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尼西亚大选：普拉博沃的总统之路

和静钧

当地时间2月14日，印度尼西亚开启了2024年度“全球大选年”的首场国家大选。多家民调机构快速计票统计显示，普拉博沃·苏比安托赢得近60%的选票，另外两个竞争者阿尼斯和甘贾尔则分别获得约25%和16%的选票。普拉博沃首轮投票就大幅超过50%胜选门槛，免于拖入到6月份的第二轮选举，心情大好的普拉博沃当日下午尽兴游泳后，晚上在数千支持者聚集的体育场内自行宣布当选。根据过去的经验，快速计票结果与最后大选计票结果基本相符，而正式的统计结果要在3月20日公布。

年过七旬的普拉博沃·苏比安托可谓“大器晚成”，2014年和2019年曾两次对阵现任总统佐科，均吃败绩。他个人早年的经历记录也有诸多污点，这一回第三次冲击总统大位，与竞争者相比，民调也并不看好，可最后普拉博沃成了“笑到最后”的人，普拉博沃究竟是凭哪些“法宝”咸鱼翻身的？

助选一：印尼特色的选举制度

普拉博沃当选总统，与印尼选举制度诸多“特色”密切相关。与世界大多数国家普遍要求公民年满18岁以上才有投票权不同，印度尼西亚17岁公民就可以投票，就使得这个国家拥有投票权的40岁以下人口达1亿以上，Z世代成为左右大选风向的新标杆。由于受高等教育率低下，年轻人更偏向选择一个能呵护他们的“祖父”，普拉博沃通过社交媒体如Tik Tok等塑造了这样的一个“好祖父”形象，得到了年轻人的信任票。

印尼大选是个“多合一”选举，连地方基层议会和政府干部的选举，也捆绑在这一天同时投票，这样一来，地方基层政府人员更愿意卖力地动员民众出来投票。据报道，由于基层选举工作人员工作量太大，上一次选举时居然有近千名选举工作者过劳而死！再加上选举活动易引发各类暴力冲突，死于暴力冲突的也不计其数，有人称印尼的选举为“血淋淋的嘉年华”，实在也不过分。这使得印尼的大选，也成为世界为数极少的投票率保持在70%以上的国家，即使在美国，也只录得投票率在50%左右。考虑到人口规模、拥有投票权的选民起始年齡、投票率，印尼可谓是2024年“全球大选年”中最大规模的选举。这样大规模的选举，保证了党争意识淡薄的年轻人的票源集中流向某一个候选人，“集体无意识”造就选票奇迹。

印尼的“长任期、可连任”的总统选举制度，也间接帮助普拉博沃。与韩国的“长任期、不连任”不一样，印尼当选总统不必要一上任就陷入竞争者的讨伐之中，可以有较多精力作长远的战略规划以及实施这些计划，成绩往往有目共睹。而韩国的“一任制”，即便也是5年的长任期，但竞争者却视为新一轮竞选的开始，而在位者不得不揭前任的“丑”，以便迅速将责任归咎于前任，从而创造自己的“政绩”。其结果是冤冤相报，政坛乌烟瘴气。这也是普拉博沃这类早期记录不佳却没有多少人理会，也好像没有一个严肃部门或政党追究其丑闻，最终历史污点随时间而逝的主要原因。在乐观向上的选举氛围中，历史已经失去了记忆。

总统内阁制也是普拉博沃胜选的原因之一。印尼的总统内阁制建立在政党林立的环境下，它的特点是小党遍地，地域党、族群党、宗教党各自为政。在这样的政治环境下，总统更应该是一个能融合各种力量的政治家，它的中立形象，以及对超党派的国家利益的关注，正是选民所欢迎的。美国的选举制度是在两党制基础上运行，政治极化是自然的逻辑。当现任总统佐科抛弃前嫌，2019年邀请政敌普拉博沃进入内阁并出任重要职位国防部长一职时，党争之下的意识形态鸿沟消失了，普拉博沃就像爪哇岛的变色龙一样，即刻面貌一新。

助选二：家族与盘根错节的裙带

普拉博沃出生于1951年，如今72岁，与另外两名竞争者正值54岁、55岁相比，普拉博沃确实够以年长的形象出镜。他阅历丰富，如果算上2009年曾与梅加瓦蒂搭档竞选过副总统，他已经角逐大选四次。在印尼，没有人能在这么漫长的岁月中执着于这一追求。如果在东南亚找到一个相似者，也只有邻国马来西亚的政治怪才马哈蒂尔可以一比。

普拉博沃的父亲是一名经济学家，在苏哈托时期出任过贸易部长等要职。他还有一个财大气粗的大财阀弟弟。这也可以解释普拉博沃何以成为苏哈托的二女婿。苏哈托努力栽培普拉博沃，使他走进军人圈，很快擢升为全印尼最年轻的将军。在印尼，军方与财阀的密切联系，使军方成为左右国家政治的最终保证人。普拉博沃很快在苏哈托独裁统治下平步青云，升任为印尼特种部队最高司令。他在这个位置上，被传绑架了20多名反苏哈托活动人士，至今还有一半以上的人下落不明。就因为这个不光彩的人权污点记录，他被美国制裁，被迫离开军队。在苏哈托倒台之后，有报道称普拉博沃已经与苏哈托女儿离婚。

普拉博沃虽然离开军队，但军方的坚定支持依然是他东山再起的最大保障。20世纪80年代东帝汶内乱之时，普拉博沃“铁腕将军”的名声鹊起，普拉博沃被视为苏哈托的接班人。如果苏哈托没有倒台，普拉博沃或许早就是印尼的总统了。在1998年随着苏哈托倒台而短暂沉寂之后，依然拥有庞大裙带资源的普拉博沃，重新以民族主义者的身份组党崛起，2004年试图获得苏哈托旧党的总统候选人提名，2008年财力日趋雄厚的普拉博沃出手组建了自己的第一个民族主义政党大印尼运动党。终于，前总统梅加瓦蒂看中了他，邀请他成为竞选搭档，一同冲击2009年的总统大选。那一年，他俩的组合败给了苏西洛的组合。

不是所有人都忘了他不光彩的过去，有人质问他过去为什么这么做时，他要么否认，要么说他是军人，他在执行命令，他不能成为替罪羊——就这样搪塞过去了。至今，受害人家属仍坚持发起每周四在雅加达总统府前的抗议活动，要求对普拉博沃绳之以法。

普拉博沃深厚的军方背景使他成为众多党派争取结盟的对象，他也游刃有余。2014年普拉博沃还是一名民族主义分子，2019年就变脸为一名坚定的伊斯兰主义者，而2024年他又回归世俗主义者。普拉博沃也是一名紧跟时代的适应者，2019年在推特等社交媒体上造势，2024年就能通过新社交媒体TikTok短视频打造出“短视频好爷爷”。

助选三：不平凡的竞选搭档

如果制度、背景、资历是普拉博沃冲击总统之位的有力基础，那么，他的竞选伙伴人选就是他真正战胜竞争者、拿下总统之位的独门法宝。

佐科第二任期开启之时，主动与“斗争民主党”党领梅加瓦蒂保持距离，把普拉博沃揽入内阁，委以要职。这是一个强烈的信号：一股新势力在崛起，而新势力的前面，需要一个“老兵”開山劈路，普拉博沃就是这样的角色，当年苏哈托为了家族势力，一度把普拉博沃视为维持这样势力的呵护者，梅加瓦蒂也一样邀请普拉博沃成为她的竞选伙伴。

这意味着普拉博沃如果单枪匹马、一人独斗，他将什么都不是。正如这一轮大选，在没有宣布竞选搭档之前，民调并不看好普拉博沃，他在三个竞选者的民调中陪末座，没有一个竞选者有望在第一轮投票中就能胜出。即便舆论已经大概猜测出他们意愿的副总统候选人搭档，普拉博沃还是没有在民调的排序中脱颖而出。

佐科在印尼执政创造了一个奇迹：虽临近执政末期，却没有掉入“末期厌恶”陷阱，民望日隆，民调支持率保持在70%以上。今年又恰逢地方县市选举改革，选前所有岗位均由临时任命的官员代职，然后融合在大选之时单日一次性完成选举。这使得地方工作效率倍增，选民积极性高涨。在位近十年的佐科已经到了打造和维护自己势力的最佳时间点，他的大儿子吉布兰作为竞选伙伴推到前台的时机已经到来。至于吉布兰年龄未到40岁，竞选副总统是否违宪的问题，也已经在妹夫这一宪法法院院长的裁定中得到了妥善的解决。佐科的二儿子，年龄未到而立，但已经接下了一个以年轻人为主体的团结党，成为党首为其大哥助选，摇旗呐喊。

这意味着无论是哪一个总统竞选人，只要赢得与吉布兰的伙伴关系，其大选胜利就唾手可得。但令人吃惊的是，吉布兰没有选择佐科的友党“斗争民主党”推举的总统候选人甘贾尔，也没有选择民调排在前面的阿尼斯，而是选择了普拉博沃！

普拉博沃迅速表态，将坚定地执行佐科路线，并公开在媒体发文，称赞佐科是印尼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领导人。的确，印尼的民意表明，新一任政府应该坚持佐科的治国方略，而佐科在任时还有一些重大事项没有完成，如首都的搬迁等，只有忠实和军人意志的普拉博沃才是最佳人选。2月14日的大选一如佐科所料想，虽然最终选举结果需要等到3月20日才公布，但结果已经明确，印尼大选正有序展开，属于普拉博沃的时代正在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