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咏梅诗词看廉洁和品节（上）

庆之

梅花是中国的十大名花之一，在我国已有三千多年的栽培历史，历来为社会各界所深爱。梅花俊美而坚韧不拔，它傲霜斗雪，象征着有无畏、高洁的品格。古人对梅花情有独钟，赋予了梅花几十种雅称，常见的有“暗香”“疏影”“寒花”“独秀”“孤芳”“仙姿”“斜枝”等等。梅以它的高洁、坚强、谦虚的品格，自古以来便是文人墨客和清官廉吏居家养身、笔下常见的精神寄托。

早在《诗经》中，就有著名的《摽有梅》一诗：“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但有学者指出，《摽有梅》里的“梅”主要不是指的梅花，而是梅子，“摽”是坠落或抛掷的意思。《礼记·内则》记载：“桃诸、梅诸、卵盐。”也就是说，在古人的祭祀和烹调中，梅子是一种重要物品，不可或缺。

古代老百姓在缺衣少食、生存艰难的环境下，对梅花的欣赏和移栽很难普及。有学者考证后认为，我国古代真正观赏梅花之风的兴起，是从汉朝开始的，汉代刘歆著《西京杂记》记载：“汉初修上林苑，远方各献名果佳树，有朱梅、胭脂梅。”从此以后，梅花渐渐向当时的达官贵人、文人墨客中渗透，并逐渐移栽到了民间，汉朝咏梅的诗歌也渐渐多了起来，有人做了统计，汉朝写到梅花的诗歌有94首之多。

梅花高洁朴素的外观，常被用于寄寓纯洁的思念之情。北魏陆凯是历史上一名有所作为的官员，治理有方，号为“良吏”，孝文帝元宏时期，支持汉化改革。陆凯以忠厚为人称道，任正平郡太守七年，被称为贤能的官吏。陆凯去世后，朝廷追赠他为龙骧将军、南青州刺史官职。他写诗咏梅，主要是将梅花化为友情的象征：“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表现出了宽大的胸襟与真挚的情谊，后人以“一枝春”作为梅花的代称，也常用作咏梅和别后相思的典故。

梅花在寒冬腊月独自开放的特点，象征着文人士大夫自持的气节。南朝梁著名诗人、尚书水部郎何逊著有《咏早梅诗》：“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枝横却月观，花绕凌风台。朝洒长门泣，夕驻临邛杯。应知早飘落，故逐上春来。”“兔园”本是汉梁孝王的园名，这里借指扬州的园林。这首诗写出了梅花凌寒怒放的高贵品格，赞扬了梅花傲视霜雪的高贵姿态，表现出了一种崇高的气节。

到了唐朝，文学创作空前繁荣，写梅花的诗作也传世不少，其中唐代诗人崔道融创作的一首五言律诗《梅花》写活了梅花的素雅高洁、不畏寒霜，淡淡香气中蕴含着铮铮傲骨：“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史料记载，崔道融在乾宁二年（895）前后，做过县令之类的小官，后避战乱入闽，空有才情与抱负未展。此诗为诗人咏梅之作，既赞梅花之孤高芳郁，亦向世人暗寓自己的高洁情操。还有如唐朝著名诗人柳宗元的《早梅》：“早梅发高树，迥映楚天碧。朔吹飘夜香，繁霜滋晓白。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诗中赞梅花傲霜斗雪，凌寒独开，芳香四溢，暗喻诗人坚贞不屈、不与流俗合污的高洁品格。

把梅品、人品融汇到了一起，北宋诗人林逋写了一首《山园小梅二首》：“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林逋不屑同流合污的人品为广大百姓和士大夫所敬重和钦佩，他的诗作广为吟诵，“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后来成了描写梅花的代称。仁宗时，林逋为御史，后弃官归乡，相传林逋隐居西湖孤山，终生不仕不娶，唯喜植梅养鹤，自称“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在历史上留下了“梅妻鹤子”的佳话，也寓意着文人士大夫高度注重人品的清高操持。

元代诗人、文学家、书法家、画家、诗人王冕将画格、诗格、人格有机地融为一体，显现了他不愿与封建官场同流合污的高风亮节。王冕一生清贫，靠卖画为生，他工诗善画，尤以画梅花知名，被称为“画梅圣手”，其诗作多同情人民苦难，谴责豪门权贵，轻视功名利禄，描写田园隐逸生活。王冕一生爱好梅花，种梅、咏梅，尤攻画梅，王冕为自己所画的《墨梅》题诗：“吾家洗砚池头树，个个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颜色，只流清气满乾坤。”王冕还著有《白梅》与《墨梅》相呼应：“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此诗前两句写梅花冰清玉洁，傲霜斗雪，不与众芳争艳的品格；后两句借梅喻人，写自己的志趣、理想与抱负，讴歌了为广大民众造福的英雄行为及牺牲精神。相传，著作郎李孝光欲荐王冕作府吏，冕宣称：“我有田可耕，有书可读，奈何朝夕抱案立于庭下，以供奴役之使！”后王冕隱居会稽九里山，种梅千枝，筑茅庐三间，题为“梅花屋”，自号梅花屋主，他认为自己孤傲正直的胸怀是和封建社会残酷的现实相违背的，因此他宁愿耕作卖画度日，也不愿奔走豪门乞食。

宋朝王安石著《梅花》云：“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这首诗生动地展现出梅花不畏严寒的自信和高洁的风格，也是王安石政治理想抱负和现实困境压力的写照。王安石主持变法，大力推行改革，王安石的变法被视为一场挑战旧有封建藩篱的举措，成就与问题并存，但事实上也引发了当时封建社会的动荡与反抗，在新法实施过程中出现诸多问题，导致反对者声势颇大，且变法派内部也出现分裂。元祐元年（1086），保守派得势，新法皆废，王安石最后竟然郁郁病逝。但他以梅花自喻的“凌寒独自开”，却成了千古佳句。

宋朝著名爱国诗人陆游一生钟爱梅花，创造了大量以梅花为题材的诗词，流传至今的有125首之多，信手拈来，都是佳作。比如陆游的《落梅》写道：“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过时自合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醉折残梅一两枝，不妨桃李自逢时。向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翻译成白话文，大意是：大雪纷飞的大地上只有梅花不畏严寒、傲雪独放，风雪的摧残只能使它更加坚强。更可贵的是，梅花也无意苦争春，决不留恋枝头，更不会向东君低下高贵的头颅乞怜偷生，待到山花烂漫时，它高歌一曲飘零去，自留春意在人间。再如陆游的另一首咏梅佳作《卜算子·咏梅》：“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朗朗上口，妇孺皆知。

“花中气节最高坚”，也是梅花的高洁在陆游身上的真实写照。陆游是南宋著名的爱国诗人，与王安石、苏轼、黄庭坚并称“宋代四大诗人”，他官至宝章阁待制，是勤劳节俭、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的好官，陆游家族“百余年间，文儒继出，有公有卿”，虽显赫耀眼，却始终保持着清廉的家风。陆游的家训核心内容就是要求子孙继承祖先宦学相承、清白俭约、注重节操的家风，“天下之事，常成于困约，而败于奢靡”，他还告诫子孙要善待他人、与人为善：“有与吾辈行同者，虽位有贵贱，交有厚薄，汝辈见之，当极恭逊。己虽官高，亦当力请居其下。”

梅花纯洁，令人喜爱。崇德向善，见贤思齐，我们要学习古代爱国诗人与正直官员那种不与丑恶同流合污、救国救民的高尚节操，大力传承包括梅花精神在内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赓续壮大主流文化的深远根脉。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文化根脉，其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不仅是我们中国人思想和精神的内核，对解决人类问题也有重要价值。”传承优秀传统文化，我们既要薪火相传、代代守护，更要与时俱进、勇于创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