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恢林,麦宇航,谢沂志
(汕头大学商学院,广东 汕头 515063)
高质量发展是经济发展质量的高级状态和最优状态,涵盖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随着中国市场化程度的不断提升,市场制度是否以及如何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是亟需探讨的问题。
关于市场化程度和高质量发展的文献大致可以分为以下三类:第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李慧(2021)[1]、吴敬琏(2004)[2]以及胡家勇(2016)[3]认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理论涉及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基本经济制度、收入分配制度、市场体系建设、对外开放等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改革开放以来所建立的市场化体制使中国经济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同时也存在着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4]。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不仅有利于贯彻新发展理念,也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现实需要[5],可以解决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瓶颈问题、确保产业链供应链可靠安全、缩小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差距[6],促进我国高质量发展。第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效应及测度。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对加速经济发展[7]、改善生态环境[8]等产生显著的正向作用。国内学者为衡量体制变革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提出了市场化相对进程的度量方法和评价体系[9]。樊纲等(2003)[10]利用中国各省份市场化进程相对指数,定量考察了中国市场化改革对全要素生产率和经济增长的贡献[11]。第三,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因素及测度方法。已有研究表明雾霾污染[12]、碳中和[13]等因素对高质量发展有显著的影响。
纵观现有文献,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和高质量发展均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但尚未有研究以市场化经济制度为效能指标,以高质量发展为产出指标去测度市场经济制度的总绩效。为此,本文创新性地提出“市场化效能”这一概念并系统性地阐明其内涵,弥补了市场经济制度评价只从经济产出效率等单一维度进行评价和分析的局限性。
市场化效能是从经济效率、社会公平、经济可持续等多维度全面反映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总绩效。市场化效能不同于传统的市场效率,市场效率仅从最大化经济产出进行评价,而市场化效能比市场效率更能反映新时代背景下中国市场经济制度的本质内涵及其特征。市场经济制度绩效从单一维度的市场效率评价转向多维度评价,是认识市场经济制度的一个全新视角。市场化是指中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体制改革,它不仅是规章制度的变化,而且还是一系列经济、社会、法律乃至政治体制的变革,对于中国经济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而市场化效能可以用于反映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在这一改革过程中对经济、社会和环境等多维度产出的综合效率。
下页图1 展示了市场化效能的生成机制。本文构建了政府、市场和社会的三维框架,认为政府的责任是提供公共风险服务,包括提供公共产品、产权界定外部性等作用,凡是市场不能做或不愿意做的都需要政府进行提供。市场制度有其特定的运行机制,市场经济通过市场竞争、市场供需之间的平衡和激励机制促进经济高效运行。而社会在政府和市场之间起到枢纽作用,维持社会经济的协调发展,例如,社会道德水平决定了社会市场效率和政府的责任范围,进而影响了社会经济的整体效率。当政府在市场经济中“缺位”和“越位”,导致政府信任失灵传导、社会资源浪费时,政府处于失灵的状态,会出现好心办坏事的情况;当市场经济不能解决市场外部性、垄断、市场边界泛化、经济虚拟化倾向等问题时,说明市场也存在失灵,这时需要政府和社会进行及时有效的干预。政府因素中的财政体制及政策会影响市场化效能;社会因素包含了人口、生态、文化等,人口结构、户籍管制等都会影响市场化效能。因此,政府和社会的发展和改革是市场化效能的约束条件,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效能形成需要有为政府和自由社会共同完成。
图1 市场化效能生成机制
2.1.1 DEA分析法
DEA分析法用于多投入多产出的效率评价问题,是一种静态测度的分析模型。本文为了减少其他因素对投入指标的影响,采用基于投入角度的DEA-BBC 模型进行分析。DEA-BBC模型的总体公式为:
其中,n为决策单元数;θ为决策单元市场化效能的有效性,其权重变量为yi;xij表示第j个决策单元的第i种要素投入量,yrj表示第r种投入要素的产出量;同时引入了投入松弛变量s-与产出松驰变量s+。
2.1.2 Malmquist生产率指数
为弥补DEA 非连续性描述的不足,本文构建Malmquist生产率指数(简称“M生产率指数”)对全要素生产率进行动态分析,M生产率指数的计算公式为:
其中,x和xt+1分别表示在t和t+1时期的投入量;y和yt+1分别表示在t和t+1 时期的产出量;Dt(xt,yt)和Dt+1(xt+1,yt+1)分别表示以t时期的技术T为参照的t时期和t+1时期生产点的距离函数。
本文根据市场化效能的具体涵义,确定了投入指标和产出指标,投入指标为市场化程度,分为五个二级指标,采用的变量是樊纲等(2003)[10]编制的历年各地区的市场化指数;产出指标高质量发展综合指数则是根据五大发展理念确定相应的指标,并参考孙豪等(2020)[14]的省域经济高质量发展指标进行选取。
本文研究样本为2000—2020 年中国的30 个省份(不含西藏和港澳台),选取的指标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市场化指数数据库、《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农村统计年鉴》等。由于投入和产出指标存在不同的量纲,无法直接进行测算,故对5个投入指标和17个产出指标的原始数据采用归一化方法进行标准化处理,再使用等权重的算术平均合成计算出投入指标和产出指标。具体的市场化效能指标体系如表1所示。
表1 市场化效能指标体系
本文将从DEA 方法测算出的综合技术效率(TE)、纯技术效率(PTE)和规模效率(SE)三个方面对30 个省份市场化效能的有效性进行分析,效率值越高,代表市场化效能的有效性越高。效率值为1 表示达到市场化效能完全有效,处于最优的市场化效能;小于1 即市场化效能缺乏有效性,市场化效能有待优化。
3.1.1 全国层面的发展特征
使用Deap 2.1软件对30个省份进行DEA测算,再通过几何平均法计算得到全国层面三种效率的年平均值,结果如表2 所示。结果显示,中国的综合技术效率在2000—2020年均未实现市场化效能完全有效,整体有效性偏低。2000—2007 年市场化效能的三个效率在总体上呈现上升的趋势,然而受到200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在2008—2009年均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跌。在随后年份,综合技术效率不断稳定上升,仅有少数年份出现了小幅下降。
从综合技术效率来看,表2 结果显示,中国的综合技术效率从2000 年的0.078 逐渐上升到2019 年的0.442,市场化效能的有效性在不断上升,但2020 年的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经济产生重创,有效性出现小幅下跌。可以发现,一旦经济不利因素出现,如2008年的金融危机和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规模效率会首先受到较大的影响。在经历了2008 年的金融危机重创后,综合技术效率逐渐降低,在2009年降至最低点,此时对应的有效性为0.177,随后在2014年有效性才恢复到与2007年相当的水平。从规模效率和纯技术效率来看,在2000—2007年,主要是规模效率带动着综合技术效率不断上升。而在2008—2020年,规模效率的发展波动较大,此时综合技术效率的提高主要依靠纯技术效率的进步,纯技术效率整体上呈现上升的趋势,与规模效率的差距逐年缩小,展现出一种两者互相协调的发展模式。
3.1.2 地区层面的结构特征
为了进一步了解我国不同地区市场化效能有效性的情况,将我国30 个省份划分为东、中、西三大地区①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辽宁、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和海南;中部地区包括山西、吉林、黑龙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西部地区包括内蒙古、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宁夏和新疆。,并分别进行DEA测算,得到三大地区三种效率的变化图,如图2所示。
图2 2000—2020年不同地区的三种效率变化
整体来看,三大地区的指标变化趋势基本相同,可以认为中国市场化效能的有效性发展模式在地理上并没有明显差别。综合技术效率方面,三大地区的综合技术效率都有着相似的发展趋势,其中东部地区的综合技术效率高于其他地区,中部地区紧随其后,最低的是西部地区。在2005年之前,三大地区的综合技术效率差距较小,市场化效能的有效性从东部、中部到西部依次降低。而在2005年后,东部地区因为拥有优良的经济发展基础,其市场化发展较快,综合技术效率在2006—2020 年明显高于其他两个地区,主要的差距来源于规模效率。纯技术效率方面,以2005 年为节点,在2000—2005 年,东部地区的纯技术效率位居第一,而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的有效性都低于东部地区且大小相似。2005—2020 年,三大地区的纯技术效率发展趋势基本一致,有效性在2009 年达到最低点后,在随后年份重新开始向上爬升,仅在2015年和2019年有小幅下降。其中,西部地区的纯技术效率在绝大多数年份都高于中部地区,甚至在2013 年和2017 年高于东部地区。规模效率方面,以2007年为节点,可以看出东部地区的规模效率在2000—2007年波动较大,而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的有效性有着相似的发展趋势,在这段时间内中部地区的规模效率最大。在随后年份中,三大地区的发展趋势基本一致,东部地区的规模效率除了2009年外都高于其他地区,中部地区紧随其后,最低的是西部地区。
3.1.3 省份层面的发展特征
为了进一步明确省份之间市场化效能的有效性差异,本文依据2000—2020 年30 个省份的平均综合技术效率,将其有效性分为三个层次:平均综合技术效率在[0,0.3)内为低水平省份,在[0.3,0.4)内为中水平省份,在[0.4,1]内为高水平省份,具体结果见图3。
图3 中国30个省份的综合技术效率水平划分
整体而言,属于高水平的省份有北京、青海、上海、天津、山西、湖北、海南和黑龙江8 个省份,大多数为东部地区的沿海省份,其中北京的平均综合技术效率最高,有效性为0.777;中水平省份有辽宁、广东、江苏、浙江、河北、福建、内蒙古、甘肃、湖南、山东、云南、陕西、河南、重庆和安徽15个省份,大部分为东部和西部地区的省份,仅有3个为中部地区的省份,该区间包含的省份最多,省份之间的有效性差距较小;而低水平的7个省份包括了2个中部地区的省份和5个西部地区的省份,其中西部地区省份的平均综合技术效率整体偏低,贵州、宁夏和新疆的有效性甚至低于0.200,反映出同一地区内的不同省份在市场化有效性方面也存在较大差异。东部地区经济发展基础较为成熟,大多数东部地区的省份在经济发展、创新驱动方面的市场化效能更具有效性,使得整体有效性高于其他地区。部分西部地区的省份在2000—2020年出现了有效性较高的情况,如青海和内蒙古,究其原因是市场化效能过低,边际产出比其他省份大,造成了平均综合技术效率虚高的现象,甚至出现青海的有效性高于上海的情况。中部地区省份的整体有效性则位于东部省份和西部省份之间,发展较为均衡,主要是因为其在地理上是东部地区传统产业转移的主要去向,部分发展较好的中部地区省份也能进入高水平省份的行列中。
3.2.1 全国层面的变化特征
运用Deap 2.1 软件对30 个省份2000—2020 年的面板数据进行Malmquist指数(以下简称“M生产率指数”)的测算,并使用几何平均的方法计算各平均值,结果如表3 所示。其中M 生产率指数代表的是市场化效能的跨期变化,TC、TEC、PTEC 和SEC分别代表技术进步指数、综合技术效率指数、纯技术效率指数、规模效率指数,反映M生产率指数分解量的跨期变化情况。
从总体情况来看,中国2000—2020 年M 生产率指数的年平均值为0.988,即M 生产率指数平均每年下降1.2%。分阶段看,2000—2010 年的M 生产率指数除了在2000—2001 年和2008—2009 年这两个时间段内为正,呈现上升的趋势,其余时间段都呈现下降的趋势,2000—2010年的年均增长率为-2.8%;而2010—2020年M生产率指数虽然处于有升有降的波动状态,但年均变化的指数为正,年均增长率为0.4%。这一结果表明,2000—2010年单纯以“经济增长”的粗放式发展目标为导向,造成的环境污染、产能过剩等问题阻碍了市场化效能的增长;2010—2020 年,随着我国开始重视生态环境的建设和经济的高质量发展,M 生产率指数为正的情况增多,且出现了最大值,说明这一时期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方向不仅保证了经济的增长,而且优化了环境污染、贫富差距、产能过剩等问题,市场化效能有所提高。
从具体时间段上看,中国的M生产率指数波动幅度较大,最高值为14.7%,出现在2014—2015年,这可能是因为2015 年,中国首次将“互联网+”提升到国家发展战略,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引擎,极大地促进了当年市场化效能的发展,且消费结构的调整和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都对市场化效能的提高起到重要作用。M 生产率指数的最小值为-15.6%,出现在2019—2020年,这是因为2020年中国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社会生产几乎停滞,经济遭受严重打击,政府将大量资金用于医疗建设,此时的市场化效能大幅降低,因此M生产率指数同比下降显著。
从分解指数上看,促进M生产率指数提升的主要原因是综合技术效率(TE)。2000—2020 年,综合技术效率(TE)的年均增长率为6.2%。值得注意的是,在规模报酬可变的模型中,其分解指数的规模效率指数始终为1.000,说明规模效率在2000—2020年既不促进也不抑制市场化效能的提升。而纯技术效率指数在2000—2020年的平均值为1.062,从2000—2010 年的1.091 下降至2011—2020年的1.034,但仍然为正,这说明中国M生产率指数的提升主要依赖于纯技术效率(PTE)的提高。从技术进步指数来看,虽然技术进步指数小于1,但技术进步的年平均增长率已从2000—2010 年的-10.9%上升至2011—2020 年的-2.9%,这说明技术进步对中国M生产率指数的负面影响越来越小。
3.2.2 不同水平地区的变化特征
本文进一步测算和对比了2000—2020年中国高水平、中水平和低水平地区的M 生产率指数情况,如表4 所示。整体上看,M生产率指数呈现中水平地区最高,低水平地区次之,高水平地区最低的异常现象,且三类地区的市场化效能演化情况存在差异。对于高水平地区而言,2000—2020年M生产率指数整体呈现下降的趋势,但其指数从2000—2010年的0.940上升到2010—2020年的0.988,这可能是因为东部地区的市场化效能本身较高,提高效能比其他地区更加困难,尽量减小下降幅度对于高水平地区而言更有意义;对于中水平地区而言,2000—2020年M生产率指数呈现稳步上升的趋势,其指数从2000—2010年的年均值不变上升至2010—2020年的1.005,上升了0.5%,说明市场化效能在进一步提升,仍有上升空间;对于低水平地区而言,2000—2020年M生产率指数虽然整体呈现下降的趋势,但指数已经从2000—2010年的0.952上升至2010—2020年的1.022,上升了将近7%,市场化效能增幅较大。
表4 不同水平地区Malmquist指数及其分解均值对比
表22000 —2020年中国的综合技术效率及其分解
表3 2000—2020年中国市场化效能平均Malmquist指数结果
为进一步分析其影响因素,本文通过分析其分解量来探究原因,结果发现,纯技术效率指数是导致高水平地区的M 生产率指数小于中水平和低水平地区的主要原因。同时,因为规模效率指数都为1.000,所以综合技术效率与纯技术效率指数相等。
三类地区的综合技术效率指数大小为中水平地区(1.079)>低水平地区(1.064)>高水平地区(1.031),技术进步指数大小为高水平地区(0.935)>中水平地区(0.929)>低水平地区(0.927)。这表明虽然高水平地区的技术进步指数比中水平地区和低水平地区的大,但差距较小,并不能抵消其他两个地区在综合技术效率指数方面与其拉开的差距,所以导致了中低水平地区拥有比高水平地区更高的M生产率指数。
本文在市场化效能生成机制下,使用DEA-Malmquist模型从多方面测度市场化效能,得出以下主要结论:第一,中国市场化效能水平整体偏低,离完全有效仍有较大差距,同时纯技术效率和规模效率在2010 年后出现了协调发展的趋势。第二,对东、中、西三大地区进行分析,发现在2005年之后,三大地区的综合技术效率差距不断扩大,有效性由东至西依次减小,究其原因是规模效率存在较大差距。第三,不同地区的三种效率在测度时间内的变化方向基本相同,市场化的发展模式并没有地理上的明显差异。第四,对不同省份进行分析,发现在不利于高质量发展的因素出现时,大多数省份的规模效率首先受到影响,此时纯技术效率对支撑综合技术效率有重要作用。第五,通过Malmquist 指数分析发现,中国2000—2020 年市场化效能指数为负,究其原因,是特殊年份的经济危机、环境污染等不良因素阻碍了市场化发挥作用。此外,由于中低水平地区效能产出结构较好,该地区在市场化效能低的情况下,出现市场化效能有效性虚高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