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艳 朱璋龙
2018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次将5G、人工智能、物联网、工业互联网等列为“新型基础设施(1)央视网:《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在北京举行 习近平李克强作重要讲话》,《人民日报》2018年12月22日,第01版。(以下简称“新基建”)。新基建为教育增添了新内容的同时,也为教育现代化提供了新的支撑。2021年7月,教育部等六部门发布的《关于推进教育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构建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的指导意见》指出,以结构优化、集约高效、安全可靠为建设目标的教育新型基础设施(以下简称“教育新基建”)主要包含信息网络(新网络)、平台体系(新平台)、数字资源(新资源)、智慧校园(新校园)、创新应用(新应用)和可信安全(新安全)六方面建设内容,并提出了构建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的主要思路(2)吴砥、杨会云:《以数字转型、智能升级支撑教育高质量发展——〈关于推进教育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构建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的指导意见〉解读》,《江苏教育》2022年第36期。,教育新基建是国家新基建通往学校的“最后一公里”。在此背景下,研究教育新基建发展对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的支撑作用,既是贯彻习近平总书记扎实推动教育强国建设(3)习近平:《扎实推进教育强国建设》,《求是》2023年第18期。重要指示精神,又是从学理层面探讨教育支撑体系建设的理论规律,意义重大。
根据国家发改委对新基建的分类,新网络、新平台和新安全属于信息基础设施,新资源和新校园属于融合基础设施,新应用属于创新基础设施。在信息时代,教育新基建作为推进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的作用正逐步体现。学界围绕新基建和教育新基建的研究集中在近五年,关于新基建的研究相对较多,且多与经济、城市或区域发展相关(4)张佩、王姣娥、马丽:《新基建与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的时空耦合及影响因素》,《地理科学》(录用定稿),网络首发时间:2023-08-29。(5)陈欣远、赵璇、李影:《新基建、产业结构与城市蔓延——基于中介效应和空间面板模型的实证分析》,《调研世界》2021年第12期。,关于教育新基建的研究多为相关政策内涵和外延的解读(6)郑旭东、周子荷:《教育新基建三问:何为基?新在哪?如何建?》,《电化教育研究》2021年第11期。,常与智慧校园建设(7)赵晓伟、沈书生、翁子凌:《教育新基建赋能智慧校园转型升级:可能与可为》,《现代教育技术》 2022年第11期。、数字化转型和数字化教育的讨论(8)祝智庭、郑浩、谢丽君等:《新基建赋能教育数字转型的需求分析与行动建议》,《开放教育研究》2022年第2期。相关。现有研究厘清了教育新基建助力智慧校园升级、数字化转型和升级的内在机理,认为教育新基建是当前我国教育数字化转型的有力支撑(9)张家声、孟庆龙:《区域数字资源赋能教育新基建》,《中国教育信息化》2023年第8期。。现有研究讨论了教育新基建助推区域高等教育发展(10)李静、张立国:《教育新基建助推西藏高等教育现代化:使命、路向与挑战》,《西藏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6期。、重塑职业教育人才培养(11)王春燕、田润青:《职业教育支撑“新基建”人才培养的关键策略——以北京为例》,《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20年第22期。、构建职业教育生态系统(12)陆宇正、汤霓:《数字化时代新基建重塑职业教育生态系统的挑战与因应》,《职教论坛》2022年第8期。等具体话题,指出教育新基建对解决我国教育资源碎片化和区域发展不平衡问题有重要意义,认为教育新基建具有赋能教育信息化改革(13)邹雅琪、乜勇、罗贤德:《教育新基建助力教育信息化2.0 发展的优势、挑战和着力点》,《西部素质教育》2023年第16期。、职业教育“三教改革”(14)施晓卫:《教育新基建赋能高职院校“三教改革”:价值、困境与路径》,《武汉交通职业学院学报》2023年第3期。、双创教育改革(15)崔慧丽、吴闯:《教育新基建赋能“双创”教育教学改革的实践探索》,《塑料工业》 2023年第11期。等功能性作用。
“教育支撑体系”是推进我国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各要素的总称,包含多个不同功能和结构的子系统,且子系统间相互影响。关于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的研究,学者们主要在中观教育系统论视角下通过研究诸如研究生教育体系(16)洪大用:《为新时代研究生教育发展提供更好的智力支撑》,《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20年第1期。、本科教育体系(17)韩梦洁:《高等教育系统结构:等级性还是均等化——基于伯顿·R. 克拉克的高等教育系统论》,《现代教育管理》2011年第6期。和现代职业教育体系(18)祖强、 许广举、 魏永军:《高等教育系统论视域下的产教融合“组合拳”——江苏实践与思考》,《中国大学教学》2023年第4期。(19)孙钰林:《大数据在职业教育中的应用》,《中国高教研究》2017年第4期。等的具体实践和应用路径,或在微观教育系统论视角下通过研究诸如高质量教师教育体系(20)王红、罗小丹:《整体性建设高质量教师教育体系支撑中国式教育现代化——中国式教师教育现代化的系统谋划》,《苏州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3年第2期。、双创教育支撑体系(21)彭圆、洪林:《双创教育的外部支撑体系:七个发达国家的经验》,《教育学术月刊》2019年第11期。、人才培养教育体系(22)刘昌亚、郭鹏、任友群等:《深化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 全面服务支撑中国式现代化》,《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23年第7期。和阅读推广高质量发展支撑体系(23)赵发珍:《阅读推广高质量发展:内涵特征、支撑体系与行动路径》,《图书馆学研究》2023年第7期。等,来论证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助力中国式教育现代化和教育强国建设这个宏大的议题。王红等认为,高质量教师队伍是支撑中国式教育现代化的根本。(24)王红、罗小丹:《整体性建设高质量教师教育体系支撑中国式教育现代化——中国式教师教育现代化的系统谋划》,《苏州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3年第2期。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内蕴了理论性、物质性、文化性、社会性、制度性、组织性、人才性等多个要素(25)胡洪彬:《中国式教育现代化支撑体系的结构、机理与优化》,《现代教育管理》2023年第7期。。可见,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是一个复杂的、包含多个支撑子系统的系统,此体系以学习者(学生)为中心,以师资支撑子系统为 “压舱石”,以政府支撑子系统、科技产业支撑子系统、教学资源支撑子系统和科研支撑子系统为“运行底座”,以经济发展、社会环境为“外围保障”。以上观点对本文构建教育支撑体系及其指标提供了理论支撑。
就教育新基建和教育支撑体系的关系而言,从研究对象看,现有研究肯定了在当前信息化和数字化转型时代,教育新基建是影响和推进教育体系建设的核心动力(26)贾保先、张务农:《高等教育新基建的制度意蕴、价值取向与推进策略》,《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21年第6期。,并就教育新基建推进教育支撑体系中的某个单一子系统的重要作用进行了分析和论证,但关于教育新基建对整个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在时空维度上宏观影响效应的研究还非常少。从评价指标上看,还缺乏构建指标评价教育新基建发展指数或教育支撑体系发展指数开展分析。从研究方法上看,对教育新基建推进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的研究缺乏实证分析,尤其是缺少空间作用机制分析。因此,测算我国各省(市、区)教育新基建和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指数,从全国省际和区域不同层面分析其影响,有助于进一步丰富教育新基建和教育支撑体系研究的理论成果,以期为我国省域教育支撑体系高质量发展提供决策依据。
本文认为教育新基建推进教育支撑体系发展的宏观机制如图1所示,并提出研究假设:
图1 教育新基建推进教育支撑体系发展的宏观机制
H1:教育新基建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具有正向影响。
H2:教育新基建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具有空间溢出效应。
5G、人工智能、物联网、工业互联网等技术的出现远早于“新基建”名词的诞生,本研究以2012—2021年31个省级行政区域(不含港澳台)为研究对象,选取相应变量构建省域面板数据。本研究所使用的学校数据来自各高校,其他数据主要来源于《中国教育统计年鉴》《中国火炬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 《中国统计年鉴》和“企查查”平台等,个别缺失值采用线性插值法补充。
1.教育支撑体系指标构建
本研究从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统筹发展的理念出发,同时参考和借鉴王春燕等学者基于教育系统论视角构建的我国现代职业教育支撑体系模型方法(27)王春燕、史晓鹤:《我国现代职业教育支撑体系模型的构建》,《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13年第8期。,以直接作用于教育教学活动的师资支撑子系统、政府支撑子系统、科技产业支撑子系统、教学资源支撑子系统和科研支撑子系统及各代理变量构建我国教育支撑体系发展指标(见表1)。
表1 教育支撑体系发展指标
2.教育新基建指标构建
2020年国家发改委明确“新基建”包括信息基础设施、融合基础设施、创新基础设施三个方面。虽然这一概念已被学界广泛认可,但过往研究中多数学者并没有从这三个方面来构建具体指标,而仅使用传统信息基础设施相关指标,如互联网普及率,将信息传输、计算机和软件服务下的相关服务业等(28)尚文思:《新基建对劳动生产率的影响研究——基于生产性服务业的视角》,《南开经济研究》2020年第6期。或新基建细分领域内相关专利数量(29)Lu Qiao,Lin Li &Junjun Fei,“Information Infrastructure and Air Pollution:Empirical Analysis Based on Data from Chinese Cities,”Economic Analysis and Policy,No.73,2022.作为核心指标。在此基础上,张佩等采用了新的指标,即新基建细分领域内存续企业数量,用于测度部分难以获取数据领域的发展水平。(30)张佩、王姣娥、马丽:《新基建与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的时空耦合及影响因素》,《地理科学》(录用定稿),网络首发时间:2023-08-29。综合参考以上学者的指标构建方式,结合贾保先等(31)贾保先、张务农:《高等教育新基建的制度意蕴、价值取向与推进策略》,《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21年第6期。和祝智庭等(32)祝智庭、郑浩、谢丽君等:《新基建赋能教育数字转型的需求分析与行动建议》,《开放教育研究》2022年第2期。对于教育新基建的内涵和外延的解读,本文认为教育新基建应包括以下三个方面内容:一是信息基础设施,主要是指以5G、物联网、工业互联网、卫星互联网、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数据中心等为代表的基础设施在学校中的深度渗透和应用,构建新网络、新平台和新安全。二是融合基础设施,主要是通过上述技术应用,支持学校基础设施应用升级,构建新型教学空间的新资源、新校园。三是创新基础设施,主要是服务教学科研等的新应用。在此基础上,构建了教育新基建发展指标,见表2。
表2 教育新基建发展指标
3.教育支撑体系综合发展指数和教育新基建综合发展指数
进一步地,本文使用能够避免主观因素影响的客观赋权法中的熵值法(33)王军、朱杰、罗茜:《中国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及演变测度》,《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21年第7期。分别测算我国教育支撑体系综合发展指数(HQESSI)和教育新基建综合发展指数(ENICI)。
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仅列出使用熵值法得出的我国各省教育支撑体系综合发展指数和教育新基建综合发展指数2012年和2021年的结果,见表3,其他年份从略。 同时,参考 《中国卫生统计年鉴》 对我国区域的划分方法,将全样本划分为东部地区、 中部地区和西部地区三大区域,相应年份的均值亦见表3。
表3 教育支撑体系和教育新基建综合发展指数
表3中,HQESSI和ENICI越大,表示教育支撑体系综合发展水平和教育新基建综合发展水平越高;反之,HQESSI和ENICI越小,则表示其发展水平越低。从整体上来说,我国教育支撑体系综合发展指数的均值从0.271增长至0.351,年平均增长率达3.035%,各省份发展水平也有显著提升。具体而言,2021年广东、江苏、山东和北京的教育支撑体系发展水平处于领先行列。此外,青海、西藏、宁夏、广东、重庆和贵州的年均增长率名列前茅,均超过了5.000%,发展势头迅猛。尤其是青海省,除了在教育支撑体系发展水平上年均增长率排名第一外,根据王军等对我国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测算,其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年均增长率(34)王军、朱杰、罗茜:《中国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及演变测度》,《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21年第7期。也是排名第一。但仍需注意的是,2021年,广东的HQESSI(0.702)是青海HQESSI(0.072)的9.750倍,说明青海省虽然有明显的追赶趋势,但省际差距依然巨大。东、中、西部地区的HQESSI自2014年后呈逐年递增趋势,其中,西部地区的年均增长率提高最快,为3.726%;东部地区次之,为3.361%;中部地区位居最末,为1.949%。观察2021年三大区域的指标,可以发现,东部地区HQESSI为0.439,位居第一;中部地区为0.366,位居第二;西部地区为0.260,位居最末。这说明东部地区的教育支撑体系发展水平存量大,而其他地区的HQESSI本身较低,因此其增长率提高快是合理的,追赶效应明显。所以,HQESSI较低的地区仍具有较大的发展空间,提高相对落后地区的教育支撑体系发展水平,缩小省际、地域间差距及避免“教育鸿沟”的扩大仍是当务之急。
从整体上看,我国教育新基建发展水平的均值从0.130上升至0.269,年均增长率为8.459%,各省发展水平亦有明显提升。具体地讲,2021年,广东、山东、江苏等省的教育新基建发展水平处于领先行列,这与王军等对数字经济发展水平的研究具有一致性。(35)王军、朱杰、罗茜:《中国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及演变测度》,《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21年第7期。另外,西藏、海南、青海等省区的年均增长率遥遥领先,均超过20.000%,处于追赶行列。尽管追赶态势猛烈,但观察2021年广东的ENICI(0.810)仍是西藏ENICI(0.012)的67.500倍、青海ENICI(0.022)的36.800倍,省际差距巨大。分别观察东、中、西部地区的ENICI,呈现逐年递增趋势,其中年均增长率提高最快的为西部和东部,中部地区位居第三。尽管西部地区有强势增长势头,但与东、中部地区差距仍然很大,区域异质性凸显。
教育支撑体系建设,既要考虑教育新基建的影响,也要考虑作用于教育支撑体系的其他影响因素。结合数据可得性,本文基于我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不含港澳台)2012—2021年的310个观测值构建了动态面板数据进行研究。
1.被解释变量和核心解释变量
根据前述十年面板数据构建的各省教育支撑体系综合发展指数(HQESSI)和教育新基建发展综合指数(ENICI)。
2.控制变量
研发强度(R&D),研发投入对教育支撑体系的提升有显著作用,本文使用各省研究与试验发展R&D经费投入强度,也即各省R&D经费与地区生产总值的比值作为代理变量进行测量;财政供给(EXP),各省在科学技术方面的财政投入意味着更多的资金和资源可能被用于教育和科技发展,因此本文参考刘安乐以科学技术支出占比一般财政支出作为代理变量进行测量(36)刘安乐、杨承玥、明庆忠等:《中国文化产业与旅游产业协调态势及其驱动力》,《经济地理》2020年第6期。;经济发展水平 (PGDP)、教育和教育新基建的发展最终都服务于经济高质量发展,同时经济发展水平也会影响教育的发展和质量,人均GDP可以反映一个省级行政区的经济发展水平,本文使用各省级行政区人均GDP作为代理变量测量;教育公平程度(GINI),优化教育资源配置、促进教育公平是时代和公众的呼声,也是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必经之路(37)刘晖、马浩鑫:《我国高等教育资源配置的地区差异、动态演进和发展预测》,《现代教育论丛》2023年第5期。,进一步发挥教育新基建的作用是推动教育公平发展的破解之道,而用教育基尼系数对教育不平等的测量已经逐渐成为国际通用指标(38)吴峰、张懿丹、邬跃:《我国高等学历继续教育对教育平等的影响——基于2000—2020年教育基尼系数的测算》,《现代远程教育研究》2023年第1期。,与此相对应,本文采用“1-教育基尼系数”作为教育公平发展水平的代理变量。教育基尼系数的测算采用孙百才(39)孙百才:《测度中国改革开放30年来的教育平等——基于教育基尼系数的实证分析》,《教育研究》2009年第1期。和黄维海等(40)黄维海、陈娜、张晓可:《教育扩展效应、人口结构效应与受教育平衡程度的波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受教育库兹涅茨曲线》,《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19年第4期。学者以6岁以上人口受教育程度划分标准的测算方法,使用托马斯(Thomas)等(41)Vinod Thomas,Yan Wang,Xibo Fan,Measuring Education Inequality:Gini Coefficients of Education,The World Bank Publications,2001.提出的计算公式:
其中,E为教育基尼系数;μ为平均受教育年限;pi和pj为不同受教育水平人口比例;yi和yj为各受教育水平人口的受教育年限;n为获得教育水平的分组数量。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分析结果见表4。
表4 变量定义及描述性统计
需要说明的是,为统一量纲,在以下实证过程中对所有数据进行了Z-标准化处理。
本文认为教育新基建与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都有显著的时间和空间异质性,为清楚阐释教育新基建与教育支撑体系的时空效应,构建动态面板模型和空间计量模型进行研究。
1.时间维度上的教育新基建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影响
(1)模型设定
已有研究表明研发投入和新型基础设施建设对创新发展、生产率增长和经济发展均有不同的滞后效应(42)Rachel Griffith,Stephen Redding &John van Reenen,“Mapping the Two Faces of R&D:Productivity Growth in a Panel of OECD Industries,”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Vol.86,No.4,2004.(43)David Alan Aschauer,“Is Public Expenditure Productive?”Journal of Monetary Economics, Vol.23,No.2,1989.,考虑到教育新基建的发展高度依赖新技术和新方法的研发、实验、投入和应用,纳入教育新基建和研发强度的滞后期可以更好地捕捉这种动态效应,为此构建动态面板模型公式为:
HQESSIit=β0+β1HQESSIit-1+β2ENICIit+β3R&Dit+β4EXPit+β5PGDPit+β6GINIit+β7ENICIit-1+β8R&Dit-1+υi+εit
i=1,2,…,31;t=1,2,…,10
其中,i为省份;t为年份;HQESSI为教育支撑体系综合发展指数;ENICI为教育新基建综合发展指数;R&D为教育研发力度;EXP为财政供给力度;PGDP为经济发展水平;GINI为教育公平程度;不可观测的随机变量υi为个体异质性的截距项,即不可观测效应;εit为随个体和时间而改变的扰动项。
(2)系统面板广义矩估计(系统GMM)分析
本文使用的31省级行政区十年面板数据,属于大N小T的短动态面板,且模型中含有被解释变量的滞后项,考虑到教育新基建和研发力度有可能是内生性变量,采用面板广义矩估计(GMM)来进行估测。而GMM估计主要包括差分GMM和系统GMM,为了有效控制不能完全观测到的个体特征,本文采用两步法(two-step)系统GMM的方式进行估测。在工具变量的选择上,为兼顾观测样本的有限性和工具变量的有效性,仅将财政供给和教育公平程度作为工具变量。同时,为了检查变量的多重共线性问题,本文通过pearson相关系数检验,并通过逐步回归方法解决多重共线性问题,最终VIF检验后各值均小于5,模型结果见表5。
表5 我国教育支撑体系回归结果
表5中,模型(1)仅加入了被解释变量的滞后一期,模型(2)和模型(3)分别依次加入了教育新基建和教育研发的滞后一期。结果显示,AR(1)拒绝原假设,而AR(2)接受原假设,说明模型存在一阶自相关但不存在二阶序列相关,同时Sargan检验和Hansen检验结果显示模型工具变量有效且不存在过度识别。三个模型中的教育支撑体系发展的一期滞后项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表示我国教育支撑体系总体上发展受到其滞后一期较强的正向影响,这证实了我国教育支撑体系整体发展的动态连续性和模型的合理性。另外,三个模型中,教育新基建的当期对我国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均有正向显著影响,而其滞后一期在模型(2)中对我国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有负向显著影响,但在引入了研发强度的滞后一期后,它的影响有所变化,这也证实了教育新基建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研发因素的调节,研发强度在直接效应上不显著,但其滞后效应在模型(3)中显著,表明其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影响可能需要一定时间来显现。此外,经济发展水平在三个模型中均为正向显著,强调了在任何情况下经济发展对教育支撑体系发展的重要作用。总体而言,模型结果揭示了教育新基建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具有时空维度上的动态复杂性。我国教育支撑体系整体层面的发展在时间维度上受到其自身滞后一期和教育新基建当期的显著正向影响,教育研发的时间滞后效应也会影响教育新基建对教育支撑体系的滞后影响。除此以外,经济发展是教育支撑体系发展的重要支撑。
2.空间维度上的教育新基建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影响
(1)模型设定
空间性之所以应当纳入考虑,一方面是由于地理相邻省份的教育新基建和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很可能存在直接相互影响,另一方面是由于各种影响教育支撑体系的因素中很多可能存在空间相关,进而间接影响各省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且影响本省的各因素也会影响相邻省份的教育支撑体系建设,即产生空间溢出效应。在空间模型中引入了更能有效反映地理特征的反距离空间权重矩阵W(44)李盈萱、方毅:《教育财政策略互动与区域协调发展——基于空间溢出效应视角》,《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21年第6期。,模型设定公式为:
HQESSIit=σW×HQESSIjt+β1ENICIit+β2R&Dit+β3EXPit+β4PGDPit+β5GINIit+δ1W×ENICIjt+δ2W×R&Djt+δ3W×EXPjt+δ4W×PGDPjt+δ5W×GINIjt+εit
i=1,2,…,31;j=1,2,…,31;t=1,2,…,10
(2)空间杜宾模型(SDM)分析
首先对31个省级行政区的十年面板数据进行全局莫兰指数检验,结果如图2所示。由此可知,所有考察年份的莫兰指数均为正值,其中2016—2017年的莫兰指数未通过显著性检验,其他年份的则通过显著性检验。这表明省域教育支撑体系和教育新基建存在一定的空间依赖关系,但莫兰指数整体上呈现先波动下降后缓慢上升的趋势,说明近年来我国教育支撑体系和教育新基建的空间依赖度在缓慢增强。
图2 2012—2021年教育支撑体系和教育新基建的全局莫兰指数
根据埃洛斯特(Elhorst)(45)J. Paul Elhorst,“Matlab Software for Spatial Panels,”International Regional Science Review,Vol.37,No.3,2012.的模型选择方法,本文依次对全样本数据进行了LM检验、LR检验、Hausman检验、Wald检验和SDM退化检验,检验结果见表6。
表6 空间面板模型的检验结果
检验结果显示应该选用空间杜宾模型更优,SDM模型结果见表7。
表7 SDM模型结果
由表7可以看出,空间自回归系数为-0.403且在10%的水平上显著,说明教育支撑体系对自身具有负向的空间溢出效应,也即一个省份的教育支撑体系提升一个单位会对其邻近省份的教育支撑体系产生0.403个单位的负向影响。换句话说,当一个省份在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上有进步,其相邻的省份可能会由于资源竞争、人才流失等在数据对比上呈现出下降情况。主效应中教育新基建、教育研发和经济发展水平均显著且系数为正,揭示了它们在教育支撑体系发展中的核心地位和作用,强调了教育新基建为教育支撑体系提供了更加坚实的基础和支持,而教育公平为负向显著,说明教育公平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在空间上有负向影响。溢出效应中教育新基建和经济发展水平的空间溢出效应为负向显著,意味着当邻近省份在经济发展和教育新基建的发展上有所增长或进步时,可能会由于竞争关系对本省的教育支撑体系产生虹吸效应。比如经济较为发达的邻省可能会吸引更多的教育人才和资源,从而使本省的教育资源在分配和人才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直接效应与主效应的结果情况类似,教育新基建、教育研发、经济增长均正向显著,表明直接效应中,本省的教育新基建、教育研发、经济增长分别上升一个单位可以导致本省的教育支撑体系分别提升0.487个、0.250个和0.100个单位,而本省的教育公平变动一个单位,会导致本省的教育支撑体系发展变动-0.138个单位。从间接效应看,相邻省份的教育新基建上升一个单位可以导致本省的教育支撑体系下降0.540个单位,相邻省份的经济发展也会对本省的教育支撑体系发展产生负向影响。总效应中,财政支持在促进省际教育资源均衡方面扮演着重要角色,所有省份的财政供给和经济发展变化一个单位会对本省的教育支撑体系产生0.456个和-0.413个单位变化。
(3)分区域的空间异质性分析
为了进一步探究在空间维度上,东、中、西三个地区分区域教育新基建对教育支撑体系的空间溢出效应,继续使用SDM模型分别对三个地区进行分析,且仅保留核心解释变量的模型结果见表8。
表8 分区域SDM回归结果
总体上,东部、中部和西部三个地区的SDM模型都充分考虑了空间异质性,且空间自相关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数,这意味着在三个地区内部,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分别均有不同程度的负向空间溢出效应,这与全国整体层面的结论一致。教育新基建的发展在三个地区内部均表现出对各地区教育支撑体系的显著正向直接效应,且在西部地区的影响最大。除此以外,东部地区教育新基建的间接效应负向显著,说明在东部地区内的省份之间竞争关系更激烈,东部地区总体经济发展水平最高,教育质量相较于其他地区都有优势,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也最快,但内部省际竞争关系和挤出效应明显,教育内部竞争程度更大。空间传导效应在西部地区表现得更显著,在经济发展相对落后的西部地区内,相邻省份的教育新基建的发展对本省的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有显著正向传导作用,这也充分说明在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的西部地区,加大对教育新基建的投入和建设对于本地的教育支撑体系建设更为直接和有效。中部地区除了主效应和直接效应显著外,其他均不显著,说明教育新基建在中部地区还没有完全发挥出其预期效果,且不同区域存在空间异质性。
基于2012—2021年我国31省(自治区、直辖市,不含港澳台)数据,本文构建了各省教育支撑体系和教育新基建的指标,并分别测算了其综合发展指数,进而在时间和空间维度上分别采用系统GMM和SDM模型,从全国整体层面和东部、中部和西部三个区域层面,针对性地讨论和分析了教育新基建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宏观影响和空间溢出效应。主要得出以下结论:
其一,我国31个省级行政区教育新基建和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均呈现持续增长的趋势,但在省域间呈现了不同发展水平和发展速度的差异,虽然西部地区在教育新基建和教育支撑体系两方面的发展速度追赶效应明显,依然落后于经济较为发达的东部地区。教育新基建为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与完善提供新机遇,包括教育信息化2.0在内的教育新基建的发展,促进了学校管理系统现代化升级、教学内容数字化升级、在线教学平台建设和升级等,这些教育新基建的新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教育支撑体系的科技产业支撑子系统、科研支撑子系统的迭代升级。东、中、西部教育支撑体系发展的差距,正是因为教育新基建的发展,减缓了地区发展不均衡,为不同区域间教育协作提供了更多可能和方式。
其二,在时间维度上,教育新基建对我国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起到了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证明假设H1成立。教育新基建对于教育支撑体系的正向影响是一个动态持续的过程,即过去教育新基建的投入会对当前的教育支撑体系发展有显著推进作用。经济发达地区的教育新基建发展水平更高,也能更好地服务于教育支撑体系建设,进而化解教育研发、教师资源分配不均等地域差异问题,最终表现为教育新基建的发展对教育支撑体系的赋能作用更强,促进教育高质量发展,实证估计结果与理论预期一致。
其三,在空间维度上,各省域之间存在不同程度的空间溢出效应,证明假设H2成立。教育新基建和教育支撑体系的莫兰指数均为正,而全国整体层面和分区域层面的SDM模型空间自回归系数均为负向显著,说明尽管在整体上相同或类似水平的教育支撑体系(高或低)在空间上倾向于聚集,但在控制了其他变量后发现,一个地区教育新基建的提升可能对邻近地区的教育支撑体系发展产生负面影响,也即省域间可能呈现竞争性或非协同性的情况。东、中和西部地区在教育新基建的投入和效果上以及其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影响上存在明显的空间异质性。教育新基建的发展在东、中和西部地区均表现出对各地区教育支撑体系的显著正向直接效应,且在西部地区的影响最大。西部地区整体上更加依赖教育新基建的发展来缓解其教育资源的不足,且仅在西部地区内,周边省份教育新基建的发展对当地的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起到了正向传导作用,这在东部和中部地区则不显著。东部地区经济发展水平最高,内部竞争关系更为激烈,仅在东部地区教育新基建呈现了显著的负向间接效应。也即在东部地区,由于竞争关系、挤出效应等,邻近省份教育新基建的发展会对本省教育支撑体系产生负向影响。这种空间异质性也再次印证了教育新基建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复杂影响,特别是在促进地区间的教育合作和资源共享方面的重要影响。
在教育强国和推进中国式教育现代化的时代背景下,研究教育新基建对教育支撑体系的影响及空间溢出效应,对推动中国教育新基建的发展和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乃至整个教育高质量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基于上述结论,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其一,着力构建区域特色鲜明的教育新基建和教育支撑体系发展差异化策略。在中部和西部地区重点加大教育新基建“信息基础设施”的建设投入,使其能在较短时间内追赶上东部地区,而在东部地区则要重点提高教育新基建特别是“创新基础设施”的使用效益,发挥其在促进教育公平方面的引领性作用。具体而言,对东部经济发达地区,重点发展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高端技术在教育领域尤其是智慧校园、教育信息化和教育数字化转型升级的建设和应用。要加强高校与当地产业深度融合,将教育新基建发展匹配地方主导产业、重大产业等,鼓励教育高科技企业参与学校教育资源的建设和管理,通过校企合作、共建的模式给学生提供实习、实训、实践和创新创业机会,加大和鼓励教育新基建相关研发活动的财政投入和政策支持,鼓励创新和技术研发,利用东部地区优势教育资源加强与国际教育机构的合作,引进国际先进的教育理念、资源和技术。对中部地区,要加大基础设施的投入、提高其建设水平,加快教育信息化步伐,提高中部地区教育信息化基础设施建设水平,缩小与东部地区教育水平的差距,鼓励发展地方特色教育项目,如农业技术、文化遗产保护等,重点发展与地方产业需求相匹配的项目,加强区域内高校与教育机构的资源共享和协作,促进优质教育资源的均衡分配和发展。对西部地区,政府要在财政和政策上大力支持和推进教育新基建的发展,优先发展远程教育和网络教育等可以缩小城乡教育差距、东西部教育鸿沟等的教育新方法、新技术和新应用,针对少数民族地区要加大教育支持力度,结合西部地区民族特色,发展与之匹配的教育项目,促进少数民族聚居区地方经济和教育的互动发展,加强区域间的教育合作,强化乡村振兴战略,细化教育援助和资源共享计划,促进教育资源的均衡分配和优质教育资源的下沉,改善西部地区教育新基建的条件。
其二,在同一地区内部应减少相互挖墙脚式的内部竞争,着力加强教育新基建特别是其中“新平台”“新应用”的协同共享,进而发挥教育支撑体系在促进本地区教育高质量发展方面的保障作用。教育新基建对本地区教育支撑体系有显著正向影响,而邻近地区教育新基建的发展对本地区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有显著负向空间溢出效应,这意味着教育新基建的发展所带来的教育技术累积会对邻近地区教育支撑体发展产生抑制效应。因此,为减少负向空间溢出效应,应建立区域教育合作机制,包括跨省份的教育资源共享、教师和学生交流计划以及联合研发项目等,促进区域内教育资源的均衡发展,减少单边发展带来的压力。要建立区域教育发展监测机制,定期评估教育新基建对各省、各地区教育支撑体系的影响效果并及时调整策略。在教育新基建发展较好的地区,应总结和推广其成功经验和模式,特别是那些能有效提升教育质量和效率的做法,以减少其对邻近地区的负面影响。
其三,同一省域内要加强对信息基础设施中“新网络”“新平台”的使用,凸显“新安全”的引领性,同时发挥融合基础设施中“新资源”和创新基础设施中“新应用”的作用,提高使用绩效,积极适应并引领教育变革。在建设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方面,要深入落实科教融汇理念,提升教育内涵和质量,紧跟教育新基建步伐,培养具备走在产业、行业前沿的高质量教师体系。要引入教育新基建特别是新基建的重点内容去改革传统的课程体系,以新的前沿内容培养学生的未来技能、创新思维和能力。要加强校园内部教育新基建的现代化、智慧化建设,如智慧教室、智慧校园、智慧实验室等,大力发展校园创新和创业孵化平台。要鼓励师生借助教育新基建新网络技术和新平台促进科技成果转化,开展基于新基建的实用型、应用型科研开发和技术服务,支持教师和新基建企业专家的科技互派,形成教育资源与技术研发应用的良性循环,促进高质量教育支撑体系的发展与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