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到来,人们大多会高高兴兴置办新衣,以图喜庆。旧时,物质生产不发达,人们置办新衣,也是为了御寒保暖。在封建社会,人们御寒的衣物,不仅与材料有关,还打上了深厚的阶层烙印。
一
人类社会早期,人们的御寒之物多为裘衣。商代的甲骨文中出现了象形字“裘”。清人段玉裁注“裘之制毛在外”。古人将带毛的兽皮经过加工,制作成御寒的衣服,称为“裘皮”。古籍中多有古人穿裘皮的记载。《礼记·月令》记载:“是月(孟冬之月)也,天子始裘。”
在民间传说中,裘皮的鼻祖是殷商时期的比干。据说,比干曾在如今的河北省枣强县大营一带为官,他鼓励民众打猎,捕获野兽食肉后,将各种兽皮收集起来反复泡制,并发明了制作熟皮的技艺,制出的裘皮既保暖又舒适。比干将这一技艺传授乡里,造福庶民,为人乐道。
数千年来,裘皮行业流传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凡新进学徒,都要先拜过祖师爷比干,然后才能拜师学艺。如今,“大营裘皮传统制作技艺”和“裘祖比干的传说”先后被河北省人民政府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古时的贵族多穿狐裘和貂裘,即用狐和貂的毛皮制作的衣服。《诗经》云:“君子至止,锦衣狐裘。”后世的诸多学问大家对此作了解释。宋代朱熹的《诗集传》曰:“锦衣狐裘,诸侯之服也。”明代冯梦龙《东周列国志》说:“狐裘,贵者之服。”
唐朝边塞诗人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有“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的诗句。到了明代,宋应星的《天工开物》说:“服貂裘者,立风雪中,更暖于宇下;眯入目中,拭之即出,所以贵也。”由此可见,狐裘和貂裘自古以来就是人们看重的防寒之物,但因为昂贵,一般人穿不起。
二
除了昂贵的裘皮外,丝绵也是达官贵人的御寒之物。丝绵制作历史悠久,最早可追溯到周朝。到了西汉,丝织业已很发达,两汉出土文物有褐色菱纹罗地“信期绣”丝绵袍、朱红菱纹罗丝绵袍、印花敷彩纱丝绵袍、绢地“长寿绣”丝绵袍、素丝绵袍等。西汉教学童识字的书《急就篇》就有“绛缇絓紬丝絮绵”之句。唐代颜师古还对絮与绵作了注解:“渍茧擘之,精者为绵,粗者为絮。今则谓新者为绵,故者为絮。”
唐代,人们冬季穿的绵服和绵袍,填充物就是丝绵,并且有定量:绵袍,加绵十两;绵袄,加绵八两;绵袴(裤),加绵六两。白居易《新制布裘》云:“桂布白似雪,吴绵软如云。布重绵且厚,为裘有余温。朝拥坐至暮,夜覆眠达晨。谁知严冬月,支体暖如春。”诗人很满意自己新做的绵袍,外面用的是洁白的桂布,里面是吴地产的丝绵,在寒冬腊月穿上它温暖如春。
唐代,朝廷发给边防守军的冬衣就是丝绵衣物。唐代孟棨撰写的《本事诗》记载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唐开元年间,发给戍边士兵的纩衣(丝绵衣)是由宫中所做。有一位士兵在绵袍中发现了一首诗:“沙场征戍客,寒苦若为眠。战袍经手作,知落阿谁边。蓄意多添线,含情更著绵。今生已过也,结取后生缘。”士兵把此诗交给了主帅,主帅不敢隐瞒,又上交朝廷。唐玄宗将诗出示给宫中,查找写诗的宫人。一宫人主动认罪,任凭皇帝处置。哪料唐玄宗却说,恕你无罪,你就和这位得袍士兵结婚吧,我为你成就这份姻缘。
宋代,江浙一带的丝绵驰名遐迩,上交的丝绵占全国三分之二以上。因制作丝绵的大部分工序都在清水中完成,故又得名清水丝绵。余杭清水丝绵洁白如凝脂,轻柔如浮云,被时人喜爱。南宋建都临安(杭州)时,特谕将余杭清水丝绵列入贡品。
清康熙年间,余杭清水丝绵远销日本。民国时余杭“老恒昌”清水丝绵享誉国内外。1929年,余杭苏晋卿制作的优质清水丝绵曾在西湖博览会上获得特等奖。2008年,余杭清水丝绵制作技艺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三
当然,对于古代的老百姓来说,没有裘衣,也没有丝绵,他们多是穿纸衣御寒。东汉时期,蔡伦吸取前人经验,改进了造纸技术,造出来的纸含有织物,具有一定的柔软度和韧性,因而也适合做衣服。纸衣最早有文字记载是唐代,《旧唐书·回纥传》记载:“回纥纵掠坊市及汝、郑等州,比屋荡尽,人悉以纸为衣。”唐代时,佛教认为丝绵所做的衣服需要杀蚕取丝,此乃伤害生灵之举,所以,僧侣选择穿着纸衣,这也助推了纸衣制作工艺的不断提高。
宋人穿纸衣非常普遍,当时纸衣用料为楮树皮纸,柔韧性更好,拉力强,耐折耐磨。宋人开发出了纸衣的多种制作工艺,还出现了专制纸衣的行业。
北宋苏易简在《文房四谱·纸谱》中介绍了制造纸衣的方法:每一百张纸加胡桃、乳香各一两煮,或者蒸。如果是蒸的话,就要不断往上洒含有乳香等的水,等到蒸熟后,将其阴干,然后用箭杆横着卷起,顺势收紧。苏易简还记载,纸衣保暖性能好,但由于纸衣不透气,对身体健康有所不利。
因为纸衣廉价而又保暖,很受百姓的青睐。南宋词人李曾伯在《用韵答纸衾简云岩》中描述:“欹枕犹存舒卷声,覆寒时与寝衣更。价廉功倍人人燠,一幅春风造化成。”纸衣因具有洁白轻软、微皱如波的特点,非常适合士大夫洁白清雅的追求,所以,文人士大夫们对纸衣也是趋之若鹜。
唐宋时期,还有纸被给人们带去温暖。唐朝诗人徐夤《纸被》云:“披对劲风温胜酒,拥听寒风暖于綿。”诗歌描写了纸被带给人的温暖和舒适感。
南宋理学家朱熹,曾赠送陆游纸被御寒,陆游写《谢朱元晦寄纸被》表达感激之情:“纸被围身度雪天,白于狐腋软于绵。放翁用处君知否?绝胜蒲团夜坐禅。”诗中通过对比赞叹了纸被的温暖与舒适。陆游在《庵中杂书》中也写到轻柔舒适的纸被:“蒲龛坐久暖如春,纸被无声白似云。”
宋代文人崇尚高洁风雅,特用纸做成床具,称为“纸帐”。有的还在纸帐上悬挂梅花插瓶或印有梅花图案,称为“梅帐”,既御寒又雅致。李清照晚年在《孤雁儿·藤床纸帐朝眠起》中写道:“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朱敦儒《鹧鸪天·检尽历头冬又残》也有“道人还了鸳鸯债,纸帐梅花醉梦间”之句。
宋末元初,棉花大量传入内地。棉衣在舒适性与透气性上都不是纸衣可比拟的,纸衣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众所周知,棉纺织品在内地的推广,黄道婆功不可没。黄道婆幼时为童养媳,因不堪虐待流落崖州40年,她向黎族妇女学习棉纺织技艺并有改进,总结出“错纱、配色、综线、挈花”的织造技术。元朝元贞年间,黄道婆返回故乡,教乡人改进纺织工具,制造擀、弹、纺、织等专用机具,织成各种花纹的棉织品。
明初,朱元璋大力倡导种植棉花,带动了棉纺织业的发展,棉衣成了社会上最普遍的御寒衣物,但纸衣在一些无棉地区仍然得到了延续。到了清朝,纸衣的加工技艺仍在发展,但此时的纸衣已经不再作为人们御寒衣物,而是作为一种特定的服饰文化,在文人雅士之间流传。
(摘自《北京晚报》郑学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