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获（组诗）

余怒

记 录

黎明时窗外的明亮

是极其简短的明亮。

像瞌睡车上的颠簸一惊。

我因此被吸引到外面，

有意识地向世界索取：

新鲜空气，静谧形体，时间意义。

每日简短的旅行，名为

“在时光中”，却不过是

从一幢房子到另一幢房子，

穿过阒静无人的街巷，

看到什么就忘记什么。

咏 物

从书中我得知，

罗马人在鸽子的身上

洒上从花中提取的香水，

借助它的盘旋，使空气充满芬芳。

他们还在马的身上这么做。

马的激情，使芬芳四射，更为浓烈。

但没有东西可以幫助我：

芬芳、爽身粉、思考、行动。

清晨的光线明亮，但我的身上

没有任何东西醒来——或者乐意。

驻足谛听

一生中我有过诸多

完美的化身，在不同的场合。

自行其是的少年身，

神游忘返的老年身。

假装爱着那一阵阵虚妄。

而自我醒悟的时刻，是在

一所山间小学的教室外面，

当我驻足谛听那童稚的读书声，

忘了我曾是一名厌学儿童，

曾坐在那儿，仪式般地

动着嘴唇，假装发出声音。

反而完美

极端些反而完美。年轻时的心愿：

“把世界献给谁谁”，做她的信仰者。

活在真实中还是虚幻中，

身在世间还是冥界，都不是问题。

五十岁之后，安于老去，

把老年之爱看作人生的巧合，

安于世界的形式和法则所带来的伤害，

持有一切安于现状的正确想法。

写作者

可以逐词逐句

描写内心的悸动：

恐惧、不同类型的恐惧、

期盼、爱等等。

我尊重我的感觉，

并保护它，不再

区分对和错。灯光

和月光，鲜明

的反差，在窗户内外。

把书桌擦拭得干干净净。

这个世界的情诗（一）

不去扩展事物的定义。

不去理会知觉与直觉

哪个是理想化的最终表述。

手的自然美与胸的艺术美。

你躺在那儿，向我显示意义，

像一张按比例缩小的世界地图。

这个世界的情诗（二）

有形体的宁静，譬如竹子，

伤感、纯净感和亭亭玉立感。

几乎是你全部情感的象征。

从前未知的自然力。我知道，

宁静是易碎的东西。但宁静

正在矫正我的心。这个作品：宁静至极你。

这么排列

被竹子环绕的房子。

一个有绿意的、凉爽的、

纯净的中心。

竹子、锯齿草、黄鹂，

房子、三色海棠，你，

雨后，应该这么排列。

正在变轻的身体正在变得

有意识：继续磨损欲望。

第一句

清晨，

内心中感受到了

河流的蜿蜒。

更直观的表达是：

你是我的诗

的第一句。

海边话题

在海边看轮船的影子。

不相信“消逝”，或者觉得

这个话题神秘，不去谈及。

五十岁了，我还在论证中，

仿佛刚醒，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明白我的那些所谓孤独，

与他人无甚区别，即使

形成文字，也再普通不过，

但我仍在告诉人们：关于

生命，我有一个好的构思。

在这迷幻七月烈日下出没于

汹涌波涛中的冲浪女孩啊，

你与现实的关系，不是

表现与被表现的关系，就像

你是你，是啊，大海是大海。

责任编辑 王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