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如此接近
看惯俗常物事,无非是怀念里的旧,时光里的久。无非是簇新的事物延续旧物的生长。最后,生和死都一同变旧。
我看到院子的门往往虚掩。
一些早晨,或者饭后,事物出现幻象。我走进软草:没有移动的日常混杂了干草的气味。在软草,一年就是一天,父亲就是母亲。一阵风吹,风中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看见自己睡在一个木凳上。睡姿滑稽可笑,却又从容自得。我想,这小小的木凳应该是棵年长的树,我在树上,时间从树间跌落。而天空,天空是另一个无边的树的森林。
一些風擦肩而过。野鸟停在屋顶上。告诉我吧。
告诉我。还有谁见过你年轻的模样?
我看见我所能看见的。我看见我自己。直到母亲把我叫醒。
七月,闪电是冰冷的
七月的药草园有木兰花的种子。有孩子的梦。
在窗户醒来。
树叶落。枯叶依然芳香。
一枚叶子翻过扉页。
那空空的书签。
说着告别——
虹口·最小的风声
在虹口,年年都有被风吹落的往事。
风吹往不同的方向。
内山书店。景云里。甜爱路200号。像先生在灯下点燃了纸烟,一粒火星映亮脸庞,溅起呐喊和希望。
那些细小而巨大的光影距离百年之遥,它们挨着梧桐树叶,挨着停落的鸟儿,让我眺望永恒。
吟诗魁星的人,晚秋染肩,眼神流金。在纷繁的城市,用一片小小的坚定,锁住风声,和雷鸣。
草儿们经历了冬霜的考验。现在,它们在北外滩的草地生根,发芽,繁衍新的生命。大自然赋予它们沉稳的力量,风吹草低,日落辉煌。停落的鸟群没有飞走,它们柔软了虹口的深情。
一场雨不期而至。雨水洗涤人的内心。
来来往往的人走进晨光,融入夜色。
而我,将自己静静地潜入那最小的风声。
白色的音符
太阳沉落时,壁炉中的火也兀自睡去了。
我想起某个早晨空荡的街道缓慢苏醒,冷寂的尘土打在人们脸上。我穿过街道,看见街角的田字草在褪色中蔓生,阴冷的雨天或是漫长的黑夜,这些植物总是展现出一种习惯,它们给我慰藉又让我不安。
夜色起伏。白天看不见的空地,高耸的榆树,榆树下晚风轻拂心胸。这阒寂的夜,这些事物是真实存在还是遥远的幻觉?我不知道,它们那么陌生,又如此熟悉。
我看见年轻的女孩目光羞怯。一些蒲草慢慢枯萎却仍有香气。
几乎就要忘记,天突然亮了。
鸟儿们开始细碎鸣叫。看不见小雀的翅膀,它们藏在树林深处。这个纷扰的早晨,整个尘世仿佛都和它们无关。
那些叙事的长篇,是否去了遥不可及的远方?最后,留下一些细小的声音,在我身旁轻快踱步。
雪落有声
一些时光里的雪,是漫漫无边的城市,或是此刻即将结束的夜晚。
有时候,你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你每天都会穿过一些地方。淡淡的花香拂过你的胸膛。一些记忆碎片稍作停顿,也许曾经悄悄震撼过你的心灵。那些黯淡又明亮的声音,长成巨大或细小的光影,风将它们吹向远处,成为时光难解的谜团。
但你并不感到悲伤。
明月不眠,凝望夜空,它在等待谁的脚步?
旧瓦的霜痕新添初雪。雪一片一片,掷地有声。冬的花开出凛冽的天宇,在屋顶,在大地,在孩子们冻得通红却灼灼发光的渴望中。雪带来了春的消息,她们用最干净的白映照自己,也映照万物。在无边的辽阔里,你看。
白雪落满了你的眼睛。
清水,本名朱红丽,上海市作协会员。著有散文诗集《水的声音》,曾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