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彤
“你要写风,就不能只写风。你要写树梢的弯度;你要写湖面的波纹;你要写树叶婆娑的声音和它落地的路径;你要写云朵向哪儿走,飞沙往哪儿飘,炊烟在哪儿散。”这样的句子出现在“满分作文就该这么写”的推送里。
哦,璐璐想,原来风还可以这么美啊,有这么多事物和风有关啊。之后,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就只写风。因为她不会兜兜转转地表达,即便看过这样的句子,最后这些句子也只是被风吹散了,不会留下,不会被记住。等到下次写作文的时候,璐璐更不会融会贯通地写出来。
这跟璐璐的个性有关系,她永远是直接的。她的生活里大概也有两个点,因为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是最短的,她从来不会绕去别的地方。
“啊!我好想吃薯片啊!”晚上洗漱前,室友在寝室这样说。“那你就吃啊。”璐璐会这样接腔,并指指储物柜,“你的柜子里不是有吗?”但室友还是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嘴里塞着牙刷,吐出清新的口气,说:“晚上吃,会胖。”
璐璐就从来不会这样。她觉得:既然想,就去做;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去想。但下次,她听到别人说“我好想……”的时候,她还是会自动说出“那你就去……”这样的对话,对璐璐而言,就像膝跳反射一样。
不拐弯,是璐璐对两点之间直线距离最短的最大尊重。但有一件事,多多少少影响了她的观念。她甚至产生了一点点的怀疑:走直线真的是最好的吗?
那是期末最后一门考试之前,璐璐和几个同学在办公室围住班主任问题目。
在答疑解惑的间隙,班主任接了一个电话,没说几句话就走出了办公室。围着的几个同学将通话内容猜了个七七八八。从班主任的问候语推测,电话是璐璐同桌的妈妈打过来的,好像是说谁的腿被轧坏了。
“腿被轧了?你不能来接她了,是吗?好的,我待会儿跟她说……”
班主任走了之后,几个同学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地盯着璐璐。“干吗?”璐璐条件反射般地说。她也真是没想到,就这一瞬间,周围的几个同学已经心有灵犀一般,以无声无形的方式形成了同盟。
“别跟你同桌讲,说了她会担心死的。”
“听起来应该不严重,但是,你还是先不要跟她讲吧。”
“我们就当没有听到,班主任会说的。他什么时候说,是他的事。”
等回到教室,坐在同桌旁边,同学们的话语还在璐璐的脑袋里转来转去。如果大家不那么说,璐璐坐回同桌身边,就会直接告诉她。这太难受了。璐璐摊开书,做最后的复习挣扎。确实是挣扎,十来分钟,书都没有翻动一页。璐璐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同桌身上,而她什么都不知道,就像平常复习的时候一样。
过了十几分钟,班主任走进来。璐璐抬起头,盯着班主任的嘴。“大家准备一下,可以去考场了……”居然不是叫同桌出去?同桌还不知道家里的事情吧?璐璐转头盯着同桌看。璐璐想着,天哪,她应该要知道这件事啊!早一分钟也好!
有些话简直就要从璐璐嘴巴里冲出来了。几个同学凑了过来,围着璐璐走出了教室。“没有任何意义,知道吗?一切交给班主任去安排,毕竟你又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璐璐想:也对。这次我不能在两点之间走直线。
早知道,似乎确实没有什么意义。早晚都会知道,又何必争这一分一秒?考完后,璐璐特地没有和同桌一路,绕了一个圈回到教室。等了很久,也不见同桌回来。大概是在班主任那里,璐璐想,她总归是要知道的。
又过了好一会儿,同桌回来了。不出所料,她像是被抽空了什么一样,神情木木的,眼睛似乎还带了点儿泪。璐璐一瞬间也掉进了情绪的低谷里。
“怎么了?”璐璐想知道全部,也想安慰一下同桌。
同桌还没缓过来,只是把桌面上要带回家的几本书抽出来。
“小花进医院了,腿被轧了。”同桌说,“我妈陪着去了,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璐璐一惊:“你妹妹?没事吧?”
“算是,她已经来我家好几年了,我很喜欢她的……”
璐璐拍着同桌的背,也觉得难过。
“不知道手术做得怎么样,我妈说待会儿不来接我了。”
看着同桌这个样子,璐璐似乎也明白,如果早些告诉她,是绝对会影响考试状态的,虽然璐璐觉得考试不是唯一重要的事。
同桌缓了一会儿,又抓紧整理起了书。
“希望手术顺利!”璐璐真诚地说,她也只能这么说。
“是啊。”同桌说,“猫爬架才刚买,小花都还没好好玩过呢。怎么就这么倒霉,被电瓶车轧了?”
璐璐愣住了——小花是小猫?但转念一想,同桌伤心也正常,毕竟小猫也是生命啊!不过,惨就惨在,璐璐跟同桌在一个考场,又坐在同桌的斜后方,所以一整场考试,她都有点儿心神不宁,时不时看同桌几眼。
如果要我写风,我就直接写风。现在,璐璐还是这样想的。只不过,有时候确实需要一点儿迂回,需要在两点之间走点儿别的路,比如善意的谎言。直来直去不见得不好,也不见得很好。
现在,璐璐又有了一个新的观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