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价旅游团，退休老人的“杀猪盘”

宝璐

几百元玩转港澳珠、低价周边游、免费养生之旅……但凡围绕着老年人的旅游团似乎总离不开一个“无论怎么看都不会亏本”的低价标签。但低价旅游团往往伴随着“强迫购物”。旅途中，若在购物环节不积极，动辄便会受到导游的白眼与冷嘲热讽，更有甚者还会被威胁“买不够指标不允许上车”。

虽然近年来，随着相关政策的出台管制和互联网监督的日渐发达，“强迫购物”的低价团套路已经被消费者逐渐警惕，但似乎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很快新的手段又开始层出不穷，不少黑心旅社为老年人悄悄设套的诈骗案件也屡见报端。

“精心会销”

今年8月下旬，大连一家养老机构的暴雷将特价旅游团的套路展露于大众视野。一则瓦房店市公安局的警情通报称，大连某慧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以免费、低价旅游等手段为利诱，变相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扰乱金融秩序，数额巨大，性质恶劣。免费、低价利诱，这些新手段的厉害之处在于，比起“强迫”，老人们都是在“深信不疑”中自愿掏钱的。一切始于“免费旅游”和“特价旅游”，套路环环相扣。

不止旅行社，一些做养老保健的相关公司也参与其中，他们会派遣业务员到各个老年人聚集的地方“扫街”，做免费旅游的活动，不免费的则以“一元游”“十元游”等作为幌子，但凡参加的老人，则会送上鸡蛋、大米、食用油等虽不值钱但十分能讨其欢心的产品，宣称游玩项目全程不需掏一分钱，且车接车送，包住包吃。“小恩小惠”的利诱下，识别能力弱的老人们难免被吸引入局，而一旦入了局，下一步的套路便接踵而至——“会销”。

“会销”，是指以会议形式组织消费者现场购买的一种销售方式。往往被包装成“撞到大运不买就亏”“现场实验真实有效”“专家坐诊免费体检”等形式引诱消费者购买，有些还会以医学工作者名义对普通食品、保健食品进行疾病预防与治疗的违规宣传，因此在专业知识方面普遍比较弱势的中老年群体便是最易成为非法“会销”的目标人群。

在裁判文书网上查询目前公开披露的案件中，“会销”已经成为在旅游活动中向老年人销售保健品的主要手段之一——组织中老年人进行特价旅游，到达旅游地后就进行产品效果诱导，继而从中敛财。这些旅游的行程地点基本都在不知名的景区酒店内，大多都是免费的景点或公园，组织方的成本实际上极低，但收益却是暴利。

曾有记者卧底六渡桥某酒店的“会销”现场，组织游玩、听讲座、办晚会、做实验、开药方，全部都是精心策划。

什么时候导师上台、什么时候亮相产品、什么时候鼓掌叫好、什么时候摇头叹息；如何套取老人退休前的职务、是否有退休金，甚至存款多少等信息，“会销”上的业务员都有相应话术，为的就是高价销售保健品。

这些特价旅游的敛财模式，都是“会销311模式”转化而来，通俗来说，便是商家给顾客做了一个为期三天的局。即第一天，现场免费发东西，结束时交10元，顾客带着东西走；第二天再来，交100元，能带上翻倍数量的“好东西”走；第三天再来，交一万元，给上更多噱头十足的东西，承诺第四天再来的时候，退还这一万元；等到第四天，“人去楼空”。如此一场会下来，可骗取老年人几十万元。

这样的骗局，目前仍在上演。

“亲情”投资

如果说“会销”案例只是短时间内坑人几万元现金的一锤子买卖，那么更高级的手段便是放长线钓大鱼，瞄准了老年群体们的养老金。

目前暴雷的大连某慧国际旅行社，在全国拥有上百家分支机构，客户几乎都是退休老人，疑似闭门跑路之后，卷走了无数家庭的资产。

根据网上多地监管部门已经发布的警示信息梳理，大连某慧国际旅行社所属的大连某海集团主要利用旗下注册的旅游公司吸纳会员资金。其通过在各地分公司邀约老年人以低价甚至免费旅游的幌子，在旅游途中通过讲座表演引导老年人进行入会投资。

最初的诱饵来自推荐充值会员卡，首次充值的金额会分五个月全额返还，返还完成后送免费旅游一次。第一次的试水流程走完，多数老人都会相信，于是为了继续免费旅游又会再次充值。

这时的业务员便会一边喊着老人“爸妈”，营造出相见恨晚的“亲情感”，一边开始推荐更高收益的项目，投资最少也达数万元。不乏有充值一百万元，年化收益20%等超出常规收益的高额投资产品。并宣称储值一年以上可以返本付息，投资十多万元一年可获得一万多元的利息，投的越多利息越高，每年续投返利还能再次提高。

而实际上，所谓离利产品，无一例外都是“击鼓传花”。公司吸收新会员的资金用于支付老会员的收益，等到不够支付，资金链就会断裂，公司卷款跑路，而旅游与“国际旅行社”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大连某慧国际旅行社的这场庞氏骗局持续了十数年，吸纳了预估数亿元资金，甚至在被立案查处的前一天，一个分公司还能组织近400人的投资大集会，致使多数老人对其深信不疑，其背后的缘由令人深思。

从客观操作上来看，这类旅游投资的资金盘诈骗，无论旅行社规模大小，确实都很容易做到以假乱真。投资时签订的协议，公司名字以及公章都是真实可查询的，还有资金往来的对公账户，一切流程看上去都合法合规。

从事旅行社生意需要相应的资质，很多中小旅行社在自身不具备这些资质的情况下，却可以加盟一家大旅行社，挂靠其名下，从而开展业务经营。一般来说大旅行社规模越大、知名度越高，加盟的中小旅行社也就越多，如此情況下很难做到对于每家的业务都了如指掌，难免出现“捞偏门”者。

由于旅游项目投资具有一定认知门槛，旅游相关的投资已经成为面向老年人被高频被使用的幌子。只要交了加盟费，具备相关资质，注册成立公司，出具合同章，从流程上来看便具备合法性，老人很难判断被骗与否。即使隐约意识到有问题，在投入了大量资金的情况下，老人也存有侥幸心理，下意识安慰自己既然旅行社手续合法合规，自己便有法律保障。更有甚者觉得自己可以在骗子跑路前抽身，拿着高回报全身而退。

实际上当骗子跑路，追回资金的机会十分渺茫，几近于无。

亟待革新

目前的老年旅游业，是一个亟待革新的市场。

老年低价团虽诟病诸多，但从目前的供需情况来看，市场供给的主流还是毫无疑问的低价团，与其说带队的是导游，反而更像是销售。

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老年旅游业受客观条件限制，很难做出高附加值的产品。根源在于目前的旅游产业体系仍然以中青年为主要挖掘的目标客群，并非中青年群体的规模更大，而是其对价格的敏感度更低，更有利润空间。

很容易发现，市面上的旅行社几乎没有只做老年线的，当市场都去抢夺中青年客群并为之配套主流服务，流程越来越成熟，也导致符合老年人需求的旅游要素和旅游产品相对势头不足。并且目前各类旅游景点、设施在适老化建设方面同样尚有欠缺，产业条件还没能跟上人口结构的变化。

另一重要因素便是其所屬的大类旅游业利润不高，是一个非常微利的行业，导致乱象频出。在过去，旅行社是挣信息不对称的钱，而如今，特别是国内游的产品，互联网使得信息差几乎接近透明，旅行社的利润空间被严重挤压。

2014年年底，阿里旗下的综合性线上旅游服务平台，“飞猪”的前身，阿里旅行上线，业界开启携程、飞猪、去哪儿三大巨头并起的旅游业混战格局。

次年，国家旅游局发布的年度全国旅行社统计调查情况的公报显示，截至2015年年底，全国旅行社总数为27621家，共计营业收入4189.01亿元，同比增长3.96%；营业利润18.60亿元，同比减少29.41%；利润总额21.88亿元，同比减少34.14%。根据以上数据，全国27621家旅行社，平均每家旅行社年营业利润只有6.734万元。

直播爆火之后，目前旅游业里的成本盈利模式又被直播“打劫”：原本的产业链条，由旅游批发商通过大规模集中采购，利用资金规模的成本优势，大幅降低产品成本，从而形成“旅游产品批发商—旅行社零售商一消费者”或“批发商—OTA（线上旅行平台）—消费者”这样的消费链条。

原本应该是一个每个环节都有盈利点，且上下游各都有平衡利润的供应链，但直播平台以信息技术和资金的优势，使得客户流量越来越集中，旅游零售商市场手里的份额流失，而平台的资源垄断也使批发商的利润越来越低。

正规的经营难做，“歪门邪道”就有了可乘之机，整个旅游业尚且如此，老年旅游市场则更是雪上加霜。

未来，老年旅游市场的革新之路，任重而道远。

摘自微信公众号“深氪新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