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明
十六七岁时,曾有一段时间,我很早起床,背上油画箱,骑上自行车,到青岛太平角海边去画日出。初晓的海边静悄悄的,海风清冽,涛声响亮,沙滩广阔,世界显得遥远而神秘,我的心被什么胀得很满……可惜的是,天空多半是雾蒙蒙的,而且,海平线有一抹山影,这使我无法看到太阳升出大海的壮观场面。那时,我还热衷于读一些文学作品中对日出的描写,看这些作品如何写日出时颜色的变化,写大地的苏醒。描绘日出景色的油画作品,更使我迷恋,比如泰纳的作品、艾瓦佐夫斯基的作品、莫奈的《日出印象》……
在莫奈的笔下,漫天大雾中,天空、河水、岸边景物和河中小船都朦朦胧胧,橙红色的太阳冉冉上升,在水中映出一道摇曳的光柱。一切都十分生动、美丽。大胆的笔触,鲜明的色彩,处处可见露出的画布底色,使人确信,这是一幅真正的写生。我试着临摹这幅画,但临摹的画太空洞。
美术史上的“印象画派”就是由这幅画肇始并命名的,莫奈因此被称为“印象派之父”。莫奈一生画了无数风景,为了保证色彩的新鲜感和外光效果,他将一艘游艇改装成画室,乘船四处写生;为了准确反映大自然,他的画在一小时内完成,或者在同样时间、同样天气下完成。他广泛运用不混合的纯色,通过短小急促的笔触,力求表现光的颤动……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虽然仍醉心于莫奈的风景画,却也越来越喜欢后印象画派凡·高的作品。莫奈笔下的世界是迷人的、智慧的、轻松的,凡·高笔下的世界却是痛苦的、深刻的;莫奈的画主要是一种技巧的革命,凡·高则已超越技巧,其作品都服从了他强烈的个性和无法遏止的生命力的发泄。我想,儿时我对日出的向往,也不仅源于对美的渴望,更在于对神秘宇宙生命的好奇和本能的追求吧。
(梁衍军摘自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美术给予我的》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