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爷
2023年3月,天津市一家医院妇科住院部。胡丽丽将闺蜜何晓梅砸伤。曾经亲如姐妹的闺蜜,如今却反目成仇,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铁杆闺蜜,互帮互助
“怎么办啊?大夫说手术费至少12万,我们哪来的这么多钱啊!”何晓梅一头乱发,焦急地站在闺蜜胡丽丽家门口。睡眼惺忪的胡丽丽被何晓梅的话惊醒,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心中涌起怜惜。
这对闺蜜从小在一个家属院长大。胡丽丽,33岁,温婉可人;何晓梅,32岁,性格直爽,像个假小子,谁欺负胡丽丽她都冲上去保护。
高考后,胡丽丽走上了贸易之路,而何晓梅则投身于护理事业。两人的友谊从未因距离而变淡。
如今,何晓梅遭遇了困境,胡丽丽怎能坐视不理?她坚定地说:“有我在呢,我们一起面对。”何晓梅家境不宽裕,老公努力开大货车却常被拖欠薪水。她曾在社区做护士,收入微薄,刚换到大医院工作,孩子却又查出心脏问题,手术费用巨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胡丽丽联系老公张成宇援助。张成宇深知两人情深,爽快答应借钱。2019年6月,何晓梅的孩子在北京儿童医院成功手术,恢复良好。胡丽丽探望时,何晓梅激动地说:“丽丽,你是我的大恩人!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胡丽丽看着正在照顾孩子的何晓梅,欲言又止。何晓梅看出了姐妹的失落,想起了她曾跟自己诉说她和张成宇结婚多年却未能怀孕的事情。
私下里,胡丽丽多次向何晓梅吐露,她和张成宇结婚多年,却一直没能怀孕,前妻王明月经常带着孩子来炫耀,气她。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越来越没有地位了。“她说我是白打拼,最终会为她儿子做一辈子工。”看着闺蜜委屈啜泣,何晓梅心里不是滋味。
胡丽丽是在做外贸生意时认识了离婚的张成宇,他的公司濒临破产,两人打拼时暗生情愫,成为情侣。后来经过打拼,张成宇的公司成为当地头号外贸公司。两人一心忙着打拼事业,一直没能有个孩子。
何晓梅劝胡丽丽考虑人工授精,并给她解释了人工授精的优点和注意事项。胡丽丽回家和张成宇商量人工授孕的事情。起初,张成宇有顾虑,但禁不住胡丽丽的软磨硬泡,就答应了。
在何晓梅的帮助下,胡丽丽两口子接受了全面体检,并准备接受辅助生殖。辅助生殖有两种,一种是体外授精,等胚胎成熟后再移植到女子体内;另外一种是人工授精,将张成宇的精子用宫腔内人工授精的方式放置于胡丽丽体内。胡丽丽身体健康,两人选择了人工授精的方式。由于检查得知张成宇患有少精、弱精症,医院对他采取一次采精,植入前基因筛查,多余精子放置精子库。
2020年初,两人接受了第一次人工授精。等待结果的日子里,胡丽丽充满期待,又焦虑得辗转难眠。
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当验孕棒上显示出一条杠时,胡丽丽的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2022年,胡丽丽和张成宇反复进出辅助生殖中心,每次都带着希望,却每次都失望而归。那天,他们无意间听到两名护士的窃窃私语,“唉,你说那胡丽丽怎么试了这么多次还是不行呢?”“谁知道呢,可能是张先生的‘小蝌蚪有问题吧。”
那句“有问题”,像箭一样射中了张成宇的心。他脸色大变,觉得男人的尊严被踩在了脚下。在大厅里,他和胡丽丽吵了起来。“我早就说不想做人工授精,现在被人这样说!”胡丽丽也爆发了,为了孩子,她抽血、打针,付出太多,不能再忍受这样的屈辱。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被保安劝开。
回家后,他们开始冷战。胡丽丽去何晓梅家暂住。何晓梅安慰她:“别急,孩子的事急不得。”在好友的陪伴下,胡丽丽的心情慢慢恢复了平静。
一天,何晓梅家的小淘气踩着凳子想够柜子上的糖果,摇摇欲坠的样子让人心惊胆战。幸好胡丽丽在一旁,迅速冲上前紧紧抱住孩子,避免了一场意外。然而,玻璃糖罐子却砸在了胡丽丽的头上,鲜血直流。
胡丽丽却仿佛没感觉到痛,确认孩子没事后,才松了口气。何晓梅赶来看到这一幕,感激不已,劝胡丽丽再试试要孩子,说不定下次就会有好运。
见胡丽丽犹豫,何曉梅又说:“你不是说,张成宇前妻总拿孩子说事挤对你吗,你忍得了这口气?”
此时的张成宇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带着礼物去何晓梅家向胡丽丽道歉。他诚恳地承认错误,何晓梅也劝胡丽丽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张成宇赶紧补充道:“别生气,是我脾气太急了,求子多年很寻常,咱们不能放弃,你看像马斯克造火箭也是尝试了很久才成功的。我们这点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胡丽丽看着他的笨拙安慰,心里的怨气消了大半。想到总来打扰的前妻,她心里堵了一口气,决定再试试。
至暗时刻,两肋插刀
然而,命运却对他们残酷无情。2022年5月,再一次人工授精前夕,张成宇在码头突发脑出血被送医。胡丽丽接到电话,如遭晴天霹雳,赶到医院看到昏迷的张成宇,瞬间崩溃,泣不成声。这个男人,昨晚还和她一起憧憬未来,此刻却命悬一线。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让胡丽丽心如刀绞。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前妻王明月突然出现,手持遗嘱,冷漠地宣布要分走张成宇一半的财产给孩子。这一幕,让胡丽丽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她不仅要面对爱人的生死未卜,还要应对前妻的无情争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世界瞬间崩塌。
原来,当年为了顺利离婚,张成宇没多想,竟然给精于算计的王明月写了一张财产分配遗嘱。胡丽丽只觉五雷轰顶,她和张成宇辛苦打拼多年积累的9000万资产全在张成宇名下,难道就这样被分走一半?她冷冷回道:“你不去看看成宇?好歹你们曾经是一家人,人都这样了,你光想钱,你真的不给自己积点德吗?”王明月也狠狠回怼:“你没照顾好我儿子的爸爸,我当然要替儿子维护他的利益。有什么错?”
胡丽丽没心情吵架,先安顿好病重的张成宇,然后火急火燎地咨询律师。她对律师说所有财产都在老公名下,没想到老公会发生意外,一切都毫无准备。当年他们结婚时,张成宇资产不过2000万,如今有7000万全是两人多年打拼来的。难道真如前妻所说,要让对方的孩子白捡漏吗?
经律师提醒,胡丽丽得知首先遗嘱真假有待鉴定,即使遗嘱为真,内容也值得商榷。毕竟遗嘱中没有明确规定是哪个孩子。若胡丽丽有孩子,同样可继承遗产。她透露正在进行试管婴儿,律师解释根据法律,胎儿也享民事权利。只要孩子活着出生,就能继承遗产。即便丈夫离世,她怀孕4个月后可做DNA鉴定,确保孩子的继承权。胡丽丽听后稍感宽慰。
胡丽丽想起张成宇曾愤怒地称王明月为寄生虫,又想起她在医院里那张盼前夫早死的丑恶面孔,恨得咬牙切齿。她决心要生下与张成宇的孩子,守护他们的爱情与财产。想到张成宇留下的备用精子,她满怀希望地奔向辅助生殖中心。
胡丽丽向医生恳求继续手术,却遭到坚定拒绝。医生告诉她,人工授精必须得到张成宇的亲自签字,这是法律和医院的规定。虽然理解她的失望,但医生不能违规操作。胡丽丽失望极了,但她也明白,现在只能等待丈夫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亲自签署同意书。
岂料,2022年6月,张成宇在医院突然离世。胡丽丽再次找到医院想做人工授精,但医院方面坚持,说根据《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管理办法》规定:辅助生殖医疗程序的每一个阶段都必须有对应的文件,且必须由当事人亲自签署。由于张成宇已经去世,无法再签署后续文件,医院无法明确他的真实意愿,因此无法完成胚胎移植手术。负责人说了一句:“我还记得你老公曾经在医院大厅大吵着不想要孩子,我们怎么能违背当事人的意愿呢?”
胡丽丽绝望极了,她来到何晓梅的家中,哽咽着对何晓梅说:“我真的爱成宇,想留下他的孩子,这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
何晓梅听完胡丽丽的遭遇,同情涌上心头。但她理智地劝胡丽丽别太过执着,医院有规定,不同意也情有可原。如果真的想要回存放的精子,可以考虑走法律途径,毕竟有胜诉的先例,精子也算是张成宇的私人财产。胡丽丽一听,急切地问:“那得多久才能拿到精子?我等不及了!没别的办法了吗?”
何晓梅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告诉胡丽丽,精子虽在医院保存,但取出不易,需挂号诊疗单据和主任签字。胡丽丽听后心情沉重,突然跪在何晓梅面前,双手紧抓她的手臂,恳求道:“晓梅,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一定要帮帮我。”
何晓梅被胡丽丽的举动惊到,她急忙扶起胡丽丽,温言软语地说:“丽丽,别这样,有事我们慢慢说。”胡丽丽却泣不成声:“晓梅,你不知道,我和成宇拼尽全力才有今天,他对我那么好,可现在他……王明月却趁机威胁我。我只想留下成宇的孩子,给自己一个念想。你一定要帮帮我啊。”
胡丽丽就是不肯起来,何晓梅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闺蜜已经哭成了泪人,心中无奈,叹了口气说道:“丽丽,你起来吧。我知道你想要孩子,想要给成宇留个后。可是,你也知道,这精子取出来也不一定能受孕成功。”何晓梅扶起胡丽丽,安慰道:“丽丽,别担心,我会尽力帮你的。我们一起去医院找人谈谈,看看有没有办法。”
第二天,何晓梅找到主任,但主任面露难色,告诉她规定不能破,他不敢擅自签字。
一边是闺蜜的哀求,一边是医院的规章制度,何晓梅陷入了两难。其实,此时的何晓梅也正面临着巨大的困境。她所住的房子是公公生前的廉租房,公公不久前车祸去世,这个房子也即将归还。肇事方赔偿了17万,但这点钱对于买房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胡丽丽深知何晓梅的困境,于是决定将自己名下的一套价值39万的小户型房子,以16万的低价转让给何晓梅。然而刚一开口,何晓梅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份好意。可闺蜜的这份心却让何晓梅感动。
在胡丽丽的再三请求下,2022年6月的一天,何晓梅赶在医院值夜班之际,偷偷溜进主任办公室,硬着头皮伪造了签字,然后拿着胡丽丽事先准备好的单据,从精子库成功取出了张成宇的精子。何晓梅强压住内心的忐忑,冷静应对。终于,这份宝贵的精子安全交到了胡丽丽手中。
胡丽丽捧着它,仿佛捧着全部希望,她转到了另一家医院,并让医院尽快安排手术。不久胡丽丽欣喜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当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何晓梅时,两人都激动不已。
何晓梅毫不知情的是,胡丽丽为了答谢她,竟私下找到她的老公王永利,打算将一套房子过户给她。王永利一头雾水,不敢轻易答应。胡麗丽便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说到伤心处,她不禁落泪:“我名下几乎没什么财产,这套房子清算时一半要被划走。与其便宜别人,不如给我的好闺蜜。”王永利听完大为感动,承诺将来有钱一定归还,并约定在入住前都不告诉何晓梅。两人便一起着手收拾房子。
2022年9月,何晓梅看到了胡丽丽给的房子,大吃一惊,对胡丽丽千恩万谢。
大摆乌龙,反目成仇
2022年10月,胡丽丽和王明月的遗产争夺战正式打响。胡丽丽要求验证遗嘱真伪,而王明月则提出抽羊水测DNA。结果令人震惊——遗嘱确实是张成宇手写,但胡丽丽腹中的孩子竟与他无血缘关系。胡丽丽如遭晴天霹雳,要求再次鉴定,结果依旧。
王明月趁机造势,散播胡丽丽有出轨行为的谣言。员工开始对胡丽丽指指点点,胡丽丽的生活陷入了混乱之中。
愤怒驱使着胡丽丽找到了给自己手术的医院,要把医院告上法庭。但医院把每个环节梳理一遍,没有任何失误,主治医生提出质疑:“不是他们医院技术不行,就是精子库有问题,否则不可能你两年不孕,反而到我们医院就手术成功。”胡丽丽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大闹一场,并将之前的医院告上了法庭。
医院了解情况后大吃一惊,在震惊之余展开了调查,从留存的单据中,发现了伪造的签字,从视频上传的云数据里发现何晓梅出入精子库的身影。对比留存数据发现,张成宇的精子依然静静躺在精子库中。何晓梅不知道的是,精子库曾经被整理过一次,序列号不变,但放置的位置已经被调整过了。她因为紧张,拿错了精子。
医院方面指出,偷窃精子仅仅是何晓梅的个人行为,医院拒绝承担任何责任。医院直接解雇了何晓梅,以平息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胡丽丽和医院的官司以败诉告终。同时,遗产继承案的判决也按照张成宇的遗嘱执行,胡丽丽的财产大幅度缩水。这一系列打击让胡丽丽倍感绝望,她不仅失去了深爱的丈夫,连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身份也成了一个谜。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陷入深渊。
在床上躺了几天后,胡丽丽勉强振作起来,开始冷静地分析整件事情的经过。她越想越觉得气愤,认为何晓梅在拿精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上都能出错,简直是不可原谅。于是,她冲到何晓梅的家中,一进门就大声地责备起何晓梅来:“何晓梅,你干的好事!你知道现在我陷入了多大的困境中吗?”
何晓梅一脸憔悴,无助地看着胡丽丽,小声地说:“丽丽,我真的非常抱歉。是我的错,是我一时大意造成的。我……”“一时大意?”胡丽丽愤怒地打断她,“你的一时大意毁掉了我一生,你知道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公司的地位、名声,一切都毁了!而你呢?一句道歉就完事了?”
何晓梅刚被开除,生计无着,正在苦恼,又看着闺蜜挺着肚子一脸愠怒的样子,心里更乱,眼中闪过一丝委屈,她提高声音说:“丽丽,我当初也是好心帮你。我知道你想要那个孩子,我只是想尽一份力。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也许是孕期情绪不稳定,胡丽丽开始口无遮拦:“何晓梅,你必须付出代价,你把房子还给我!马上!”
何晓梅失业无处居住,孩子即将上小学,她希望胡丽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孩子在2023年4月报了小学后再把房子退给她。胡丽丽却丝毫不为所动,她将所有的愤怒发泄到何晓梅身上,说:“我理解你?谁来理解我?我现在就要房子!”
何晓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哀求道:“丽丽,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难道就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吗?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胡丽丽却冷漠地说:“何晓梅,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的友情已经结束了。你只想着你自己,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的一生都被你毁掉了,我现在只要我的房子,不过分吧!”说完,她又当着何晓梅的面打给律师问合同买卖的事情。律师告诉她,她的房產买卖明显低于市场价格,且订立合同时,胡丽丽处于劣势,合同显失公平可以撤销。何晓梅当场傻了眼,胡丽丽转身甩门而去。
2023年3月12日,胡丽丽引产后在医院休息,何晓梅来看望并希望缓和关系,也想再次向胡丽丽求情。胡丽丽此时的情绪好了一些,几次开口想说房子的事情算了。没想到,来换药的护士多嘴说了一句:“怎么开着门说话,她是引产,和坐月子一样,还不小心点?不怕以后不好怀孕吗?”
何晓梅想安慰胡丽丽,赶紧说:“孩子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提到孩子,胡丽丽瞬间发作,拿起身边的东西扔向何晓梅,大叫:“你这个自私鬼!”当时护士抱着盘子来换输液瓶子,她顺手用摔破的玻璃输液瓶子砸向何晓梅。没想到,何晓梅躲闪不及,玻璃碎片戳中了她的右眼,最终导致其右眼球被摘除,单眼失明,留下永久的伤残,经过法医鉴定为重伤一级。
2023年底,当地人民法院以犯故意伤害罪,判处胡丽丽有期徒刑5年,缓刑一年。
事后,胡丽丽懊悔不已。而何晓梅也对胡丽丽表示谅解,说余生都不会怨恨她。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针对本案,孚日律师事务所合伙律师陈辉说,辅助生育权是指通过使用现代辅助生殖技术来实现生育的权利。这项技术受到法律的严格监管,需要符合特定技术条件才能使用。本案中的辅助生殖医院按照规定办事并没有错,而胡丽丽为了和亡夫的前妻较劲,争夺遗产,千方百计要让自己怀上亡夫的孩子,结果事与愿违,最终酿成惨祸,害人害己。□
编辑/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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