击和不确定事件时建立和维护供应链关系的能力以及遭遇损失时的冗余能力,可以保障企业在遭遇不利事件时能够进行适应性调整并推动企业发展,体现了企业对复杂多变的供应链网络系统的适应能力。韧性的存在能帮助企业在较短的时间内恢复正常的经营能力的同时,也能够在必需时吸引新的原材料供应商和产品销售客户[33],从而在冲击事件中获得竞争优势并提升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地位;韧性的上升也使得企业在建立和维护供应链关系时适配性和调整能力更强,在生产计划有变化时能够快速地反馈和响应,从而增加与供应链上下游企业作为一个整体的竞争力[34]。节点企业间的深层协作能够帮助企业抱团取暖,建立资源优势互补的供应链,而供应链网络中的其他参与者出于降低风险的需要,也会更倾向于与高韧性的企业建立合作关系,进而增强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地位,这使得具有良好ESG表现的企业能够吸引并维持优质的合作伙伴,从而提升自身地位。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说3。
H3企业ESG表现能够提高企业供应链韧性,从而提高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地位。
在样本选择方面,本文选择2010—2021年间沪深两市A股上市公司作为研究对象,除了来自华证指数的ESG表现数据外,本文依据国泰安前五大客户销售信息表和前五大供应商采购信息表构建2010—2021年间的供应商-客户关系网络,使用的原始数据还包括企业的财务数据以及公司治理数据,均来自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CNRDS)。进一步地,本文对样本做出如下处理:(1)剔除样本时间内的金融类企业;(2)剔除样本时间内的ST类和PT类企业;(3)为了防止极端值对回归结果产生的影响,本文对流动比率、杠杆倍数、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与营业收入之比、对数化的资产总计、净资产收益率五项连续型变量各进行上下1%的缩尾处理。
1.被解释变量
本文被解释变量为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中的网络地位,以点度中心度和结构洞两种指标进行衡量。点度中心度反映了与被关注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中直接有贸易往来的企业的多寡,这意味着企业在信息传播、资源传递和企业合作中具有更多的机会,从而在网络中有更高的地位和影响力,点度中心度的值越大,说明企业在网络中越处于核心地位。点度中心度包括代表供应商连接数量的入度中心度(In-Degree Centrality,IDC)和代表客户连接数量的出度中心度(Out-Degree Centrality,ODC)两种,本文以标准化后的二者之和作为企业以中心度代表的供应链网络地位指标(TDC),计算公式如式(1)所示。
TDCi=IDCi+ODCi=∑jxji/(N-1)+∑jxij/(N-1)
(1)
其中节点i代表被关注的核心企业,xij用以代表以i为供应商,j为客户的关系,xji用以代表以j为供应商,i为客户的关系,N为当年代表企业的节点的总数。最终得到下文中所述的TDC指标。
本文引入的另一个代表企业网络地位的指标是结构洞指标(Structural Holes,SH)。结构洞衡量了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中起关键桥梁作用的程度,这种桥梁作用使得企业能够获得更广泛的信息,刘震等(2023)[35]指出处于桥梁位置的节点能够控制非直接相连的节点间的资源流通,具有更强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以及更好的资源控制能力和竞争优势。应用最为广泛的结构洞指标是网络限制度和有效规模,二者的计算公式分别如式(2)(3)所示。
(2)
Efficiencyi=∑j(1-∑qpiqmqj)
(3)
2.解释变量
本文的主要解释变量企业ESG表现采用华证指数提出的ESG评级指标,华证指数积极参与ESG评价标准的制定和推广,其ESG的数据建立在超过130个底层指标的基础上,覆盖了我国绝大多数上市企业。这一指标分为从C到AAA九个等级,本文按照惯例将其赋值为1-9分,取值越大说明企业的ESG表现越好。
3.控制变量
本文使用的控制变量包括是否国有企业、流动比率、杠杆倍数、销售现金比、对数化的总资产、净资产收益率、前五大股东持股比例以及是否兼任董事长和CEO。国有企业在中国经济中具有独特的特征,流动比率和杠杆倍数是代表企业财务健康和稳定性的指标,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与营业收入之比是衡量企业经营活动现金流的指标,对数化的资产总计可以帮助控制企业规模对ESG表现和供应链网络地位的影响。净资产收益率、前五大股东持股比例以及是否兼任董事长和CEO这些控制变量涉及公司治理方面的因素,净资产收益率可以反映企业的盈利能力和绩效,前五大股东持股比例可以反映公司所有权结构,而董事长和CEO的兼任情况可能对公司决策和治理产生影响。本文选择的控制变量涵盖了国有性质、经营活动现金流、企业规模、公司治理等关键因素,有助于更好地分析企业ESG表现与其供应链网络地位的关联性。
为了检验企业ESG表现对于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上地位的影响,本文通过双向固定效应模型估计相应系数并考察其方向和显著性,具体而言本文使用的主要模型如式(4)所示。
Statusi,t=α+βESGPERi,t+γControlsi,t+∑Industry+∑Year+εit
(4)
其中Status代表本文用以衡量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两个代理变量,ESGPER为企业ESG表现水平,Controls代表模型中的控制变量,Industry和Year分别用以衡量企业的行业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εit代表随机误差项。
更进一步地,本文在探讨影响机制时参考鉴江艇(2020)[36],设定模型如式(5)所示,并将同时列示机制变量与被解释变量的回归关系作为辅助性证据。
Mi,t=α+βESGPERi,t+γControlsi,t+∑Industry+∑Year+εit
(5)
其中,Mi,t为本文中使用的中介变量,分别为代表财务风险的O-Score和Z-Score,代表供应链韧性的供应链稳定程度(Stab)和企业专业化分工程度(VSI)各变量的详细定义如后文中所述。同时为了保证结论的稳健,本文同样以三步中介法检验中介效应的存在性,均通过Sobel Z检验并获得了与正文中所述一致的研究结论,限于篇幅未在正文中列示,留存备索。各变量的具体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定义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指标如表2所示。可见就供应链网络地位而言,部分企业在网络中获得了优势地位,这符合信息时代企业地位两极分化的特点,符合我国目前的客观事实。在ESG表现方面,大多数企业得分位于6-8分之间,证明我国对ESG理念的推广已初步取得成效,ESG理念逐渐深入人心,企业的ESG表现得到了切实提高,但是均值大于中位数的情况说明我国企业ESG表现存在右偏特征,部分企业ESG表现优秀,但仍有一些企业仍需加强对ESG的重视。观察各控制变量的分布,可见基本符合我国企业的经济现实与变量含义,可以认为样本选择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表2 描述性统计结果
根据上文所述的模型定义和变量选择,本文对基础模型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列(1)-(2)为对企业以中心度代表的供应链网络地位的回归结果,在不加入控制变量时其系数为0.26,加入后系数为0.24,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可见企业ESG表现的提高能够确实提高以供应链网络中心度为代表的供应链网络地位, ESG表现的提升能够提高其他企业与其合作的意愿,进而直接带来企业合作伙伴数量的上升。列(3)-(4)则表示以结构洞为企业网络地位的代理变量的回归结果,ESG表现的回归系数分别为0.11和0.08,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企业ESG表现的提升能够从结构洞的角度提升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地位,ESG更高的企业在网络中起着更为重要的桥梁作用,从而获得更高的影响力和话语权。本文的假设1得到了验证,同时也为本文的机制分析提供了实证基础。
表3 基础回归结果
1.稳健性检验
在稳健性检验方面,本文首先将基础回归中的TDC拆解为出度(ODC)和入度(IDC)进行回归,得到回归结果如表4列(1)-(2)所示,可见ESG表现能从入度和出度两个方面分别提高企业的网络地位,回归结果在1%的水平上显著。其次将有效规模指数(Effect)纳入稳健性检验中进行研究,得到回归结果如列(3)所示,可见如果以有效规模作为结构洞情况的代理变量,依然可以得到ESG表现促进网络地位上升的结论。其次,本文更换ESG表现的代理变量为上一期的企业ESG表现来观察ESG表现的跨期影响,回归结果如列(4)-(5)所示,可见上一期的ESG表现也能带来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提升。进一步地,本文更换解释变量的代理变量为和讯网社会责任评级(CSR)数据,虽然一般来说ESG是一个比企业社会责任外延更广的指标,但是由于二者均与公司治理、环境和社会因素相关,大部分研究中并未严格区分这二者[37]。模型的回归结果如列(6)-(7)所示,可见二者仍呈现出正向关系,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
表4 稳健性检验结果
2.内生性检验
考虑到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地位和企业的ESG表现之间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本文首先引入两阶段最小二乘法进行内生性检验。从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三个角度构建企业ESG表现的工具变量IVESGPER1,分别选择所在地空气质量、人均献血率和行政效率进行衡量,将其标准化后加总得到本文的第一个工具变量IVESGPER1。在环境方面,企业所在地级市空气质量(PM2.5年均浓度)反映了当地在环境治理方面做出的努力,意味着更严格的环保法规和更注重环保的氛围,与当地企业的环境表现相关;在社会方面以2011年各省人均献血率作为代理,无偿献血是社会成员履行社会责任的体现,反映了整个地区社会道德的水平,与企业的社会表现相关;最后在公司治理方面以地方行政效率(1-行政管理费/财政收入)作为代理变量,地方行政效率较高意味着更好的政府监管和法治环境,有助于企业治理水平的提高;作为宏观层面地方治理能力的衡量,三个指标均不应当受到企业供应链地位的反向影响,满足外生性条件。
本文引入的第二个工具变量IVESGPER2为ESG基金持股信息[37],ESG基金在持股过程中对企业的日常经营进行干涉和指导,使其更符合可持续发展的要求,因此与企业的ESG表现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相关性;另一方面,ESG基金的成立和规模由基金公司外生成立,不与企业的供应链产生直接关联,满足外生性条件。为了满足过度识别检验对工具变量的要求,本文将两个工具变量同时带入估计,两阶段最小二乘法(2SLS)的回归结果如表5列(1)-(3)所示(2)分别将两个个工具变量带入模型均获得显著的正相关关系,备索。,对于TDC和lnSH而言并未改变基础回归中的结论,ESG表现的回归系数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上显著。进一步对两个工具变量分别进行检验,用于不可识别性检验的Anderson LM统计量和用于弱工具变量检验的Cragg-Donald统计量均高于1%水平所对应的临界值,可见工具变量确实满足相关要求;在引入Sargan检验外生性时,P值分别为0.19和0.71,不能拒绝所有工具变量均为外生变量的原假设。
表5 内生性检验结果
更进一步地,本文通过引入Heckman检验考虑样本选择偏误带来的内生性问题,回归结果如表5列(4)-(6)所示,其中列(4)为估计选择模型的回归结果,其中的排他性约束变量即为上文中所述的IVESGPER1和IVESGPER2;列(5)-(6)为处理模型的回归结果,在排除偏差的影响后,主要解释变量ESGPER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上显著,可以为本文的主要结论稳健于样本选择偏差提供实证证据。
3.基于外生政策冲击的进一步证据
进一步考虑外生冲击带来的排除内生性问题的证据,本文探讨两个外生冲击:2018年证监会修订《上市公司治理准则》,在本次修改中增加了“利益相关者、环境保护与社会责任”章节,规定上市公司应当依照法律法规和有关部门要求披露环境信息、履行扶贫等社会责任以及披露公司治理相关信息,确立了ESG信息披露的基本框架,为我国上市公司ESG信息披露制度的构建与适用奠定了坚实的法律基础[38],从而可以作为代理企业ESG表现的政策之一。基于此,本文以广义DID模型验证这一政策对于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冲击,具体来说模型设定如式(6)所示。
Statusit=ρ0+ρ1·ESGPERi×periodt+ρ2·ESGPERi+ρ3·periodt+ρ4·Controlsi,t+∑Industry+∑Year+εit
(6)
其中Status代表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代理变量TDC和lnSH,periodt为处理变量,ESGPERi×periodt即为本文关注的第一个双重差分项,即下文中所述的DID1指标。
本文选用的第二个指标是参考胡洁等(2023)[39]设计的基于商道融绿ESG评级数据为基准的多期DID模型,商道融绿是我国第一个发布ESG评级数据的机构,早在2015年就积极参与我国的ESG评级标准的构建工作,并在对上市企业进行ESG评价的同时发布相应的指数,受到了学术界和资本市场的广泛关注,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基于此本文构建多期DID模型,若商道融绿当年发布了企业的评级数据,则其为处理组,否则为对照组。模型的具体设定如式(7)所示。
Statusit=ρ0+ρ1·treati×period2it+ρ2·treati+ρ3·period2it+ρ4·Controlsi,t+∑Industry+∑Year+εit
(7)
其中,treat为上文所述的实验组哑变量,而period2则用以标志此前是否发布过企业的ESG评级数据,若发布过则为1,否则取值为0,treati×period2it为本文关注的第二个双重差分项DID2,其他变量含义如前文所述。这两个外生冲击均与ESG表现正向相关,分别从ESG体系建设和资本市场的角度督促企业关注其ESG表现并增强ESG实践;而《上市公司治理准则》由证监会修订和发布,商道融绿的评级是由评级机构自发调查并构建的,均满足外生于企业经营的要求,两个模型的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3)本文同时进行了平行趋势检验,验证了这一假设得到满足。由于篇幅原因,图表未列示,备索。。可见两个政策均提高了实验组的网络地位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从而支持了ESG表现的提高能促使企业网络地位上升的结论,进一步验证了模型结论的稳定性。
表6 双重差分法回归结果
本文将分别从财务风险和供应链韧性两条路径探讨ESG表现影响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渠道,并为了排除ESG表现影响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内部机制(财务风险)和外部机制(供应链韧性)间的交叉影响,本文参考温忠麟和叶宝娟(2014)[40]以链式中介效应检验的方式剥离出本文的主要解释变量企业ESG表现的直接效应,具体而言本文在检验财务风险机制的存在性时控制了供应链韧性机制,在检验供应链韧性机制的存在性时控制了财务风险机制(4)由于本文在两条机制中分别选用了两个代理变量,所以在交叉控制时将两个代理变量分别带入模型进行回归,为了篇幅紧凑本文仅在正文中列示控制一个代理变量的回归结果,其余结果备索。。本文同样依照惯例检验了并行多重中介效应检验(5)即分别验证各机制变量的检验方式。的结果,未与正文结论相悖,备索。
具体而言,在财务风险方面,本文选择Z-Score[29]和O-Score[41]作为代理变量,Z-Score从企业资产变现能力、盈利能力等诸多方面综合评估企业的财务状况,较高的得分代表更低的财务风险;O-Score则将财务指标分为价值驱动因素和财务困境因素,考虑负债比率、流动性问题和盈余质量等因素,较高的分数表示企业面临较高的破产风险。分别以两个变量作为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如表7列(1)、列(4)所示,可见企业ESG表现能够降低O-Score并提高Z-Score,且其影响分别在5%和1%的水平上显著,从两个方面衡量均得出了降低财务风险的结论;进一步检验机制变量与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间的关系,可见Z-Score与TDC、lnSH的回归系数为正,分别在5%和1%水平上显著,O-Score则与TDC、lnSH的回归系数为负,分别在1%和5%水平上显著,假设2得到了验证,企业ESG表现的提升能够增强企业自身的自律意愿和能力进而降低财务风险,吸引潜在合作者的同时也减少了供应链断裂造成的地位损失,从而提高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中的地位(6)为了进一步验证中介效应的存在性,本文同样以bootstrap抽样法进行中介效应检验,各条渠道均获得统计上显著的结果,备索。。
表7 财务风险的机制检验结果
在供应链韧性方面,本文分别从供应链稳定性与企业专业化分工程度两个方面进行衡量。供应链稳定性分为客户稳定性和供应商稳定性,如果企业的供应链中有稳定的客户基础,那么企业能够更好地预测和满足客户需求,减少市场波动对供应链的影响;若企业与供应商之间建立了稳定的合作关系,那么企业可以更好地控制供应链中的供应环节,并降低供应中断的风险。这两者能提高供应链抵御外部风险的能力,从而提高供应链韧性。在供应链稳定性方面,本文选择企业前五大供应商采购额占比的近三年标准差与前五大客户销售额占比的近三年标准差之和(Stab)衡量,这一指标越小说明企业采购渠道与销售渠道越稳定[42],本文对其乘以-1以使其与供应链稳定性成正相关关系;在企业专业化分工方面,本文参考范子英和彭飞(2017)[43]构建企业专业化分工指标VSI(7)指标的具体计算方式碍于篇幅不再列示,备索。。企业专业化分工指企业在供应链管理过程中,将不同的任务和功能分配给专门的供应链合作伙伴或部门,以实现更高效的供应链运作和协同合作,通过专业化分工,企业可以分散风险、灵活调整生产并能够更聚焦于提高自身专业技术能力和创新能力,从而提高自身在供应链管理中的协作和合作能力,进而提升供应链韧性。
对Stab变量的回归结果如表8中列(1)所示,回归系数为0.27,在5%的水平上显著,可见ESG表现能够提高企业上下游合作伙伴的稳定性;对专业化分工指标VSI的回归结果如表8中列(4)所示,可见ESG表现与VSI呈现出正相关关系,在5%的水平上显著,ESG表现能够促使企业专业化分工水平的提高。进一步检验机制变量与供应链网络地位的关系,可见供应链韧性切实提高了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地位,可以认为ESG表现能够提高企业供应链韧性,从而提高企业在供应链网络的地位,假设3得到了验证。这说明企业ESG表现展现了重视长远利益的价值观,一方面能够提高企业与既有合作伙伴合作的时间长度和稳定性,另一方面也能提高企业的专业化分工程度,进一步提高了企业融入供应链的程度。企业的专业化分工程度的提升带来了企业自身生产率和竞争能力,特别是异质化竞争能力的上升,进而提高企业的供应链竞争优势和地位,还有助于我国形成高度专业化的社会分工协作体系,提高我国企业总体的生产效率和竞争能力。
表8 供应链韧性的机制检验结果
为了对企业ESG表现与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间的关系做更全面的认识和探讨,本文在拓展性研究部分引入指数随机图模型(Exponential Random Graph Model,简称ERGM),从网络间关系的视角考虑ESG表现能否促进企业间供应链关系的形成,进而提高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地位。从网络关系的视角出发具有三个优势,首先,网络分析方法为同时考察供应链两端——客户和供应商的ESG表现对供求关系形成造成的异质性影响提供了可行的方案,弥补了面板分析不能同时考察供求双方特征的不足;其次,网络分析方法能够引入面板分析无法引入的变量,如关系双方是否均为国企和企业间的地理距离变量;最后,网络分析方法不会带来信息的损失,能为本文带来更为可信的实证证据。
ERGM模型是估计内生关系的模型,传统的面板模型在估计网络数据时默认网络结构对关系的形成没有影响,而ERGM则重视个体在网络中的嵌入性, Cranmer等(2012)[44]指出当网络结构实际上发挥作用时,忽略网络结构可能会导致解释力被错误地归因于协变量。模型中的被解释变量为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即由企业间供应链关系组成的N×N网络。进一步依据客户企业的ESG表现(ESGPER_cus)和供应商企业的ESG表现(ESGPER_sup),选择二者之和(ESGPER_sum)、二者之差(ESGPER_diff)以及二者本身作为解释变量。在控制变量方面,本部分添加了部分网络结构变量,包括网络中的边(Edges)、二路径(Twopath,即A→B→C的关系)、节点企业是否为孤点(Isolate)、供应链上下游企业是否都为国企或都不为国企(Match-SOE),以及地理距离网络(Distance-Network)。其中地理距离网络以企业注册所在的地级市为依据,计算企业间的距离,并生成N×N的网络,这主要是考虑到以实物为载体的企业间供应链很大程度上受到地理距离的限制,将其纳入考量能更好地观察本文的主要解释变量ESG表现的效果。
分年对ERGM模型进行回归,得到模型结果如表9所示。可见在2010—2021年间的所有年份,双方ESG表现之和均促进了企业间供应链关系的形成,而除了2021年外二者间正相关关系均通过显著性检验(9)对于ERGM模型而言,回归所得到的标准差为抽样标准差,由于抽样标准差一般不存在正态特征或渐进正态特征,因此一般认为若回归系数为标准差的两倍(即约在5%的水平上显著),即可认为其系数通过显著性检验。本文参照研究惯例进一步计算了P值,但是应当注意到的是它通常并不可靠,因此本文只对是否显著做出评述,不对显著性水平做进一步的讨论。,这说明从关系的角度来看,良好的ESG实践能帮助企业吸引潜在的合作伙伴,进而提高企业网络地位。企业间地理距离抑制了关系的形成,这符合经济学直觉——企业更愿意与近距离的企业建立生产关系以降低运输成本。同为国企或同为非国企促进了关系的形成,这说明产权属性是影响供应链关系的重要因素,国企之间或非国企之间可能在组织结构、经营理念、政策约束等方面有较多相似之处,进而降低了交易成本,促进了关系的产生,但是也应当注意促进国有企业与其他所有制企业的合作,从而切实保障我国经济社会的有序发展。
表9 上下游企业ESG之和的回归结果
随着我国社会主义市场化经济体制的推进,我国的商品市场逐渐转向买方市场[45],与供应商相比,客户企业一般更具有议价权,基于此,本文以客户企业ESG表现与供应商企业ESG表现之差作为代理变量,探讨上下游企业间ESG水平差异对供应关系形成造成的影响。回归结果如表10所示,可见样本所在的年份内ESG水平差异都获得了负的回归系数,并在大多数年份内均显著。可见客户企业在选择其供应商时会关注其ESG表现的情况,因此,对于供应商而言,关注ESG标准并采取相应的措施,不仅有助于满足客户期望,还有助于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取得竞争优势。
表10 上下游企业ESG之差的回归结果
通过上文的回归结果,本文获得了两条关于上下游企业ESG表现和供应链关系的形成间的关系的结论:总体ESG表现水平较好的上下游企业之间更容易形成关系,而若客户ESG水平高于供应商水平则关系更难以形成,这暗示着在关系形成的概率方面,客户的ESG水平和供应商的ESG水平的影响效果存在异质性。基于此,本文在表11中将上游企业和下游企业的ESG表现均纳入模型回归,可见总体来说双方ESG表现的提升均有助于提高关系产生的概率,但是供应商方面的ESG提升效果更好,体现为在更多的年份获得显著的回归系数以及更高的系数均值,对于客户而言系数均值为0.13,对于供应商这一系数的均值则为0.27,这说明虽然供应商希望与其自身商业伦理和价值观一致的客户建立合作关系,但是总体来说客户的议价能力仍更强。
表11 上下游企业ESG表现的回归结果
在可持续发展理念日渐深入人心和企业间生产和分工越来越趋于网络化的大背景下,本文从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视角出发,探讨了企业ESG表现对于企业综合竞争力的影响。在2010年至2021年间我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的样本数据的基础上,本文首先验证了ESG表现对于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提升作用,ESG表现能够提升企业的合作伙伴数量,不论是代表供应商数量的入度中心度还是代表客户企业数量的出度中心度都呈现与企业ESG表现的正相关关系;从结构洞的角度看,企业ESG表现上升能够帮助企业在网络中占据更多的结构洞位置,从而提升企业的话语权与影响力。在路径检验和机制分析方面,本文发现降低财务风险和提高企业供应链韧性是ESG表现影响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两条机制,ESG表现对企业内部而言能够降低企业的财务风险,进而提升企业的供应链网络地位;对外则能提高供应链韧性,一方面能提高与合作伙伴关系的稳定性,另一方面也能提高企业的专业化分工程度,从而帮助企业稳定现有的供应链关系并寻求新的合作伙伴,进一步提升企业在供应链网络中的地位。最后,在拓展性研究部分,本文通过指数随机图模型从复杂网络视角探讨了ESG表现对关系形成的影响,验证了ESG表现能够提升供应链网络中上下游关系形成的概率,且供应商的ESG表现对供求关系形成的促进效果更显著。本文为ESG和供应链管理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的同时,为我国进一步发展可持续理念,并确保供应链安全稳定提供了实证证据。
当前全球分工格局调整和世界政治局势的不稳定使得我国企业面对更复杂的经济形势,而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提高企业供应链网络地位的同时,提升我国产业链供应链整体的竞争力要求我国政府和企业重视ESG表现带来的市场优势。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首先,从企业自身的角度来看,企业应当充分认识到ESG理念已经得到投资者的广泛认可和重视,ESG实践已经从简单的“成本投入”转化为重要的“价值投资”,通过注重长期价值的创造和可持续性的发展,企业可以树立负责任的企业形象并积累社会资本,吸引更多的合作伙伴的同时在我国的供应链网络中获得更高的地位,实现市场竞争力和供应链网络地位的良性循环。具体而言,企业在内部首先应当增强信息披露体系的建设,实现对ESG信息进行实质性披露,提高信息透明度与真实性;其次则要提升自身的自律水平和意愿,培养重视可持续发展理念的企业文化,进行科学的风险管理并主动规避财务风险与供应链风险,树立良好的企业声誉和形象。更进一步地,企业应当培养对利益相关者的关切,包括对客户利益、供应商利益以及潜在的其他合作伙伴正当权益的保护和重视,与利益相关者互利共赢的价值观既是注重可持续性的发展的必然表现,也是现代市场经济下长期价值创造的必然要求。
其次,从企业间协同关系的角度来看,在当今复杂多变的经济形势下,企业与供应链合作伙伴间的合作模式应当逐步向“共创、共享、共赢”的方向转变,以激发整条供应链的活力。上下游企业间的供需关系涉及原材料的加工、产品的包装和运输等多个环节,有效且同步的ESG管理能够减少资源的浪费和信息的损失,进而提升供应链上下游整体的市场竞争力。具体而言,企业应当将ESG表现作为供应链合作伙伴选择和评估的重要考虑因素之一,并帮助合作伙伴持续提升ESG管理能力,以实现双方合作的流畅并降低供应链风险,提高双边的供应链韧性和竞争能力。
最后,对于我国政府而言,我国应当认识到ESG表现已经成为企业互利共赢的重要推进抓手,从宏观层面上来说,政府应当统筹兼顾,积极出台一系列监管政策和引导政策,为企业践行ESG理念提供良好的外部环境,建立一套权威的ESG评估体系,量化考核指标并提出奖惩制度,加强政府监管与企业自律间的协同作用,鼓励、支持和引导企业建设ESG实践与披露的体系的同时,也应当对ESG表现好的企业提供奖励和表彰,如给予财政支持、企业绿色信贷优惠或税收减免等;更进一步地,随着ESG理念已经得到了全世界投资者和潜在利益相关者的广泛认同,ESG表现日渐成为全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企业ESG整体水平的上升可以为我国企业带来更好的口碑和信誉,进而提高我国企业的世界竞争力和供应链网络地位。为了我国更好地融入世界贸易网络并增强国际影响力,我国应当在立足目前的发展阶段和基本国情的基础上,一方面推动国际国内ESG标准同向并轨,另一方面也要打造具有中国特色的ESG评价体系,建立以我国为主导的科学的ESG理念和实践战略,增强我国在ESG国际标准制定方面的话语权和竞争力,推动建立以合作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