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

徐军欢

一

最近，水轻舟看上了一个新项目。这个新项目前景广阔，有相当大的盈利空间，当然也存在一定的风险。為此他想找一个合作伙伴，既可以同舟共济，又可以分忧解愁。经过一番筛选，最后，他把目标锁定在高中同学张继身上。

上高中时，张继就有“小诸葛”的美名。他头脑活络，善于交际，处事八面玲珑，而且很有战略眼光，这一点在他高考选择专业时发挥得淋漓尽致。听说前不久他刚刚辞职，正是拉他入伙的大好时机。想到这儿，水轻舟一个电话打给张继，约他中午到老街第一楼面谈。

张继是个爽快人，满口答应，并准时赶到老街第一楼。两人落座后，水轻舟就叫服务员上菜。碰了两杯酒后，他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聊起合作事宜。

这时，过来一个陌生男子，弓着腰说了声：“两位老板好！”就拖了张凳子凑了上来，落落大方地拿起桌子上的肉串往嘴里塞，吃得是津津有味。水轻舟和张继面面相觑，没搞懂是怎么个情况。

“你谁呀？你这是搞什么名堂？”水轻舟冲那男子问道。陌生男子笑笑不说话，还拿过水轻舟面前的酒瓶倒酒喝。水轻舟面色一沉，夺回酒瓶吼道：“你赶紧给我走，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哪知这位不速之客依然笑嘻嘻地夹菜往嘴里送。

张继坐到那人身边，经过一番盘问，才得知他是个外地人，落魄了出来讨生活，身无分文，肚子实在饿得不行了，又怕被人拒绝，才做出如此举动。

张继问：“那你为什么要来蹭我们这一桌呢？”

那人眼角有点湿润，说：“我看你们只有两个人，特别是你，戴着眼镜，看上去不像什么坏人。我、我实在是饿坏了……”

张继想继续问下去，水轻舟却“腾”地站了起来，指着那人的鼻子火冒三丈：“我们在谈项目，你却来搅局，蹭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啥熊样！”说着，伸手夺过那人手里的筷子吼道，“你给我出去！”心里不解恨，还抬腿踢了那人好几脚。那人捂着腿肚子，狼狈地逃出了酒楼。

水轻舟冲着那人的背影“啐”了一口：“真扫兴！”

“你也太冲动了点，可能人家真有难言之隐呢，要不怎么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张继责备了几句，水轻舟也没当回事，继续谈起了自己的项目。

张继认真地听完水轻舟描绘出的项目蓝图，中间不时地插几句自己的疑问。等水轻舟介绍完，他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项目是有一定的可行性，但也有许多不可规避的风险，我这人保守一点，目前还不想去冒这个险！”

张继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大学毕业后，他年年都在跳槽，就没考虑过创业。而水轻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保证这个项目能做成，既然张继没有合作意向，也不好再勉强。

二

水轻舟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他要在人生最好的年华搏上一搏，不让岁月留下遗憾。从老街第一楼回来，他动用各种关系向银行贷款、租厂房、买设备，很快，项目就有了起色。

欣慰的是，项目投产没多久，水轻舟招到了一名叫马国臣的管理，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能力一点也不亚于张继，令水轻舟十分高兴。

产品上线后，很快得到客户的青睐，光其中的一个大客户就够水轻舟在生产线上忙碌了。这个大客户性格豪爽，进货量大。起初，他都是先打款再提货；经过一段时间合作，慢慢变成先供货再打款；随着需求量的不断加大，那个大客户开始赊欠货款。马国臣感觉不对劲，一次次给水轻舟敲警钟：“水总，虽说这家客户合作了这么长时间，提的货也不少，但我们对他没做过背景调查，如果这样赊欠下去，是不是过于冒险？”

水轻舟根本不当回事，大大咧咧地说：“我看你是有点杞人忧天了，这么豪爽的大客户，偶尔欠点货款也属正常，你的眼光可得放长远点啊！”

马国臣说：“我想公司还刚刚起步，货款欠得太多，不利于公司运转……”

水轻舟不想听这些不吉利的话，当时就拉下了脸。第二天，马国臣又提醒水轻舟：“刚才我经过财务室时，听里面的人都在抱怨那个大客户……”

水轻舟听不进马国臣的良言苦口，反而埋怨他像个喋喋不休的长舌妇，不久，就找了个借口，把他开除了。

马国臣被开除不到一个月，财务室出纳就急匆匆跑来报告，那个大客户的资金还未到账，而几个供货商却跑到公司来催着要钱。水轻舟一听，火暴脾气就上来了：“财务室没钱，叫客户先结算一批，打货款过来不就完事了嘛。这事还需要找我？”出纳说：“我联系过了，那个大客户的电话打不通。”

水轻舟拿出手机打过去，确实打不通。他这才知道，这段时间，大客户三天两头要货，货款从未付过一分。水轻舟的背上顿时冷汗涔涔，他一个劲儿地自我安慰，应该不会那么糟！

但结果就是这么糟！这个大客户是个诈骗老手，他首先用小批量交易取得水轻舟的信任，再用欠款提走大量的货物，成功骗了水轻舟。

要不到货款，公司就断了资金链，断了资金链，员工工资就发不出去，供货商那边不再供货，一下子把水轻舟逼入了绝境。

就在水轻舟走投无路之际，有人给他提供了一条信息，他当时想找的合作伙伴张继混得很不错，不如找张继试试，或许能帮他走出困境。

水轻舟如落水者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他了解张继的为人，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张继打了个电话，诉说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张继认真听完，告诉他，自己在城东开了家公司，叫水轻舟速到公司面谈。

水轻舟按照张继给的地址找上门去，刚到张继公司门口，就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在大门口等他。这人见面就握住水轻舟的手，热情地说：“水总，还记得我吗？”

水轻舟想了半天，却始终想不起此人是谁，他不再继续想，因为他心里只惦记着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公司，问：“张继呢？”

“张总在办公室恭候你的大驾呢！”说着，他带着水轻舟走进公司。

这人把水轻舟带进张继办公室，就退了出去。水轻舟眼前一亮，张继的办公室装修相当豪华：全铜吊灯、名贵大理石地板、实木办公桌……一看就知道他过得很不错。水轻舟不由扼腕长叹：“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呀！”

张继乐呵呵地说：“水同学，要不要到我的车间里去转一下？”

水轻舟当然乐意，他要看看，是什么项目让不敢创业的张继动了心，并搞得风生水起。才转了一个车间，水轻舟的脸就白了；当他走进第二个车间时，他的脸色已经由白变青，再由青变紫，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再也不想迈步往前走了。因为他看到，车间里生产的产品，竟跟他公司的产品如出一辙！也就是说，当时张继拒绝了他的合作邀请后，转身就另起炉灶，做起了这个项目。一想到这里，水轻舟两眼几乎喷出火来，挤出一句：“张继，我真是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竟是个卑鄙小人！”说罢，扭头就走。出了门，刚才接待他的那个人急匆匆追了上来，水轻舟却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水轻舟前脚刚回到家，那个接待他的人后脚就跟了进来。水轻舟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那人骂道：“滚，你给我滚！”

那人嬉皮笑脸地站在那儿，不怒不气不恼不走。一见对方这副模样，水轻舟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那次他约张继到老街第一楼谈项目时，有个不速之客过来吃白食，就是这副表情！他想起来了，那个吃白食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吐出两个字：“是你！”

这人脸带笑容，微微点头说：“水总，感谢你那天的一饭之恩，为了报答你的这份恩情，我想在老街第一楼回请你一次！”

公司的困境简直就是压在水轻舟心头的一座大山，他哪有心情做这种无聊事：“去去，我没时间跟你吃饭！”

这人还是不气不恼，还是那次吃白食时厚脸皮的样子：“水总，你可能对张总有些误会，晚上五点钟，老街第一楼，上次你请张总的老地方，我希望你能赏光，也希望你能把握住机会！”这人扔下这句话，转身而去。

那人一走，水輕舟才冷静下来，他为何出现在张继的公司里？看他代张继接待自己的样子，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不知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戏？他反复掂量着这人话中的含义，决定无论如何，都得去赴这场饭局！

三

当水轻舟踏进老街第一楼的时候，眼前的场景一点都没变，只是请客的人变了。上次是他请张继吃饭，而这一回，却是那个蹭白食的不速之客请他吃饭。当他走到那张熟悉的饭桌前时，除了那位不速之客，同时他还看到了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张继，而另一个竟是被他开除的马国臣！

水轻舟转身就走，如果只看到张继，他也许会坐下来，而看到马国臣也坐在那里，他那犟脾气又上来了。张继眼疾手快，追上来拉住水轻舟说：“老同学，高中毕业这么多年，没想到你还这副德性！”

那个不速之客站起来解释道：“水总，你可能对张总有些误会，从第一次坐到这张饭桌上，到这一次把你请到这里，张总都在为你着想啊！如果你想听，请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告诉你其中的前因后果！”他见水轻舟没有反感的意思，接着说，“张总另起炉灶，这团火你可能还没平息吧？”

水轻舟沉默不语，鼻翼却一张一翕。

“你知道张总当年为什么辞职吗？其实在你找张总合作之前，张总就盯上了这个项目，所以他才辞掉了职务，巧的是，你也同时看中了这个项目并联系上了他！”

当水轻舟向张继表明合作意向时，张继也曾考虑过合作事宜。但作为高中同学的他，对水轻舟的性格了如指掌——冲动、火性大、处事独断专行，不计后果。这样的性格很难成为合作伙伴。于是他在赴宴时安排不速之客来吃白食，目的就是想考验一下水轻舟。因为水轻舟经受不住考验，他才果断拒绝了合作。

这时，马国臣插话道：“接下来的事还是由我来补充吧！”原来，水轻舟的产品上线后，张继始终关注着他，怕他的性格掌控不了公司的发展，就派自己身边的能人马国臣去水轻舟的公司应聘，助他一臂之力。哪知马国臣的苦口婆心被水轻舟当作耳边风，还找理由开除了他……

水轻舟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误会了老同学，千错万错都是自己那该死的脾气导致的。他向张继鞠了一躬，说了声：“对不起！”就想逃离老街第一楼。

张继拦住他问：“你现在落魄到如此地步，还想去哪里？”

水轻舟愣了，狐疑地看向张继。张继指着马国臣和那位不速之客，说：“如果你愿意改掉坏脾气，我愿意提供资金，让他们俩跟在你身边，助你东山再起，怎么样？”

水轻舟听了，把目光转向马国臣和那位不速之客，看到他们朝自己点头示意，不由得热泪盈眶，再次说：“对不起！”

张继指着不速之客，打趣道：“别光顾着激动，你到现在还没问我，他叫什么名字呢！”说罢，四个人都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