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李大钊青春中华论述的价值意蕴

2024-04-10 00:53
南方论刊 2024年2期
关键词:李大钊中华文明中国式

郭 瑶

(南开大学 天津 300350)

20 世纪初期,以李大钊为代表的思想先驱挣扎于多重维度的冲突之中,在东方与西方、传统与现代等的多重冲突下,他们冲破西方现代化的思想藩篱,转向新文明形态的探索,由此开启了中国式现代化的早期探索。作为现代化探索的“先行者”,李大钊在勾勒其“青春中华”理想的过程中逐渐明晰其现代化的价值诉求、进路以及归宿,彰显出革命先驱对于现代化探索的历史主动精神。

一、现代化价值诉求:“索我理想之中华,青春之中华”

“中国式现代化是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康庄大道”[1]。作为“民族复兴”理论内涵的先行构建者之一,面对“人欲横于横流,衣冠沦于禽兽”的黑暗现实[2]88,李大钊赋予“青春”以哲学性内涵。他希望以“青春”精神“唤起民族之自我的自觉”,真正实现“胎孕中之中华”,由此显示出其对现代化历史主动的掌握,并以鲜明的态度表明实现民族复兴这一现代化的价值诉求。

(一)立足“青春”精神,“唤起民族之自我的自觉”,掌握历史主动

李大钊于1916 年3 月至5 月写作,并最早于1916年9 月1 日在《新青年》第2 卷第1 号上发表《青春》一文,由此开启其对于“青春中华”思想的构想与设计。李大钊将“青春”延伸至国家和社会,在《〈晨钟〉之使命》中第一次阐明“青春中华之创造”的中华民族复兴思想。他指出自己理想中的国家状态是“青春中华”,即“索我理想之中华,青春之中华”[2]166。在此基础上,李大钊更加明确青年在实现“青春中华”中的重要作用,他要借《晨钟报》起到警醒作用以唤起中国人民的民族自觉,特别是青年群体。

李大钊“青春”精神背后体现的是其带有主观以及自主选择性的救亡话语,并且带有鲜明的救亡图存诉求。“历史的道路,不全是坦平的,有时走到艰难险阻的境界,这是全靠雄健的精神才能够冲过去的”[3]375,李大钊这一论断实际上已经阐明其对于历史主动精神在内的精神力量重要性的强调。面对“醉生梦死”的青年,面对“苟延残喘”的国家与民族,李大钊并未消极被动,或是沉溺于学习西方屡屡失败的悲伤情绪之中,而是积极寻求救亡图存之道,积极探索符合中国国情的系列方案。并且凭借其深层次的“青春哲学”与朴素的“群众史观”,提出“青年”应取代“英雄和哲人”而成为新的变革主体这一重要论断。

李大钊对于中国早期现代化开局的复杂情况有其切身理解,基于过去失败的历史经验,扭转消极被动的现代化探索态度,明确其所在时代的现代化目标是同“民族复兴”离不开的,由此基于“青春”概念,设想出“活泼”青年以其活力“创造环境,征服历史”的理想场景[4]。“青春中华”思想中所显示的历史主动精神既体现在以李大钊为代表的中共早期领导人对于救亡图存、实现民族复兴的强烈时代愿望之中,也体现在李大钊等人选择富有“青春”精神的青年成为变革主体,帮助他们“觉醒”以“唤起民族之自我的自觉”的历史行动之中。

(二)坚守“中华”根基,“胎孕中之中华”,实现民族复兴

李大钊“青春中华”思想生动诠释了“中国式现代化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相伴随”这一论断[5]。“今后之问题,非新民族崛起之问题,乃旧民族复活之问题”[2]169-170。李大钊的“青春中华”思想是从“中华”到“中华”,他并没有偏激地认为应该消灭现有国家以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更多希望实现的是“胎孕中之中华”[2]167,即“中华”之“投胎复活”。后来李大钊在文章中逐渐明晰他这一思想,即“中华民族之复活”思想,这是对“民族复兴”观念的重要补充和发展。

李大钊曾经在《青春》一文中对“中华”一词进行了重新的解释和理解:“中者,宅中位正之谓也”[2]188与“华者,文明开敷之谓也,华与实相为轮回,即开敷与废落相为嬗代”[2]188。李大钊对中华文明过去的辉煌、近代的衰落都有其清醒的认知,“中国民族之运命,已臻奄奄垂死之期,此实毋庸讳言”[6]215。李大钊对于中华文明始终保持一种温和的态度,既不过分推崇,亦不一味批评。多年传统文化的浸润使其对于中华文明持续不断的生命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由此生发出其对中华民族以及中华文明深深的敬意和自信。

过去几百年里,西方现代化多次以其强势的态度动摇甚至改变了其他民族对其文明的认同和自信。20 世纪初期,中国知识分子之间已经展开了对于现代化方案的讨论甚至于争论,辜胡之争就是代表。赞同西方现代化,并以西方现代化取得的系统成果作为佐证的一派态度虽强势,但并未占据多少先机,因为他们永远无法驳斥和剥离的是有着几千年发展历史的中华文明。中华文明展现的文化底蕴以及其包容开放给予了李大钊等一代人不可磨灭的文化自信,即对于中华文明重回巅峰的文化自信。虽“一息尚存”[2]139,但“断不许吾人以绝望自灰”[2]139,因为“本自由意志之理,进而努力,发展向上”[2]139,足以改变中国现实境遇,“胎孕中之中华”,实现民族复兴。

二、现代化价值进路:“青春中华之克创造与否,当于青年之觉醒与否卜之”

中国青年与中国式现代化存在“同向互塑、良性互促”的关系[7]。现代化的发展需要极富生机与活力的变革主体,李大钊在对比“青年”与“老辈”的基础上,提出“活泼”的青年极具“青春”精神,更适用于那个急需“创造”的时期;同时,极富生机与活力的变革主体也以其实践行动,彰显着现代化取得的实际成效,李大钊认为具有充沛活力的青年,能够实现“创造环境,征服历史”[8]。李大钊对于青年这一群体并非盲目信服,他将民族复兴的现代化价值诉求付诸于青年这一变革主体,但同时也对其提出了要求,即“青年之觉醒”。“青年之觉醒与否”决定了“青春中华之克创造与否”,也就决定了现代化价值进路是否顺利。

(一)青年要觉醒,“奋发活泼之精神”,找准现代化的青春定位

中华之“青春”指明变革之后国家的特殊性,什么样的主体才能够实现这一目标,李大钊认为是“青年”。李大钊关于变革主体的论述在借鉴梁启超等前人的基础上更加成熟与独特。李大钊所重点论述的新变革主体对于当时的思想界仍是较为“新鲜”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当时思想界对于现代化实践主体的反思。

早在19 世纪,中国青年就已经在探索现代化道路上陆续“出场”了,他们从器物到制度,再到文化等等,锲而不舍地尝试着适合中国的现代化模式或是方案。到了20 世纪,以李大钊为代表的“矢志努力于民族解放事业”的青年人才亦是层出不穷。作为近代中国最早觉醒的一批青年,李大钊在27 岁写下《青春》这一名篇,以其激昂有力的文字向全中国的青年宣告着属于他们的神圣使命,并在之后一直坚持教育与帮助有志青年,高君宇、邓中夏、毛泽东等一批进步青年的思想成长都离不开李大钊的帮助与支持。面对黑暗不堪的社会,面对浮躁不安的思想,李大钊以其理论与实践帮助青年在探索现代化中找到属于他们的青春定位。

20世纪的中国是“新旧不调和”的“矛盾生活”,且“新的气力太薄”以致不能“征服旧的过处”[6]198。当时中国的现代化急切地需要新的取代旧的,但现实情况确是缺少支撑新道路的社会力量,整个社会拥挤不堪,冲突遍地。“旧的”力量过于庞大,使得整个中国“暮气沉沉”,成为“白首中国”。暮年的中国影响并产生了一批“醉生梦死的青年”,反过来,这群青年也加速了中国的“衰老”。李大钊看到了中国青年在物质上沉溺于享乐,也看到了他们在精神上所表现出的迷茫与悲观,并将其归结为青年所背负的“二重负担”[2]191。针对“二重负担”,李大钊明确提出了两点要求:“一在冲决过去历史之网罗,破坏陈腐学说之囹圄……一在脱绝浮世虚伪之机械生活,以特立独行之我,立于行健不息之大机轴”[2]168。只有挣脱“二重负担”,青年才能“蜕变”成为“觉醒”的青年,这样的青年才能够有作为并大有作为。

用“青春”精神来理解人生,青年时期可称之为“人生之王、人生之春、人生之华”[2]168。在对“青年”辩证理解的基础上,李大钊希望“活泼”的“青年”能够全面地对待“老辈”,激发他们的活力、奋发他们的“活泼”精神,找准“打破矛盾生活,脱去二重负担”这一现代化的青春定位[9]。

(二)青年要奋斗,“奋其回春再造之努力”,为推进现代化而团结奋斗

“五四运动以来的100 年,是中国青年一代又一代接续奋斗、凯歌前行的100 年”[9],青年“以青春之我创造青春之中国、青春之民族”的百年奋斗历程正是青年探索并投身现代化历程的真实写照。追本溯源,青年的“奋斗精神”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早期探索贡献了先锋力量和青春动能。

晚清以来,统治阶级腐败居多,国家日益衰败,整个社会充斥着不良风气。国家衰落,社会思想又何来先进?青年们在旧社会的思想桎梏中成长,缺少了应当有的独立意识和奋斗精神。“奋其回春再造之努力”是《青春》一文中李大钊对青年的激励。奋斗进取是李大钊对青年在精神上最根本的要求,他曾言“青年之文明,奋斗之文明也。与境遇奋斗、与时代奋斗、与经验奋斗”[2]167,这几个“奋斗”也对激励当时以及后来青年奋斗向上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奋斗进取精神能够以极度乐观的心态一扫原先青年对自己、对中国的失望与茫然,因此在李大钊后续文章中也有所体现,《现代青年的活动方向》中便表明青年的艰苦奋斗体现了成为新生活创造者的志向和毅力。

“青年学子,惟当奋其慷慨悲壮之精神,以建宏伟盛大之事业”[2]196。李大钊在直言“青年之文明,奋斗之文明”的同时[6]317,辅之以德意志的“‘青年’德意志活动”、青年土耳其党的“愤起之功”以及印度青年革命家活动等等其他国家的青年实践活动加以验证,从文明发展和世界革命中看到了青年奋斗的意义和价值。在“青春中华”思想中,“青年觉醒”是现代化探索开启的前提,“青年奋斗”是其动力及保障,而奋斗的方向则关系到是否青年能够帮助中国走向真正适合的现代化道路。若青年没有定好奋斗的方向或是方向偏移,那么现代化的实现则是“随风飘转,恐怕永无达到的日子”了[6]317。为帮助青年明确其建设宏伟事业的奋斗方向,李大钊写作《青春》《〈晨钟〉之使命》等文章激励青年积极投身于改造社会的实践活动,发起筹建少年中国学会、帮助筹办《新潮》杂志、担任新潮社与救国会等爱国青年组织的顾问,对青年的爱国运动给予了切实的实践指导。

青年奋斗始终是贯穿中国现代化历程的鲜明主线。“青年之口头,无‘障碍’之语;青年之字典,无‘困难’之词”[2]168,在披荆斩棘、谋求光明的现代化探索道路上,带有“青春”特质的青年势必要先觉醒、先奋斗,“奋其回春再造之努力”,为推进现代化而团结奋斗。

三、现代化价值归宿:“第三新文明之崛起”

“中国式现代化”与“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一体表达、互为印证的理论和实践范畴”[10]。现代化价值归宿的落脚点在“文明”上,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救亡图存的革命先辈们不再像过去那般执着于照搬“西方式现代化”,而是尝试绘制并实施新的现代化方案,梁启超的“化合起来成一种新文明”、梁漱溟的“由西洋态度改变为中国态度”、李大钊的“第三文明”等的提出就是如此。李大钊将“青春中华”思想的目标进一步具化为“第三文明”,“第三新文明之崛起”成为现代化的价值归宿,中华文明若想真正创造“青春中华”,就应该“当雄飞跃进以向‘第三’”[2]173。

(一)比较东西两大文明,提出创造“第三新文明”的新现代化方案

“青春中华”思想彰显了其现代化探索的主动态度,李大钊等人筹备组织的少年中国学会在设计改造中国社会的目标时就基本上不涉及“建立西方式国家”等内容。李大钊跳出西方文明“圈套”,以全球视野重新看待人类文明发展,在比较东西两大文明的基础上提出创造“第三新文明”的新现代化方案。

国际视野下的李大钊自然对东西两大文明有着自己的理解。首先,他总结了两个文明的特点,认为东方文明是“主静”“偏灵”的文明、西方文明是“主动”“偏肉”的文明,并且将前者视为“第一文明”,后者视为“第二文明”;其次,他对两个文明进行较为系统的分析,总结它们的优劣。这就使得李大钊的观点要相对“中庸”,也影响了他的中西“调和”思想的发展。既然现存的两大文明各有优缺,那为何不实行“调和”以达到完美状态?最后,他又对两大文明“调和”进行了思考。既然两者调和已然不可取,那是不是新的文明的出现才是最好的结果,由此提出“第三文明”这一新的现代化方案。

《“第三”》与《〈晨钟〉之使命》两篇文章代表着“青春中华”思想的不同发展阶段。《〈晨钟〉之使命》文章更多是阐释“青春中华”这一理想的国家理念,而在《“第三”》文章中,他所提出的“第三文明”虽缺少现实实体支撑,仍具有抽象性,却是“青春中华”目标的进一步具化。“第三文明”后来在俄国十月革命的洗礼下目标更加明确,李大钊的思想重点也逐渐转向马克思主义思想,后续思想中“青春中华”的痕迹便逐渐变淡,“第三文明”也有了具体的指向,即社会主义文明。

“第三文明”在一开始就被李大钊定义为“灵肉一致的文明,理想之文明,向上之文明也”[2]173,经历身份转变之后,选择马克思主义的李大钊在社会改造观等思想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由此提出“物心两面的改造、灵肉一致的改造”“过那一种很好的精神的和物质的生活”等等主张,这些对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关系的探讨也为后续中国现代化内涵的丰富和完善提供了一定的历史基础。

(二)彰显中华文明主体性,“变‘人’之文明为‘我’之文明”,构建中国式现代化

“自觉之义,即在改进立国之精神,求一可爱之国家而爱之”[2]137。“第三文明”提出的背后仍有着强烈爱国“自觉心”的支撑,新文明形态的提出非消解中华文明,而是彰显中华文明主体性,“变‘人’之文明为‘我’之文明”[2]170,构建中国式现代化。

“第三文明”的提出根本上是李大钊基于文明“互补”的思想,立足于中华文明的主体性,通过“变‘人’之文明为‘我’之文明”来推动世界文明发展、构建中国式现代化的一种理论尝试[6]214。两大文明之间的“互补”性是李大钊提出中华文明“当雄飞跃进以向‘第三’”这一重要论断的理论基点[6]29,而互补性的提出则与李大钊平等、发展的文明观密切相关。百年前的中西文化论战下,中西两大文明之间“水火不容”。然而无论是哪一种派别,它都以一种文明彻底压倒或是取代另一种文明为最终结果,实际上背后体现的是对于人类文明优劣的评判。然而李大钊以“自他两存”的调和态度重新为两大文明找回平等地位,一再强调新旧文化、不同文明之间非“相崎相峙,相攻相搏”[6]29,而是“同质而异量”的关系[6]214。在对文明平等地位的认识下,基于文明之间的差异考察,李大钊进一步强调了中西文明之间的“互补”性,即“东洋文明与西洋文明,实为世界进步之二大机轴,正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缺一不可。而此二大精神之自身,又必须时时调和、时时融会,以创造新生命,而演进于无疆”[6]214。

在李大钊的文明观中,其不以中华文明自负,也不因西方文明自愧,而是始终将中华文明作为世界文明的主体部分,平等、发展的文明观显示出了其坚定的文化自信。李大钊的文化自信来源于中华文明过去为世界文明所作出的贡献,他不止一次在文章中强调了中华文明辉煌的过去。“中国于人类进步,已尝有伟大之贡献。其古代文明,扩延及于高丽,乃至日本,影响于人类者甚大”等等的言论给了当时被失望情绪充斥的中国人希望[6]215,反击了西方对于中国或是中华民族带有误导性的称呼,最终推动中国人自己和整个世界用平等的眼光正视中国如今的处境。在推动中国选择马克思主义,并最终走向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上,李大钊对于中华文明主体性的坚持、对中华文明自信的坚定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关键作用。

四、结语

李大钊的“青春中华”思想围绕“现代化”构建了较为完整的价值诉求、进路与归宿,在帮助青年觉醒、呼唤青年奋斗的努力中进一步让青年与中国式现代化之间的密切关系变得更加明晰,这是其思想的时代价值。如今时间进入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亟待书写新的篇章,青年问题再次毫无疑问地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新时代的中国青年》白皮书的发布更是将新时代背景下国家对于青年的高度重视与关切显露无遗。李大钊的“青春中华”梦终究因其立场和背景而成为其思想历程中的一个转折点,但其仍旧为新时代青年找准现代化的青春定位、为推进现代化而团结奋斗提供了一颗永恒不灭的思想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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