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用电子游戏讲好中国故事的路径探究

于骐铭，姚天培

（格拉斯哥大学 社会和政治科学学院，英国 格拉斯哥 G12 8QQ）

一、引言

“软实力”这一概念自20 世纪90年代提出以来，国际社会和各国学者对它的讨论持续不断。传统意义上的国家实力一般指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经济发展水平、城市化水平、国土面积和自然资源等客观可见的指标，而软实力则主要指一个国家的文化、价值观、社会制度等影响自身发展潜力和感召力的因素。

2007年，党的十七大报告强调要“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1］。这指出了国家发展的实际需求，即中国的硬实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台阶，亟待软实力的同步发展来进一步增强综合国力，并向世界展现中国的良好形象。2013年8月19日召开的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指出：“在全面对外开放的条件下做宣传思想工作，一项重要任务是引导人们更加全面客观地认识当代中国、看待外部世界。……对我国传统文化，对国外的东西，要坚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经过科学的扬弃后使之为我所用。……要精心做好对外宣传工作，创新对外宣传方式，着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2］对外宣传的创新工作就此提上日程。党的二十大报告就增强中华文明传播力影响力提出了新要求：坚守中华文化立场，提炼展示中华文明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全面提升国际传播效能，形成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3］。在世界大变局的背景下，讲好中国故事是增强文化软实力的特色方案，是更好传播中国文化的必然要求，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而如何讲好中国故事成为当务之急。

2022年8月26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发文指出：游戏是科技竞争的高地，更是展现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舞台［4］。电子游戏是一种新颖的文化载体，既可以满足不同受众群体的娱乐要求，又能够柔和地展示和传播特定文化与价值观。当价值观念、文化基因等抽象概念以鲜活方式嵌入游戏中的故事情节、人物、画面时，可以促使玩家了解其中蕴含的文化与价值，从而潜移默化影响玩家的内心世界［5］。《2020年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数据显示，中国数字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总额为523.80 亿美元。其中，自主研发数字游戏海外市场实际销售收入达154.50亿美元，比2019年增加了38.55 亿美元，同比增长33.25%［6］。可以看出，国产电子游戏“走出去”的成效已经初现，电子游戏有望成为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讲好中国故事的一条优质路径。

二、在跨文化传播中讲好中国故事的原则与要求

全球化背景下，文化软实力日益成为国家之间竞争和互动的重要维度。而讲好中国故事不仅是为了全方位地展现中国的真实面貌，更是为了在国际舞台上传递中华文化的独特价值和魅力。因此，跨文化传播工作需要有战略化思维，以确保在竞争和互动中达到预期效果。本文参考Arthur F. Lykke Jr提出的战略学公式“目的（Ends）+方法（Ways）+资源（Means）=战略（Strategy）”，阐述了讲好中国故事的原则和要求。这一公式的含义是“目的、方法、资源共同构成战略”［7］。将此战略模型与本文提出的问题相结合，可将讲好中国故事的原则与要求概括为：“价值观传播+定制化策略传播+多元化资源运用和多元主体传播”。三者相辅相成，共同构成讲好中国故事的战略框架。

（一）目的：深度的价值观传播

“目的（Ends）”，代表战略的最终目标或结果。讲好中国故事并非以传播碎片化且无意义的“符号”为目的，而是以传递中国独特的价值观为目的。现有的文艺作品中，不乏利用中国的文化“符号”传递西方价值观的现象。这类作品虽然也包含了中华文化元素，但并未传递出中华文化的内涵与价值观，反而迎合了部分外国人对我国的片面、刻板印象。中国故事的最大价值在于其蕴含着中华民族的精神和文化财富。通过价值观传播，不仅能充分展现中华民族的文化魅力，也能使其他国家的人民更好地理解中华民族的思维方式，扩大双方共通的意义空间，进一步促进国际合作，推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原神》作为一款优秀的国产电子游戏，是展示中国特色价值观的范例。作为国家文化出口的重点项目，该游戏自2020年推出以来，已经在全球200 多个国家和地区上线，赢得了广泛好评并荣获多个奖项。其中，苹果公司（Apple）在其“App Store Best of 2020”中将《原神》评为“年度iPhone游戏”［8］，而谷歌游戏（Google Play）也授予它“2020年最佳游戏”称号［9］。《原神》不仅在专业领域得到了认可，还成功地向世界展示了中华文化的独特魅力。《原神》的游戏制作组从中国的神话和民间传说中获得了灵感，在剧情和游戏中融入了中国的文化符号和中国式价值观。2022年初，《原神》制作组参考中国戏曲中的女英雄形象，设计了新的游戏角色——一位名为“云堇”的戏曲艺术家，并邀请上海京剧院国家一级演员杨扬录制原创戏曲《神女劈观》作为“云堇”在游戏剧情中的代表作品［10］。《神女劈观》在全球引发“破圈”效应，广受欢迎。《神女劈观》以守护和平安宁为主题，制作十分精致，同时充分展现了中国的“和合文化”，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追求社会和谐、人民幸福的那部分。这一文化不仅有助于传递中国的善意，也契合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是讲好中国故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例如，“和而不同”的理念能够促进不同文化传统的国家摒弃争端，通力合作；“协和万邦”的天下观，契合了世界各国人民对和平美好幸福生活的追求与向往［11］。在推广中华文化时，选择能够反映这些核心价值观的素材是至关重要的。

（二）方法：定制化的策略传播

“方法（Ways）”，代表战略实践中可选择的路径和手段。在我国对外传播的战略设计中，一切有利于达成预期目标的措施都可以视为“方法”，例如，加强国际交流、推广中华文化、参与国际活动等。在传统的宣传观念中，价值观的传递是一种意识形态宣传，在方法选择上很容易陷入所谓意识形态争论的窠臼。因此，在方法论上，价值观传播应力求从政治领域转为管理领域、传播领域，使核心价值观传播成为一种“策略传播”［12］，面对不同的传播层次、不同的受众，打造更具可塑性的“定制化策略传播”。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宣传，而是要真正地从管理和传播的角度去考虑，将价值观传播视为一种“策略传播”，采用更具策略性和效果更佳的办法。

中国故事的国际传播工作可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基础传播，即面向最广泛的海外受众群体进行传播，例如，各领域英文网站建设、国内法律法规翻译、相关资料或书籍翻译等。第二个层次是“泛众化传播”，主要面向绝大多数海外受众群体。采取的措施主要有：加强我国传统媒体（包括驻外媒体）与新媒体平台的合作，及时了解国外机构、媒体等对我国的各种质疑和批评，并在媒体平台上主动回应。第三个层次为“分众化传播”，主要面向计划中的预期受众和介质受众，在传播实践中采用丰富的形式、多元化的载体讲述中国故事，以达到适应不同受众、传递特定理念的目的［13］。通过讲述我国真实发生的故事，在他们头脑中形成对中国的稳定预期，从而扩展中国故事国际传播的影响面、提升中国故事国际传播的影响力［14］。

例如，孔子学院作为传递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平台，可以满足“泛众化传播”的要求，迎合海外主流受众的需要。但由于其运作模式的局限，无法满足“分众化传播”要求。而电子游戏可以在“分众化传播”方面发挥作用，针对特定国家、文化或年龄段的人群，讲述与他们更为贴近的中国故事，从而深化他们对中国的认知。

（三）资源：多元化资源运用和多元主体传播

“资源（Means）”，代表战略实践过程中能够调动的工具或资源。“资源”的范围是广泛的。在国际传播工作中，“资源”不仅包括传统意义上的物资或技术工具，也包括可用的传播平台、有价值的文化素材、相关领域的从业人员等。

面向世界上不同的受众群体，我们不仅要充分挖掘讲好中国故事的素材与资源，而且要充分利用一切有利于讲好中国故事的媒介与工具打造高效的传播条件。在选择故事主题时要拓宽思路，力图使之多元化，避免畏手畏脚、自我束缚。换言之，应坚持“以我为主，为我所用”的原则，充分挖掘有利于讲好中国故事的资源，同时适当采用来自其他文明或国家的资源作为传递中国价值观的载体。例如，视频博主“小约翰可汗”在视频平台上通过讲述不同国家的历史或者个人的遭遇，传递积极向上的价值观。其语言诙谐幽默，其观点贴合中华民族的价值观。“小约翰可汗”的成功某种程度上说明，讲好中国故事不必拘泥于中国的故事，也提醒故事讲述者要选择公众可以独立理解和体验的内容［15］。在素材的选择上，《原神》的表现也很出色。其游戏内容不仅包含中国文化元素，还整合了全球很多文化元素。例如，游戏中有一个名为“蒙德城（Mondstadt）”的地方，采用了中世纪欧洲建筑风格，具有大教堂和城堡等地标性建筑；游戏还参考了现实世界的一些地标，如荷兰风车、日本鸟居和埃及金字塔等。总的来说，《原神》从各种文化中获得了灵感，包括中国文化元素和世界各地的文化元素。这些文化元素的融入为游戏的世界建设增加了深度和丰富性，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玩家。

面对复杂的传播局面，我们不仅要在改进传播理念、技术和方式等方面下功夫，还要大大提升民众的参与度，努力开发人民群众的潜力，充分调动民间的各种资源，力图达到全员公关的程度。例如：培养和寻找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人物并以此影响受众心中“利益社区”的构建；建立非政府组织（NGO），使其在传播过程中代替官方发挥作用，减少传播工作的官方色彩［16］。这种多元主体对外传播的模式在其他国家的国际公关方面已有成功案例。它们往往先创造统一的概念，再跳出单一的官方传播主体，利用本国的成功企业等多元化的组织进行宣传，最后得以在世界形成一种共识，完成形象塑造［17］。

三、电子游戏构建策略：以模拟构建“郑和下西洋”游戏为例

（一）游戏内容选择原则

运用电子游戏讲述中国故事，需要选取蕴含丰富历史意义的素材，这是选择游戏内容的一个重要原则。通过讲述富有历史意义的故事，可以从中获取具有现实意义的经验教训和正向价值。此外，富有历史意义的故事可以促使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之间产生共鸣和联系，并激励人们投身文化交流，用“亲诚惠容”的态度推动积极的变化。

郑和下西洋的故事具有深厚的历史意蕴。15世纪初，明代探险家郑和在中国政府的支持下率领船队进行了七次远洋航行，创造了中国历史上对外经济交往和文化交流的佳话。一方面，郑和的航行促进了不同文明的交流互鉴，将中国文化带到他所访问的地区，扩展了世界贸易网络，促进了区域经济发展，建立了和平友好的外交关系；另一方面，中国官方船队威严但不黩武的良好形象有助于彰显中华文明在世界文明中的地位和作用。郑和下西洋的故事证明了中国式的对外交往并不是以殖民侵略和掠夺当地资源为目标，而是主张“以和为贵”，以友好合作为核心目标。

游戏剧情的叙事可行性是选择游戏内容的另一个重要原则。既有历史事实可依又能引人入胜的素材，是游戏内容的最佳选择。郑和下西洋的历史故事为制作相关电子游戏提供了丰富的材料来源。船队的航行经历充满了冒险、探索和文明交流等元素，适合打造跌宕起伏的游戏剧情、设计美丽多彩的游戏场景，为玩家提供身临其境的体验。另外，郑和下西洋在空间和时间上的跨度为扩展游戏内容和发展续作以及周边产品提供了很大的潜力。在空间上，船队的足迹遍布全球多个地区，这提供了把游戏设计为开放世界的可能性，可以让玩家探索不同的地区，增强体验感和代入感。而在时间上，“七下西洋”的时间跨度长达数十年，其间船队的经历丰富而曲折，这可以为游戏提供多样化的主题和内容，也可以为游戏未来的扩展和更新提供诸多可能。

（二）游戏构建策略

为达到塑造预期国际形象的目标，游戏的构建策略借鉴了组织识别系统（Corporate Identity System）的相关理论。组织识别系统也可译作企业识别系统，是指将组织的理念、行为、视觉形象等统一化、标准化、系统化，有计划地向社会公众展示组织的特征，使公众对其有一个独特的印象。该系统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理念识别，行为识别，视觉识别。虽然组织识别系统一般用于企业在市场中打造同一化战略，但同样适用于国际环境下运用电子游戏打造“国家品牌”，以确保游戏的核心理念、剧情演绎、文化元素与中华文化所蕴含的价值观相一致。

1.理念识别。理念识别（Mind Identity）原指形成并展示良好的企业文化和管理理念。在塑造国家形象的过程中，理念识别就是展示国家独特的文化内涵和价值观念，即传播国家的文化和价值观。郑和下西洋是中国对外交流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不但蕴含着丰富的中华文化元素，也彰显了中华文明在世界文明中发挥的作用。以这段故事为原型建构的游戏必须表现出中华文化中与之匹配的部分。考虑到郑和下西洋的故事中充满了文明交流的内容，游戏要以人类命运共同体构想作为核心理念，将“向往和平”“互利共赢”的价值观传播给玩家。

在核心理念之下，该游戏应坚持两个延伸理念。第一，和平是真正的全人类价值。虽然不同的文明之间存在观念的差异，但和平永远是世界各国人民共同的期待与向往。游戏剧情应当彰显和平的珍贵，例如：多国船队共同对抗风浪的热血故事；当地人民招待异国客人的温馨故事；战争冲突导致家破人亡的悲惨故事；等等。这些都可以作为游戏的细节，环环相扣构成整体剧情以凸显主题。第二，中国是和平的真正推动者。真正的和平应当是坦诚相待、互利共赢。中国一向秉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的外交原则，为推动世界和平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因此，游戏中应当着力于展示郑和船队在各地进行和平交流与合作的情景。通过对延伸理念的呈现，逐步增进玩家对核心理念的理解，进而使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和中华民族的价值观得到更多人的认同和肯定。

2.行为识别。行为识别（Behavior Identity）原指通过规范企业组织成员的行动，凸显组织的理念。在塑造国家形象的过程中，行为识别可以视为对一切行动主体的行为进行规范，以彰显国家的特色。在一般的组织识别系统构建中，行为识别是对组织内部人员的行为作出要求的过程。但是游戏作为虚拟产品，不存在具有主观意识和独立行为的主体。考虑到设计游戏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传递理念，因此在进行行为识别时，游戏的剧情演绎和人物行为可以被视为理念传播主体的“行为”，亦即“组织成员”的行为。游戏需要提供给玩家沉浸式的体验，因此人物必须鲜活自然、富有个性。不同的玩家所处地域或个人偏好不同，游戏需要为不同的玩家提供“定制化”游戏剧情和素材。例如，为船队沿线地区的玩家提供多个选项，既可以选择体验船队船员的视角，也可以参考其所处地区选择当地原住民的视角。但无论游戏中的人物立场和视角如何，他们的命运都必须与核心理念相符，借助他们将游戏想要传递的价值观展示出来。此外，在游戏内容设置上，可以考虑在不同时代我国的国际交流行为之间搭建联系，例如宋代开辟的海上丝绸之路和当代的“一带一路”倡议，以此凸显中国坚持促进国际友好交流的历史传承性。

3.视觉识别。视觉识别（Visual Identity）是将理念识别可视化的重要过程，原指树立具有辨识度的、一致的符号或形象。在塑造国家形象的过程中，视觉识别可以视为一切具有代表性的“文化符号”。就理念识别、行为识别、视觉识别三者关系而言，理念识别对后两者起指导作用。传统的视觉识别包含了许多文化创意产品的生产和传播，这些措施同样适用于游戏的视觉识别构建。例如，在话题度较高的游戏展览会上，参展的游戏商往往会发放或展出自己的文化创意产品。但是，在传统的做法之外，游戏的视觉识别更应当重视游戏内容的选取。

郑和下西洋的故事中不仅包含大量的中华文化元素，还包含有其他文明的文化元素。因此，作为历史题材的“郑和下西洋”游戏，素材选择应当力求多元化，达到“以我为主，为我所用”。游戏制作不但要参考史料记载，还要参考相关的民间故事与传说，以便最大程度地丰富素材库。对古代中国文化风俗细节的还原可以增进玩家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了解，对其他文明细节的还原可以让相应的玩家产生亲切感。巨量的文化元素是该游戏的特点，考虑到该游戏这一优势，应当采用“第三人称+开放世界+冒险类游戏”的游戏类型。一方面，这类游戏受众最多。另一方面，它可以全方位、多角度地呈现游戏世界，充分展现多元文化元素，将该游戏的优势最大化。

四、结束语

讲好中国故事并在国际舞台上提升中国文化软实力是新时代的重要任务，而利用电子游戏这一媒介传播中国故事是具有实践意义的创新方案。本文借鉴“目的（Ends）+方法（Ways）+资源（Means）=战略（Strategy）”的战略模型提炼出讲好中国故事的原则和要求，参考管理学中的组织识别系统模式提出了游戏构建策略，以模拟构建“郑和下西洋”游戏为例，展示了电子游戏在讲述中国故事、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价值观方面的潜力和优势。文章指出了电子游戏在讲好中国故事方面的潜力和价值，但如何设计具有吸引力和影响力的游戏，如何利用电子游戏进行更为有效的文化传播，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