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扬州市扬剧研究所出品的大型新编扬剧《郑板桥》开演始,就赢得了专家和观众们的热捧。这部戏从扬州出发,至今已经在南京、杭州、北京、香港等地演出过,已有数十场之多。所到之处,好评如潮。在这部剧中,我扮演了“饶刘氏”一角,每次谢幕时,听到满堂的喝彩,我都感到心潮澎湃,欣慰于这部戏的成功也有我的一份付出。
一、传统程式化融合现代影视化
记得扬剧《郑板桥》在建组之前,扬剧研究所所长李政成就找到我,说马上要排一部新剧《郑板桥》,想让我出演剧中“饶刘氏”这个角色,也就是郑板桥的丈母娘。能够参与到大剧的演出,对于任何一位演员而言,都是不可错过的良机,我当即就答应下来,不久便进入研读剧本的阶段。
在剧本中,郑板桥的开场戏也就是他误入饶五娘的家中,和饶五娘一见钟情这一段,此时饶五娘的母亲饶刘氏的心情是喜出望外的,才子做婿,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喜事。可是这时的郑板桥落魄潦倒,就连进京赶考的盘缠也没有,这让饶刘氏的内心又有一丝隐忧。后来郑板桥得到资助,科举成功,当了县令,饶刘氏满心欢喜等待郑板桥归来。可是他为官清廉,别说聘礼了,就连请乡亲们吃杯喜酒的钱也拿不出来。而这时盐商却捧着白花花的银子,想要聘饶五娘为小妾。这时的饶刘氏的内心是十分矛盾的,作为一名母亲,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能够嫁得好。但是这里的好,却有两种层面。嫁给郑板桥,则成全了女儿的意愿,但是今后的日子看上去要清贫如洗;嫁给盐商做小妾,名声不好听,但是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于是她在这两种心态之间摇摆不定,上演了一幕幕诙谐而又发人深思的情景。
读完剧本之后,我对饶刘氏的定位已经比较清晰了:首先,她是善良的母亲,有着最朴素的愿望;同时她也是未脱去世俗观念束缚的封建家长。以现代人的眼光和我的亲身经历入戏,也是极易与角色产生共鸣的。
《郑板桥》的编剧罗周在剧本中对于“饶刘氏”的着墨不多,这为我的发挥提供了很大的空间,同时也抛出了许多的挑战。这一角色没有唱词,这对于塑造人物来说更是有着极大难度的。在戏曲中,抒发人物情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唱,但是没有唱,就只能用语言和身段去表演。
《郑板桥》的导演是韩剑英,和罗周一样,都是国内戏剧界的顶级人物。韩导在排戏时,先是让演员上台按照自己对于人物的理解来演一遍,甚至要求演员拿出几套不同的方案分别表演出来。我初演完后,韩导觉得我演得很规矩,程式化表演居多,所有的动作形体都在传统戏剧的规范表演模式里,很显然,这并不能满足韩导的要求。中国戏曲传承至今,有其独到的门道,唱念做表、手眼身法步,每一个环节都是丝丝入扣。但是,演员在完全消化展示之外,还要有创新的表达与展现。
韩导的新表达,就是现代影视化。韩导解释,过去观众看戏,和舞台有一定距离,他们观察到的演员也只是大概模样。而韩导对演员提出的要求是演员如同在影视剧的镜头前表演,哪怕一根手指翘起的角度,都要做到精准,做到符合人物。也就是说,演员既要在舞台表演的基础上融入精细化、生活化的表现,同时也可以用自己的理解来创新和丰富舞台表达,反映人物的性情、心理,而不拘泥于剧本。但是要掌握好“度”,不能“过”。演员在舞台上扮演角色,就好比煮开水,如果温度不够,那就煮不开,无法起到带动氛围的作用;如果温度过高,水渐烧干,那就出戏了,浮夸不实。
在较为漫长的排练时间中,我不断思考角色的表演,在导演到场时,我也不断向他请教,真正做到把每个细节都抠到极致。另外在塑造人物时,针对饶刘氏这一市井妇人,我在台词上大量融入地地道道的扬州方言,也创造性地加了一些扬州谚语,如“鸡毛掸子没有毛——光棍一条”,演出时总能引起观众的笑声,也使得人物粗俗直率、幽默风趣的性格更加鲜明。在表演方面,我运用了夸张的表演方式,比如当郑板桥假装准备离开时,饶刘氏却见女儿更换了大红色的准备出嫁穿的衣服,吓得摔坐在地,愣头愣脑地看看女儿又看看郑板桥,从幽默诙谐中突显出女儿已经爱上郑板桥,而郑板桥也已爱上自己的女儿,这一表演方式把第一场三人之戏扣得非常紧,牢牢地站稳脚跟,同时也使我感到角色渐渐更加深刻地渗透在我的心中。最终在舞台上,我所扮演的“饶刘氏”这一角色得到了观众的认可,当然我知道,这个角色还有提升的空间。
二、20岁时就扮演老旦的角色
我在扬州市扬剧研究所扮演的角色,大多是老旦、彩旦,而我在20岁时,就开始表演老旦,这对当时非常年轻的我来说是具有挑战性的。我在18岁时进入扬州艺校学习扬剧表演,我学的是文戏,也需要和武戏演员一起练功,虽不扮演武戏角色,但是唱念做表、手眼身法步这些基本功,也仍需要一丝不苟地完成。在学戏时,我就很憧憬在舞台上扮演那些花旦、青衣的角色,凤冠霞帔,锦衣玉食,明媚鲜妍。但是,在学校中安排角色的时候,艺校老师就安排我学习老旦,一开始我当然是不能接受的,我是一位20岁不到的小姑娘,为什么要去扮演那些老太太?而且妆容服饰也很老气,我从心理上难以接受。
但是在学戏的过程中,我渐渐明白,要想成为一名出色的演员,不管扮演什么行当角色,只要把戏中的人物演好便是成功。年轻人演老年人本身就具有一定的难度,需要演员克服年龄的困难,用心去观察和感悟老年人如何走路、讲话以及神态表情等。
我的启蒙戏是在老师的指导下扮演的老旦角色——《珍珠塔》里的“陈方氏”一角。这个人物对我来说是挑战,陈方氏嫁入高官人家,从一开始家里就是高朋满座。正当她享受着荣光时,落难的侄子方卿上门来了,一下子就扰乱了陈方氏的心情,她觉得方卿没有出息,更不愿把女儿许配给他。但是方卿发奋读书,高中状元,假扮道士,回来羞辱了陈方氏,陈方氏最后也是冰释前嫌,一家人相亲相爱、其乐融融。所以,这个人物的心理过程是几经波折的,这里面有对世道的理解,有对女儿的爱惜,可对20岁的我来说,这种人物的心理是完全不可能揣摩到位的。好在,学校老师请了一位扬剧老师来教我,慢慢给我讲戏,从人物性格讲到人物心路,从唱词到身段,一点点教给我,让我与这一人物共同成长。
在演出时,观众给我的反馈是很热烈的,但是我内心知道,当时的我只是单纯模仿,并没有真正走入这个角色,我只是学好了陈方氏,并不是真正演好这个角色。随着后来在舞台上的不断演出和自己年龄的增长,我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感悟与体会,如今再演陈方氏,那就是沈仁梅的陈方氏了。
直至现在,我在扮演老旦角色时,还会遇到困难,如唱腔。我的唱腔条件是清亮明丽的,而老旦唱腔则要求婉转低沉,所以我在发声时,就要尽量靠后、尽量放宽。还有身段,老旦在台上一定是稳重的。所以我平时也经常观察老年妇女的走路,从生活中汲取宝贵经验,再加上戏曲的程式化来综合呈现。
三、舞台上只有角色没有演员
这些年,我在舞台上塑造了很多角色,如《珍珠塔》中的陈方氏,《五女拜寿》中的杨夫人,《断太后》中的李太后,《秦香莲》中的国太,《王宝钏》中的王母,《婆媳泪》中的婆婆和婶娘,《杜十娘》中的鸨妈,《三拜堂》中的喜鹊婆,《驼子招亲》中的媒婆,《范仲华招亲》中的傅凤,《三娘教子》中的大娘和二娘,《红鬃烈马》中的王母,《郑板桥》中的饶刘氏等等。
在这些角色中,有一些是老旦、正旦,比如国太、太后等,这些角色需要有威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也有一些是彩旦,比如鸨妈、媒婆等,这些角色就要求演出幽默诙谐的感觉;也有扮演花旦,比如《范仲华招亲》中的傅凤。只有将自身经验延伸至更广阔的社会存在,在角色的通性中发掘个性,才能将人物塑造得惟妙惟肖。
在扬剧的很多剧目中,老旦、彩旦的角色都是配角,但是我相信好演员就是好角色,舞台上只有角色没有演员。唯有牺牲那追求显赫的虚荣心,甘为绿叶,精益求精献身艺术,服务观众,才是演员的本分。努力做到这一点,正是我孜孜以求的艺术目标。
(作者单位:扬州市扬剧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