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里的精灵

凯瑟琳·派尔

外面寒风刺骨，所有春的气息似乎都从空气中消失了。房间里，窗子被刮得吱吱作响，壁炉里的火在汉娜的拨弄下烧得正旺。

妈妈去楼下厨房烤蛋糕了。

特迪又继续涂涂画画了一会儿。其实也没过多久，但他还是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他大声喊妈妈。听到特迪的叫声，妈妈走到楼梯下，告诉他自己现在还没法上去。

于是，特迪开始想念陪伴精灵和她带给自己的故事。他想，今天，她是不是不来看自己了？不过，每次他感到孤单时，她总会来。这会儿，他非常肯定，自己又开始觉得孤单了。

“哎呀，”“丝被山”后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今天没那么陡，爬起来轻松多了。”特迪的膝盖上方，小精灵渐渐露了出来：先是棕色的兜帽、棕色的披风、棕色的拐杖，然后是整个人。她拿着拐杖坐下，冲着特迪点头微笑：“早上好啊。”

“早上好。”特迪说，“精灵夫人，我还在想，如果我把膝盖放平，你会不会不喜欢。只要把膝盖放平，就不会有陡峭的山坡了。”

“别，”陪伴精灵说，“我喜欢站得高高的，才好看见周围的情况！只不过，有时候陡峭的山很难爬。好啦，来个故事怎么样？你今天想看吗？”

“嗯，嗯！”特迪嚷道，“当然要看。”

“那你选哪块格子？不过要快点儿，我时间不多。”

“就选那块红色的吧。”特迪說。

“好极了。”说完，陪伴精灵开始数数。

她数啊，数啊，那块红色格子发着光，越变越大，特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一团红光里。透过红光，他听见陪伴精灵还在不停地数数。此外，还有一个声音——那声音一开始很微弱，接着越来越清晰：叮——当！叮——当！叮——当！这让特迪隐约想起壁炉上那只钟的嘀嗒声。只不过，这个声音听起来更像敲击金属的声音。

“四十九！”陪伴精灵拍着手，大喊了一声。

这下，特迪耳中的声音变得响亮又清晰。原来，是铁锤敲击铁砧的声音。

特迪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环山小道上。极目望去，沿路都是宛如山洞入口的孔洞。洞中不断传出敲打声，还透出一束束耀眼的红光，几乎染红了整个天地。

这一切让特迪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特迪走到最近的那个山洞，往里张望，发现山体已被挖成一个个用石头拱门相连的铁匠铺。每个铁匠铺里，穿皮衣的小矮人都在锤打铁砧上烧得通红的铁片。

特迪个子太高，站在洞口朝里看，头几乎都要碰到洞顶。他披着红色长披风，底下的长袍上系了条闪闪发光的红宝石腰带，手指上戴着枚红宝石戒指。戒指上的宝石虽转向掌心，耀眼的光芒还是穿透了指缝。特迪拉过披风盖住手，以免戒指被矮人们发现，因为，现在还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是火焰之心国王。

过了一会儿，矮人们锤打的铁片得放进火里再次加热。于是，他们转过身，看见了特迪。

“你们好呀。”特迪说。

“你好。”矮人们紧紧盯着他，说道。

“你们在那儿做什么呀？”特迪问。

“链环。”矮人们回答。

“链环！”特迪说，“做来干吗？”

“用来做铁链。”矮人们答道。接着，他们又将烧热的铁片拿出来，放到铁砧上。叮——当！叮——当！叮——当！他们的铁锤不停地敲着。

特迪看了一会儿，接着去了下一个铁匠铺，那里的情况也一样——更多小矮人正在拼命地敲打铁砧，好像这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大事一样。

特迪走啊，走啊，穿过一个又一个铁匠铺。在每个铺子里面，小矮人们都在起劲地打造着链环。

特迪走进最后一个铁匠铺时，矮人们刚把一个打造好的链环扔进水里。链环腾起一阵白雾，让特迪几乎看不见他们了。因为太忙，直到特迪开口说话，他们才注意到他。“快点儿！快点儿！”矮人们冲彼此嚷嚷，“时间不多了，她马上就要来了。”

矮人们急急忙忙地从水里抓起链环，放回铁砧上，接着又齐齐地往后退开去。所有的铁匠铺都静了下来，矮人们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似乎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

突然，特迪听到寂静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叮当声，仿佛是冰锥轻轻碰撞时发出的声音。与此同时，他看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走进了最外头的那个铁匠铺。她的长裙宛如挂在阳光下的垂冰，流光溢彩，闪着各色光芒。火光映满整条裙子，仿佛就要把它点燃。她的头发乌黑，戴着一顶王冠。

她走向铁匠铺里的铁砧，把手放了上去。由于离得太远，特迪并没看清她的动作。突然，叮的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接着，站在旁边的矮人们发出一阵低沉的哀号。然后，她走向下一处铁砧，接着再下一处，再下一处……每到一处，她都会停下来，碰碰放在上面的链环。而随着她的触摸，总会传来叮的一声脆响，还有矮人们的哭号。

最后，她来到特迪所在的这个铁匠铺。但特迪退到石头拱门后，没被她瞧见。她掠向铁砧，伸出白皙的手指，放在矮人们打造的链环上。只听见叮的一声，铁做的链环顷刻间化为碎片。

矮人们顿时哀叫连连，这个戴着王冠的女人却拍着手，愤怒得直跺脚。“一群废物！一群废物！”她嚷道，“所有链环都一碰就碎。就算费尽心思，你们也得把这条铁链做出来！”

她越来越生气，漂亮的脸上阴云密布，看都没看一眼那些瑟瑟发抖的矮人，就飞快地离开了铁匠铺。

拿钳子的矮人用手臂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说：“来吧，努力干活，因为现在又得从头开始了。”

“等等，能先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吗？那个戴王冠的女人是谁啊？怎么你们刚做好的链环，她轻轻一碰，就把它们都弄碎了？”

“哎！这事说来话长，真令人伤心啊！”拿钳子的矮人说道。

“是呀，说来话长，真令人伤心啊！”其他矮人纷纷附和。接着，他们又补了一句：“莱哲金，你跟他说吧。”

“好吧，”莱哲金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居住的这座山，只是火焰群山中的一座。这片山脉之所以叫火焰群山，是因为山上的岩石都特别红，山里又满是铁匠铺。曾经，矮人们在这里住得非常开心，因为我们有个好国王——火焰之心。他富有又强大，没人敢对我们发动战争。所以，我们才能过上安宁又舒心的生活。

“不过，火焰之心国王并不满足，他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终于，有一天，他便动身了，把王国留给养兄弟治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趁他不在，寒冰女王带上她所有的白矛军，攻打并占领了我们的王国。她知道火焰王国里的铁匠是全世界最好的，所以強迫大家拼命干活，为她打造魔法锁链。这条锁链要能困住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直到那时，她才会放我们去做自己的事。

“这就是我们所有人都在打造链环的原因。只要打造出一条能经得起她手指碰触的链环，我们就有做成那根铁链的希望。可直到现在，打造出来的链环都在她最轻微的一碰中，化成了碎片。

“唉，”他接着说，“我们得开始干活啦。有那么多事要做，一天真是太短了！”

“请再等一下，”特迪说，“我想试试。你们能借我把铁锤，让我试试吗？”

“不行，不行。”矮人们连连摇头，大声说，“我们可不能把铁锤和铁砧借出去，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瞧！”特迪取下红宝石腰带，递向他们，说，“如果能让我试试，我就把这个给你们。”

矮人们两眼放光地接过腰带，围着它摸了又摸。他们从没见过如此精美的红宝石，就连地心，也没有这样的红宝石。最后，他们告诉特迪，作为交换，可以把铁锤借给他用一会儿。“不过，你能拿它来做什么呢？”他们说，“看看你的手，白皙又光滑，全不像我们的手这样毛发浓密、强壮有力。”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特迪说，“因为，有时候，白皙光滑的手也能做到其他人不能做的事。”说着，他拿起一把矮人们的铁锤。

“你打算用什么东西来打造铁链？”他们问。

“噢，随便什么都可以，”特迪说，“哪怕只有一根旧钉子，也能开始干活。”

矮人们哈哈大笑，从地上捡起一根旧钉子，放到铁砧上。

特迪举起铁锤。戒指上的红宝石剧烈地抖动起来，发出炽热的光芒，把他的手烧得火热。他的胳膊是那么强壮，衬得手中的铁锤宛如羽毛一般。

特迪一边敲打转动着钉子，一边唱歌。他觉得，火焰似乎也在跟自己一起歌唱。那声音微弱却清晰，就像陪伴精灵的声音。

“敲啊！转啊！火一定要旺起来，煤一定要烧起来，风箱一定要鼓起来。一把好铁锤呀，敲得又快又响亮。最后，一定能把铁链做出来！

“叮——当！我们在打造链环。我的铁锤无所畏惧，这根铁链必定结实。雪会融化，冰会破碎，因为魔法锁链已经完成！”

话音刚落，特迪就扔掉铁锤，举起已经完成的铁链。铁链细如发丝，轻如空气，却无比结实，任何力量都没法将它折断。

矮人们一声欢呼，跳上前来，用弯曲的手指抓起铁链。“太奇妙了！太奇妙了！”他们叫道，“正是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都在努力打造的铁链。了不起的陌生人，你是谁？没有一个矮人铁匠，能完成你这项壮举。”

特迪默默地高举起手，掌心对着他们，露出戒指上的红宝石。看到红宝石，矮人们再次惊喜地呼喊起来：“是火焰之心国王！他回来重新统治王国了。”

接着，所有矮人，甚至最远铁匠铺里的矮人都跑了过来，聚集在特迪所在铁匠铺的拱门周围。发现他确实是火焰之心国王，他们都欢呼着跳了起来，快活地把帽子抛向空中。

等矮人们安静一些后，特迪便吩咐他们带自己去找寒冰女王。于是，所有矮人领着他出了山洞，沿着山坡，不停地往上爬。终于，他们来到一座宏伟的城堡前。城堡虽用寒冰建成，却被它背后寒冷的北极光映成了红色。他们踏进走廊，从一排排白矛兵面前走过。那些士兵上前阻拦，矮人们连忙说，他们带了能困住除自己之外所有人的魔法锁链，前来献给女王。于是，士兵们便放他们过去了。自始至终，特迪一直把红宝石戒指藏在披风下面。

最后，他们走进一间宏伟的大厅。女王正坐在豪华的寒冰王座上。看到这群人，她腾地站了起来。“你们把它带来了吗？你们把它带来了吗？”她急切地大声问道，“你们把魔法锁链给我带来了吗？”

“是的，”所有矮人异口同声地大声回答，“我们把它带来了。”

接着，矮人们都静静地站在原地。特迪继续往前走，登上台阶。

“它在哪儿？”女王伸出手，问道。

“在这儿。”说着，特迪慢慢从披风下拿出魔法锁链，猛地抛向她，同时大喊了一声，“接住！”

女王徒劳地挣扎着、呼喊着，但是她越挣扎，铁链就把她缠得越紧，因为这是一条魔法锁链。最后，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喘着气问：“你是谁？”

特迪举起手，摊开掌心，好让她看到那颗红宝石。

“我是火焰之心国王，”他大声说道，“现在，变回原形吧，你这个邪恶的巫婆。”

话音刚落，愁眉苦脸的女王立刻大叫起来。不过，她的叫声已经变成呱呱声。一转眼，她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渡鸦，张开双翅飞过矮人们的头顶，接着飞出窗外，消失不见了。

特迪转过身，踏出那间宏伟的寒冰大厅，沿着走廊往城堡外面走去，矮人们默默跟在他身后。见到他往外走，白矛士兵们立刻冲上来抓他。可一看到红宝石戒指，他们就僵在了原地——有些伸开双臂、身子前倾，有些举着长矛，还有些张着嘴巴。原来，他们都被冻成冰块啦！

特迪和矮人们又回到来时的那条山路。他们回头望了眼城堡。

一阵温暖的南风吹来，北极光消失了。城堡开始融化——顶部的尖塔和角楼正在逐渐变软，往下滴着水。所有东西都被笼罩在一片宛如晨辉的温暖红光里。

“现在，”矮人们说，“陛下，您会回到自己的王宫吗？”

“嗯，”特迪说，“我会的。”

“快点儿！快点儿！”陪伴精灵喊道，“是时候回来了。”

特迪又一次回到了家中。屋里摆着印花家具，壁炉里的火烧得正旺，钟嘀嗒嘀嗒地走着。

“我得走了，”陪伴精灵急匆匆地说，“因为我听到你表妹打开侧门，又把它关上了。”

“噢，等等！”特迪喊道，“你不能等一下，让她也看看你？”但是，陪伴精灵已经消失在“丝被山”后，他只能看到她尖尖的帽顶。接着，帽顶也消失了。房门猛地被推开，哈蕾特带着一股新鲜空气跑了进来。她脸蛋红扑扑的，穿着那条有花边和粉色缎带的围裙，看上去漂亮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