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假者联手民警“设局”敛财

郭红敏

打假者的“敛财经”

2018年上半年的一天，刘某业在电视上看到警方打掉一个“假大夫卖药”诈骗案的消息，他从中觅得了“商机”。

刘某业高中文化，他原来是做药品经销生意的，在全国的医药厂家、代理商及广告圈子里有一定的名气，后因故不做，成了一名打假人。他知道各种广告上所谓卖药的大都是假大夫，以此欺骗消费者，他们害怕公安机关打击。他想，如果把这样的线索提供给民警，民警打击处理的时候老板肯定会拿钱摆平，提供线索的人也能分到一笔钱。

2019年，刘某业认识了李某群，他把上述想法告诉了李某群，李某群把魏某彤介绍给刘某业认识。

2020年5月的一天，刘某业向魏某彤提出自己了解“假大夫卖药”方面的刑事案件线索，让魏某彤为其介绍负责刑侦、食药侦方面的民警，按照其了解的“药圈潜规则”向公安机关提供线索，在公安机关查办案件中，会有关系人出面拿钱摆平，他们通过这种方式与办案民警共同收取“好处费”。

无固定职业的魏某彤一听，热衷于刘某业的“挣钱”计划，便积极参与。她为刘某业介绍了时任沈阳市公安局和平分局刑侦禁毒大队辅警王某宇。王某宇认为自己是一名辅警，职权有限，操作不便。2020年7月的一天，他为刘某业、魏某彤介绍了时任沈阳市公安局和平分局刑侦禁毒大队一中队（以下简称“刑侦大队一中队”）民警严某焕。严某焕，大学文化程度，主要负责禁毒、诈骗犯罪等案件的查处工作。

刘某业对严某焕说，他负责提供医药行业的诈骗犯罪案件线索，到时候可能会有关系人说情，他和办案民警以及中间人能收好处费。严某焕思虑再三，最后同意了，并表态说：“如果有人拿錢打点，我不会独吞，尽量让请托的关系人找刘某业出面协调。”

之后，刘某业先是提供了周某永等人在晚间广播里冒充大夫接电话卖药涉嫌诈骗的线索，魏某彤则安排他父亲向严某焕举报。严某焕把情况向刑侦大队一中队中队长魏某做了汇报，魏某同意办案。一周之后，刑侦大队一中队按程序将周某永等三人刑拘。2020年8月28日，公安机关以周某永等三人涉嫌诈骗罪提请沈阳市和平区人民检察院批捕，检察机关认为证据不足，于2020年9月4日对以上三人均作出不批准逮捕的决定。这次运作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刘某业等人敛财的欲望却在膨胀。

四人坐地分赃300万

2020年7月底，沈阳药品行业圈传出风声，刘某业最近要对沈阳某大中医院下手。药圈都知道刘某业是借打假之名，行敲诈之实，被他盯上的公司肯定出事。曹某和李某星是该院的股东，他俩知道医院在经营时难免会有违规的地方。曹某急忙联系刘某业商谈此事，刘某业回复他“8月1日至8月8日无忧”。曹某说自己在海南，10号回沈阳联系他，刘某业没有回复。

2020年8月上旬的一天，刘某业向严某焕、王某宇提供了沈阳市和平区某大中医院“假大夫卖药”涉嫌诈骗的线索。8月10日下午，严某焕带人将涉嫌诈骗的该院讲师张某传唤至刑侦大队一中队制作讯问笔录，并在其办公室搜集到一些证据。当时，刑侦大队一中队没有固定办案组，有案件时民警随时与中队其他人员组合办案。

张某被抓后的第二天，曹某急忙赶回沈阳。当天下午，曹某去刘某业住的酒店，问他张某被抓这事该咋办？花多少钱能摆平？刘某业故弄玄虚说不知道这事。当天晚上，曹某又去找刘某业，央求他先想办法把张某放回来，并承诺给予“好处费”。刘某业一看自己的目的快要达到，走出房间打了几个电话，让曹某去刑侦大队一中队领人。

当晚9点多，曹某去了刑侦大队一中队，王某宇把他领到严某焕屋里。严某焕假惺惺地说：“你们挺厉害啊，能把人领走。”严某焕让王某宇把张某从羁押室带过来，当场释放。

2020年8月12日下午，曹某去酒店找刘某业，商谈给他感谢费一事。刘某业说360万，曹某说200万，最后双方商定300万。过了两天，刘某业约王某宇和严某焕见面，严某焕让王某宇联系刘某业问钱准备得咋样，用不用把张某抓回来旁敲侧击一下，刘某业同意。

2020年8月16日，刘某业给曹某打电话说，刑侦大队一中队民警让张某回去补笔录。曹某知道他们是在催钱，就自己到刑侦大队一中队接受询问。曹某回去后，他和李某星急忙把医院开工资的120万元和流动资金80万元取出，每人又拿了50万现金，凑够了300万元。

第二天，曹某和李某星在刘某业住宿的沈阳市沈河区某酒店一楼茶室，将装有300万元现金的一个拉杆箱交给刘某业。刘某业将箱子装到自己车上后，对他二人说“我整一轮就完事了，你家是最后”，然后就走了。刘伟业、王某宇、严某焕三人相约在沈阳市和平区哈尔滨路西塔高架桥附近严某焕车内将300万元分掉，严某焕分得90万元，刘某业分得110万元，王某宇分得70万元，其余30万元由王某宇转交魏某彤。

据严某焕供述：“他们走后我找地方数了一下，给我的钱是90万。我当时有点懵，没想到能分这么多的钱。我开车在路上瞎转悠，没敢把钱拿到家里，至少在车里放了十多天也没敢动。十几天后我心情平静了，趁我前妻不在家的时候将这些钱藏了起来，后来将这90万元用于炒股和自己消费了。”

检方指控敲诈220余万元

2021年8月9日，刘某业被抓获归案；第二天，严某焕被抓获，8月16日被刑事拘留；同年8月10日王某宇被抓获，8月25日魏某彤被抓获。因本案涉嫌职务犯罪，2021年11月18日，沈阳市和平区监委决定对严某焕等人受贿问题立案调查。

2022年3月1日，沈阳市和平区人民检察院起诉书指控被告人严某焕、王某宇、魏某彤犯受贿罪，被告人刘某业犯受贿罪、敲诈勒索罪一案向法院提起公诉。检方指控：被告人严某焕利用职务便利，伙同被告人刘某业、魏某彤、王某宇，非法收取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被告人严某焕、刘某业、王某宇、魏某彤系索贿，对四名被告人应以受贿罪追究刑事责任。

检方还指控：2020年7月，被告人刘某业以找警察查处李某公司及“平事”为要挟，在沈阳市沈河区北方大厦一楼大厅内勒索被害人李某人民币88.88万元；2021年1月，被告人刘某业以同样方式勒索被害人李某一辆价值138万的路虎揽胜车，数额特别巨大，应当以敲诈勒索罪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责任。

检方提取的李某证言证实：其公司主营业务是给药品经销厂家、代理商做广告策划，2018年上半年的一天，李某通过骆某认识了刘某业。刘某业自称是公安机关的线人，职业举报卖假药的。2018年冬天三个多月的时间里，有多个执法单位调查李某的公司。因为该行业需要在电视台进行广告宣传，如果公安机关调查说他们卖假药就会停播，对企业影响很大，一些药厂或者代理商就会主动找到刘某业妥协。

2020年5月份的一天，刘某业给李某打电话说，把某个企业举报了。李某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想让自己花钱买平安。李某求刘某业不要举报他的公司，看需要自己做点什么。同年6月份的一天，刘某业对李某说，他要回沈阳给母亲过生日。李某约刘某业在沈阳市北方大厦见面后，他把自己准备的88.88万元现金给刘某业，说是给老太太祝寿的红包。但刘某业嫌钱少，他说举报别的企业之后，人家都给200～300万元。李某陪着笑脸说，公司效益不是太好，随后给你补补；2021年1月5日，李某又接到了刘某业的电话，又说把哪个企业举报了，现在该举报你的公司了。李某央求刘某业手下留情，问刘某业需要多少钱，刘某业也不说，李某说给你买辆路虎吧。刘某业说可以。后来，李某让刘某业把身份证给他，买完车直接给他发过去，刘某业让李某把车发到南宁。李某花了138万元买了一台路虎揽胜，上牌之后发给了刘某业。

两主犯各获刑10年

沈阳市和平区人民法院受理严某焕等人犯受贿罪，刘某业犯受贿罪、敲诈勒索罪一案后，组成合议庭，公开开庭审理了本案。

在法庭上，被告人严某焕等人对检方指控的受贿犯罪事实和罪名无异议，并自愿认罪认罚。严某焕认为其系自首，并有配合抓捕刘某业的立功表现。对受贿金额应认定90万元，自己不构成索贿。

被告人刘某业辩护人辩称：被告人系从犯，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犯敲诈勒索罪的事实和罪名证据不足，不能成立。被告人王某宇辩护人提出的辩护意见是：被告人应构成介绍贿赂罪，无索贿情节等。被告人魏某彤辩护人提出的辩护意见是：被告人起辅助、次要作用，系从犯；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积极退缴赃款，认罪认罚，建议对其从轻处罚，判处缓刑。

沈阳市和平区人民法院审理认为：被告人严某焕伙同刘某业、魏某彤、王某宇索取并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特别巨大，构成受贿罪，四被告人系共同犯罪。关于公诉机关指控本案被告人构成索贿的公诉意见，法院经查，刘某业向曹某发送短信，虽有暗示向曹某索取钱款的情节，但曹某在了解到张某被严某焕等人抓获后便积极找到刘某业商量拿錢让其帮忙找人“平事”，并与刘某业协商“平事”的钱数，严某焕将张某释放后，虽仍向曹某暗示索取钱款，但不足以达到勒索的程度，对四名被告人的行为不予认定索贿。被告人刘某业、严某焕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被告人王某宇、魏某彤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辅助作用，系从犯，依法对被告人王某宇、魏某彤减轻处罚；被告人严某焕、王某宇、魏某彤自愿认罪认罚，虽对犯罪数额有辩解，但能供述犯罪事实，酌情对其从轻处罚。公诉机关量刑建议合理，法院予以采纳。

法院审理认定：现卷中仅有被害人李某陈述其慑于刘某业举报其公司，被迫向刘某业支付财物的被害人陈述，但被告人刘某业始终否认诈骗李某的事实，证人杨某、骆某等人的证言也无法证实被告人刘某业对李某实施过犯罪行为。在案证据不足以形成完整证据链条，故对公诉机关对被告人刘某业犯敲诈勒索罪的指控，法院不予支持。

2023年6月25日，沈阳市和平区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以受贿罪判处被告人严某焕有期徒刑10年，并处罚金人民币60万元；判处被告人刘某业有期徒刑10年，并处罚金人民币60万元；判处被告人王某宇有期徒刑8年，并处罚金人民币40万元；判处被告人魏某彤有期徒刑4年，并处罚金人民币30万元；追缴被告人严某焕违法所得人民币90万元、被告人刘某业违法所得人民币110万元、被告人王某宇违法所得人民币70万元，被告人魏某彤退缴的违法所得人民币30万元，上缴国库。四名被告人没有提起上诉，一审判决已经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