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

张荠云

敦煌，是绝望的。

黄沙漫天，尘埃落定。卷卷经书和成堆的卷轴被历史掩埋，被时间湮灭。佛像的脸上布满了肮脏的灰尘，它们或站或躺，无一例外，都残缺不已。

挺拔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宝刀出鞘，沾染着黄皮肤的中国人的血液，来到了这里。卷卷经书，成堆佛像，被运上飘洋过海的船。

西北戈壁在土崩瓦解之际用尽力气发出嘶哑的呐喊，值得庆幸的是，你听到了。

塞纳河畔的小贩用中文叫卖，声响中你注意到了书摊中的《敦煌图录》。书皮上淡淡地刻着古中国的印记。书中的佛像眉眼间透露出一股祥和之态，壁画上仙决飘飘，令你惊叹。

这，难道不足以比过塞纳河的河水，欧洲千篇一律的教堂，促使你来到敦煌？

只一眼，便成千年。伴随阵阵驼铃，你找到这个被历史遗弃的地方。

你住在清冷的庙里，喝冷水、吃糟糠，凝神细笔镌刻出壁画上早已模糊的人影。五彩的颜料覆盖住灰尘细小的颗粒，一笔一笔，一卷一卷，一日一日，大漠黄沙弥漫，吹起你鬓间的丝丝白发；孤灯草菇伴长夜，你眯起疲惫的眼，你从未后悔。漫长的壁画重新焕发新生，坍塌的佛像被扶起，观音空洞的眼珠活了起来，佛祖沐浴金光……

敦煌，从此改变。

那一刻，万年不度的春风吹起石壁上的仙诀，吹醒了玉门关，吹断了洋匪劫掠的脚步，让西北戈壁第一次笑出了声。

你，也笑了，眼角的皱纹和红肿的血丝抑不住激动的心。你从中年变至壮年，心跳越来越慢，而敦煌，却眉飞色舞。感谢时间，感谢命运，更感激你。

你，是常书鸿。

岁月画卷，人影憧憧，一代代人如你一样扎根敦煌，用生命和精力复苏这个神秘的地方。他们与时间抗衡，与命运抗争，改变陨落之注定，绽放出恢弘之史诗。

退休后，你仍会回忆起敦煌，念念不忘。微风荡起后院挂着的铁马铃铛，闭了眼，仿佛黄沙又吹到了脸上，又抚摸到壁画上的飞天……今天，莫高窟下人群絡绎不绝，拜佛，也拜你。

敦煌，是充满希望的、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