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程更新与价值重构: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冲击下的编辑工作

2024-01-22 23:13陈杰
出版参考 2023年12期

陈杰

摘 要:在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及其产物AIGC进入大众视野引发行业与公众关注之际,其对传统编辑的影响却早已开始。然而作为现代计算机技术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生成式人工智能发展由来已久,为何突然现身“聚光灯下”成为追捧对象,又为何引得无数担忧。本文以生成式人工智能及其产物AIGC为研究对象,从其技术逻辑、价值取向与编辑工作实际角度切入,发现其对编辑的冲击与变革主要在内容生产主体的变革、知识生产逻辑的转变以及编辑流程更新与价值重构等方面,并基于此提出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冲击下编辑风险规制的变与不变。同时,笔者还借此提出了构建应对冲击,固堤守坝和面向未来编辑行业的讨论,即底线思維的坚守与现代专业思维的养成。

关键词:生成式人工智能 流程更新 价值重构

2022年11月30日,OpenAI公司正式发布了其基于转换器(transformer)基础架构产生的ChatGPT(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 Transformer),并在此后数月迅速积累起了过亿用户,正式拉开人工智能由弱向强进军的序幕。作为人工智能驱动下的自然语言处理(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应用,其能够实时学习人类用户语言,并与之展开互动,其在语言理解、内容生成及拟人化特征方面所展现出的非凡特征引发广泛关注与思考。同时,其对于社会各领域的渗透也逐渐深入。现阶段而言,如何就人工智能引发的内容生产主体性变革以及随之产生的制度伦理嬗变、人机交往尺度观念与方向演进把控等现实问题形成理性认知与治理路径实为当务之急。

对于编辑工作而言,人工智能的身影并不陌生,其在编辑实务中得到广泛运用,在提升编辑工作准确度与效率层面充当“助手”角色。但具有高级生成能力的人工智能出现以后,人工智能第一次有了能与人类“同行”相媲美甚至更优的能力,从而对编辑工作理念、流程与价值体系提出了新的挑战与要求。如何合理规制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对编辑业产生的风险,面向未来谋划编辑出版业高质量发展新举措是需要研究与解决的重要课题。

一、未来已来: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编辑工作的冲击

传播媒介技术演进带来的不仅是传播内容、方式与主体的变革,也为编辑工作带来新理念、新技术与新媒介。新技术的应用带来编辑工作在技术媒介、编辑流程理念、内容呈现方式形式上的代际流变。

(一)生成式人工智能对“作者”主体的变革

“作者”(Author)这一极富主体性与哲学意味的指称词专属于人类,但人工智能及相关技术对其“觊觎”由来已久。罗兰·巴特认为作者已沦为普通抄写员(Writer),其神圣工作不过是从人类知识所构成的文本库词典中摘抄、组合与编制新文本。[1]巴特原意是指知识生产模式对前人积累的高度依赖,而人工智能进入到内容生产不过数十载,其强大的学习检索能力在完成对巨量知识的学习、标记之后,生成的内容在综合性、通用性上显示出高度拟人与智能化的趋势。其通过与用户配合,能够精准回应受众知识信息需要,具有成为“私人出版助理”的潜力,在未来人类作者的神圣工作是否会沦为“提问”尚未可知。

“作者”对于编辑而言,不仅是作品署名权的归属问题,还有对随之而来的版权、学术伦理以及对知识生产的规范性等问题的考量。长期以来,人作为主体在享受作为“作者”版权认定及授权、作品署名与知识生产等权利的同时也需承担版权侵权、违反学术伦理与知识生产规范性等义务的后果。王国柱认为,人工智能生成物的可版权性判定应坚持人的独创性以及主体地位,版权保护要区分人工智能生成物与人类作品。[2]徐楠芝提出,在判定权利归属时厘清人工智能程序的“使用者”,再依据其一般和特殊情况进行分析。[3]易继明提出应该以所有者与使用者之间的约定优先,建立起以所有者为核心的权利构造。[4]

从编辑实务角度观察,当前在学术期刊与研究论文方面,业界对于生成式人工智能对“作者”泛化的认知偏向于保守,即暂不接受其作为作者的地位。科学杂志指出,ChatGPT不是一名作者。[5]自然杂志则明确规定,一是不接受大型语言模型工具为研究论文作者,二是任何使用大型语言工具的研究人员都应记录说明其用途与方法。[6]同时也有编辑部对其持观望或开放态度,这一类型目前多属实验性质,主流认知尚不承认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作者地位。人工智能国际会议(ICML)现时不接受ChatGPT等为作者,但其指出这一禁令是暂时的、保守的谨慎政策。[7]Tiffany H. Kung等在评估大型语言模型对人工智能辅助医学教育的影响时将ChatGPT列为论文作者之一,[8]考查GPT-3生成研究论文能力的文章将其列为第一作者。[9]

悖论在于,如果人类褫夺了ChatGPT的作者地位,那么利用其能力生成的内容冠以剽窃者的署名又对编辑工作提出新要求,即对作品与作者真实度的检视。Catherine A.Gao等分别将ChatGPT生成论文摘要交由检测器与人工盲审,发现人类和检测器都能够识别ChatGPT生成的部分摘要,但两者都不能完美鉴别,部分审稿人会混淆真实与生成摘要。[10]依托2021年及之前知识体系构建数据库的ChatGPT已然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其后继者在拟人度与可信度上则可能更为接近人类作者。利用ChatGPT生成学术论文的行为且不论其成果可信度与创新点,其行为本身即是对学术规范的违背、他人知识产权的侵犯以及对编辑工作知识生产的背反。

(二)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知识”生产理念的异化

人类知识生产范式与模式的发展演进与其相对应的社会历史条件相呼应,从个体、私人资助的以满足个人研究兴趣、技术进步为目的小科学,向大规模投入的大科学模式演进。[11]同时,由于国家、社会及市场等多方需求,以学科为基础的知识生产模式与人才培养模式也向以应用为目的转型,“从所谓的以科学为基础的学科‘模式1转变为以研究为基础的应用‘模式2”[12]。长期以来,无论是以专业化人士还是学术共同体为主体的知识生产,其都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和强化了知识生产模式的稳定性,即通过确定的表达、呈现与记录将知识以相对固定的方式编辑储存,知识的受用者或再生产者可以通过特定的方式与媒介通达确定的知识。报刊书籍的编辑出版与收录检索、电子数据资料的传输与搜索,都是对确定知识异质媒介存储与展现,本质上对知识的生产方式并无影响。

ChatGPT基于其庞大复杂的自然语言模型与转换器架构,能够充分利用互联网与各类书籍所存储的海量数据进行训练,在与人的交互过程中实时根据用户问题与互联网数据生成回答,且不局限于文字、编程等形式。同时,就知识生产本身是“活生生的文化与实践”[13]特点而言,其必须与现实、实践高度相联、互相指涉。出于不同使用目的、来自不同专业背景的使用者,其社会实践经历与文化价值观念不可避免地影响着其与ChatGPT的交互,而ChatGPT强大的学习能力也会对人类现有知识生产理论渊源、价值取向与实践路径也会有更为深入的领会。

现阶段而言,ChatGPT在生成内容的可信度仍有明显不足,在抽象归类、提炼经典能力上较强,而对于确定事物、社会热点把握不足,距离“知识”生产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其更适合被理解为一种知识新媒介而非信息新媒介。[14]理论上讲,只要ChatGPT用于学习训练的数据库大到足以囊括人类所有知识,其知识生成能力才会超越人类研究人员。至于知识生产的拟人化趋势与人类参与、机器理性与人文精神,不妨暂以观察者的视角审视其能否为人类呈现出知识生产的另一种可能与逻辑。对此,编辑需要为知识生产主体与逻辑变化对编辑工作的影响做好准备。

(三)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编辑”流程体系的重构

当前,以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对人类社会的影响不止停留在内容生产者与内容泛化等表层,其对深层次的内容生产逻辑、理念、流程与架构所产生的挑战更值得思考。GPT-4是一种大型多模态模型,可接受图像和文本输入并发送文本输出,ChatGPT在各种专业和学术基准上表现出人类水平的性能。[15]人们的普遍认知中文字是最适合表达思想、呈现理性与逻辑的媒介,而图像、视频次之,编辑的工作重点也围绕这一顺序展开。图像与文字在表征世界上的根本区别是,图像用能指也即表象表征世界,文字用所指也即语义表征世界。[16]ChatGPT对文字、图像的理解与掌握能力与日俱进,随着自然语言处理技术的精进,其生成文字在表达的一贯性、跨学科性与历史性等方面存在超过人类编辑知识储备与技能的趋势与可能。

诚然,全面不意味着深刻,综合也不意味着专业,作为一款朝向通用型人工智能发展的产品,其目的在于服务人群的广泛性与使用场景的多样性。未来可能会出现针对编辑出版工作需求单独开发的专业化生成式人工智能,但就目前而言,其对于编辑工作的影响在于流程的优化与再造。

其一,对选题策划的影响。选题策划是众多出版物的起始,内容过载时代,良好的选题策划能为出版物在日趋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赢得主动。传统选题策划大多依赖于具有丰富编辑经历、独到市场眼光与科学文化素质的编辑或编委会,选题从想法、调研到付诸实行往往耗时费力且具有风险。生成式人工智能依靠其庞大数据集群,能够较为全面与综合地对现有出版物主体与内容进行梳理归类总结,为编辑选题策划提供依据参考。ChatGPT高度智能化的文本生成能力在以往通過检索获取信息的认知模式外创造了一种新的生成式认知方式,[17]但其对“提问题”的能力提出更高要求,形成人工智能时代新的数字鸿沟。

其二,对内容生产的影响。ChatGPT具有丰富的创造力,它可以生成、编辑和与用户在创造性和技术性写作任务上进行协作,例如作曲、编写脚本或学习用户的写作风格。[18]在ChatGPT内容生成能力日渐增强的情况下,其内容的可信度、拟人化程度与创造性也将不断接近人类作者水平,其技术逻辑与价值体系指导下的内容也将具有机器生成的别样风格。同时,关于人工智能生成内容版权风险与意识形态问题也对编辑提出挑战。

其三,对“三审三校”制度的影响。“三审三校”制度是图书、报纸、期刊出版单位内容编辑环节的基本制度,是做好出版工作的根本遵循。[19]生成式人工智能既对内容鉴定与审核校对工作提出了新问题、新要求与新挑战,又为其提供了提升文稿校对质量的选项与技术工具,其是否将为“三审三校”增加新步骤、树立新标准、提出新目标尚不明朗,有待技术进一步发展应用与实践进一步检验。

二、风险规制:编辑工作面对技术冲击的变与不变

无论是内容生成主体,抑或知识生产模式,还是流程体系变革,ChatGPT对编辑工作产生的共同影响便是人作为主体参与的场景减少以及人脑作为认知与思维中枢的使用程度降低。技术进步对简单重复性劳动的替代无疑值得肯定,但替代背后隐含的技术逻辑与价值规训需得到充分关注与规制。编辑工作面对生成式人工智能冲击应有处事不惊的变与不变。

(一)坚守对内容创新性、理论性与思想性的追求

内容为王是编辑工作永恒不变的追求与坚守,高质量的内容稿件编审不仅是对知识传承创新性的引领、理论性的归纳与思想性的概括,更是对广大读者与研究者的责任。编辑是学风的维护者和把关人,编辑要做学术文化的坚守者,以严谨的编辑态度净化学术风气。[20]近年来,随着出版物数量的不断上涨,质量下滑已经引起担忧,生成式人工智能出现则有可能会加剧这一趋势。

ChatGPT强大的内容生成能力源于庞大的学习数据,其包含维基百科、书籍、期刊、Reddit等社交媒体网站以及网页数据爬取等,[21]其内容真假不一、质量高下不定,是影响其生成内容的重要因素。基于西方语境与价值观产生的人工智能无论从资料学习、算法构建、人工反馈的训练阶段还是从用户交互、问答机制与深度学习的使用阶段,其不可避免地携带有西方价值观念与意识形态因素,由此生成的内容需要编辑特别留意。

内容生产主体的泛化与内容的数量及隐含价值的多元使编辑内容“把关”工作受到冲击,读者与受众表面上接受了更多内容信息,但实则仍对高质量内容摄取不足,编辑专业化的内容选择与把关能力显得历久弥新。无论内容生产的主体与传播的形式如何变革,编辑工作发现有价值信息并对其进行整合、提升、汇总与传播的核心不变,内容的创新性、理论性与思想性是编辑关注的核心。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编辑工作发现整合汇总传播信息能力有所替代,但机器算法编写与深度学习的黑箱运行过程以及模型训练与使用反馈过程中浸染的人性偏见与数据偏差,都将其所生成内容置于“大数据傲慢”[22]的疑问之下。编辑与编辑部长期积累的知识体系与价值观念形成的规范化操作流程,对于内容的选择与加工无论从质量上还是价值观上都远非人工智能可企及。

(二)与时俱进更新知识体系与观念认知

传统编辑出版依流程可分为选题策划、约稿收稿、三审三校、组稿编排、美编装帧、印刷装订与出版发行等步骤,由此产生了编辑工作的细分,从版权编辑、策划编辑、流程编辑、文字编辑到美术编辑,以及与之对应的知识体系与观念认知。为应对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与新媒介技术的冲击,提升出版效率与发行量,传统编辑工作划分也随之增减。移动互联网与大数据时代的传播权下移与精准营销带来的出版困境已让编辑部疲于应对,AIGC时代更甚。

编辑工作真正需要应对的变革,是文本的多样性处理能力和理解用户能力。[23]一如媒体融合初期的“相加=相融”认知与实践误区,编辑出版在面临新媒体乃至人工智能冲击时也曾想当然地将其理解为可编辑文本媒介的多样性与出版形式的多样性,这不仅让编辑疲于追求多媒介形态内容的编辑出版,也对提升发行帮助不大。同时,编辑部对新媒体环境下用户的内容需求与使用习惯把握不足是另一大硬伤,传统市场调研与大数据精准挖掘相比无异于闭门造车。生成式人工智能带来的观念更新是,其不仅对用户内容需求精准把握,更能实时根据其话语生成相应内容,尽管当前生成内容的质量还有待提高。

生成式人工智能时代对于编辑而言不仅意味着内容筛选、把关赛道上多了一位强有力的竞争者,且该竞争者还具有生产与把关为一体的能力。讨论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编辑的完全替代为时尚早,人类科技与文化精品内容创作与把关仍是属于人类编辑的能力与竞争高地,当然这也对编辑知识体系与观念认知提出了更高要求。同时,编辑业需要冷静思考技术冲击下如何正确把握技术发展逻辑而非盲从或恐慌新技术,要更加了解用户需求与引导社会发展而非闭门造车与娱乐大众。

(三)技术赋能:解放生产力从事专精

每逢新技术大规模应用的前夜,技术“替代论”与“工具论”之争总是甚嚣尘上。目前,生成式人工智能对编辑工作可能形成的“替代”在于:一是选题策划,对传统耗时费力的人工数据检索、市场调研、案头文案工作的替代;二是内容创作,基于大规模数据学习与人工提问的内容生成机制对人类作家的替代;三是内容审校,自然语言模型与转换器架构对人工以及简单排版校对软件的替代。笔者认为,生成式人工智能在对编辑工作产生巨大冲击的同时,也将编辑从简单重复性劳动中解放出来,使得编辑有精力从事更加深邃、复杂与创造性、创新性的工作,二者相互配合,开启了智能编辑新方向。

出版物在发行之前,需经历流程复杂的写作与编审过程,在此过程中不同编辑与编辑部个人能力与风格特色得以展现,由此形成了各家出版社与出版物一贯的水准与偏向。依托自然语言模型技术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则在生成内容表达与风格的一贯性上有着较为出色的表现,在一般内容层面,编辑可将生成式人工智能用于对来自写作与表达习惯风格迥异的作者来稿进行符合编辑部规范与风格的调试,在不改动作者原意与原意图对作品做最小改动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减轻编辑人工修改润色工作的负担。

同时,在对思想性與创造性要求较高的内容编辑出版层面,人工编辑的不可替代性与高度专业化精细化能力显现。新闻对于时效性与真实性的苛求、文学艺术对于现实指涉与虚拟联想的注重以及意识形态领域等特殊内容,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尚不能且可能永远无法替代人类编辑的“禁忌之地”,因其从算法编写的起点便具有“价值观”与“指导思想”层面的先天缺憾,其现实技术能力发展得不充分也暂不足以担当此任。基于此,编辑将一般性重复性劳动的重任剥离交由人工智能,解放生产力的同时,使其有精力更加专注于对具备高度政治敏感性、题材专业性与思想创造性的内容编辑。

三、未来之思:编辑工作何以面向未来

技术更新迭代与应用扩展对编辑行业更新与重构的趋势已无法逆转,编辑对人工智能技术的盲从将人类知识生产的主体性与思考的独立性轻易拱手让出,因害怕被取代与淘汰而盲目排斥与拒绝改变的做法则无异于因噎废食。生成式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必然要求现有秩序与规则做出调整与改变,变革之中如何掌握主动、占得先机使技术发展为我所用,构建面向未来的编辑业而非疲于应对技术冲击与风险是值得思考的话题。

(一)坚守底线思维

无论是为构建面向未来的编辑业框定方向,还是为现下编辑实务现实问题探寻思路,底线思维事关编辑工作核心领域与发展方向,必须长期坚持。实行负面清单制度有利于减少市场主体所面临的新业态准入风险、降低市场主体的创新风险、化解市场主体在法律空白领域的风险及减少法律行为效力的不确定性。[24]受此启发,编辑工作能否在稿件生产、编审到出版的全流程中以“负面清单”的规范或制度对生成式人工智能应用的领域与范围、操作的流程与方法以及生成内容的题材与篇幅先行试验与探索,结合实践合理划定禁止使用生成式人工智能的领域、流程与内容,进而形成完备的行业规定推广使用。

同时,当下主流生成式人工智能ChatGPT、Midjourney、copilot等都是基于国外技术逻辑与价值取向搭建而成,无论是从大规模学习训练阶段,还是受众使用反馈阶段,都以西方思维与文化为主要面向,算法编写与强化学习过程的“黑箱”运行让外界难以了解其在多大程度上隐含着价值偏见、意识形态色彩与技术霸权。ChatGPT所拥有的空前网络话语生成霸权,使其成为具有全球影响的“意识形态世界机器”,从而发挥出无所不在的对人的教育、询唤功能。[25]

出版长期以来承担着发挥意识形态价值、教育价值、文化价值与科学价值的基本功能,[26]这体现在编辑对出版物内容质量与价值引领的追求。身处生成式人工智能带来的变革之中,编辑更需清醒认识并防范技术生成物对大众价值观与意识形态底线的侵蚀,以高度的文化自信与职业素养助推实现文化自强,引导人工智能研究向好向善,开发负责任的“国产ChatGPT”并建立相关管理制度与法律规范,或为可行路径。

(二)养成专业思维

长期以来,由于学科理论与实践面向的庞杂,一如与之相近的新闻传播学“新闻无学论”,编辑学也常受“编辑无学论”质疑,二者都面临核心知识体系与素养的建构问题。编辑学是横断学科性质,应用科学反映不了编辑学的本质属性和学科特征,应用对每门学科具有普遍意义,决不是编辑学特殊的性质。[27]面对技术加速演进的俯冲趋势带来的现实冲击与编辑自身守正创新、固堤守坝的工作与技能调整需要,专业思维养成是行业发展面向未来的必经之路。

对于编辑而言,新技术的应用不是目的,而是对简单重复性劳动替代以提升劳动生产率;新的内容呈现形式与传播方式也并不改变编辑工作的意义,相反,其对编辑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正如麦克卢汉所言,媒介是人的延伸,包括ChatGPT在内的各类技术工具同样也是对编辑各项能力的延伸,而真正引人深思的是“人们在对技术的依赖中全然麻木,成为技术的伺服系统”[28]。现今生成式人工智能对内容生产与把关全流程替代的可能性不断显露,技术生成物在算法加持与个性化匹配下在某种程度上比编辑人工选择加工呈现的内容距离受众期待更近、更易被理解吸收,也更易被其影响。单边呼吁受众提升媒介素养以应对人工智能时代技术物对人思想的侵蚀远不足以抵消其负效果,编辑侧智能时代专业思维的养成显得尤为重要。

“一种新技术的利弊长短不会势均力敌,仿佛是游戏,有赢家也有输家。”[29]输赢之间,反映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之争,体现人与机器的博弈。囿于不同价值观指导、知识体系支撑与内容需求引导的受众在面对技术生成物时也显现出运用、甄别与理解人工智能时代媒介素养高低的不同。同时,编辑部也受到技术生成物在编辑流程、逻辑与理念上带来的冲击。

基于此,编辑面临两方面的挑战:一是面向编辑工作自身,即不断提升智能时代编辑专业素养,对技术及技术生成物更深层次的把握,如何运用生成式人工智能提升编辑工作效率、寻找新思路、发现新规律,如何精确识别、正确甄别与合理使用技术生成物内容与价值以及对编辑核心领域与底线思维的坚守;二是面向内容与受众,即将思想与灵魂注入作品,发挥编辑的专业思维与素养,引导帮助受众建立对人工智能技术及其生成物的正确认知、态度与行为,彰显出版的教育价值、文化价值与思想价值。

ChatGPT等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异军突起显现了未来出版业可能面对的风险与挑战,编辑工作为人类保存传承创新科学知识与人文思想的重任在肩必定将其置于技术至上与人文主义的碰撞与平衡之间,编辑朝向智能编辑的方向进发。需要再度指出,技术何以影响社会不在于技术自身,而在于其使用者。尽管当前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尚未發展充分,特点也还未完全显露,无需多言的是,未来人工智能及AIGC将会取代编辑出版中的大量校对、组稿等基础性工作,而编辑则专注于审核、把关、引领等思想性、独创性与人文性的深度工作。技术热冲击下编辑业何以面向未来,唯有坚持对内容与受众负责,坚守底线思维,养成专业思维,打磨精品,方能不负时代。

(作者单位系西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