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连波 牛淑平
安徽中医药大学(合肥,230012)
“阴尺动脉在五里”出自《灵枢·本输》第二篇原文:“足阳明挟喉之动脉也,其腧在膺中。手阳明次在其腧外,不至曲颊一寸。手太阳,当曲颊。足少阳在耳下曲颊之后。手少阳,出耳后,上加完骨之上。足太阳挟项大筋之中发际。阴尺动脉在五里,五腧之禁也。”本段原文介绍了经脉在颈部循行的布局规律。
关于此文最后一句“阴尺动脉在五里,五腧之禁也”,今人理解多有歧义。现行教材及通行译本多将“五里”按字面理解为手阳明经的“手五里”穴。如有通行注释本的译文作:“属于阴尺动脉处,是手阳明经的五里穴。如误刺该穴,会使五腧穴所内通之脏气竭尽,所以禁针”[1]。然而这里无法解释的是,阳经穴为何却冠以“阴尺”?还有学者认为是指足五里,如法国医学博士弗朗齐尼·塞尔日认为,“阴”字当句头字,与“尺”有何相关?手五里穴部为何提及动脉?他进一步提出自己的想法,“阴尺”言在身阴部像尺形质皮肤区(见《灵枢》第4篇:“夫臂与胻,其阴皮薄,其肉淖泽”)。“阴尺即阴部之像尺者”,股阴面有大动脉,为足五里穴部而禁刺(参见《素向·刺禁论篇》:“刺阴股中大脉血出不止死。”)[2]。与之持相同观点的还有晚清著名经学大师廖平,他指出“‘尺’字当为‘足’字之误”。认为“手、足皆有五里穴,足穴动,手穴不动。《本输》云:‘尺动脉在五里’,则‘尺’之当为‘足’,不待智者而知矣”[3]。
我们认为,这些解释似乎都有些牵强,本段原文在专题论述颈部经脉的循行问题,这里为何突兀地插入一个足部穴位的内容?
我们先来分析原文背景,朱四会等认为,《灵枢·本输》篇原文内容大体有四个层次:“第一是论述向心性经脉论理体系下的五输穴原理。第二是七次脉理论,即颈之经穴理论。因经脉的向心性而上汇于头,皆须过颈之峡关处。第三是表里经理论,十二经脉本是首尾交接的大循环,之所以还能呈向心性,主要是十二经阴阳表里经之间的小循环而形成的向心性态势。第四是四季脉气规律及针刺原则,因十二经的三阴三阳规律与阴阳四时规律是息息相关的。全篇内容层层相扣,从理论到临床应用一脉相承。”[4]
而“阴尺动脉在五里”原文就出自专论颈部经穴的“七次脉”论述,阳经皆走头面,所以七次脉介绍的是手足六经和任督脉在颈部的基本布局规律。包括任脉经的天突、足阳明经的人迎、手阳明经的扶突、手太阳经的天窗、足少阳经的天容、手少阳经的天牖、足太阳经的天柱、督脉的风府。
关键是,《本输》篇认为,颈部穴位群不仅包括阳经,还包括阴经穴。手三阴从胸走手,从内而外,在出胸处也行于颈之附近的体表,所以原文特别强调了肺经的天府、心包经的天池也是颈部穴群的组成内容。
本段原文中“阴尺动脉在五里,五腧之禁也”,即是与紧跟的上一段原文中“腋内动脉手太阴也,名曰天府;腋下三寸手心主也,名曰天池”相呼应的。
根据上下原文大意,我们认为,这里的“阴尺”应指行于手臂的阴经(手太阴肺经和手厥阴心经,《黄帝内经》以心包经代行心经功能)。隋代杨上善、唐代王冰等都认为“尺”可指“尺肤”,即手臂。日本人丹波元简也认为《素问·脉要精微论》中所言“尺内”的部位“即诊尺肤之部位”[5]。尺肤实可代指手臂。
“在五里”之“在”,介词,表示动作、行为进行的处所、时间、范围或事物存在的位置。而“五”,是“伍”的古字,有行列、次第、依次之义。《吕氏春秋·必己》载:“孟贲过于河,先其五。”高诱注:“先其伍,超过次第也。”陈奇猷校释引毕沅曰:“古‘伍’字作‘五’”。“里”,通“裏”。指里面,内部。《素问·刺腰痛篇》载:“肉里之脉,令人腰痛。”王冰注:“里,裏也。”所以“在五里”,是指“依次行于内部”之义。
至于“五腧之禁”,是指腧穴中部位相对隐秘的穴位(阴经穴)。“禁”有隐秘、秘密之义,《史记·孝武本纪》载:“天子独与侍中奉车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如“禁方”,即秘方。
“阴尺动脉在五里,五腧之禁也”的大意应是:至于手之阴经(手太阴、手厥阴)依次行于人体内部,多属腧穴中较隐秘之穴。
所以整段原文的大意是:足阳明经夹喉两旁而行,其脉气输布于胸。手阳明经行于足阳明经之外侧,后距曲颊(下颌角)约一寸远。手太阳经正行于曲颊处(上行)。足少阳经行于曲颊之后。手少阳经则行耳后,上行过完骨(乳突)。足太阳经则沿项部大筋外侧(斜方肌)从发际下行。至于手之阴经依次行于人体内部(从胸走手),其腧穴多属较隐秘之穴。这样译之,全篇上下文气贯通。
总之,颈部穴位群在《内经》腧穴理论中是一个重要的穴位群。七次脉说、根溜注入说、天牖五穴说等皆是一脉相承的颈穴理论阐释,在临床上有重要的指导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