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姝
初中的时候,同学录盛行。很多同学都会在毕业那年买上一本,将同学情谊揉吧揉吧塞进一张纸里。
那时候的课间,大家总是围在一起,我也兴致勃勃地上前凑热闹,听着同学们感叹毕业的不舍,赞叹同学录的美观,再看着他们互相交换同学录,我心里期待着有人会突然蹦到我面前,让我也写上自己的祝福。
我站在那里许久,终于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赶忙双手接过,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帮我递过去一下,谢谢。”我收起刚要向上翘起的嘴角,尴尬地离了场。
上课后,我盯着书本思来想去,是不是应该也买一本同学录,这样才会有人跟我交换呢?正好也能纪念一下这三年青春。
可转念一想,像我这种性格沉闷的人,一定不会收到超过5张的同学录,这是我不想面对的结果。我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偷偷地买了一本。
为什么会偷偷呢?因为我害怕送不出会被人笑话,即使这本同学录是天空的顏色,我还是做不到如它般心胸宽广。
五月的风已经隐隐有了六月风的态度,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我看着叽叽喳喳的教室,挥舞着各色各样同学录的他们,摸着还未送出去的同学录,像个局外人。
这时候我总是会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或是坐在椅子上装成学习的样子,就像是所有的一切和我无关。无人知道我的心绪烦乱——就像不小心踩到石子一样,些微疼痛,却不敢说出口,怕被指责矫情和软弱。
我是个公认的内向学生,但没有人知道我只是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心潮澎湃,也幻想着和很多同学交换同学录的场景。
那是一节自习课,同桌拿出了刚买的同学录,我凑过去瞧了瞧,全本是粉色的,可爱又俏皮。她拿出一张便利贴,将计划发出去的名字写上去。趁她写名字的时候,我拿出自己的同学录,想着等她写好便利贴就递给她。可我没有在便利贴上看见自己的名字。于是,我又悄悄收回了手里那本同学录。怕她尴尬,更怕自己尴尬。
同桌小心翼翼地将同学录放进书包里,随意般地问我:“最近你收到几张啊?”我脱口而出:“啊,收了不到十张吧。”我撒了谎,为了面子。
她说:“啊,那你好朋友还是没有我多哦,我收到快二十张了。”
我没有说话,突然不知哪里来的情绪,将书本扣在桌子上,心里惴惴不安。我回过头看见校园里树叶浮动,听见知了鸣叫不断,像是敷衍我般地“吱吱吱”。我悄悄地拽了拽校服,黏腻、潮湿,一如当年“小升初”时的失败,那种不知名的、无法调动脸部肌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这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欢快、清脆。那个声音说:“一定要写满啊,好好填,我要留作纪念的。”我朝着声音来源望去,看见了英语课代表。那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有着小圆脸的女生。我在记忆里认真地搜索了一下,没有找到一次我们亲密接触的记忆,好像只是偶尔交作业的时候才会说上几句。
我看着早已落在书桌上的同学录,愣了一小会儿,又听见她的声音响起:“对了,我看见你的同学录啦,蓝色的,我很喜欢蓝色,你可以给我一张吗?”
我赶忙拿出那本还没有送出去一张的同学录,选了个漂亮的递给她。然后,我拿出笔,认真地看着她递给我的那张同学录。
这张同学录我见过。学校门口有个名为“旮旯”的百宝店。那一摞同学录就在收银台最近的位置,我每每经过,总会发现一群女生时不时地挑选和感叹。临近毕业那阵子,一部偶像剧正热播,同学们偷偷探讨着男女主角的青春爱恋,而那本同学录封面正是青春洋溢的主角们。
我认真地填写着同学录上的每一项内容,最后思索了好久,甚至在练习本上练习了好久的字,才工工整整地将祝福语抄上。
我们又交换了一次同学录,只不过从空白变成了满是字迹。我看着蓝色同学录上没有一丝敷衍的清秀笔迹,装作随意地问道:“你都发完了吗?”
她好奇地看着我:“没有啊,就发了八张,给了好朋友和值得的。”值得,我只听见了这两个字,那一天我都是欢欣鼓舞的。
她在祝福语里说:“祝你以后都是晴天,祝你大胆地迈出去,祝你不必为自己性格所困,舒服地生活。”于是,我光明正大地将同学录发给了自己想给的人,也不再时不时地为谁没有给我同学录而困扰,因为我收到了那三年里最好的祝福。
我将有些泛黄的纸张重新夹在笔记本里,连同那短暂的记忆和她的名字。我关上抽屉,却关不上停留在心上的暖意。原来有些人在你的生活里只是稍稍停留了一小会儿,就会带给你别样的欢喜。
(摘自《中学生博览》2023年第24期,Shand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