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建
北京北三环外的元大都城垣遗址公园是个独特的公园,它的地理结构十分特殊,延绵十余公里,最宽处却不过二百米,横跨朝阳和海淀两区,是京城最狭长的公园。它还集历史遗迹保护、改善生态环境于一体 ,为市民提供了一个游春赏秋、健身休闲的好场所。这个公园惠及了周边数十万民众的生活和休闲,而它原来的名字“土城”在人们的记忆里却渐渐变得陌生了。
60年前,我就住在离土城不远的北太平庄,而且就读的小学就在土城的边上。那时这一带荒凉落寞,不仅杂草丛生、遍地荆棘,更是人烟稀少。可以用李清照“忆秦娥”来形容昔日土城的境况:“临高阁。乱山平野烟光薄。烟光薄。栖鸦归后,暮天闻角。断香残酒情怀恶。西风催衬梧桐落。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寂寞的土城上长满了荆棘和酸枣树,城墙周边树林茂密,里面有很多乱坟岗子。许是那个朝代战乱频发没钱建造砖石的城墙,是用土垒起的,因此经不住岁月的侵蚀,几百年间就彻底崩塌了,崩塌后的墙体形成高矮不一的小山,这就是“土城”名称的由来。在土城脚下的小月河是原来的护城河,由于长久得不到疏通,土城上的土不断坍塌进来,护城河只剩下小溪一般的涓涓细流。
当时的北京市政府已经提出了保护古都遗址土城,学校离得近,常组织我们到土城种树、修路,因此“土城”不仅伴随我度过了快乐的童年,也留下了它是亟待保护的历史遗迹的记忆。
学校音乐教室的后窗外是一大片绿油油的稻田,稻田里不知藏有多少青蛙,此起彼伏的蛙鸣如同演奏雄壮的田园交响曲,而那些蛐蟀、蝈蝈、秋蛉子也不甘示弱,它们的鸣叫清脆悦耳。稻田的北边就是土城了,稻田里经常落着成群的鹭鸶,据说北京曾是鹭鸶的栖息地,如今很难再见到它们的身影了。鹭鸶长着长长的腿、尖尖的嘴,雪白的羽毛,姿态十分优美,时而落在水中觅食,时而飞上蓝天绕着土城翱翔。此情此景让我难忘,可惜我们的孩子再也见不到这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景象了。
记得是在四五年级的时候,学校多次组织我们到土城植树造林,并在树林中开辟了一条土路。后来我去找当年种树的地方,那里绿树成荫,合抱粗的参天大树遮天蔽日,一群孩子在树下尽情嬉戏,徜徉其中十分惬意。我突然想到一句老话:“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不禁从心底生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我种的树不仅后人乘凉,连我自己也享受其中,这大概应算是一种福报吧?只不知哪棵树是我种的了。
我上小学的年代鼓励大家养蚕,学校里很多同学都在养,养的人多了,桑叶成了问题,有钱也没处买。有同学发现土城有几棵桑树,我们就利用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去采桑叶,谁想到这么荒凉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居住,这家人养了一条很凶的大狗看着桑树,狗见有人采桑叶就汪汪狂吠,要想采到桑叶,要冒被狗咬的风险,或是趁它睡着时。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这几棵桑树很快变得光秃秃的了。
从北太平庄往北到花园路,现在是一条热闹繁华的大道叫北太平庄路,这条路就是当年音乐教室外的那片稻田。现在成了通衢大道,道路两旁聚集了不少大单位:有色金属研究院、远望楼宾馆、牡丹电视机厂、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可能没有多少人记得,没修这条路之前,这里是以土城小月河上的一座小桥得名,叫牤牛桥,到上个世纪70年代,牤牛桥地区还是河沟港汊密布,人迹罕至,芦苇和野草长得比人高的湿地。
我们的小学是铁路子弟学校,班上的几个同学住在一个楼里,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写作业,放学后互相串门玩耍,整日形影不离。有一天有个同学提议,每天放学从土城绕道回家,从小锻炼体魄和意志,长大报效祖国,这个提议得到我们的一致同意。
于是,放学后我们几个同学从花园路方向迎着夕阳登上土城。崎岖不平的土城上有一条羊肠小道,走在上面,酸棗棵子的尖刺不断撕扯着衣裤。不知从何年代土城开了很多豁口,便于行人通过。豁口处宽达几米,断面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土墙,我们就从一个豁口拽着酸枣树爬下去,再从另一个豁口处攀援上来,手上被酸枣刺扎破,腿上也刮出道道血口。走到黄亭子(现在叫蓟门桥)往东向北太平庄的方向回家,这时太阳已经落在身后,天也黑了。这一圈对于孩子来说可不近了,大约要多走3至4公里的路。
“锻炼”没坚持几天就终止了,每天回家这么晚,还浑身伤痕累累,家长很快就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因为土城太过荒凉,当时一般人家根本不敢让孩子去土城玩,我们上述的行动自然惊动了家长,后来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大事,土城更没人敢去了。
大约是1966年一个周六的晚上,土城边上的解放军“535”印刷厂在操场免费放映电影,周边的孩子都去观看。我们院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当晚看完电影没有回家,他平日很淘气,家里也没当回事,结果第二天在土城发现被人残忍地杀害了。这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以致很多年再也不敢去土城了。
看着“土城”一天天变得漂亮起来,既高兴又感慨。它就像一串美丽的项链将京城北部诸多人文景色串联起来,形成了北京最宜居、最美丽、最繁华、最有情调的地方。当年如此荒凉的地方如今成了繁花似锦的人间天堂,人们可以在公园里晨练、唱歌、遛鸟……享受着时代进步带来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