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

2024-03-04 03:13霜月红枫
南风 2024年2期
关键词:鹏飞黑洞

霜月红枫

打开的门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眼望不到底。两边看不到石壁,也没有任何实体,仿佛是片无边无际的虚空,连手电筒的光射进去也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黑猫酒吧。

霓虹灯摇曳闪烁,发出妖异的红光,映照着一张张被酒精刺激得麻木的面孔。舞池中人群疯狂地扭动,沉沦在暗色中的欲望横流,麻木的狂欢显出一种堕落的颓废。

“生活就像一出无聊的肥皂剧,明明厌烦透顶,却还得别无选择地看下去。”唐云荻吸了一口烟,艳丽的红唇慢慢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眼神迷离中透着空虚。

“肥皂剧还有点剧情,我看生活就是潭死水,什么也没有。”孟阳放下酒杯,百无聊赖地往椅背上一靠。

“怎么,大家都觉得日子无聊了?想不想来点刺激的?”一身名牌的罗南熙突然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刺激?”梁鹏飞夸张地怪叫道,“上次你提议去墓地,结果咱们几个在那儿吹了一整夜冷风,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我说社长大人,什么时候你才能想出一个真正刺激的点子?别再拿什么墓地、荒村、鬼宅之类的来忽悠我们了,没劲儿!”唐云荻不屑地说。

这四人在大学时都是灵异社的成员,罗南熙是社长,热衷于带大家去各种传说闹鬼的地方寻秘探险。不过除了胆子被操练得越来越大外,他们还从未见过所谓的鬼怪。现在大家都毕业了,各自为生活奔波,偶尔还是会聚一聚,其实也就是给无聊的生活找点刺激罢了。

“这次我要带你们去的地方,是一所鬼宅。”

见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哀叹,罗南熙赶紧又加上一句:“不骗你们,听了这座鬼宅的来历,你们一定会对它感兴趣!”

“闹鬼的宅子咱们也去过不少,这座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孟阳问。他在几人中年纪最大,外表也最为成熟稳重。

罗南熙说:“这所鬼宅原是民国末年一位军阀耗费巨资建成的宅邸。军阀隐退后,就带着几个姨太太、少爷、小姐,连同丫环、婆子、佣工,全家上下四十几人住在这座宅子里。然而一年以后,里面的人却陆续失踪。最早失踪的是这家的小姐,然后是几个姨太太,甚至一些佣人也毫无征兆地消失了。于是有谣传说这宅子里住着一个恶鬼,专在夜半时分出来吃人,弄得全家上下人心惶惶,请了和尚道士作法,也毫无用处。最后有一天,这家的一位朋友来拜访他们,却发现整所宅子静悄悄的,竟一个人也没有,庭院里都长满了荒草,不知多久没人打理了。这人震惊之下,赶紧报告了警察局,十几个警察调查了一年多,也没查到这家人的下落和他们失踪的原因,最后只得封了宅子。解放后,这所宅院曾被分给几户人家共用,但住进去后就开始有人失踪,吓得这些人纷纷搬了出来。从那以后,它就彻底荒废了。”

“这倒有趣,难道那些失踪的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吗?”唐云荻问。

罗南熙说:“这些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也不知是生是死。据说军阀小姐的某位闺中密友游学英国时,曾见到一名酷似小姐的女子,但对方却完全不认识她,除了外貌相似外,其性格、言行都跟以前的小姐大相径庭,最后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认错了人。”

“那座宅子在哪儿?”梁鹏飞好奇地问。

“就在西河镇上,离咱们这儿不远。现在城市向外扩张,那一带被规劃成新区,我们公司刚拍下一块地,其中就有那所宅院。我们准备把它拆掉,在那里建一个高档住宅小区。”

“那地方不是闹鬼吗?你们还在那儿建房子,谁敢买?”

“不说谁知道?如果不是买了那块地,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传说。现在我们公司的策划部已经请了专家来写考证文章,准备把那所宅子说成是清朝某个亲王府,还要在原址上建座一模一样的房子作为会所。经过这样的文化包装,咱们小区就有了贵族身份,档次不知道提升了多少,还怕房子不好卖吗?”

罗南熙得意洋洋地饮了一口酒。他是标准的富二代,其父是本市颇有实力的房地产商,毕业后他就进入父亲的公司,专门负责策划营销。

“奸商!”三人一起骂他。罗南熙毫不在意地嘿嘿一笑,又问:“下个月鬼宅就要被拆了,你们想不想去看一下?”

“去就去,干脆今晚就去,反正你说那地方不远,晚上去鬼宅更刺激。”梁鹏飞迫不及待地表态,他一向是个急性子。

其他人也同意了,于是大家坐上罗南熙的越野车,朝西河镇驶去。说是不远,但也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此时,已近午夜了。

四人提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几条田坎,再翻过一座土坡,眼前便出现了一大块平整的洼地。那座鬼宅就静静矗立在洼地中,在月色下沉沉如怪兽。走到近处一看,院门早已破朽不堪,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罗南熙用力一脚,就把朽坏的木门踹出一个大洞,四人从洞口钻了进去。

冷白的月光照着满院的荒凉,原本华丽的房屋只剩下断垣残壁、枯草齐膝、蛛网结栏、极尽荒寒。罗南熙举着手电筒一间一间地照过去,那些门窗早已毁坏的老屋,像一个个垂死的老人张着失去牙齿的空洞的嘴,散发出霉烂腐败的气味。

手电筒的光柱突然在一间屋子上停住,罗南熙兴奋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这就是那位军阀小姐的闺房,她是第一个失踪的人,咱们先去她的屋子,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四人走进了那间屋子。屋顶早已坍塌,借着朦胧的月光,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破落的模样:一张绣床只剩下一堆朽木,梳妆台也烂得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靠墙的一个立柜还勉强撑着残破的身子,但也是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垮掉。

大家四下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都很失望。正打算往外撤,梁鹏飞突然觉得脑门上痒痒的,用手抓下来,在手电筒下一照,竟然是只硕大的黑蜘蛛。他顿觉心里发毛,咒骂一声,把蜘蛛朝地上一摔,再狠命踩上几脚。还没定下神来,那边又传来唐云荻的尖叫:“老鼠,有老鼠!”

唐云荻惊慌失措的影子在墙上不停地晃动,忽然身子一歪,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恰好撞在立柜上,早已朽坏的木柜霎时散了架,“哗啦啦”地垮塌下来,扬起的尘土呛得她直咳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们看,这是什么?”罗南熙突然惊呼一声。大家纷纷把手电筒移过去,几道光柱交错地照亮了原先被柜子遮住的墙壁。

那里赫然有一扇门!

一扇高大厚重的铜门。隐约可以看到门上刻有极为繁复的花纹,像某种神秘的图腾。四人惊讶地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既害怕又兴奋的表情。

“你们猜门后会是什么?”唐云荻的声音因激动而微颤着。

“也许是宝藏。听说那军阀搜刮了不少钱财,这家人失踪后,那些财宝也下落不明,说不定都被藏在了这道门后。”罗南熙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四人的呼吸声顿时急促起来,兴奋暂时压倒了害怕。梁鹏飞咽了口唾沫,问:“怎样才能打开这扇门呢?”

整扇门都牢牢嵌在墙壁里,没有锁,也没有把手。大家在门上摸索了一遍,也没找到开门的方法,正沮丧间,孟阳突然叫起来:“瞧,这里有个掌印!”他拿手电筒照着大门正中的位置,大家仔细一看,那里果然有个深深的手掌印痕。

梁鹏飞好奇地把掌心贴在了印痕上面,一股阴冷的感觉突然像冰流穿透了指尖,钻进了血脉,一直流向心脏。

他顿时打了个寒颤,刚想把手缩回去,却惊恐地发现手掌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牢牢吸住了,冷汗“嗖”地从毛孔中冒了出来,“我被粘住了!”他惊恐地大叫着,使出浑身力气拼命往外拽着自己的手。

其他几人吓得正要上前来帮忙,就听见“啪”的一声,厚重的铜门竟毫无预兆地打开了,就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因外力的作用达到临界点而被突然拉开,梁鹏飞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天哪,这是什么?”

耳边传来唐云荻恐怖的尖叫,梁鹏飞抬头一看,打开的门后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一眼望不到底。两边看不到石壁,也没有任何实体,仿佛是片无边无际的虚空,连手电筒的光射进去也突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难道这是穿越时空的隧道?”罗南熙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我觉得它更像地狱的入口。”唐云荻脸色苍白地说。

孟阳定了定神,提出疑问:“这洞到底有多深?”

“试试不就知道了。”梁鹏飞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捡了块破瓦片,用力朝黑洞内掷去。瓦片瞬间消失在一片黑暗中,就像被怪兽的巨口悄无声息地吞噬,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这诡异的现象令每个人都心生寒意,恐惧像古井深处的水,渐渐涨了起来,弥漫在这荒凉的破屋里。

然而盯着那黑洞看久了,四人心中却又不知不觉生出一股强烈的欲望,竟想要走进洞去,仿佛那洞里有块巨大的磁石,对每个人都有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如果我们走进黑洞,会发生什么事?”罗南熙喉咙发紧,艰难地问出一句。

没人回答,黑暗中只听见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屋外有夜风吹过,树影沙沙地摇曳在墙上,像女巫枯瘦畸形的手臂在招摇,诱惑着人踏进洞去。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几下“吱吱”声,一只老鼠窜了过来,又猛地停住,绿豆般的小眼睛直瞪着黑洞,似乎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送上门来的实验品!”梁鹏飞眼疾手快地抓住老鼠,对唐云荻说,“刚才你被它吓坏了,看我给你报仇!”他把不停挣扎的老鼠放进洞里,老鼠尖叫一声,立刻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吸到黑洞深处,瞬间便消失了。

“喂,老鼠先生,你还活着吗?活着就吱几声。”

梁鹏飞玩笑似的朝黑洞深处喊话,然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里面仍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因为靠黑洞更近了些,梁鹏飞隐隐感到身前有股旋转的气流,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要把自己朝洞中吸去。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力一把抓住门边,惊恐大喊道:“快来帮帮我,我要被吸进去了!”

其他三人慌忙上前拽住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梁鹏飞从黑洞边缘拉了回来。四人脱力般倒在地上,下意识都离那洞口远远的。

“咱们还是走吧!”唐云荻胆颤心惊地说,“这黑洞说不定是个专门吃人的怪兽,我猜那些失踪的人肯定都被它吞食了。”

“这洞有妖气,它在诱惑我们进去,所以大家都低下头不要看它,我数‘一、二、三”,一起把门关上!”孟阳似乎看出了端倪,沉着地建议。

于是大家动手,在孟阳的指挥下一起用力,“轰”的一声,铜门终于重重关上了。四人不约而同地擦拭额角的冷汗,仿佛死里逃生一般,长长吐出一口气。

走出屋子,他们又不死心地绕到黑洞所在的墙壁之后查看,发现那堵墙后面除了荒草枯树,什么也没有,更别说什么洞口了。

那个深不可测的黑洞,到底通向哪儿?

每个人都想知道,但谁也不敢再去尝试,只得带着满腹疑问打道回府了。

这天晚上,孟阳照例在书房写日记,把今天经历的诡异事件记录下来。写着写着,他的眼皮却越来越沉重,意识模糊之际,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神秘的声音:“来吧……来吧……到我这儿来……”

暗哑的、充满诱惑的声音不停地呼唤着他,像海上涌起的潮汐,一波接一波地漫上心头。

孟阳身不由己地站起身,轻飘飘地朝外走去,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地方,冰冷的月光照着满院的荒寒,竟是先前所到的鬼宅。

自己怎么会到这儿?

开车都需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的地方,自己怎么这么快就走到了?

孟阳心中悚然而惊,刚想要后退,双脚却像失去控制似的,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轉过一堵断墙,远处赫然是那个巨大的黑洞,月光也无法逃逸的浓黑,最深暗处隐隐有未知的气流涌动,仿佛潜伏在里面的怪兽在兴奋地喘息。

在他前方,一名黑发垂肩、身着睡衣的女子,正像一缕游魂般无知无觉地朝黑洞走去。

“唐云荻!”

孟阳骇然大叫一声,女子脚下一顿,慢慢回过头,果然是唐云荻。她双目空洞,神情宛如梦游般迷惘,脸上却慢慢绽开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要进去了。你们迟早也会跟着进来,因为没有人能抗拒‘它’的诱惑!”

她苍白的脸上,唯一醒目的红唇一张一合着,发出机械的、宿命般的声音,响在空旷的荒宅里。

孟阳不觉打了个冷颤,想要说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整个人像只落入网中的虫子,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唐云荻转过头,继续朝黑洞走去,仿佛有气流扬起她的黑发和衣摆,狂乱地飞舞,像无数只触角肆意扭动着。

“进来……快进来……别再迟疑……”

神秘的声音又在黑洞深处响起,像一条看不见又无法逃避的绳索,牵扯着唐云荻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黑洞……

“不!”一股气流突然从嗓子眼里急冲出来,孟阳终于发出了一声恐惧的呐喊,猛地从梦中惊醒。

睁开双眼后,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身在黑洞之外,只是前方空荡荡的,再也看不到唐云荻的身影。

难道她真的被黑洞吞噬了?

“唐云荻!云荻!云荻……”孟阳冲着黑洞声嘶力竭地大喊,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恐怖的死寂。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身前传来,像怪兽的触手抓住了他,要把他生生拽进洞去。孟阳惊恐地挣扎着,一把扣住铜门,使出浑身力气,终于把门关上了。然后他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他颤抖着手从衣兜里掏出手机,焦急地拨打唐云荻的电话,但提示音却说她已经关机。他只好又打唐家的座机,这次是唐云荻的妈妈接的电话。

“云荻正在睡觉呢,半夜三更的,打电话找她做什么?”唐妈妈不满地责备道。

“伯母,您快去看看云荻,看她还在不在床上。”

片刻之后,手机里传来唐妈妈慌乱的声音:“云荻真的不在床上,她连衣服都没换就不见了。孟阳,到底出了什么事?”

孟阳没法给她解释黑洞的事,怕吓坏了她,只好安慰了她几句,又赶紧给梁鹏飞和罗南熙打电话,两人立刻动身赶到这里。三人一合计,觉得只凭己力没法找到黑洞的秘密,救出唐云荻,只好选择了报警。

两个警察赶到这里时,天已经亮了。三人带警察走进发现黑洞的荒宅,铜门依然嵌在墙上,不过白天看来并没有晚上那么神秘,门上遍布着斑驳的锈迹,还有一张结满尘灰的蛛网,看不出半点有人来过的痕迹。

“你们昨晚真的打开过这扇门?”两个警察怀疑地看着他们。

三人赶紧点头。“我们真的来过,警察同志,你就相信我们吧!”梁鹏飞一边说,一边把那张蛛网扯下来,把手贴在门上的掌印里,“我现在就示范给你们看,昨晚我就是这样打开这扇门的——”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却突然变了,因为他再也感觉不到先前那股吸力,他试着向上抬起手,掌心轻而易举地从印迹中脱落,门却依然纹丝不动。

“你到底是怎么打开这扇门的?”其中一个警察不耐烦地说。

“真邪门!”梁鹏飞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那扇门,难以置信地说,“昨晚明明能打开,今天怎么不行?”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其中一个严肃地说:“你们知道报假警的后果吗?”看样子他们已经压根不相信黑洞的事了。

三人急得直冒汗,拼命想着怎样才能打开铜门。罗南熙转悠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把生锈的铁铲。他把铲头插入门缝,大家一起用力,“咯咯咯——”铜门竟被撬得慢慢松动了。三人心下大喜,越发使出吃奶的力气,直挣得额角青筋爆绽,终于,“啪”的一声,铜门竟然真的被他们撬开了!

“见鬼!”罗南熙咒骂一声,丢掉铁铲,喘着粗气直瞪着前方。

铜门之后赫然是一堵墙壁,哪有什么黑洞?

孟阳和梁鹏飞也僵直地愣在当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最后,警察将他们狠狠训斥了一顿,离开了。三人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瞧,这是什么?”罗南熙突然从地上捡起一个珍珠耳环。

“是唐云荻的,昨晚我见她戴过。”梁鹏飞叫了起来。

“没错,昨晚我们分手时,她还戴着这耳环。”孟阳也证实道。

“看来她果真又来过这里。”罗南熙神情沉重地说,“你看见她走进了洞里,很可能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三人面面相觑,不死心地将整个荒宅翻了个底儿朝天,却一无所获。

那个神秘可怕的黑洞,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无踪了。

同样消失的还有唐云荻。

接连几天,尋遍所有唐云荻可能去过的地方后,大家彻底绝望了。孟阳正打算陪唐母去警察局报失踪,却突然接到梁鹏飞的电话,后者激动地说:“孟阳,我刚刚给你的手机上发了一条娱乐新闻的链接,你快点开看看,上面有个女孩的照片跟唐云荻一模一样!”

孟阳挂断电话,打开梁鹏飞发来的链接,果然是条娱乐新闻。它报道了某位有国际知名度的大导演新片开机的消息,同时还曝光了他千挑万选出来的神秘女主角何梦云,并配有狗仔偷拍的一张照片。

“这不是云荻吗?”唐母指着照片,激动得语无伦次,“她怎么改名字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伯母,你怎么这么肯定她就是云荻?万一只是长得相似呢?”因为整个事件太不可思议了,所以孟阳还不敢相信,又追问了一句。

“她就是我女儿,我怎么不能肯定?”唐母生气地抬高了声调,“她不仅跟云荻长得一模一样,而且左边嘴角也一样有颗小黑痣,不是云荻,还会是谁?”

孟阳一看,果真如此,于是便信了八九分。然而因为剧组的严格保密,娱乐报道里对何梦云的爆料太少,关于她是怎么认识那位大导演,怎么成为新片女主角的,大家都一无所知。

据说几天后剧组要去横店拍摄,于是孟阳和梁鹏飞商量了一下,决定带唐母去横店见见那个何梦云。

半个月后,他们回来了,约上罗南熙,三人又在黑猫酒吧聚会。一见面,罗南熙就迫不及待地问他们此行的结果。

孟阳和梁鹏飞一脸沮丧地摇头,孟阳说:“何梦云的确长得跟唐云荻一模一样,但——”

“她完全不认识我们,也不认识唐伯母,甚至就连她的性情也跟以前完全不同了。”梁鹏飞抢着说。

“对,就像一个顶着唐云荻躯壳的陌生人!”孟阳也赞同道。

“她是不是失忆了,或是装作不认识你们?”罗南熙讶然之后,又猜测说。

“就算失忆了,但性情总不至于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吧。以前唐云荻虽然爱使点小性子,但本性是很善良的,但那个何梦云——”孟阳皱起眉头,“我们亲眼看见她的助理不小心弄花了她的衣服,她就一耳光扇过去,嘴里不知骂得有多难听。她甚至还骂唐伯母是‘不知打哪儿蹦出来乱认亲的老妖婆’,气得唐伯母当场心脏病发作,被送到医院急救。”

梁鹏飞也说:“她看我们的眼神很陌生,没有一点意外或慌张,完全是不认识我们的样子,不像装出来的。”

“难道她是另一个人,根本不是唐云荻?”罗南熙思忖道。

孟阳说:“为了确认她的身份,我们专门带了小雪去。小雪一见到她,就激动地摇起了尾巴,扑上去又蹭又舔的,跟以前唐云荻在时一模一样。”

小雪是唐云荻养的一只吉娃娃,她非常疼爱这条狗,一人一狗感情极好。所以罗南熙听说小雪的表现后也打消了怀疑,肯定地说:“既然小雪都认出了她,那她一定是唐云荻没错了。”

“可是那个何梦云却吓得尖叫起来,一脚把小雪踢开,还叫她的几个助理把小雪丢了出去。”

“这怎么可能?”罗南熙震惊地叫起来,“唐云荻疼小雪疼得跟什么似的,我记得有次小雪生病,她急得几天几夜没睡好,人都瘦了一圈。”

“是啊,我们也想不通。为什么明明是唐云荻,却不仅变了身份,连性情也变了,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孟阳揪着头发,一脸困惑地说。

“对了,你们还记得上次我讲的那个故事吗?”罗南熙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说,“那个最先失踪的军阀小姐,后来被人在英国发现,但她却完全不认识对方,而且性格、言行都跟以前的小姐大相径庭。你们说,她的经历是不是跟唐云荻很像?”

“难道那个黑洞不是吃人的妖怪,而是把人变成另一个人的妖怪?”孟阳紧紧皱起眉头。

“说不定它能帮人实现愿望。”梁鹏飞突然说,“以前唐云荻不是总说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电影明星吗?现在她算不算心想事成了?”

三人面面相觑,沉默了半天,梁鹏飞又说:“昨晚我也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黑洞对我说,只要我走进去,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罗南熙和孟阳不觉一惊,齐齐问他:“你会走进去吗?”

“如果换作你们,会走进去吗?”梁鹏飞反问。

两人不再说话,似乎又各自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孟阳突然问:“鹏飞,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梁鹏飞叹了口气,脸上现出少有的沉重之色。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从穷山沟考出来的,身上背负着太多的期望。然而这么多年却一事无成,那些没读过书的赚钱都比我多。如果有机会,我当然要成为最有权势的人,在家乡人面前扬眉吐气!”

“我还以为你最大的愿望是跟唐云荻在一起。”孟阳的声音有些沉闷。

梁鹏飞怪笑一声,说:“有了权势,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就想着一个唐云荻?”

心事被人一语道破,孟阳喘着粗气说不出话。罗南熙见气氛不对,赶忙打了个圆场,转过话题又扯了几句,然而两人却似乎各怀心事,几乎不怎么搭腔,最后大家不欢而散。

这天夜里,孟阳又梦见他站在了那个黑洞前。

“进来——进来——”神秘的声音又在黑洞深处响起,沙沙地撩拨着他的心弦。

“你到底通向哪儿?”孟阳张大迷惘的眼睛,问出心底的疑问。

“我通向你欲望的终点。”

“欲望的终点?”

“是的。只要你进来,埋藏在你心底的欲望就能实现。来吧……来吧……我知道你最想要的是……”

诱人的声音中仿佛长出了一只柔软的手臂,抓住孟阳,把他扯进了黑洞——

眼前一黑,紧接着又大放光明。耳边响起动听的音乐,孟阳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个礼堂里,一身新郎的打扮,到处是鲜花和彩带,宾客如云,热闹非凡。伴随着《结婚进行曲》,新娘打扮的唐云荻拿着捧花朝他走来,美得如同梦中的仙子。

眼前的一切那么意外,却又那么理所當然。

因为,这就是埋藏在他心底最大的秘密。

是的,他喜欢唐云荻,却自觉配不上对方,加上梁鹏飞似乎也喜欢唐云荻,所以他一直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深得连自己似乎都忘记了它的存在。然而现在他的欲望却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生生挖了出来,然后魔术般地将它变成了现实。

他不敢相信,就像站在一个陌生的舞台上,看着令人炫目的场景正在上演。他深爱的人,即将与他共度一生的人,正朝他走来。空中飞舞的彩屑、宾客热烈的掌声、新娘脸上甜美的笑容……

一切圆满得宛如梦境。

“叮——”电话铃突然刺耳地响起,把孟阳从梦中惊醒。他睡意朦胧地抓过话筒,里面传来罗南熙困惑的声音:“孟阳,刚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孟阳一下子清醒了,脱口问道:“是不是梦见那个黑洞了?”

“是的。跟鹏飞说的一样,那个黑洞诱惑我进去,说能帮我实现愿望。”

“你进去了吗?”

“我还没想好,刚一犹豫就醒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梦见黑洞了,你是不是也做了同样的梦?”

孟阳苦笑着说:“要不是被你的电话惊醒,我恐怕要变成第二个唐云荻了。”

“糟了,鹏飞好像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该不会——”话筒里传来罗南熙惊慌的声音。

两人赶紧给梁鹏飞打电话,打了几次都没人接,于是他们又赶到梁鹏飞家里,发现他已不知去向。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再也没看到梁鹏飞的踪影,再也联系不上他。

别人都以为梁鹏飞失踪了,只有他俩明白,他一定走进了黑洞,去实现他的愿望。

那个黑洞,真有这么大的魔力吗?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罗南熙和孟阳又来到了荒宅。铜门依然跟以前一样嵌在墙上,看不出曾经被打开的痕迹。

“明天早上這座荒宅就要被拆掉了,如果有黑洞,那么它也会跟着消失。”罗南熙说着,把手贴在门上的掌印里,和第一次一样打开了铜门。

门后果然出现了那个黑洞。

“看来这个黑洞只有晚上才会出现。”孟阳说。

“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这样的黑洞。”罗南熙抚着下巴沉思着。

“我觉得,每个人心中或许都有这样一个欲望的黑洞。它会一点一点吞噬掉真实的自我,只剩下一个被异化的躯壳,顶着令人瞩目的光环,坐在成功的宝座上。”

“这样说来,黑洞其实无所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黑洞?”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黑洞般的恐惧。

接下来是一片沉默,只听见黑洞里传来呼呼的风声,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

罗南熙咬了咬牙,突然挪动脚步,说:“趁这黑洞还没有消失,我也要进去了。”

孟阳大惊失色:“罗南熙,你怎么也——”

“你以为我家有钱,我就没有欲望了?”罗南熙垂下眼睛,自嘲地一笑,“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满足了一个,又会有新的、更多的欲望冒出来。所以,我们都抗拒不了黑洞的诱惑。”

他又朝黑洞走了几步,回头望着孟阳,笑道:“怎么,你不进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心想要跟唐云荻在一起,黑洞一定能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不,”孟阳黯然摇头,“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我更不愿失去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来获得一切。”

“真傻!”罗南熙摇了摇头,“你以为那些功成名就的人,哪一个还是当初的样子?要想满足欲望,怎能不付出代价?”

外面的天空渐渐发白,黑洞也仿佛在慢慢收缩。

罗南熙焦急地说:“时间不多了,错过这个机会,将来你可别后悔!”说完,他抛下孟阳,径直走进了黑洞。

“南熙,你再想想——”

孟阳拼命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然而罗南熙一走进黑洞,就像融化在另一个时空里,再也看不到半点踪迹。

“南熙——鹏飞——云荻——”

孟阳喊着好友的名字,直到声嘶力竭。最后他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痛哭起来。

等他发泄完后抬起头,发现第一缕阳光已经从窗外投射进来,那个黑洞又消失不见了。

屋外响起了挖掘机的声音,“突突”地朝这边驶来,接着是砖墙轰然倒塌的声音。

孟阳走出屋外,呆呆地站着,看着整座宅院被一点一点拆掉。

夕阳洒下余晖的时候,眼前只剩下一地瓦砾。

那个黑洞,从此不复存在了吧!

他怅惘地想着,心中不知是难过还是庆幸。

晚上回到家,孟阳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想要洗净这段日子以来的晦气。然后他打算找件干净的衣服换上,刚拉开衣柜,他就霍然僵住了。

面前竟然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虚空——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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