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万物的距离（组诗）

江汉

记住了杨林沟

走在杨林沟的蓝天下，我与你

也干净。如果天色明，能看见小镇尽头

约莫还能看见它的前身，和后事

等到身上落些夕阳，氤氲就来了

会看到有人披上酱色，还在镇上彳亍

身上跳着淡淡的黄昏

其后，月亮也好。矮矮地挂上半爿天空

让人感觉：天很长，地很长

等我心事一明亮，就把你给深深记下了

绣花针

越来越多的雪，从天空落下

编织大地的白、山川的白、河流的白

每一种白，相同而又不同。白

有深，有浅，有厚，有薄。有尖锐的

呐喊，有喑哑的呓语，蜿蜒向前

以时间换空间，以白昼换黑夜

以星光换曙光。你的手法是娴熟的

挨针，插针，走线针，米粒针

三角针，人字针，都用上了。像你

脚下的路，经由丝线填补凼坑与落井

中间一点桃花红，完成了锦上添花

其实，我想说的是一个漆黑之夜

你在一匹巨大的绫罗绸缎上，织月亮

种繁星。在平移、斜抛的波浪线里

举一枚晶莹的绣花针，等月光雪一样

落下。与你的凝眸，平齐

晨光

黑夜背过身子，天就亮了

一条黄土路，牵来了行人和农具

胶轮轱辘大车也滚向了田边

一只耙子，二把锄头，三把镰刀

贴近泥土，寻找粮食的味道

野地里，草莓的四个花瓣都开了

我的眼睛，框不住南坡的庄稼

硕大的果实，压弯了青瓦和炊烟

泛着白玉的光

无论有雨无雨、有风没风

到了这里，晨光才是唯一的闪电

照亮泥地上弯腰的身影

流苏

路灯亮了，霓虹灯亮了，车灯亮了

看风看云，看人看事，看今夜的不夜城

出身豪门，都在绽放夺目的光

光芒在前，脚步在后

我的出发，已成定局。陈年的三脚架上

坐着我的相机，和喜欢

我运用慢速快門，定格车流的光轨

完成清晰、锐利的成像。流苏，穿透了

什么，什么就有了力

平行的光，交错的光，曲折、蹒跚的光

彼此追逐、缠绕，像编辑流水的账本

拴牢一个个命运。无论好，也无论坏

种种命运里，都有我

望雨亭记

进了望雨亭，就已听见

清脆的滴水之声，正在赶来的路上

洗去落日，放下沉重的行李

我闻到雨水的味道，骨头都酥了

在我想象里，仿佛浆果落在湿地上

又顺着时钟爬了上来

在望雨亭望雨

那雨，是从我眼里飞出来的

就像我，一生推动一座年迈的山峦

秋歌

风很大。能唱飞沙，能唱走石

上一脚，湖南；下一脚，湖北

前脚，山一程；后脚，水一程

风琴一样，拉响无边的大地

我们出门时

秋风打了个愣怔，猛扑过来

把我们扯进卑微的生活。我们

瘦弱的身体，顶着劳动往前跑

揪心的嚣声中，我们加入夜晚

战栗的样子，不太好看。我说

就把长出犄角的秋风分了吧

你一半，我一半。风，一吹

我们心中的石头，就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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