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劭斐
一
未未、末末零岁的时候,我的爷爷——他们的太姥爷90 岁。未未、末末长出第一颗牙的时候,太姥爷只剩下一颗牙;俩娃半岁,太姥爷看着末末说,“像个军官”;俩娃两岁,溜进太姥爷的房间,和他一起偷偷吃冰糖;俩娃3 岁,太姥爷认真地和他们捏橡皮泥。
有那么一小段时间,他们如此相似:都为能挪动脚步而欣慰,又摇摇晃晃地怕摔跤;用小勺吃饭的动作缓慢,常常撒得哪儿都是,全都戴着饭兜。
2018 年1 月,我去看爷爷,他99 岁了。起夜的时候,他磕了一下,眉骨一侧贴上了创可贴。他让我给他拿来小镜子,端详自己。我拍下了这个瞬间,连同他捧着小镜子的手:皮肤松弛、青筋显露,像他70 岁时告诉我的,“老了,不行了,筋‘出’力尽了。”
2019 年2 月初,爷爷走了。他活了将近100 年,直到失去最后一颗牙。我的至亲,一极从零长大,另一极渐渐归零。这头是人在时间里伸张力量,那端是时间在人身上宣示它的决绝。从那个最先失去的节点开始,下一秒都要臣服上一秒。
最好的时光是眼前。
二
几天前,末末问:“妈妈,世界上有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我答:“有啊。比如,人都是要死的,永生是不可能的。”末末问:“我想啊,假使世界上万事可能,那么,不可能不也是一种可能吗?”
罗伯特·弗罗斯特有几行诗:
这里的树林是如此可爱、深邃又深远,
不过我还有未了的承诺要实现,
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
在我入睡之前还有几里路要赶。
养育小孩,我们继续赶路,在无数小星星的注视下。
2013 年年底,从幼儿园归来,俩娃跑上楼,小女孩说:“我是第一名。”小男孩接上:“我是第零名,0123456789。”
我喜欢这个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