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想象(组诗)

2024-03-12 10:22孙文波
扬子江 2024年2期
关键词:火山蝴蝶天空

孙文波,1956年出生,四川成都人。已出版诗集《地图上的旅行》《孙文波的诗》《与无关有关》《新山水诗》《马峦山望》《洞背夜宴》《长途汽车上的笔记》、文论集《在相对性中写作》《洞背笔记》等。作品被收入《后朦胧诗全集》《中国二十世纪新诗大典》等多种选本。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荷兰语、瑞典语等。主编《当代诗》,参与主编《中国诗歌评论》《中国诗歌:九十年代备忘录》等。曾获刘丽安诗歌奖、珠江国际诗歌节大奖、深圳第一朗读者诗歌成就奖、《山花》杂志文学双年奖、柔刚诗歌奖等。

火山感怀诗

七年前,与友人自驾去东北,

听从冯晏建议,我们半道拐了弯,

去了五大连池火山遗迹。

穿过棱角尖锐密布的火山熔岩长滩,

沿着长期由人踩出的小道,

登上其中最高的火山。面对眼前巨大的

锥型深坑,心中战栗。放眼向四周望去,

其他几座火山散布。使一片平原

变得非常奇特。我们在火山顶逗留了两小时,

才继续赶往黑河。突然谈论登火山,

是想到在海口居住。走廊上远眺就能看到火山。

阿西来访,我们去爬过。下到已经长出

郁郁葱葱树木的火山口底部。谈起地球运动。

火山狂爆,灼热的岩浆喷涌蹿上天空。

谁也无法知道那是怎样的时刻。

只能用壮丽形容。如今火山周边大量村子,

都是用深褐色火山石垒砌院墙。

有着细小孔洞的火山石,很特别。

据说火山石风化后,作为土地,很适合栽种

荔枝、黄皮树。我一直想写火山诗。

不为别的,原因在于现在看来,我的生命,

存在与火山的纠葛。如果我写诗也能像

火山突然地爆发。用一生求一瞬。

才真正牛气。然后成为静的风景。

观宇宙

——题一帧天文照片

扁平的。光的旋涡。量子风暴。

渺小的凝视,从中分辨时间的尽头。

耳鸣。碎裂的意识。存在非存在。

妄念扩大。想象其中端坐着

六面神。每一面都是刀,变幻的表情,

切割意识。字词,真的很重要吗?

嵌入,瞬间是永远。目睹,已经让位毁灭。

虚构,从中勾画棕熊或天鹅;

巨大毛掌,钢铁翅膀,锐利尖喙、尖爪。

与死神媲美(已经无意义了),超越死神

(站在永恒一边,属于肥胆想象)。

要从中分离出一粒粒光?绿豆大的一粒粒,

已经與无限同一。边界在什么地方?

问题呈现对答案的拒绝。必须加速晦涩。

就像吾之非吾,不过是汝之镜像。

如果角色互换,光的视角下,光是什么?

意图变玄疑。那么,能否将之

看作游戏;隐匿大佬,开存在的玩笑。

看见等于没看见。不过是虚妄成型。

需要抽签一样抽出一签;安慰心灵。

天空想象

天空。究极存在。虚构的起点。

一万个人有一万个故事。第一万零一个

还在酝酿。撕开深蓝,进入。

一条路诞生。踏上之后,轻盈的身体如云。

是飘,还是飞?仙侠意识。去向永恒。

看不见身在何处。在意识的终点。

什么是食物?星辰之光。吞咽,发亮的血液

沸腾。黑暗潮汐,强大的、噬魂的力量,

把我们塑造成我们的想象。超越,

离开这颗战争频起的星球。净土之梦带着厌倦。

也许,云游就此开始,从无终点。

哪怕消失实际上正在发生。像玛雅人,

只留下一座群峰之巅的城堡。我们,会留下什么?

传奇不可能发生。心中的城堡才是城堡。

永固。像飞鸿之影,是视网膜的。

也是血液反复的洗涤,纯洁细胞。太神秘了。

再详细一点,之所以星座占卜,

之所以我们将命格对应某个星宿。不管是子夜,

还是正午。观察、猜测,甚至于虚构,

都不过是对天空的猜测。也是对天空的乞求。

希望它能够给予我们,我们需要的真命运。

太多了;富足、奢侈、荒唐,我们

统统需要。为此,我们虚构深蓝之上的深蓝,

无数幅图景。每一幅都意蕴明确;

人永生。我们会是唐僧、猪八戒、孙悟空,

或者会是二郎神、土行孙、托塔李天王吗?

求大同。梵音响彻,佛光降临。为此,

我们把它们凿刻于山岩。并称其伟大。

纳博科夫的蝴蝶

蝴蝶是精灵。这用不着我说。

我要说的是它等同于美丽。是美丽的

代言词。一只蝴蝶不是一万只

蝴蝶。一只蝴蝶,只是一种特别的美丽。

尤其它在花丛中飞舞,展开薄翅,

复杂的花纹闪现。或者,它停在花蕊上。

对它的凝视,几乎比凝视本身

更让人心惊。联想产生,仿佛对美必须再次

定义。就此,关于纳博科夫,

他对蝴蝶的研究,就不是简单的爱好,

不是变态带来的痴迷。是不断接近美。

他接近了?目睹他的蝴蝶标本,

成千上万类别,只能说是对美的收藏。

让美,凝固在一瞬。或许不是凝固,而是一次

注视一次再现。他让蝴蝶有了琥珀的质地。

有人说,他喜欢蝴蝶在花丛中的飞舞。

我也是。几十年了,无数次,走在任何地方,

只要看到蝴蝶,我都会停下脚步静静地观看。

它飞舞时闪过的残影,它停栖后的静止。

都是美。这是不是说,

对蝴蝶的赞美,成百上千遍都不会过分。

没有蝴蝶,夏天,可能不是夏天。

就像没有太阳,天空能叫天空吗?

c小调

细雨滴,洗得银杏叶更黄。

逻辑的错误,不符合自然规律。

太远了。不想干的事

在于呆屋子里的人,相信花都跑到

天上去了。航空器轰鸣还在。

是去张家港吗?长江边。

自购票的旅行。画蛇添足的官方程序。

有人谈论科学在笔下的意义。

属于玄学。可是,智能送货机的声音

甜腻得不行。搞得惊讶

就像一个炸雷,血管里乱响。轰隆隆。

冲击情绪。有人说,牛。

有人说,还得到庙子里求上一卦。

看看暖冬,谁能在羽绒衣里找到神祇。

霸王。大猷。寄寓着走在正道上。

只是寄寓。其他的说不清。

还好的是,观察主义带来了臆念,

天空如漏斗。掉下来了鲲鹏志。

望燕山

住宅的背面(北边),一千米外,

就是山,起伏的、流线形的、褐色的

山峦。我曾经穿过板栗林、枣树林,

试图去攀爬,没有找到路。

如今我已经了解了山的四季颜色有巨大差异;

绿、褐、赤、灰。我喜欢哪一种颜色?

说都喜欢,似乎矫情。这片山,

属于燕山山脉。把一片土地分成了关内关外。

依据是山上修建的城堞(长城)。

秋天,我与家人开车绕了很多路,去过山后面,

为了欣赏山上的树叶变得复杂,

形容的说法叫“层林尽染”(隐藏的驴肉馆

作为意外发现,大饱了我们的口福)。

据说,正是山峦挡住了更剧烈的寒冷侵扰我们。

要感谢它?有人写过山的尽头。

他说是想象的大海。不单如此,

陆地的尽头都是大海。我在海边居住过十年。

山峦的尽头是大海,大海的尽头可以是山峦,

可以是平原。道理一致。目力能够穷尽的,

不可能是世界的边界。边界在哪里?

向北望,向南望。向西望,向東望。望是理念。

我想过登到山巅。就像那座不知何人

建造的六角亭醒目地矗立。我的胸中云雾

与雨雪穿过。咚咚、哐哐作响。

犹如铜鼓、铙钹之音。符合大音希声。

紫与白

上半部是紫玉兰,下半部是

白玉兰。一棵树长出两种颜色的花,

特别令我觉得不可思议。

搞得我这几天每天花不少时间

打量它,就像看一个妖怪,变着戏法。

当然了,如此一棵树,必须用好看形容。

增加了整个院子的风景高度,

使得院子变得比美更美。主要是

令人心身愉快。我就非常愉快地呆在屋内。

我觉得与一株奇树呆在一起,

宅,可以是一种意境。我宅,实际是

我在修身。虽然不齐家,但是肯定修自身。

现在我觉得面对一棵树,

哪怕抒情,也比面对着人抒情更有意义。

人可能是好人也可能是坏人。人心

莫测。树则不一样。长在那里,顺自然时序,

开花时开花落叶时落叶。简单,直接。

就像这株玉兰树,半月前下半部的

白玉兰盛开,五天前上半部紫玉兰打开花蕾。

白和紫,紫和白。相得益彰。非常

安逸。“造化穷而工,吾必思其奇。”

汽车奏鸣

无意中触碰到按钮,响起的

音乐,拉赫玛尼诺夫的钢琴协奏曲,

盘旋在车厢里。把人带到广阔的

原野上。雪正在飘落。空无一人的路,

伸向远方,北方更北。

眼前的景象,则是车流在高速路奔驰。

路边风景快速后退。几幢玻璃楼,

从绿色树丛拔地而起。高压输电线弯曲的

弧度,在空中画半圆。

不协调。事物的存在,不是道理可以解释的。

分裂,把人撕扯得左右不分。

目的地是哪里?市中心的牙科诊所。

松动的牙齿需要加固。人为的力量干涉。

音乐和牙医,一个关乎精神,一个关乎肉体。

都与吞咽有关。两者都重要。喜爱不同,

要求不一样。某个哲学家说过,

这是青草与肉类的选择。但是不是选择,

并不能确定。只是到达收费站了。

停下来扫码付钱。

激起的不满,瞬间出现

令人嘀咕不已。一次具体的打断。

应该关闭音乐。堵塞,正在路上发生。

是车辆的碰撞带来的结果。需要一次结束。

再拐过两三个街角,目的地就会出现。

人的思想却不在那里。正在空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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