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广武 何清雷
40多年来,他讲着高原山水的故事,向世界呼吁青藏高原生态环境的重要性。他说,那里是万山之宗,万水之源;那里是人类的本源,世界的未来。
引子
2023年4月26日,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次会议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青藏高原生态保护法》,自2023年9月1日起实施。
随着这则消息的播报,洛桑激动万分,几十年的追求与奋斗得到中央的认可,有了法律的保障,同时又接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贺信,但凡了解他多年来为之努力不懈的目标,都会感慨于他的得偿所愿。
以法律的形式保护青藏高原是国家之幸、民族之幸,这里面有您的付出和重要贡献。
您的夙愿和心愿终于有了法律保障。
这是根本纲领,终于修成正果。
永远的高原,不老的情怀;雪山的儿子,文化的传承。
这是您长期坚持建议的结果。
功德无量……
这是朋友们发来的短信,由衷地为洛桑感到高兴。
青藏高原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是除了南北极以外,地球上冰川分布最广泛的地区,被誉为“世界屋脊”“地球第三极”,而青藏高原是“五源”,“中华水塔”这个概念,就是20世纪90年代洛桑首次提出的。
20世纪90年代初,因为目睹家乡的环境急速恶化,深爱故土的洛桑受到极大的触动,自此开始了他对青藏高原环境与发展问题的研究。
其中长达30年的时间里,洛桑对高原生态环境的关注和态度,一直都是不被人所理解的。他身为省部级干部,一边从事繁忙的政务工作,一边还要顶着种种阻力去搞学术研究,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但是生态环保的现实使命感、责任感和对家乡的那份深沉的爱,让他锲而不舍,一往无前。
2012年11月,党的十八大从新的历史起点出发,作出了“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战略决策,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总体布局确定为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建设,纳入‘五位一体的战略布局,洛桑为此高兴并振奋,对自己所做的工作更加有信心。
本应享受退休生活的他,却马不停蹄地忙着他的课题——“青藏高原的环境保护”,并把研究角度转向人文社会科学,开始了新的课题——“青藏高原环境和山水文化”。这时的洛桑,虽然已年逾花甲,霜染鬓发,但依然精神十足,干劲满满,一天都不愿停歇。
为了让更多的人对青藏高原生态和环境保护有新的认识,洛桑在推动课题研究的同时,还到处演讲,几乎所有与青藏高原环境保护有关的部门、地区和高校、研究机构,都有洛桑的声音。
洛桑还写了一首《我的青藏高原》,国内外许多人都在用藏语传唱这首歌。2023年7月,这首歌还被收入西藏自治区义务教育实验教科书《藏语文》五年级(上册)教材。
岁月匆匆,10年时光就在洛桑不断地奔波于青藏高原的山山水水中过去了。
为了曾经美丽的故乡草原
洛桑一直以来所从事的工作和环境保护并没有直接关系,却多年执着于这件事,甚至将之当作了一生的事业来做。有不少人发出疑问,到底是什么启发了洛桑,让他发现并关注到整个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对中国乃至全世界的重要性。
这还得从洛桑的人生经历讲起。
(一)
1948年12月,洛桑出生在青海省同德县唐谷镇,那里是青藏高原深处的纯牧区。作为牧民之子,至今令洛桑难以忘怀的,是牧人的黑帐篷,他就出生在黑帐篷里。
每逢藏历新年,大年初一的早晨,人们都要早早起来煨桑祭山神,这是在青藏高原的藏民族中沿袭千年的古老礼俗。洛桑刚好就出生在初一凌晨。他一落地,洗完澡,还未吃上一口奶,就被爷爷抱在怀里,骑着马绕煨桑台转了3圈。三个月后,襁褓里的洛桑被放进马儿驮着的箩筐中,随着父母游牧。5岁的时候,洛桑开始自己骑马。那时候,他有了一匹属于自己的第一匹马,那是一匹银灰色的小马。就是这匹马,驮着7岁的洛桑,去往50多里路外的北巴滩读书。奶奶舍不得年幼的孩子远行,但爷爷说:“孩子一定要学习文化,才能懂得深刻的道理。”这句话深深地烙印在了洛桑的心中。
青藏高原牧区的孩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场就是他们的幼儿园和学堂。
洛桑家中有兄妹八人,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没有机会去上学,也从未离开过牧区。那时候洛桑的家乡还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学校,他只有在寺院里接受教育。1955年至1957年,洛桑就在寺院里学习佛经和藏族历史文化。后来,国家在牧区乡村建起了小学,牧民的孩子也可以上学了!10岁的洛桑从此背上书包进了学堂。
洛桑紧紧抓住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求知若渴,成绩优异,先后于1961年、1963年考入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民族师范学校(初师)和海南藏族自治州民族师范学校(中师)。1968年洛桑中师毕业,回乡劳动三年后参加工作,从公社干部起始,到县委书记、州长,再到共青团中央书记处书记,一步步从家乡走到了首都。
工作期间洛桑仍不忘学习:
1983年至1985年在中央党校干部专修班学习;1989年至1991年在吉林大学在职研究生班经济管理学院国民经济计划与管理专业学习;1993年洛桑调任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副总干事、党组副书记(副部长级);1995年,洛桑向中央有关领导提出回家乡工作的请求,他的态度很诚恳:“我47岁了,家里有6位六七十岁的老人,我再不回去尽点孝心,恐怕再没有机会了。”组织上同意了他的请求,安排他到离家较近的甘肃省任副省长,前后在省政府、省委、省政协、省人大任职近15年。2009年,父母去逝后,洛桑再次回到中国藏学研究中心,任职副总干事。
洛桑退休前担任中国青藏高原研究会副理事长、中华全国环保联合会常务理事和兰州大學、西北民大、西南民大、云南民大、青海民大的客座教授,继续做着他的课题研究。洛桑退休多年,但他从未停歇为青藏高原的生态和环境保护工作奔走、呼吁的脚步。
洛桑在外任职多年,家人依然留在牧区,他每年春节都要跋涉千里回家与家人团聚。曾经有人问他,你都做到省部级干部了,为什么不把父母家人接到城里?其实,洛桑何尝没有跟家人提过这个想法,但是他们都不愿意。洛桑的养父(舅舅)退休后,也不愿意待在城里,选择了回到帐篷里照顾自己的母亲。
除去洛桑,全家没有一个人离开家乡,包括他的父母、兄弟姐妹和他的大女儿。
我们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草原上,住在帐篷里,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不论走到哪里,最终也还是要落叶归根。我们都深深地眷恋和热爱着那片生养我们的土地。
(二)
洛桑虽然离开了家乡,但又从不曾真正的离开过。那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无时无刻不牵动着他的心。
20世纪80年代,国家提倡保护环境,但由于当时中国整体经济发展水平比较低,地方的实际工作没有将环境保护放到最优位置去考虑。洛桑通过自身的亲身经历,特别是家乡环境的巨大变化,意识到环境保护的重要性。
洛桑深深地怀念着童年记忆中的家乡。每逢夏天,草原上湖泊星罗,沼泽密布,溪流潺潺,灌木丛生,百草丰茂,野生动物随处可见,和家畜一起在草原生活。小孩子进去玩耍容易发生危险,一不小心就会陷进沼泽,大人总是提醒孩子们要注意安全。而到了冬天,住进“冬窝子”(牧民在冬季的居住点),那时候的牧草长得比人都高,大人也总拦着孩子不让他们进去玩儿,怕迷失方向找不到家。
1958年开始,为了多种粮,一辆辆拖拉机开进了牧区草原,开始大规模开垦草原,其中也包括洛桑的家乡。
洛桑第一次看到拖拉机耕地时,是1959年,感觉很新奇,围着它转来转去地看,怎么也看不够。年少的他只觉得那东西比牛还壮,叫起来更是惊天动地,心中满是向往。牧民们不理解拖拉机的意思,就直接叫它“铁牛”,一群群人骑着马跑来看热闹。看到新鲜事物,直到它要在草原上做什么,大家或许心有惴惴,但总的来说还是欢欣鼓舞的,能让只长草的土地长出粮食来,终归是好事呀。
草场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一点点地变成农田,出去玩耍的孩子们再也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渐渐地,农田越来越广,草原越来越小。后来,连原始森林也被砍伐了。特别是黄河流经地区,因为那里运输便利,附近的森林最后几乎被砍伐殆尽。
在海南民族师范学校读书时,洛桑的语文老师曾对他说:“洛桑,你口才好,应该去做律师,但现在形势不好,你还是做数学老师吧。”当时正好青海省广播电台来学校招藏语播音员,学校推荐了曾经在全校藏语演讲中获第一名的洛桑和第二名普日哇两个人。这时候校长彭毛才旦找洛桑说,你知道我们学校缺数学老师,我们想把你留在学校当老师,你不去省上工作行不行?洛桑答应了,他的心里,早有一个做先生,教书育人的梦想。谁也想不到,洛桑却因为家庭成分问题未分配工作,被赶回了老家。校长又来找洛桑,愧疚地说:“对不起,因为我没有让你去省上工作,现在又让你回家了。”洛桑大气地说:“你们都被打成‘牛鬼蛇神了,我这算什么!”
洛桑当老师的梦想就此破灭。他揣着三位老师凑的6块钱当路费,返回了家乡。回到家的第二天,乡里就通知他到美丽滩水渠工地劳动。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洛桑从此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除了繁重的劳动,还要写材料,写语录墙。在水渠工地的日日夜夜,是他思考人生的开始。日夜的劳作,练就了他强壮的身体;坚持不懈地读书和写作,给予了他知识的滋养。
艰苦的条件下,洛桑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他还给“北京医生”当翻译,练习扎“干针”,在自己身上试着针灸找感觉。他抓住一切学习的机会,孜孜不倦,上下求索,始终坚信知识的力量。就是去放羊,洛桑也不忘带上一本书,把羊赶到草场上后,就坐下来看书。1968年,草原退化较严重,但草原上还是有不少野生动物,一些黄羊会来和羊群争夺草山,他不得不放下书,用“抛儿”驱赶黄羊。可到了20世纪70年代,环境变化的草原上连黄羊的毛都找不到了。
“1968年回乡后,我家门前的曲乃亥河还没有断流,还可以转水磨。”我和一个姓刘的汉族老人,大家叫他“阿布刘家”一起看守了两个多月的水磨房。
每当水磨闲着的时候,洛桑或伴着流水的潺潺声,沉浸在书中的世界,或听“阿布刘家”讲他的过往。巨大的石磨盘慢悠悠地转着,老旧的木轮发出咯嗞咯嗞的声音。洛桑偶尔抬头,眺望辽阔的草原和遥远的雪峰,内心感觉到无比的宁静。
(三)
3年后,洛桑终于被安排了工作。他满腔的抱负终于能够得以施展,年轻的洛桑不知疲倦地在高原上奔走着,他走过一片片草场,钻进一顶顶帐篷和房舍,更加深切地体会到高原牧民的生存艰难,也不遗余力地为牧民的生产生活而奔波。
草原儿子洛桑,身心都在草原上。马走不动的地方骑牛,牛爬不动的高山步行。一年365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牧区农牧民的家中,他席地而坐,在热腾腾的奶茶香醇中拉开了家常。他总是把群众的诉求记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回到机关,便一件一件地去落实。
在那高原的牧场上,洛桑俯下身,捡起羊粪掂一掂,就知道草山的状况和羊的膘情。他勤奋学习,努力工作,心系家乡父老,这些最基本的为官之道,他几乎无师自通。从乡长、县委书记到州长,洛桑的仕途发展可谓一路顺风。而这一切又是那么的顺其自然。
1978年,刚就任共青团海南州委书记的洛桑回家过春节,想再去看他曾经看守过的那个水磨,家人却告诉他曲乃亥河的水干了,磨坊也已经废弃了。洛桑回到磨坊原址,发现那两块石磨盘就孤零零地躺在草地上,一半已经深深陷入土里,只露出了半个面。昔日的青藏高原,在洛桑眼中变得陌生、苍白、衰老。遍布草原的湖泊河流大多数已干涸断流,各种野生动物也不見了踪影。洛桑为家乡不再是记忆中那般美好而难过,却又不知该如何去阻止这种改变。
从此,干涸的河床和那半面磨盘,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1985年,洛桑在共青团十一届四中全会上当选为团中央书记处书记,调去北京工作。担任团中央书记处书记的8年,对洛桑来说,是忘我工作学习的8年,是开阔视野的8年,更是厚积薄发的8年。同时,也是他倾尽大半生为之奋斗的青藏高原环境保护事业的开端。
因为工作的机缘,洛桑跑遍了中国所有的地区,也去了世界近百个国家和地区,随着眼界的开阔,对家乡这些年环境的变迁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他意识到,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保护对中国乃至整个世界都有很重要的意义。
1989年,洛桑在职于吉林大学读硕士研究生,当时的指导老师根据洛桑的工作经历,建议他研究些具体的基层问题。洛桑便把《青藏高原的环境与发展》确定为硕士论文题目,自此,他正式走上了青藏高原生态环境研究的道路,然后一走就是一生。
对于家乡的变化,洛桑有一种迫切的使命感。他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会很艰难,但他依然选择去做了。
青藏高原的“环保传道者”
由洛桑主编、并列为中國藏学研究中心和中科院重点科研课题的《青藏高原环境与发展》系列丛书,先后出版了12本专题论著。这是一项具有挑战性并且取得了丰硕成果的项目。
之后的若干年内出版的有关生态和环境方面,特别是青藏高原方面的很多书籍,大量引用源于这个课题出版物的数据、观点和想法。
赵朴初先生为之欣然题词:“立身青藏高原,立志环境保护;江河源远流长,功在千秋万代。”
费孝通先生也高兴地挥毫:“雪山草原湿地,哺育江河之母,保护雪域生态,惠及中华后代。”
(一)
洛桑说,他之所以选择“青藏高原的环境与发展”这个研究课题,目的就在于在充分尊重高原各族人民的发展要求和发展权利的前提下,从高原的环境特点、环境价值及其对当地、对中华民族未来发展的特殊意义出发,处理好环境与发展的辩证关系,坚持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相结合,探索一条既有利于当地经济充分发展,又有利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康庄大道。
虽然最初的出发点是对家乡环境恶化的思虑,然而经过多年的探索,洛桑最终着眼的是整个中国,乃至全世界、全人类的未来生存环境和发展。
洛桑喜欢探索,也想了解偏远深山老林里牧民的生产生活,他在担任共青团海南州委书记期间,有一次骑马穿越兴海县龙藏乡嘉木麻毛山寻访调查,藏族人形容嘉木麻毛山是“喜鹊飞不过去的九座山,让乌鸦烦恼的九座峰”。洛桑骑着马来回要整整走一个礼拜,他是第一个进这座山的县级干部。在深山里,洛桑带的一本《格萨尔王》成了他的扫盲教材。当初他还在家乡劳动的时候,就曾给公社的藏族会计们当过辅导员,从发票上的汉字开始教他们,这些会计成为了洛桑的第一个汉语扫盲班的学生。洛桑坚信知识的力量,他走到哪里,扫盲班就办到哪里。草原就是他的课堂,洛桑席地而坐,牧民围在他身边,听他读书,讲故事。
大概是这样的课堂效果很好,也锻炼了思辨和口才,直到洛桑后来成为一名高原环境保护的传道者,他依然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去向人们讲述青藏高原的故事。
洛桑在海南州任职期间,每次回家,都像是在进行一次高原的穿越之旅。
从共和县到同德县唐谷镇,必须要穿过三塔拉。“塔拉”是藏语中草原的意思。三塔拉就是三个连接在一起形成台阶式的草原,随着海拔高度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的景色和植被,它也是攀上青藏高原的两级陡峭的台阶之间的缓坡。这三个台阶的草原上没有水。
曾经有这样的诗句描摹三塔拉——这里像地狱一样漫长,是死亡路上歇脚的地方。
洛桑说,我们藏族人对山和草原的感情,就像汉民族对农田和粮食的感情一样。每一次穿过三塔拉,洛桑的心就会随着那一点点变化的草原而一点点沉下去。
洛桑每当看到家门口干涸的河床和深埋土中的磨盘,就感觉那像是一个缩影,映射着青藏高原的环境变迁。“黄河源区的玛多县是千湖之县,大大小小4000多个湖泊,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到了20世纪80年代,已经有一半的湖泊干涸了。”
然而,每当洛桑提起环境保护这个话题,总是会被无视,很多人特别是领导干部,对他的做法很不认同,连温饱都没有解决,还搞什么生态保护。尤其在片面追求经济效益的情况下,几乎没人理解他的忧虑。真正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不被理解,甚至被否定,洛桑十分苦闷,但他还是一直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因为在他心中,有着不可撼动的信念。洛桑深知,环境保护不仅仅是一个课题,还是一份责任。这份责任,是所有人都应该担负的。而他,则自发地担负起了唤醒人们的使命。
(二)
这份使命感,让洛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青藏高原,但人有时候总是身不由己。
1995年10月,回到甘肃后,为了尽快了解省情,切实增强指导工作的针对性和准确性,洛桑马上俯下身子,轻车简从,深入基层开展调查研究。他看望慰问困难群众,与当地干部深入座谈,全面了解群众生产生活情况,掌握了大量群众生活困难的第一手资料。
洛桑在陇南调研时看到,许多农户生活十分困难,他震撼不已,回去后就立即给省委书记、省长写信反映情况。
在岷县考察时,洛桑发现这里虽然穷,但自古就出好药材,种庄稼是亏本的,但种药材却可以赚钱,便提出“种药材,买粮食”的建议,但却被驳回。当时有些领导说“农民不种粮食,还能叫农民吗?”后来,事实证明,岷县农民正是靠大量种植药材,才实现了脱贫致富。
洛桑在张家川一名回族老人家里聊天时,了解到他家还能吃上饭的原因是他偷偷饲养了一头牛和几只羊,卖的钱用来买粮食,交公粮,自己种粮食是亏本的。洛桑听到这个情况很高兴,鼓励他继续养羊养牛。但当时有些人对他的提法不理解,不赞成。意思是农民怎么能不种粮食呢?说洛桑只懂养牛养羊,根本不懂农业。他的忧虑和建言,要落实真的很难。
洛桑任甘肃省副省长后,分管政法口和民政工作,他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带领工作组赶赴迭部县处理不法分子滥砍乱伐林木事件。满街的木材,让他触目惊心。大家记得洛桑当时重复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是在自掘坟墓,也是对子孙的犯罪。”当时有人说:“这件事涉及的人太多,是否从轻处罚,下不为例。”州县查处后,竟又将罚没的木料分配给了干部,群众反映强烈。洛桑责成把分配给干部的木材全部收归国有。洛桑斩钉截铁地说:“这件事法不容许,天理难容,不依法坚决处理,群众不答应,后患无穷。”洛桑处理这起违法事件丝毫不含糊,不和任何人讲情面的态度,给甘肃的干部群众留下了铁面无情、秉公执法的深刻印象。
2000年,洛桑到玛曲考察黄河两岸草原沙化情况。他一边走一边给大家讲解草原上的各种植物,哪一种植物有什么别名,哪一种植物是药材,哪一种植物多了说明草原开始退化。当洛桑眺望着远处的黄河时,岸边出现的一堆堆沙丘让他一下子惊呆了,沉默了良久,他才说:“才10年的时间啊。”当他得知这里280万公顷草原正在以每年10%的速度沙化时,心痛得无法言说。
工作结束已经8点多,天黑了下来,陪同的当地干部拉着洛桑去一起吃饭,彼此介绍身份后,洛桑才知道还有几位金矿领导在座。洛桑没有说什么,虽然他已经接到过群众的举报,也有僧人给他写信反映问题。牧民给洛桑反映,羊吃了矿上排下来的水和被污染的草后,牙都掉光了。“牙都掉了,怎么吃草?牛羊怎么活!”洛桑义愤填膺。
上菜时,都是海参、鱿鱼和龙虾,一盘盘海鲜被端上桌,这样奢靡的场面直接刺激到洛桑的神经,让他忍不住就要去想那些因为过度挖掘而裸露的地表,还有因之引起的水土流失、泥石流灾害等等。洛桑不再压抑怒火,当即就对当时的县长才智说:“人家说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可好,给青山开了膛,挖出了心肝宝贝不算,有了钱你们就开始摆阔气,自产的绿色食品草原牛羊肉不吃,开始吃大海里的海鲜了。”县长被洛桑的讥讽弄得很尴尬,场面一时间很难看,最后还是在一位长者的劝说下,洛桑的怒火才平息下来,他语重心长地对在座的人说:“我也知道你们会说,你洛桑饱汉不知饿汉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经地义,我们总不能守着金山讨饭吃吧。我更知道你们的困难,在国家还没有建立健全生态补偿机制之前,谁也不能阻止你们开矿,断了你们的生计。你们县城的巨大变化和建设成就,靠的就是金矿,我只不过是想要让你们记住这样一些道理。”
“玛曲开金矿,增加了财政收入,但破坏了草原,是对生态的破坏。后来,日本人想要买矿渣,说给的钱比我们炼矿挣的还多。这说明我们的冶炼技术和工艺落后,矿渣里的好多东西我们提炼不出来,这是对环境的破坏和资源的极大浪费。”
后来,洛桑又发现,林业局在植被非常好的草原上植树,这不但树长不好,还破坏了草原生态。林业上有钱没地方花,他也不管你生态不生态,他让立即停下来。
什么样的道理?那就是我们要爱护自己赖以生存的草原,要在开发的同时懂得保护。洛桑的苦恼正源于此。他知道,必须让更多的人接受环境保护观念。很难,很漫长,但必须去做。
“竭泽而渔,焚林而田,这是自绝后路,我们不能只图眼前,还要考虑长远呀。”时任县长才智说,“他对我的教育是终身的。”以后不管来了多大的官,都没有上过海鲜。
在洛桑苦口婆心的教导中,在洛桑愤怒的斥责中,在洛桑一遍遍地叮嘱中,在洛桑苦心积虑的部署中,在现实一次次的教训中,更多的青藏高原人开始重新审视这片土地的生态与环境,重新认识自己生活的这片土地在中华大地乃至全球的地位。
(三)
洛桑最关心的,还是生态环境的保护。时隔多年再回到家乡,他的心情无比沉重。洛桑在甘肃,这个距离高原最近的地方,守望着他的家乡,推动着高原的生态保护和民族文化发展。因为在他心里,青藏高原是青藏高原各民族的青藏高原,更是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青藏高原。
为了把“青藏高原环境与发展”这个课题做好,洛桑跑了国家十几个部门征求意见,最后得到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会专家孙鸿烈、郑度等院士的积极支持,经过努力最终列入了中国科学院的重点课题。众多专家学者从青藏高原可持续发展的目标及对策、传统产业的改革和發展、优势资源的保护与开发、高原经济结构的构建、交通能源建设、科技教育发展、高原环境变迁和气候变化及其影响、生态保护和环境修复、沙漠化治理、野生动植物保护、人口与环境及高原文化宗教与生态环境等十几个课题开始架构青藏高原研究体系。
这是一个涉及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浩瀚工程。
洛桑的思路在课题推进中逐渐清晰,视野也越来越开阔。他有了一种跳出高原看高原的境界。洛桑认识到,以前就高原谈高原,就发展谈发展的思路,总是无法摆脱因地方分割和部门分割所造成的思维模式的局限。在这种局限下,恰恰忽略了青藏高原对于中华民族,对于整个世界的意义和价值。
青藏高原的生态价值和意义,事实上已经远远超越了其本身的范围,直接关系到中国、东南亚乃至全世界人民的生态利益。
一次在飞机上,洛桑与一位日本学者邂逅。攀谈中日本学者问,你们藏族对世界的贡献是什么?洛桑脱口而出:“藏族对世界最大的贡献是对青藏高原环境的保护。”顺着这个思路,洛桑想起了一句谚语:“山上一棵树,山下一眼泉。”如果把青藏高原视作一座山的话,她的生态就是一棵无形的树,而从山上流下的“一眼泉”就是长江、黄河,还有恒河、印度河和萨尔温江等诸多国际河流。洛桑的思绪顺着这棵树不断延伸,直至向那一眼泉探索进去。
洛桑提出了青藏高原的“五源”之说。他认为,青藏高原是冷源、水源、生态之源、生命之源和文明之源。青藏高原的发展必须建立在保护“五源”的前提下,换而言之,保护“五源”就是青藏高原最大的发展。从要为青藏高原做些什么,到让全世界知道青藏高原为中华民族和全人类做了什么。从中华民族的青藏高原,到世界的青藏高原,未来的青藏高原。洛桑带着更加睿智坚定的目光重归高原。
洛桑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这样阐述:青藏高原是世界上最大的分水岭之一,许多亚洲乃至世界的巨川,如黄河、长江、澜沧江和雅鲁藏布江、怒江、森格藏布江(狮泉河)、印度河、恒河均发源于此,是“中华水塔”也是“亚洲水塔”。它对于中国以及南亚、东南亚国家的生存和发展具有决定性的影响。青藏高原的环境效益不仅超越了青藏高原本身,更是直接关系到中华民族的未来发展及千秋万代的根本利益,而且超越了中华民族本身,关系到南亚和东南亚人民的未来和发展。
洛桑在文章中还说,青藏高原独特的自然地理单元、地理位置、地势结构、气候特征及独特的资源,使它在人类生存环境中和中华未来发展中具有十分特殊的地位。然而,由于地理和历史的原因,青藏高原经济发展一直比较落后,产业规模小,生产力水平低,人民群众普遍贫困,是我国经济实力最薄弱的地区。加之人们对青藏高原的环境价值缺乏深远的认识,在发展社会经济、扩大生产规模的过程中,导致了高原自然资源盲目的、不合理的开发利用,致使本来就十分脆弱的且极不稳定的高原环境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呈现了逐步恶化的趋势。诸如,雪线上升、冰川退缩、水源枯竭、湖泊干涸、植被锐减、草地沙化、水土流失及泥石流加剧,后果令人堪忧。青藏高原生态环境逐步恶化,不仅进一步制约了当地经济的发展,而且对我国未来发展构成了较为严重的威胁。严峻的现实迫使我们不得不把高原的环境问题置于与发展问题同等重要的位置进行研究。
令人欣慰的是,洛桑的呼吁终于有了回响。
近年来,青藏高原生态环境保护方面采取了一些重大行动,如青海《三江源自然保护区》的建立、团中央的《保护母亲河行动》等主要行动,都吸纳了“青藏高原环境与发展”课题的很多想法。
青藏高原研究会的孙鸿烈、郑度院士写信给洛桑,对他在繁忙的政务工作中利用业余时间圆满完成了“青藏高原环境和发展”课题研究,出版系列专著,表示高度认可。希望他能从社会人文角度进一步探讨藏民族对高原环境的适应,对高原自然环境和生态系统保护的理念和文化,为落实科学发展观,促进高原人与自然的和谐,实现青藏高原的可持续发展做出更大的贡献。
最让洛桑感到欣喜的,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把生态文明列入“五位一体”战略部署,把青藏高原定位为“亚洲水塔”、我国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和我国重要的战略资源储备基地。习近平总书记说,保护好青藏高原,是对中国乃至世界的最大贡献。
现在,人们的观念正在改变,对环境保护有了越来越清醒的认识,尤其是那些曾经对此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的领导干部们。
有一次,洛桑在兰州遇见了甘南州的三任州长和一位常务副州长,他们纷纷上前向洛桑表达感激之情,感谢洛桑让他们重新认识了青藏高原,懂得了青藏高原在中国乃至世界的生态地位和特殊作用。其中一位州长特别感慨地说道:“我认识洛桑的时候还在当县长,他给我们讲的最多的就是藏区教育和生态环境保护。不夸张地说,我们现在很多藏族干部的生态观念和环境意识,都是从他的书本和讲授中学到的。”
洛桑也很感动,这样的反馈无疑是对他多年来努力的最大嘉奖。
牧民定居也是一种环境保护
从政多年的洛桑,依然保留着藏族人草原清泉一样的淳朴,像哈达一样洁白的坦诚。
他说,我是一个从牧区最基层,从黑牦牛帐篷里走出来的干部,不会来“假大空”那套,我只想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办些实事。
(一)
2023年8月,洛桑应邀参加甘南藏族自治州建州70周年庆典,他身着最喜欢的红色外套,站在绿草如茵的当周草原上,白发如雪,目光如炬,一如当年他在甘南为推动游牧民定居工程而奔走的时候,精神矍铄,仿佛浑身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头。
洛桑在甘肃工作15年,为甘肃办了很多实事。细数下来,都和生态环境保护有所关联,“游牧民定居工程”就是由他倡导并大力推动的。
2001年底,洛桑带领甘肃省民委的同志深入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玛曲、碌曲等县专题调研牧民生产生活情况。曾经在高原牧区奔走多年的洛桑,对牧民的疾苦有着深刻的体会和感悟。他深知,只有彻底改变牧民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让他们靠近牧区小城镇,甚至县城附近定居下来。解决了上学难、就医难等问题,生产生活状况才能得到改善。
洛桑在夏河县桑科乡达久滩村走访时,天下着雨,他冒雨前往一户户分散居住在牧场的牧民家庭。当浑身湿淋淋的洛桑坐在漏雨的帐篷中,望着四周简陋的生活设施,特别是了解到牧民要到70多公里外的乡卫生院就医,孩子只能到唯一的一所乡寄宿制小学上学,适龄儿童入学率只有60%的情况时,他的心情比那湿透的衣服还沉重。
洛桑在满怀深情地告诫各级干部:“逐水草而居,一顶帐篷过四季,牧民们那种原始的生活太让人寒心,太让人心痛,我们必须下决心彻底解决这些困扰多年的问题,让广大牧民的生活跟上时代前进的脚步!”
在玛曲县调研时,他发现这里的牧民基本还是过着逐草而牧、择水而住、居无定所、高度分散并且四处漂泊的游牧生活。他们不仅生活极其艰苦,信息闭塞,交通不便,上学难,就医更难。截至2001年,玛曲县总计有牧户5483户,实现定居的牧户为2257户,占总户数的41%,而拥有砖木结构瓦房的不足3%,其余牧户仍然居住在帐篷或草皮垒起的“地坑式”房屋中。
在碌曲县调研,洛桑一行入住一个牧民开的小旅社,卫生等各方面条件都很差,跟着的干部想给他换个地方或到县城去住,洛桑干脆地拒绝了,他说,这样更便于我掌握他们的真实情况,我是从帐篷里出来的,有房子住就不错了。有时候洛桑就直接住在了牧民的帐篷里。对于一些干部下基层调研讲究吃讲究住的做法,他很不认同,也不惯着他们。比如有些地方不通车,他就说,不通车可以骑马去,骑不了马就走着去。
一个坚定的想法在洛桑脑海中越来越明晰起来。
洛桑走村入户,广泛征求各级干部和广大牧民对牧民定居的意见和建议。调研结束回到兰州后,洛桑就牧民定居问题,致信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直抒自己的观点和打算。他要求省直有关部门和州、县一定要解放思想,提高认识,尽快制定出详细的牧民定居计划,努力提高牧区基础设施建设,兴建一批具有民族特色的牧民定居点。
(二)
洛桑满怀深情地说,我在调查中发现,这里的孩子上学难,群众看病难,群众生活十分困难。他在信中说,牧区是甘肃省民族地区的重要组成部分,牧区经济社会发展直接影响着民族地区的发展与进步,也影响着全省整体发展的进程。长期以来,省委、省政府对牧区采取了一系列政策和措施,使牧区经济社会得到快速发展。但是从整体来看,92%的牧区经济社会发育程度仍然明显落后于全省其他地区,甘南州近50%的牧民群众仍住在挡不住风雨的牛毛帐篷里,至今仍被动地过着传统的游牧生活。
洛桑認为,只有使牧民定居下来,相对集中起来,才有可能集中发展水、电、通讯、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提高牧民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牧民定居是促进合理开发和利用草原资源,保护草原生态环境建设的重要措施。只有加快牧民定居步伐,发展舍饲畜牧业,发展二、三产业,实现计划放牧、科学放牧,加快人工草地建设,减轻天然草场放牧压力,才能合理开发利用草原资源,尽快恢复草原生态平衡。所以意义重大,影响深远。
洛桑的直言,引起了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视。
2002年1月,全省民族地区牧民定居和小城镇建设座谈会在阿克塞县召开,洛桑主持会议并作了加快民族地区牧民定居和小城镇建设步伐的讲话。
洛桑在会上说,在我省牧区大部分水源涵养地区实施“牧民定居工程”,有着尤为重要的历史性意义,是继牧区实施草场承包制以后,牧区第二次大发展的标志性举措。它一方面有利于促进黄河源头的草原植被的全面恢复,有利于改善牧区群众的生产生活方式;另一方面,有利于黄河上游水源涵养,有利于优化黄河中,下游的生态环境,是一项有利于牧区可持续发展和保护国土生态安全的战略措施。
这次会议对于全省上下统一思想,深化认识,推动民族地区牧民定居及小城镇建设产生了积极影响。
为了加快推进甘南牧民定居点建设步伐,洛桑于2002年3月8日签发《甘肃省人民政府关于请求解决我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牧民定居工程建设资金的请示》,专题呈报国务院,并抄送国家民委、计委和财政部。
2002年3月11日,洛桑以个人的名义致信司马义·艾买提,请求他帮忙给甘肃的“牧民定居工程”争取经费。洛桑在信中说:“国家有关部门今年将召开全国牧区工作会议,请求您帮助协调有关部门,将牧民定居工作列为全国牧区工作会议的议题,进行专门研究和讨论。以期通过今年的牧区工作会议,将这项工作纳入到国家有关部门的工作之中。”
(三)
洛桑几乎是倾尽所能地向各方求援,只为能够改善甘南州的牧民生存状态,保护那里的生态环境。他曾致信全国人大副委员长、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请求他给予帮助。他在信中侃侃而谈甘南生态环境对黄河乃至整个国家的影响:“保护青藏高原特别是甘南的生态环境,不仅关系到甘南牧民的发展,也切实关系到江河中下游人民的生存与发展。”
在洛桑长达两年多的呼吁奔走和多方努力下,国家在甘肃省实施了“以工代赈易地扶贫搬迁试点工程”,甘肃省决定在项目资金安排上向甘南藏族自治州牧区牧民定居建设倾斜,重点扶持玛曲、碌曲、夏河、合作、卓尼、迭部等6个牧业县市的自然保护区、湿地、江河源头等重点生态保护区域的游牧民定居建设。
2001年,根据中央第四次西藏工作会议精神,原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启动了西藏游牧民定居工程。在试点阶段,又纳入了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让甘南州率先启动定居点建设,洛桑功不可没。
2002年4月22日,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办公厅批复甘肃省政府办公厅:可调剂使用扶贫资金支持甘南的牧民定居,以改善牧民的生产、生活条件。并在草原建设项目的安排上,对甘南地区适当倾斜。与此同时,财政部确定每年给甘南州安排3500万元,连续5年,这些资金都可统筹调剂使用。
2003年春天,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碌曲县第一个游牧民定居点落户尕海乡尕秀村。甘南州将这里的90户牧民定居点工程建设,作为全州牧民定居点建设的试点村、样板村,统一规划、统一标准、统一建设。尕秀村牧民定居点在国道213线东西两侧,配套建设了学校、卫生所、六位一体活动室等公共设施。2005年投入使用,尕秀村牧民的生活从此一步登天,过上了现代文明的定居生活。以尕秀村为标志,甘南州牧民定居点建设工作驶上了加速发展的快车道。
甘南州约有游牧民2.2万户,11.47万人。从2003年开始,甘肃省每年在省级救灾资金中安排500万元,在甘南州推行了为期三年的牧民定居点工程,先后为19129户,100859人建设了定居点,使大部分游牧民群众实现了“安居乐业”。
2004年3月3日,甘南州政府又出台了关于甘南州牧民定居点建设的实施意见,提出要努力建立社区化的新牧村,形成牧民“进城镇居家,到草原放牧”的新格局。
在洛桑的具体领导和大力推动下,2004年5月,牧民新村建设再次取得突破性进展,省上八个部门联合下发文件,确定建设玛曲县尼玛镇萨合村等13个“牧民新村”,并联合批复了各牧民新村的建设实施方案。此举标志着“在全省牧区开展牧民定居”工作终于付诸实践,牧民定居工程步入实质性建设阶段。
随着游牧民定居工程的推进,草地退化趋势得到遏制,草原沙化和水土流失都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缓解。再看今天的玛曲县,黄河盘环绵延水量充沛,九曲十八弯的诗情画意倾泻而出,一地的清波荡漾,绿草茵茵,牛羊成群,一派自然与和谐。这一切都得益于系列生态工程带来的水土保持和水源涵养。
洛桑曾经在西北民大授课,他说,一位研究生给我写了一封信,首先表扬我,说你搞了20多年的保护青藏高原的生态与环境,你做了不少贡献,讲了很多东西。然后说你是游牧民族家庭出生的,你又提倡改变游牧民族的生产生活方式,游牧民族要定居,那么將来游牧民族文化存在不存在?你考虑过这个问题吗?这确实对我触动很大,以前没有考虑过。因为我搞了20多年的环境,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最后我确实想出来了,领悟出来了一个道理,游牧民族的游牧文化是什么呢?是一种生态文化,游牧文明是一种生态文明,比如拿藏族来说,藏族居住在帐篷里面,到处游荡,他不定居,为什么?他们不知道住房子比住帐篷舒服吗?不是,他们是为了环境,为了保护草原的生态。牧民在一个地方待多长时间,是有规定的,这个地方的草荒了,不能待了就搬走了。原来的牛毛帐篷有一千个眼,一千个嘴,外面大阳光,里面小太阳。外面下大雨,里面不漏雨,没有阳光,这个草就坏了,所以我们的牛毛帐篷是生态帐篷,是保护生态的。牧民畜牧完全不是为了生活,完全不是为了生产,他是在呵护生命,呵护畜生。有一些家里有一万只羊,一千头牛,但是他不是说想吃就吃想宰就宰,不是这样的,屠宰牛羊也有季节性,有很多讲究。所以游牧文化就是一种保护生态的文明,牧民认为,我们是以苦为乐,以苦为荣,所有的劳动,所有的生产是一种负责的感觉,是一种感恩的感觉。你看牧民的劳动,一种劳动就有一首歌,比如有挤奶歌,有拔羊毛的歌,种庄稼的歌,搭帐篷的歌,以前劳动就是一首歌。我们藏族有一句话,我翻译成“背着沉重的包袱,唱着幸福的歌”,不论多苦,他们都是乐呵呵地在那个地方放牧、生活。
洛桑说,牧民定居和保护游牧民族文化处理得不好,也会产生很多问题。我们的行政工作,往往是只要提出一个项目或工程,上面给了这笔钱,就不讲环保,不计成本,一阵风,一边倒,浪费大量资金,到处盖房子,破坏了生态环境,也给牧民的生产生活带来很多不便。好多地方大量的房屋都是空的,过上几年没有人住,这些房子都废了,这些问题我们要引起高度重视。
(四)
2004年8月20日,洛桑又一次来到甘南藏族自治州,亲自参加以工代赈易地搬迁牧民新村建设项目试点启动仪式,指导检查牧民定居点工程建设情况。当地牧民得知洛桑要来的消息,纷纷赶来工地,向他献上洁白的哈达,致以最诚挚的感谢。在萨合牧民新村,洛桑高兴地看到,分散居住在曼尔玛乡乔科湿地核心区82户牧民搬迁到这里,都住上了漂亮的新房。牧民对洛桑说:“过去我们住的是牦牛毡帐篷,走哪儿靠牦牛驮。草场上经过多年放牧,草都被羊啃坏了,如今2000多亩冬季草场都禁牧了,搬迁到萨合定居点,新建了暖棚圈舍,养了200多只细毛羊,剪羊毛和羊出栏年收入2万多元。”
为确保定居的牧民“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甘南州政府还根据不同区域和群众的要求,因地制宜地设计了不同风格的住房,把定居点建设与家庭牧场建设相结合,并与整体推进草场生态保护、退牧还草、生态移民、牧区民族旅游观光等特色产业开发相联系,统一规划,促进了广大牧民生产、生活方式的根本转变和畜牧业生产效益的进一步提高。
2008年,国家又下达甘南州易地扶贫搬迁资金3.8亿元,全州新建现代化牧民新村38个,按照群众自愿的原则,4000多户2.5万牧民告别了“一年四季一顶帐篷”的游牧生活,逐步改变着过去那种牛羊“夏肥、秋壮、冬瘦、春死亡”的状况,也改变着过去牧民那种牲口越多越富裕,不愿意出栏的价值观念。
洛桑主抓的牧民定居工程建设和生态保护,是《青藏高原的环境与发展》的延续和拓展。
在推动甘南州游牧民定居工程的同时,洛桑和兰州大学、甘肃农业大学等院校的一些教授、专家、学者又开展了《甘南经济生态示范区》的课题研究。研究成果紧紧围绕以人为本、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可持续发展战略,从甘南黄河重要水源补给区对黄河中下游的重要影响高度出发,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思路和办法。这一研究成果被列入了《国家“十一五”发展规划纲要》,国家给了45个亿专项资金。
洛桑说,甘南的畜牧业经济之所以要强调生态问题,是因为甘南的生态不仅关系着甘肃的经济发展,更是关系着全国的发展。
甘南的生态变化,时刻牵挂着洛桑的心。不仅因为课题研究,也因为这里是青藏高原的生态屏障。
每年的六七月份,洛桑都要专门到尕海湖边扎下帐篷,住上一两天,实地观察湖水和周边环境的变化情况。他白天调查生态的变化和老百姓的生存状况,晚上和大家在帐篷里交流探讨。一天深夜,帐篷被暴风雨吹倒,把洛桑他们压在帐篷里,他毫不犹豫地爬起来,在暴风雨中重新撑好帐篷。帐篷里的几个人都成了落汤鸡,第二天有两个人感冒了。有人问洛桑你这是何苦呢?洛桑却笑着说,我是在享受大自然的沐浴,也是在洗涤身心。
甘肃农业大学草业学院著名教授胡自治说起洛桑,言语中充满敬佩和感动。胡教授感慨系之,洛桑是藏族高级领导干部,同时又具有丰富的藏学、汉学知识,是有很高修养的学者。虽然长期从事行政工作,但保护生态的意识很高,在生态科学方面的知识很广,令人惊奇。每次去省政府拜访他,走的时候都会把我们一直送到大厅门口,而且每次都会派车送我们回去。从他对我们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一方面体现了他对知识分子的尊重,一方面体现了他对生态保护的高度重视。
“《甘南黄河重要水源保护区》一书的初稿出来后,给洛桑送去,他会花一整晚的时间把书看完,第二天就给我们反馈他的意见。”胡教授对此感触颇深,因为他早已经做好书稿不会被翻看的准备,“他这样认真对待书稿的态度,是对我们这些做学问的人最大的鼓励。”胡自治说,“洛桑心胸坦荡,他申请的项目,自己担任主编,会让其他人担任分册的主编。他常说,项目是大家的,他只是‘主持人。”
向世界讲述高原山水的故事
2009年,洛桑从甘肃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岗位上转任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副总干事。这里是他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按理说应该感到轻松,但他却有一种莫名的沉重。洛桑在藏学研究中心继续做着青藏高原环境的课题,只是把研究的角度转向了人文社会科学,课题的名称确定为《青藏高原环境与山水文化》。
(一)
“世界上最高的山、最美的水在那里。”
2016年,洛桑在《珠峰讲堂》上,以诗化的语言阐述青藏高原。他还说,青藏高原是“万山之宗,萬水之源”。这不是艺术的夸张,也不是感性的赞美,而是科学的定义。
不知从何时开始,洛桑的演讲越来越感性。他为了唤醒人们对青藏高原环境保护的重视,不断从地理、政治、经济等方面向人们阐述青藏高原对中华、对亚洲乃至世界的重要性。经过多年地努力,洛桑的“五源”说、“中华水塔”等理念逐渐为世人所认同,也在实践中被采纳和应用,为青藏高原的环境保护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是,对洛桑来说,这些还远远不够。
令洛桑感到舒畅的是,以前那些来自各方的种种阻力,终于渐渐消退。十八大以来,中央对青藏高原的发展越发重视,把青藏高原区域战略位置上升为国家的生态安全屏障,西藏已成为重要的国家安全屏障,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重要的中华民族特色文化保护地。新课题的指导思想完全顺应了中央对青藏高原生态环境和特色文化保护的战略决策,因而得到了藏学研究中心领导的大力支持,特此向国家申报课题并获得通过。
“青藏高原环境与山水文化”课题是在“青藏高原的环境与发展”的基础上,以高原民族传统文化为背景,从历史、现实、理论三位一体的角度,研究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和具有高原特色、民族特色的山水文化,将青藏高原各族人民千百年来形成的对神山圣水的崇敬、保护的理念和习俗完整准确地介绍给世界。很显然,这个课题是基于青藏高原的自然环境与人文现状而立项的。
洛桑曾经在他的一次演讲中说到,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现实生活中,青藏高原都是一个不被人看好的地方。历史上对青藏高原的记载不多,尤其是公元7世纪之前,知之甚少,寥寥文字下,是一个陌生而遥远的绝域之地。《旧唐书》介绍吐蕃:“其种落莫知所出也。历周及隋,未通于中国”。
大概因为少有诗人涉足青藏高原吧,在华夏浩瀚如烟的文学长河中,写给它的诗篇几近于无。世界对青藏高原的认知,仍然停留在“世界屋脊”“第三极”这些名词概念上,觉得它神秘而荒芜。一串串冰冷的科考数据则显示着它“不宜人类居住”(海拔3000米以上),是“生命禁区”(海拔5000米以上)。在青藏高原曾流传着这样的民谚:“上了昆仑山,进了鬼门关;到了沱沱河,不知死和活。”而这样的“禁区”,正是長江的源头,黄河的源头,是中华大地上众多河流的发源地。而这些连绵不绝的江河,便是中华文明诞生的摇篮。
对青藏高原的真正研究和认识,西方开始于十八、十九世纪,但至今仍处于科考阶段。而我国则始于新中国成立以后。从20世纪50年代政务院组织的中科院青藏高原考察队进入算起,到目前断断续续进行了五六十年,有关专家仍然表示:“关于青藏高原,我们知道的很少,理解的就更少了。”
1953年4月,新西兰登山家埃德蒙·希拉里在夏尔巴人丹增·诺尔盖向导的扶助下,成为登上珠穆朗玛峰的第一人。从此以后,珠穆朗玛峰成为了一个人类征服之地,不仅带动登山热和朝圣热,青藏高原也随之进入世人的眼帘,开始迎来一波波科考队、探险队、登山队,以及络绎不绝的游人。
被世界瞩目,是好事,也是坏事。
“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非常脆弱,而它根本不能容忍一丝的破坏。”洛桑说。青藏高原作为亚洲乃至北半球气候变化的“感应器”和“敏感区”,是我国与东亚气候系统稳定的重要屏障;尤其是高原冰冻圈以及高寒环境条件下的脆弱生态系统,对全球变化和人类干预响应十分敏感,其发展趋势备受全球关注。
我国气象学家叶笃正先生讲,如果不是青藏高原的隆起,中华大地是一片沙海。如果不是青藏高原的隆起,现在拉丁美洲郁郁葱葱的大地也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青藏高原是地球生态系统的调节器,是地球生命的中枢神经。
压在洛桑心中的那份沉重,正是来自青藏高原的声音,它无时无刻不在催促着他,积雪融化的速度快得惊人,高原沙漠化面积与日俱增,水土流失越发严重……
洛桑知道,青藏高原无法言语,如果无人为它发声,就不会警醒世人,更不会有人来阻止这些正在发生的灾变。
所幸的是,党的十八大以来,青藏高原的环境生态保护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习近平总书记提出,青藏高原是“世界最后一方净土”,是中华民族特色文化的重要保护地,“保护好青藏高原生态就是对中华民族生存和发展的最大贡献”。
而这一切,正是洛桑多年来为之不懈奋斗的追求。洛桑说,这是时代赋予的光荣使命和历史责任,他责无旁贷,必须为此殚精竭虑。
(二)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创世神话。洛桑在他的新课题“青藏高原环境与山水文化”中,就通过藏民族流传下来的神话,去探索青藏高原的文化密码。
远古时期,藏族以自己所处的自然环境创造出“斯巴宰牛歌”(“斯巴”的意思是宇宙,世界),以质朴的哲学阐述了他们的世界观和宇宙观:“斯巴宰牛儿时,砍下牛头放高处,所以山峰高高耸;剥下牛皮铺平处,所以大地平坦坦;割下牛尾扔山阴,所以山林郁葱葱。”在藏族的《万物起源》中,牛的头、眼、肠、毛、蹄、心脏等均变成了日月、星辰、江河、湖泊、森林和山川。这是藏族先民将他们所崇拜的图腾牦牛加以神化后,描绘出的一副创世图。与华夏正统神话体系中盘古开天辟地创世之说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古人眼中“满目疮痍”的荒凉之地,在藏族人心中却是“天似八幅经轮,地如八瓣莲花”般的圣地——“北方香巴拉”。
这一切,都和藏族文化密切相关。
洛桑认为,这种深层次的文化研究不取得突破,青藏高原的环境保护问题难免总在各种文件、精神、口号中穿梭,难以落到实处。青藏高原生态文明建设需久久为功,除了投入资金和技术等物质条件外,环保观念的普及至关重要。高原传统文化中蕴含的环保理念,深植于当地各族民众,一直传承至今。正是这样的文化,保护了青藏高原这块世界上最脆弱的生态环境。
而在丰富多彩的高原文化中,对生态环境最息息相关的,正是藏族作为一个游牧民族所具有的独特的山水文化。藏族山水文化将众生与宇宙万物看作生命的有机体,强调人类融入自然、万物平等的观念,与今天“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可持续发展理念契合相通。
“我们需要唤起人们自觉自愿敬畏自然,保护自然的意识。”
洛桑再次回到中国藏学研究中心时,曾表示,他的余生将致力于研究青藏高原的环境与山水文化的课题研究。
“青藏高原山水文化”课题获批后,洛桑便义无反顾地走上了叩问青藏高原山山水水的漫漫之路。继“青藏高原环境与发展”之后,洛桑又花了10年时间,完成了“青藏高原环境与山水文化”课题研究,他和300多位学者,用几十部卷志和300万字,告诉人们高原文明中山水文化具有怎样的文化内涵。
朋友问洛桑,为何在退休之后,不在家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却要去为课题跋山涉水,千里奔波,做这样一个庞大又繁杂的项目,值得吗?
洛桑笑了,他说,就算不站在国家发展和人类未来的高度上,仅仅是为了那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付出再多都值得。
一批从事草原生态环境保护的专家学者聚拢在洛桑身边,跟随着他深入高原腹地走访牧民,收集资料,忍耐着高原反应和风雪严寒,无怨无悔。
“青藏高原环境与山水文化”立项后,获批了一些课题费。这些费用远远不够。于是,洛桑首先来到工作多年的甘肃省,和有关领导座谈,争取他们对课题的支持。他说:“现在各地都在发展旅游,青藏高原的旅游一定是生态旅游,是文化旅游。九色香巴拉有哪些故事,哪些神话传说,蕴含着哪些文化属性,我们自己不研究透,怎么告诉人家?”
曾经共事过的老领导,对洛桑这些年来所做的事很了解,看到他满头白发依然在为青藏高原的环境保护奔波,无不感慨钦佩,也为之大开绿灯。甘肃省决定由甘肃藏学研究所承担《青藏高原的环境与山水文化·甘肃卷》的实地调研和撰写工作,并指示各地区支持相应的项目资金。
2012年,洛桑带领课题组奔赴云南迪庆开展调研,在当地州委州政府的支持下,《迪庆卷》和《卡瓦格博志》的撰写工作由云南民族大学承担,《云南卷》的编写工作也全面展开。之后,他又来到家乡青海,从海南、玉树、海北、海西、黄南、果洛、海东、西宁等各州市一地地走来,找到各地的主管机构,和他们讲述山水文化课题的主题。不仅没有衣锦还乡的荣耀,反而带着需要大家共同玉成此事的谦卑。一次,洛桑来到某市,市里的一位部长对洛桑说:“从来没听说过藏研中心这个单位啊,现在骗子可不少……”洛桑也不恼,继续心平气和地介绍山水文化课题,希望对方能够给予支持。这位部长冷冷地说:“要钱你可找错门了,我们哪里有钱?”还有一次,为了见一位州领导,洛桑在酒店大堂等了两个多小时,洛桑仍然不急不躁,只要支持青藏高原山水文化课题,让他等两天,他也乐意。
对于洛桑来说,这些经历不过是小小的人情冷暖而已,因为他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他由衷地感到满足,也很幸福。
洛桑又先后奔赴四川阿坝州、甘孜州等地,与政府主管部门、科研机构、大专院校逐一沟通,商讨课题调研并与地方协调。在洛桑的努力下,阿坝州委书记刘作民亲自组织完成了《阿坝卷》,最近甘孜州委书记沈阳又组织人员搞了《甘孜卷》。
(三)
“青藏高原环境与山水文化”课题的核心内容,就是讲中国生态故事,让中华民族的生态文化走出国门,向世界展现美丽中国的魅力。
洛桑要做的就是那个讲故事的人。
为了实地调查了解山水的故事,洛桑2014年7月从北京驱车,历时71天,行程2万多公里,先后考察了青海的阿尼玛卿、尕朵觉悟,四川的贡嘎山、墨尔多山,云南的白马雪山、卡瓦格博,西藏的念青唐古拉、冈仁波齐、沃德贡杰、珠穆拉玛等十几座神山,还了解了阿尼玛卿与赤雪嘉姆(青海湖)、念青唐古拉与纳木措、诺金岗桑与羊卓雍措、沃德贡杰与拉姆拉措、冈仁波齐与玛旁雍措的爱情故事和美丽传说。
洛桑一路考察十分辛苦,大部分时间在海拔5000至6000米的高原上,但他收获颇丰,受益匪浅,内心喜悦充盈。考察结束了,人也累倒了。“不服老不行啊!”洛桑感慨。他们一行到亚东康布温泉整整歇了五天,才恢复过来。
洛桑给人讲述的,正是他花了几十年时间,走遍青藏高原考察搜集而来的那些神话传说,都是关于高原山水的故事。他说:“这么美丽的故事不讲给世界听,真是太可惜啊。”
洛桑每到一个地方都讲山水故事,讲山水故事对环境的影响。
有一次,他在玉树曲麻莱偶遇了《一江清水向东流》摄制组,他饶有兴趣地给编导讲起了故事:“黄河藏语叫玛曲,‘玛字有三种藏文解释:一是‘伤或者‘疤的意思。有人讲黄河的水可以治愈伤痕,所以叫玛曲。这个‘玛字还可以解释为孔雀,藏语把孔雀叫玛夏,从巴顏喀拉山顶往下看,黄河源头的星星海就像一个开屏的孔雀,所以叫玛曲。第三种说法是玛曲是阿尼玛卿的女儿,姓玛,所以叫玛曲。传说玛曲(黄河)本想嫁给四川阿坝地区一个叫雪宝顶的神山,为了爱情她改变了一直向东的流向直奔南方,到了若尔盖再向前三四公里快要到长江流域时,阿尼玛卿发话,对玛曲说,西北是一个贫瘠的地方,如果你放弃了它,没有水,就会断了那里的烟火,生命万物无法繁衍生息。玛曲毅然决然地放弃爱情,回过头近180度大转弯向北流去,拯救北方干旱的土地和百姓。这样的结果,是长江和黄河成为灌溉中国南北两地的两条大动脉,成为了养育中华各族人民的母亲河。”
“长江在藏语里叫‘治曲,意思是母牦牛河。源头河流很急,神山尕朵觉悟让她慢慢地流淌,不要损伤流域的生命环境。尕朵觉悟答应为治曲铺设金子的渠道慢慢牵引,因此长江有一段叫金河。尕朵觉悟把长江拴在一棵柏树上茶歇,长江悄悄溜走了,河流很急,他追到德格的小苏举才抓住她,后来又有一次溜走,尕朵觉悟又捉住她慢慢牵到成都平原,让她慢慢缓行。这就是长江‘三急三缓的由来。
“苍山不动,流水不歇。接着,洛桑又讲起了澜沧江、怒江、黑河等河流的故事,他就像一位从千百年前穿越而来的游吟诗人,吟唱着那些被遗忘在时光中的古老记忆。”(选摘自《永远的高原,不老的情怀》刊载于《中华儿女》2019年12期。作者:马林)
(四)
什么是青藏高原的山水文化?为什么藏族人民把山水保护的这么好?这是一种宗教理念,人文思想的理念,是民族的一种传统和习俗,是一种文化。那么保护生态就要保护文化,这是相辅相成的,没有这种文化就保护不了生态,没有这种生态环境也就产生不了这个文化。我们的文化决定了我们的生活方式。那么我们的生活方式原本是一个不怎么制造垃圾、不太制造污染的生活方式。但是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逐渐的产生了变化,而且这个变化也是非常快的。
洛桑给很多人讲了很多关于山水的故事。他说藏民族对山水编了这么多神奇的传说和故事,目的只有一个:让人们敬畏自然,感恩山水,保护山水。
藏族人为每一座山,每一条水,都创建了相关的神灵形象,和动人的神话传说。很早的时候他们就认为山都是神山,比如藏文文献《瞻部洲煨桑祭祀》中所载世界形成时的九大山神、长寿五姊妹、杰十三古拉、二十一居士、十二永宁地母等。除了这些,每个村庄和每个家庭也有各自相关的神山。
九座山中的乌代贡杰,也叫沃德贡杰,被认为是父亲,父亲有八个儿子,他们是长子雅拉香波,然后依次是岗波拉杰、雪拉久波、觉吴玉杰,这些都在山南的桑日县境内,加上东方的阿尼玛卿,北方的念青唐古拉山,江孜县的诺金岗桑,青海玉树的觉钦董热,相传起初这些山都在山南的桑日,吐蕃赞普时期,随着吐蕃地域的扩张,这些山神就从山南被调派下来,分别驻守到不同地区。
藏族文化里,大部分山是男性,而湖、水则为女性。神话中也喜欢将山和水的神灵配对,组成家庭。因为在藏族人心中,山水应为一家。水,发源于山,从属于山。山是水之源,而水是生命之源。来西藏旅游的人感触最深的,就是藏族人对山水的崇敬,也一定要去“神山圣湖”感受“神明”的存在。其中西藏最为著名的“三大圣湖”玛旁雍措、纳木措和羊卓雍措,在传说中都是神女的化身。“措”在藏语里意为湖,关于她们都有美丽的传说。玛旁雍措是世界上最高的淡水湖,传说是龙神的宫殿,有“世界江河之母”之誉,也被唐玄奘称为“西天瑶池”;而纳木措则是帝释天的女儿,她嫁给了念青唐古拉为妻;羊卓雍措意为“天鹅之湖”,是龙女的化身。除了这些举世闻名的圣湖外,青藏高原还有数不清大小湖泊、河流,都被赋予了神性,千百年来为藏族人虔诚敬仰和悉心呵护。
“山是源,水是脉,没有山就没有水,没有水就没有万物。”
生活在江河之源的藏族人,对水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和认识。他们敬畏水,呵护水,爱水如命。洛桑说,青藏高原水源丰茂,地广人稀,人均占有的水量是很高的,但是藏族人却非常珍惜水,不会随意污染浪费。这种克制、理性、科学的生态理念和生态智慧,也体现在他们的生活方式上。
藏区的牧民即使住在原始森林边,也依旧住在帐篷里,绝不砍伐树木、不烧木柴,而是用牛羊粪取而代之。牧民身上的皮袄,白天是衣服,晚上就是被褥。烧的是牛羊粪,不污染空气和水源。吃的东西也不会产生太多垃圾,有句俗语说,藏族一辈子待的地方只有一堆灰,游牧民族是无垃圾民族。
洛桑说,藏族有很多禁忌,这些禁忌有的是为了向大自然表达感激之情,有些是出于对大自然的敬畏,表达对大自然的顺从,都蕴含着古老的环保意识。这些禁忌背后的文化内涵,正是我们需要挖掘、探索、梳理和归纳,进而传承的。
一个民族在高寒雪域生存发展下去,不能不靠崇高的精神信仰和人生追求目标。因为它是生命的寄托,也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青藏高原不仅给藏族人提供了生存、生产和生活环境,而且也培育了藏族独具特色的山水文化。这是以保护自然环境、爱惜自然资源为出发点的文化,它引导着藏族人的观念和行为。
千百年来,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思想道德渗透在藏人的日常生活中,成为他们的自觉行动,从而保护了青藏高原自然生态环境,为我们今天的发展和子孙后代的可持续发展留下了宝贵的生存区域环境和发展资源。
保护青藏高原,任重而道遠
“洛桑说,环境发展我搞了20多年,现在国家提出青藏高原是生态屏障,国家安全屏障,对此我非常欣慰,非常高兴。
“人类发展史就是一部文明进步史,也是一部人与自然的关系史。而生态文明,则源于我们对人类发展的反思,是倒逼我们对发展理念的提升。”(摘自洛桑灵智多杰《基于生态文化构建生态文明》原载于西北民族大学学报2013年第2期)
(一)
美国国家公园管理局华盛顿特区副理事史蒂夫·马丁曾两次访问玉树杂多昂赛乡,他对那里的环境赞叹不已。19世纪中后期,美国以保护自然资源与发展旅游为目标打造黄石国家公园时,将千百年在那里繁衍生息的印第安人驱逐出去,然后发现公园的生态环境在恶化,后来又想把印第安人迎回去。但在城市住惯了的他们,不愿再回草原过原始的生活,他们现在也终于明白,生态需要人来保护,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才是最完美的生态。
洛桑说,藏族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他们将一切生物及其依存的自然环境总称为“情器世界”。“情”即是有情众生,甚至一切生命体。“器”就是物质世界,是一切生命赖以生存的环境——大自然。也就是说,“情”是精髓,是内核;“器”是外部自然环境。这种认识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方面远远超出了其他原始朴素的世界观。洛桑建议,将来在国家公园或生态保护区的建设中,要慎重考虑牧民大量迁移问题。
“人类生活在世界上,将面临两个不能回避的基本问题,一个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另一个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洛桑认为要妥善处理好这两种关系,除了综合运用行政、法律等规范性手段之外,更要从精神层面予以关注和引导。
青藏高原环境的恶化,除了不可抗的客观原因外,其中不乏人类行为因素。对于这个问题,洛桑说:历史上青海湖周边全是牧民,他们把青海湖当成圣湖来保护,并且每年都祭祀它。清朝时朝廷也会派人到青海湖进行祭祀活动,所以那时青海湖的生态环境特别好。有的人说那牛羊的粪便不也会污染水源么?洛桑说不会,牛羊粪是最好的有机肥料,它培育湖边的牧草生长,起到了防风固土,保护湖水的作用。洛桑说,50年代后期,青海湖边因为建了很多农牧场、渔场,大量增加人口,开垦草原等,渐渐把湖水污染了。
“在藏语里面是找不到保护环境的字眼儿的,为什么?因为它不需要,因为保护这个意识就像人要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是在人们的内心深处的潜意识。
“保护青海湖,保护草原、保护山、保护水,这些是一种价值观,一种信仰,一种信念,是融化在自己的血液里,渗透在自己生命里的一种东西,不需要有人去道说。
“什么时候出现了生态环境保护的概念呢?是工业革命以后才出来的。你们想想英国伦敦的雾霾,俄罗斯的黑色及白色风暴,美国西部发生的沙尘暴,等等,不都是资源的过度开发导致的吗?就是人为过度的环境开发所导致的结果。恩格斯很早就已经说过: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会对我们进行报复。”
洛桑以他的家乡为实例: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玛多县,是黄河源头第一县,50年前,这里山清水秀,湖泊成群,湿地连片。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这个以草原畜牧业为基础的纯牧业县,赖于黄河母亲的施泽,牧民人均收入达到500多元,人均占有牧畜100多只。“突破百万牲畜”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从1980年至1982年连续三年蝉联全国人均年收入排名第一。而20年后,冰川一点点萎缩,湖泊干涸,水位明显下降,草场退化成沙漠,湿地退化成黑土滩,玛多人很快品尝到了生态恶化的苦果,玛多县也沦为国家级贫困县,国家以大量的投入进行生态移民——贫瘠的草原再也无力养育这里的牧民了。这里走了一条典型的“先开发,后治理”的弯路。这种发展模式随带来了一时的经济增长和繁荣,但从根本或长远意义上审视,是得不偿失的,也是不可取的。它不仅破坏了我们的生存家园,而且这种“发展”的后果常常需要数倍于其产出的投入才能治理。
“更何况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一旦被破坏,基本是不可逆转的。”
青藏高原的经济社会发展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但也付出了一定的资源环境的代价。近年来,国家特别重视青藏高原的生态保护建设问题,各级部门也采取了一系列节约资源、保护环境的有效措施,但洛桑认为,鉴于青藏高原特殊的生态地位,目前所采取的治理保护措施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二)
洛桑说,祁连山是河西走廊的生命线,是西北乃至全国的生态屏障。保护祁连山就是保护冰川、保护水源涵养林和湿地。祁连山的问题,说到底就是水的问题,就是要做好水的文章。
早在2011年十一届全国人大会议上,洛桑就牵头提出《关于加快实施祁连山生态保护与综合治理工程》的议案,后列入“十二五”规划发展纲要。他主持编制的《甘肃甘南黄河重要水源补给区生态功能保护与建设》,也列入了“十一五”发展规划纲要。
洛桑在全国人代会上多次进言上书,提出“我们要像对待农田一样对待草原”。经过多年的呼吁,2011年国务院在相关文件中,明确提出了“要像保护基本农田一样保护基本草原”,并在去年机构改革中设立了林业草原局(原先草原管理机构是农业部的一个处)。95岁的草业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任继周先生得知后,给洛桑发来信息:“我们有生之年终于看到了国家将草原生态环境列上了和农林同等重要的位置。”
“气候变暖雪线升高,长期影响弊大于利,祁连山冰川加速退缩。近50多年来,随着气候变暖,祁连山冰川总体呈现持续加速退缩状态。”洛桑认为。
“洛桑忧心忡忡!他的倔脾气上来了,在加大河西走廊开发喊得震天响的时候,面对批评和相劝,他仍坚持己见,不敢苟同,他不合时宜地说:祁连山冰川融水增加,给下游带去了极其宝贵的水资源,但从长远来看,冰川资源有限,当冰川消融到一个临界点后,融水量就会随之减少,最后甚至消失,那时将对下游绿洲产生巨大影响,进一步形成恶性循环。
“他说,河西不能再造,河西更应该做的,是以水定产,要节约用水。河西的水不仅仅是城市和农田用水,还要考虑周边生态环境,上游用水一定要考虑中下游的生存问题。
“洛桑双眼满含泪水,奔走呼号的脚步从未停止……”
《人民之声报》(作者:王波2010年第31期一版报道)
2011年5月11日至19日,甘肃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洛桑在河西五市进行祁连山生态保护与系统治理专项调研。他強调,要抓住全省上下讨论制定“十二五”发展规划纲要和认真落实《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进一步支持甘肃经济社会发展的若干意见》的大好机遇,按照科学发展观和建设生态文明的要求,谋划祁连山生态保护和系统治理。
洛桑指出,祁连山是河西的生命线,是西北乃至全国的生态屏障。呵护祁连山就是保护冰川、保护水源涵养林和湿地。要搞清楚祁连山的面积、水、冰川、森林、矿产和野生动植物等资源的基本情况,要调查了解河西地区经济社会发展情况及其对祁连山生态环境带来的影响。在此基础上,要科学规划,切实解决好祁连山生态环境保护的问题。
洛桑灵强调,祁连山的问题,说到底就是水的问题,就是要做好水的文章,一切问题都是由水来决定。水是生命之源,保护是手段,利用是目的。祁连山生态保护与系统治理,要以保护祁连山的生态环境为前提,保护祁连山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为前提,保护和提高当地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水平为前提。从目前情况看,保护措施有两种,一种是退耕还林、退牧还草、封山育林、禁牧休牧和禁止滥垦乱伐等自然修复的办法;一种是实施节水、调水、压井和人工降雨雪等工程技术办法。
洛桑指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要认真贯彻落实《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进一步支持甘肃经济社会发展的若干意见》精神,将生态安全提到重要的战略高度去认识,进一步做好祁连山生态保护与系统治理工作。
保护特色文化守护一方净土
2013年春天,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省管理局面向社会征集专家建立祁连山国家公园专家库,洛桑以其在青藏高原生态学领域的突出贡献而入选。
荣誉来之不易,荣誉当之无愧!
(一)
洛桑说,三江源生态保护是中央赋予我们青海各族人民的光荣使命和历史责任。习近平总书记讲,青海的价值在于生态,青海的潜力在于生态,青海的责任在于生态。新中国成立后,中央非常重视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建设。早在1963年,甘肃陇南的文县成立了白水江自然保护区,主要保护对象是大熊猫、珙桐等多种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及其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2000年11月白水江自然保护区加入世界人与生物圈保护区。随后的几十年里青藏高原建成各级自然保护区共155个(其中国家级41个,省级64个),面积达82.24万平方公里,约占高原总面积的31.63%,占中国陆地自然保护区面积57.56%,基本涵盖了高原独特又脆弱的生态系统和珍稀物种资源。特别在党的十八大以后,中央对青藏高原有了明确的定位,指出:青藏高原是“世界屋脊”“地球第三极”“亚洲水塔”,是珍稀野生动物的天然栖息地和高原物种基因库,是中国乃至亚洲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是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重点地区之一。2005年,建立三江源自然保护区。2011年11月,国务院通过了《青海省三江源国家生态保护综合实验区》提出了尊重文化、保护生态和保障民生的出发点,并遵循发挥农牧民生态保护的主体作用。2016年国家正式批准《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方案》。2018年1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印发《三江源国家公园总体规划》进一步明确了三江源国家公园建设的基本原则、宗体布局、功能定位和管理目标等。2017年,青海可可西里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十届遗产委员会会议上被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在评估报告中说,可可西里一望无垠,几乎没有受到现代人类活动的冲击,美景令人赞叹不已。
(二)
洛桑既是一位学者也是一位官员,他对藏区的生态、文化都有非常深刻的见解,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就不断地在倡导和践行怎样把文化和生态结合起来的理念。
2013年7月,洛桑参加了在青海省果洛州久治县白玉乡鄂木措尕玛湖边召开的年保玉则论生态对话,这是一个“传统与现代的对话”的生态保护会议。在美丽的年保玉则,在美丽的鄂木措湖边,大家共享对环境的关注,对未来的关切。对话和交流围绕“垃圾”“放生”“放牧”三大主题深入进行,意在探索守护自然的行动和凝聚环境保护的力量。来自不同国度、不同民族和不同背景领域的学者,僧人和牧民们敞开心扉,赤诚相见,发表各自真实的想法,认真聆听他人的意见,不同的语言、不同的观点、不同的价值观、世界观在碰撞和交织中,寻求理解,反观自身,并得以升华。
洛桑在会上作了两次发言。在开幕致辞中,他就青藏高原是中华水塔、是“五源”和生态屏障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在后束对游牧问题的讨论中,他发表了游牧文化是生态文化的看法。
这次会议上,洛桑还提出科学放生和放生要“如理如法”。美国博士乔治夏勒提出,许多人放生的目的不纯,他们放生是为自己消灾,不是真正的为保护动物。
保护动物,爱护生命,洛桑做了许多令他自己都为之值得回味的事。
尾声
《我的青藏高原》
作词:洛桑·灵智多杰
世界屋脊擎天柱
皚皑银塔永环抱
宛如翠玉曼陀罗
众山之王大地魂
祝愿雪域永青翠!
碧蓝湖泊纳百川
清溪滋润万物灵
长河哺育亚细亚
生命之水似甘露
祝愿江湖永圣洁!
神山圣水有灵光
畜群遍野五谷丰
五福齐全吉祥满
资源独特矿藏富
祝愿宝盘永圆满!
灿烂文化聚信念
构筑绿色生态域
藏族儿女伴牦牛
坚守人类末净土
祝愿悲心永放光!
我们共同使干劲
建设美丽的家园
奔波地球第三极
甘为环保献身心
祝愿雪域永吉祥!
2018年,洛桑应邀参加内蒙古大学生态民族专业委员会成立大会。他通过文献了解到,早在公元13世纪,蒙古帝国就施行了保护草原的习惯法,从而使得保护草原生态成为了全体游牧民必须遵守的社会风尚。洛桑不由感叹,这一点与青藏高原上的藏民族多么相像!
洛桑数次参加内蒙古草原文化基金会举办的草原文化论坛,多次论述游牧文化是生态文化的理念。2018年,洛桑担任内蒙古自治区“国家北方生态安全屏障综合实验区”项目顾问,组织南志标、黄季焜等院士,编制完成了“国家北方生态安全屏障综合实验区建设研究”课题,给内蒙古和国家提供了建设国家北方生态安全屏障的重要性、必要性和紧迫性的重要依据。
然而,时至今日,无论是青藏高原上,还是蒙古高原上,开垦草原、大量开发矿业、超载过牧和破坏草原植被的现象仍时有发生。洛桑时时刻刻都在为此忧虑,他深感环境保护任重而道远,脚下的步伐一刻也不能停。
2018年4月10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揭牌成立,95岁的草业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任继周先生得知后,给洛桑发来信息:“我们有生之年终于看到了国家将草原生态环境列上了和农林同等重要的位置。”
2023年9月1日《青藏高原生态保护法》施行,让洛桑和同样从事环保事业的人们高兴地看到,国家将对青藏高原生态的保护,已从过去的行政手段,提升到运用法治的力量、法治的办法来为青藏高原生态保驾护航。
面对友人的祝贺,洛桑倍受鼓舞,更感到责任重大,使命光荣,时不我待。已经年过七旬的他,再次回到青藏高原,继续着未尽的环保事业,为保护那片养育了他的美丽家园而战斗,直到永远。
作者简介:
姬广武,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政府文史研究馆研究员,金城文化名家,兰州市作家协会第四、五届副主席。历任兰州市委组织部党员管理处处长、兰州市委巡察办副主任等职。出版报告文学《百万移民》《世纪决战:中国西部农村反贫困纪实》(上、下卷)《历史深处:“6·26”医疗队在陇原》及长篇小说《货郎客》(合著)等10余部。代表作《世纪决战》获第十二届中国人口文化奖报告文学类作品金奖、甘肃省首届黄河文学奖一等奖、兰州市第五届金城文艺奖一等奖。曾被评选为甘肃省文联第二届“徳艺双馨”文艺家,兰州市第四批、第五批专业技术拔尖人才。
责任编辑/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