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中轴线上

2024-03-04 06:36本刊编辑部
工会博览 2024年5期
关键词:什刹海中轴线胡同

□本刊编辑部

几位市民正在北京钟楼前舞绸龙

从北京中轴线北端前后纵置的鼓楼与钟楼出发,径直向南,可依次穿越万宁桥、景山、故宫、端门、天安门、外金水桥、天安门广场及建筑群、正阳门、中轴线南段道路遗存,直至永定门。全程7.8 公里的中轴线两侧,有鳞次栉比、举世闻名的文物古建,成为城市的“脊梁”,托起了从历史走向未来的古都篇章。在这个充满文化底蕴的中轴线上工作、生活,会有哪些独特之处?为此,本刊专门邀请了4 位曾工作或生活在中轴线上的文化工作者,聊聊他们与中轴线的文化故事。

我家附近都是宝

职业画家 王迪

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孩子,更准确地说,我是北京胡同里长大的孩子,北京老话管我们这种人叫“胡同串子”。我打小儿就出生在鼓楼楼子脚下的胡同里,鼓楼大街对面就是著名的什刹海,什刹海承载了我太多太多童年记忆和儿时的快乐时光。

北京什刹海是由前海、后海、西海三个相连的湖泊组成的,什刹海历史文化底蕴深厚,历史上有许多寺庙选址在此,素有九尼一庙之说。什刹海的得名与元代有关。在元朝,什刹海是大都(北京)的漕运枢纽和重要的商业中心。由于该地区水系发达,交通便利,吸引了众多商人和手工业者前来定居和经营。当时,在什刹海畔建立了一座名为“什刹海寺”的寺庙,该寺庙规模较大,香火旺盛,因此在寺庙周围逐渐形成了一个聚落,人们将这个聚落称为“什刹海”。此外,什刹海的名字还与“十刹海”有关。据传,在元代,什刹海地区有十座著名的寺庙,这些寺庙都是佛教寺庙,因此人们将这十座寺庙所在的区域称为“十刹海”。随着时间的推移,“十刹海”逐渐演变成了“什刹海”,这里是北京内城保留民宿文化和老北京特色最好的地区。

夏天可以在什刹海泛舟湖上,观赏荷花,还有著名的燕京八景——银锭观山。上学时每到放暑假,我的整个假期生活就是在什刹海度过的,钓鱼、捉虾、逮蜻蜓、摘莲蓬……好玩的事很多很多。记得我每次去什刹海玩,总是习惯从一溜儿胡同走过去。那条胡同位于地安门商场的南侧,非常不起眼,它应该是鼓楼附近最窄的胡同了,走起来既快又省力。而且它还是一个大下坡,可以从大街直通前海,所以顾名思义,一溜达就到后海了。只可惜20 年前什刹海改造的时候把一溜儿胡同拆了,再也看不到它了,已经成为历史了,成为我对后海历史的记忆。

如今在什刹海看到的汉白玉围栏和石柱,都是后来改造才建成的。我小时候的什刹海,那时候什么围栏都没有,从地面到湖里的连接就是一个大土坡,顺着土坡下去就可以到河里游泳了。那时候,我和发小儿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摘莲蓬。用木棒绑上4 个汽车轮胎做成小船,就可以划到池塘里摘莲蓬了。这个画面现在还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非常像白居易写的那首诗《池上》:“小娃撑小艇,偷采白莲回。不解藏踪迹,浮萍一道开”。因为那时的什刹海河边有看河的老爷子,是不允许随便下河摘莲蓬的,我们也是偷偷地摘,还要找一个人来偷偷放哨。如果被逮到了,回家免不了遭到父母一顿训斥。但是那时候为了有鲜美的莲子吃,也觉得值得。

曾经的醇亲王府花园,现如今是宋庆龄故居,建筑面积4100 余平方米,庭院南、西、北三面均有土山,土山内侧有由后海引入的活水,可绕园一周。这里面有一个百鸽园,也是我儿时最爱去的地方。因为许多北京人儿时都有过养鸽子的经历。北京人很爱鸽子,我儿时不论是起床还是上学时,都会伴着鼓楼的鸽哨声。这鸽哨声不但是我的闹钟,还是我的“精神伙伴”。对于北京人来说,鼓楼上空盘旋的鸽子,也是中轴线的灵魂吧。

在这里,每天都上演着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和市井文化,它展现着北京城丰富多样的文化传统。红墙碧瓦,错落有致,青砖灰瓦,恢宏景观。伴随着北京中轴线申遗的日程,周边的变化越来越大,但不变的是老北京的传统文化和时代精神。让城市留住记忆,让人们记住乡愁,是我们的责任与使命。我们要将北京中轴线承载的历史文化继续传递下去,让它伴随着人们继续走向更远的未来。

记忆中的三座桥胡同

中国国家画院画家 盛鸣

三座桥胡同,一个充满老北京气息的地方。我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快乐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那些周边交织的胡同、大大小小的四合院和那里生活的人们,成为我最美好的记忆,它的人文气息与京城文化底蕴一直影响我到今天。

三座桥胡同属于西城区,位于北京中轴路中心地段西侧,南起地安门西大街,北至前海西街,全长214 米,属于什刹海历史文化圈内,这里水系贯通、风景优美,是北方的小水乡。

自元末,这一片陆地被月牙河环抱成为一片水围之中的街区。在中国人的文化观念里,水象征着财富,据说这一带有水,如玉带环绕,被称作“京城聚宝盆”。北京史研究会秘书长、历史学家李建平先生曾说过,三座桥附近含恭王府一带有聚宝盆的说法。1952年,政府将月牙河面改建为今天的前海西街和柳荫街。原来从响闸开始,往西三座桥、板桥、清水桥、无名桥、李广桥,由此环绕的月牙河确实形成一个完美的盆形。有了聚宝盆的说法,难怪说这里的四合院是老京城最贵的房子。到民国时期,这里多居住是名门望族和家境殷实的都市隐士,他们在这里过着低调奢华的生活。这里有北京最标准的四合院,大的有和珅的恭王府,小的有我住过的三座桥胡同18 号这样精细标志的四合院,这些建筑风格独特,古色古香,充满了老北京的文化气息。

我们住的18 号院大门向西,前院有东、北、西房,后院是完整的花园,枣树、花椒树、苹果树、桃树、核桃树和樱桃树满满的一院子。前院有回廊,每到风和日丽的天气,我们都是在葡萄树下围着小桌子吃饭,那种家庭温馨以及邻里和谐的感觉,对于当下的快节奏下,变得更可遇不可求。我喜欢这里的每个季节——春天,满院的鲜花色彩缤纷,花香扑面而来。夏天,胡同里就会响起阵阵蝉鸣声,仿佛在诉说着古老的故事。我会和伙伴们在胡同里追逐嬉戏,去前海游泳。秋天,可以尝遍院子里的瓜果梨桃,邀请小朋友来玩,分别爬到高树上摘食成熟的果实。冬天,看着满窗的冰花像是一个童话世界的大门,再去后海滑冰车看工人们起冰。这里的孩子们都有着天真无邪的笑容,没有“输在起跑线”的压力,没有沉重的书包和假期里无休止的课外课,我们一起开心、一起玩耍、一起长大。

这里给了我太多美好的记忆,虽然现在我居住的地方离什刹海、三座桥胡同只有两站地,30 年间偶尔也回去过,但有段时间这里也曾因为过度商业开发而面貌全非。但前不久,我又回到三座桥和什刹海周边走了一圈,现在胡同外观比原来更整洁,多数都修缮得很好也很有古建特点。由于三座桥胡同是从北海北地铁站去景点恭王府的必经之路,很多有北京特点的商店排满了胡同两旁,包括稻香村、庆丰包子铺等,游客也是络绎不绝,真是一片繁荣景象。

烤肉季之行

北京画院画家 王旭

请朋友吃饭,北京中轴线上的老字号捋了个遍,最后选定百年老店什刹海烤肉季。因为这里距离我在雨儿胡同的家溜达着也就不到10 分钟,离我爷爷生前在烟袋斜街的家更近,直线距离不过一箭之地。用爷爷的话说,在烤肉季吃饭,打个喷嚏家里都能听到。小时候,爷爷常带我来这吃烧饼,那时候吃烤肉不是想吃就能吃的,烧饼倒还能满足。

溜溜达达,从我生活了四十多年的雨儿胡同向西北,走半个帽儿胡同,就来到了后门桥儿,这个桥是带儿化音的。过了好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后门桥儿正名叫万宁桥,这个桥不能带儿化音。为什么呢?因为后门桥儿是民间给起的俗名,是跟地安门的俗名后门而得来的,而万宁桥则是正名所以不能儿化。

从后门桥儿往北,看到了依然屹立的鼓楼,又想起了小时候在这里的一些人和事。

虽然鼓楼前后新铺了柏油路,但是后门桥儿的鼓肚儿依然还在,只是感觉没有小时候那么高了,也许是那时候人小个子矮,觉得那个鼓肚儿很高很长。感觉最爽的是坐公交车过后门桥儿,那时候坐107路无轨电车是个乐子,路上车少人稀,电车风驰电掣地开上坡,然后忽悠咣当一家伙就下去了,坐着的人屁股多半会被颠起来,好像司机跟谁过不去似的。孩子们对这个地段极其偏爱,那时候也不知道过山车是啥玩意儿,反正小时候就爱坐这段,感觉倍儿刺激。

对于鼓楼前,最早能保存在脑子里的记忆应该是50 年前烟袋斜街口的干果店,它在烟袋斜街口的南侧,里边有各种干果点心。最难忘的是一进门的东北角的卖冰棍冷饮的柜台,尤其是打开盖着棉被的冰棍箱子,那瞬间飘出来的清凉味道,就是到了现在都能让我闭上眼,美美地“闻”上半天。去爷爷家这里是必经之路,尤其是夏天每次路过,都止不住地往里边探探头、吸吸鼻子。

什刹海一景

顺着烟袋斜街澡堂子向南,拐弯没多远路北,就是由我爷爷牵头成立的北京在七八十年代著名的烟袋斜街裱画店。小时候来这里玩,遇到过不少爷爷的老朋友,按辈分叫爷爷的居多。后来长大一点儿,我才知道有几位爷爷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其中张伯驹、启功、吴冠中的名字说起来都有如雷贯耳之感。还隐约记得见到张伯驹爷爷那次,张爷爷摸着我的头说:“以后长大了和你爷爷学裱画吧,你爷爷的手艺是北京最好的!”后来,我还真是继承了爷爷的衣钵,成为了书画装裱界不多的非遗传承人。张伯驹爷爷对书画装裱非常推崇,他的后人有两辈人都在从事书画装裱工作。吴冠中先生七八十年代经常来找爷爷裱画,他每次来,都要很诚恳地问问爷爷有啥建议。在吴先生多次恳请下,爷爷说了两点建议:一是颜色太厚了,时间长了容易开裂掉渣;二是画面上的墨要多一点才有分量。吴先生都特别仔细地倾听,而后认真地进行借鉴。后来他专门在《北京晚报》副刊上写了一篇文章,标题就是烟袋斜街裱画店。

如今,爷爷和他的老友们都已经作古,烟袋斜街比我小时候却更为热闹,人流不断,多了许多繁华,少了些许宁静。

穿过烟袋斜街,来到什刹海北岸的烤肉季,见到了久违的朋友,谈笑间推杯换盏,都说我找的这家百年老字号不仅口味地道还有纯正的北京范儿。当我和大家说起这个老字号和我曾经的家,朋友们更加有了些许的亲近感。

南城的记忆

北京市职工文学艺术促进会副会长 宋艾君

往事走入黄昏,情感留在记忆。人生有时像江水,过往匆匆,但有些记忆会刻入脑海。我的脑海深处牢记着南城中轴线附近工作的故事——

30 年多前,青春的我满怀憧憬踏入光明日报社。一些从革命战火中走过来的边区老作家、老编辑、老记者,都有故事,都有学问,见多识广,德高望重;一些中生代的老师、老哥、老姐,严谨治学,不骄不躁,一丝不苟,甘做“嫁衣”……这里也是和谐的家园,工作上是老师、是领导,之余像长辈有温馨的关怀,有大哥、大姐般的照顾。那时从边区《察哈尔报》过来的资深编辑郭铸老师特喜欢与我边吸烟边交流,我针对流行的“不做八年记者不做编辑”的俗规问起他时,他告诉我,其实是强调做编辑要经过在一线实践中去“磨砺意志、摸索经验、吸取教训”,也传承自古代中国“师傅带徒弟”的行规。在业务上,这里对年轻人要求非常高。尽管过去自己曾发表过一些通讯、报告文学,但为提升新闻写作水平,经常去请教从报社领导岗位退下不久的为数不多的高级编辑陈英茨、王鹤等老师,他们都是来自晋察冀边区的老新闻工作者。一次,我采访一位科技工作者,写了篇三四千字的记人通讯,在稿纸上仔细抄清后,去给陈英茨老师指教。陈老师看后,脸色突变,当场给我撕掉并批评我:“重新写!你还年轻,文字里一旦夹杂私念,是从文的堕落!”辛辛苦苦一晚上抄清却被撕了,一时让我非常错愕。陈老师便语重心长指出文章叙述中涵盖一些问题,提出选题中一些不足,让我重写一篇给他。几次修改完善,他满意后拿到了《中国人才报》发了半个版。

这里的领导、编辑不仅是严师,也是乐于助人、提携青年的伯乐。当时我在的编辑部的领导、老师,听说我喜欢写诗想出版个人诗集,韩嗣仪、郭铸老师,武宁老哥、李丹大姐等就主动帮我联系出版社,指导我出书流程,提出书稿建议,而资深美编霍然老哥帮我设计封面,诗集《奇异的情思》顺利付梓。这是我的首部诗集,也是中国首部书信体诗集。诗集发行后,武宁、李丹帮我写书评、改书讯,推荐在一些报刊上发表,引起当时诗坛,尤其追梦青年不小的反响。那年,中国社科院文学所一位研究员打来电话索取资料,说要编到当年《中国诗歌年鉴》里。

30 多年了,而今的我已不是青春狂热的追梦者。看着日新月异南城风景,想想那些帮助过我、扶持过我的老师们,许多已经谢世,倍感思念。铭记他们教诲和鞭策,不忘恩情。

30 多年了,是这里,让一个文艺青年成长起来,练就敢于挑战、不惧风雨的性格;是这里,让一个青年记者结交无数朋友,参与无数活动策划和新领域创业;是这里,让一个异地男儿熟悉了南城人的生活,感受到南城人直爽、真诚和善交的个性……

目睹这里百姓家园的一草一木,看到了这里的社会变迁。而今,伴着时代发展的春风,伴随中轴线申遗的春雨,再不是旧时记忆中的南城了。水清了,路宽了,旧房改造了,社会祥和了,风景更美了……南城变了,像只不知疲倦的鸟儿,迎着朝阳展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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