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格尔和奥康纳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思想述评

2024-01-22 10:45王博文李冰辉
关键词:阿格奥康纳资本主义

王博文 李冰辉

(1.平顶山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平顶山 467000;2.华中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0 引 言

20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兴起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在承继马克思主义观点、方法、原则的基础上,将马克思主义的逻辑和立场与当代生态思想相结合,揭示当代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进而尝试寻找有效的解决途径。不同的学者对其有不同的演绎与诠释,其中以加拿大学者阿格尔和美国学者奥康纳为代表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分别从不同侧面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态危机进行因由寻绎,在此过程中发现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本质,指出解决途径在于克服资本逻辑,消灭资本主义,进而建构生态社会主义。其中,阿格尔开启“生态危机取代经济危机”的分析,也提出“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的社会变革构想,试图通过其变革破除异化的消费局面,解决生态危机背后的资本危机,以实现建立生态社会主义的构想。奥康纳则提出“双重矛盾”和“双重危机”理论,尤其强调“资本主义第二重矛盾”的重要性,试图以“生态性正义”希冀人们规范行为,消解经济危机,实现生态重建,以达到生态社会主义的理想彼岸。无可否认,两人在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中具有相当重要的影响力,他们的思想也有较强的爆发力,是建构中国形态的生态文明理论的宝贵资源。但由于阿格尔、奥康纳等人对马克思关于人与自然思想等观点的偏离,以及他们思想的乌托邦性,导致其理论成果最终并未从根本上解决他们自己初始的设问。

1 阿格尔通过破除异化消费达成生态社会主义的构想

加拿大学者阿格尔在对资本主义延续原因和未来社会主义出路的追问中,重构马克思辩证法中危机形式的生态实践转向和社会变革功能[1]77-84,揭示生态危机下资本主义的剥削本质,主张通过社会主义的改良方式消解生态危机。

阿格尔指出,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生产中的不自由将延续至消费中,他们目前以为的自由只是困溺于被资本家造设的消费骗局中,异化消费所呈现出来的不是人们简单的消费心理,而是消费背后所掩盖的社会政治功能。在机器化大生产时代,资本家发现人们日常的消费并非出于对商品的需要,而仅仅是对单调乏味劳动的补偿,便杜撰出用现代媒体技术大肆传播、夸大商品价值符号的“虚假需求”理念,使人们在占有商品的快感与占有新产品的渴望中越陷越深,自愿成为消费的猎取对象,“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2]403。当消费逐渐上升为资本主义控制市场、追求利润的有效手段,这种手段便变得更具有隐蔽性、欺骗性。资本主义在商品消费过程中强化对大众的控制,工人阶级深度迷失、无以反抗,并且“把贯注于消费当作满足需要的唯一源泉”[3]495。可问题在于,消费行为及其心理机制只能短暂转移人们机械劳动的痛苦,其结果便是在消费中被异化,变为“一个贪婪的被动的消费者”[4]174,失去主体性,被商品所驯化,沦为单向度发展的“消费机器”。在这种状态下,挥霍性的工业生产、病态性的消费理念催生出矛盾,即异化消费背后资本主义无限扩张与有限自然资源间的矛盾,不断加剧自然资源的浪费、外部环境的恶化、生态平衡的破坏,进而引发生态危机。因此,阿格尔得出结论:“危机的趋势已转移到消费领域,即生产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5]486

基于上述对生态危机成因的分析,阿格尔提出设想:异化消费现象下,资本和自然资源之间开始出现难以调和的矛盾,资本主义的生产体系遭到严重破坏,生态危机是其不可避免的副产物。如果想要重估人的价值,再造社会生活方式,就必须全面厘清生态、需要和消费之间的关系。为此,他提出 “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其核心是通过资本主义无限生产与消费幻象的破灭及其所促动的人们价值观与幸福观的转变来实现社会变革[5]25-34。阿格尔认为,资本扩张与生态承载之间的矛盾必然引起供应危机,商品缩减是工业经济发展的必经过程。这一过程中资本主义工业生产大幅削减,人们赖以需求的商品供不应求,工人逐渐对资本主义提供商品的能力感到失望,失真需求下的物质渴望被消解。正因为如此,人们在期望破灭之后,被迫重新思索商品和消费的关系,这种思维的转变势必促使其改变如今的消费模式,克服消费异化对个人的影响,敦促工人对自己的真实需求展开思考,并将其从原来的物质需求引到精神和文化领域,打破幸福等同于消费的思想意识形态,进一步认识到要在现实的生产劳动中寻求自由幸福,完成劳动闲暇的有机统一[6]134-139,进而唤醒阶级意识,实现创造性生产,构建人与自然双重解放的生态社会主义。

2 奥康纳藉由双重矛盾的化解通往生态社会主义

美国学者奥康纳在批判继承早期西方马克思主义者生态思想的思想框架上,深入探寻资本主义危机产生根源与解决路径,同时把自然与文化引入历史唯物主义,提出双重矛盾理论,即资本主义社会不仅存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还存在生产力、生产关系与生产条件之间的矛盾,继而提出经济危机和生态危机并存的双重危机理论,并将该理论引入生态政治哲学的领域,形成奥康纳式的生态社会主义理论,从而实现他重构历史唯物主义的目的。在双重危机的理论架构上他又重点分析以生产条件为核心的“第二重矛盾”与生态危机间的关系,同时批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带来的技术异化,指出技术越是进步,越容易引起其异化为资本大规模生产的工具,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也就愈加严重,生态危机会随之而来。为此,他提出要通过生态社会主义运动来克服资本的“第二重矛盾”及其衍生的生态危机。

奥康纳认为:“资本主义已经证明自己就是社会主义与生态学能达成某种婚姻关系的媒人。”[7]377他在研究“资本主义与生态学的关系”时注意到资本主义把非生产条件作为商品的一部分加入生产,但由于其在经济领域没有什么严格的限制性,必然导致对自然资源的非理性开发,这种状况下的生产最终会引发严重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显现出资本主义生产与自然环境之间的矛盾,即“第二重矛盾”。在奥康纳看来,“第二重矛盾”具体又包括两种类型的危机:一是由资本主义积累引起的生态危机;二是由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引起的生态危机。虽然两类危机在程度和类型上表现不同,但它们交织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呈现相互依存的状态。由此可见,资本无限攫取剩余价值的本性终究会引发资源枯竭和环境污染。资本主义反生态的这种性质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并不具有连续性[8]85-89,而资源的有限性决定它是绝不可能按照资本的无限需求去源源不断供应,结论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不可持续。[8]85-89因此,“第二重矛盾”的化解途径不可能从资本主义内部找到,必须改变资本主义运行方式,或从根本上说是要改变其生产方式。基于此,奥康纳主张,通过生态社会主义运动牵引人类走出生态困境,实现自由发展。

奥康纳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条件遭受破坏的原因,认为症结在于国家的机构及其政策,具体而言,由第二重矛盾引发危机的背后,反射出的不仅仅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危机,更是政治层面上国家制度的深刻反映。与阿格尔类似,奥康纳提出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拆解方案,不过是以生态社会主义路径来实现的[9]20-31,同时在此运行过程中要把社会主义从分配正义性的迷恋之中转向生产正义性的追求之道。由此“生产性正义”作为核心概念在奥康纳的生态社会主义理论中被提出。另外,奥康纳指出,随着社会的发展,劳动分工变得复杂起来,以至于无法找到一个可靠的标准去计算背后的成本和利益。面对此种情况,奥康纳认为“分配性正义”愈加难以获得合理的测定和事实,缺乏现实的可能性,而“生产性正义”则变得越来越可能,且越来越必要。奥康纳指明,劳动力生产和再生产过程具有明显的“社会化”特征,所以现实中没有一种方法可以去计算个体与团体的利益和成本,在此基础上奥康纳主张以“生产性正义”为导向构建生态社会主义。这种建构一方面从理论上完成了对资本主义的质询,另一方面从实践上创造出解决生态危机的制度体系和社会因素——以理性的保护来重构资本及其生产条件。[10]21-23所以奥康纳最终确认,“分配性正义”缺乏现实性,他主张转向“生产性正义”来克服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的生态危机,实现真正的正义,进而通往生态社会主义的理想社会。

3 阿格尔与奥康纳的生态社会主义思想对马克思主义的偏离

生态社会主义思想随着生态运动的不断发展,其影响的广度和深度亦在不断加深。由于所处的时代背景条件有所不同,阿格尔与奥康纳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当时生态危机的因由,并借助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进行批判否定的基础上更为系统地分析了生态社会主义革命的构想,展现出一种新的生态理性[11]98-159,但二者却在生态危机产生的真实原因以及解放方法等方面罔顾事实否定马克思主义,甚至主张以马克思和恩格斯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并未涉及人与自然、生产关系等的论点,这也使得他们的生态社会主义因其无法克服的理论缺陷和现实中难以实现而最终走向失败。因此,我们必须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基础上以批判性眼光审慎对待两人提出的生态社会主义观点。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普遍认为生态危机不仅涉及自然和科学,实际上它也牵涉到资本主义的政治危机、经济危机等一系列问题。在这一过程中,阿格尔和奥康纳二人分别从不同角度,对资本剥削所造成的资源破坏及生态危机进行深入研究,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反生态性展开全面批判,形成生态危机理论。整体来看,以阿格尔和奥康纳为主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在以下三个层面作出有益尝试:第一,在寻求生态危机的根本成因上,阿格尔和奥康纳都把批判的矛头对准生产方式,为资本主义社会批判提供新的理论视域,具有极强的现实感。尤其是阿格尔,在对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现实理解上赋予消费行为、生态灾难等以鲜明的政治色彩。第二,对于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的坚守和继承方面,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比其他激进左翼要诚恳得多。阿格尔通过修正历史唯物主义的危机理论,分析需要、消费、商品和幸福的关系,建立历史唯物主义与生态学之间的联系;奥康纳则创造性地将文化和自然两个因素与经典马克思主义的劳动观与生产观相结合,并“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对环境史这一学科本身加以探讨”[7]4。这在一定意义上拓宽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视域,“在一定程度上,使马克思主义理论在新的时代背景下焕发生机”[12]156。第三,相较于其他理论模型,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主张至少提出一些实践性步骤。奥康纳的生态社会主义设想具体阐发了一些斗争策略:在社会治理上反对集中化和官僚化,主张实行分散化和基层自治;在国际层面,主张国家之间贸易平等,反对生态殖民主义和生态帝国主义等,这些设想一定程度上完善了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整体逻辑架构。[13]5-14毫无疑问,阿格尔和奥康纳把生态问题放入社会历史视域中进行考察的理论分析是深刻的,这不仅为马克思主义理论注入新的内容,也一定程度上加深了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认识,同时拓宽了全球生态问题研究的视角。在新的变局之下,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对进一步认识科技快速发展下滋生的绿色“病症”以及新时代如何进行新一轮生态治理和生态现代化建设提供了参考。

然而,阿格尔和奥康纳作为生态马克思主义学说的代表性人物,在研究过程中过分夸大事实,逐渐脱离实际,理论中带有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偏离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初衷[14]153-162,最终并未在构建生态社会主义的设想中解决生态危机背后的根本性问题。其实质内容终是偏离了马克思主义的方向。

第一,异化消费理论偏离马克思主义经济危机理论。阿格尔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变化,“马克思的危机理论对于分析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一般说来已经不适用了”[3]99。在这样的认知中,阿格尔试图修正马克思主义经济危机理论,用生态危机取代经济危机。同时,阿格尔认为现代资本主义危机发生的方式已经改变,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已经失去效用,资本主义制度才是造成生态危机的主要根源,但仅从历史条件的变化就认为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论断已经失效,实质上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立场的背离,加之阿格尔并未进一步深入分析异化消费背后的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规律,因此无法发现生产资本增加以及消费无限扩张只是资本主义矛盾的外化表现,由异化消费引发的生态危机也只是资本主义社会并存的多种危机下的其中一种表现形式而已。另外,阿格尔指出:“放弃马克思的经济危机理论并不意味着也放弃他的关于非异化的人的活动的理论或他的矛盾的理论。”[3]49但这种放弃实际上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抹杀了马克思经济危机理论的现实效应,刻意将马克思主义理论中与市场运行相关的一些环节摘除掉,事实上消费作为生产过程中的重要环节与生产是辩证统一存在的,马克思不仅没有忽视它,而且还做了深入研究,在马克思看来,“人从出现在地球舞台上的第一天起,每天都要消费,不管在他开始生产以前和在生产期间都是一样。”[15]196同时马克思主要是通过社会生产劳动角度分析人与自然的关系,并在其中明确表示“人靠自然界生活”[2]55,人类和人类社会归根到底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没有自然界和外部感性世界,劳动者就什么也无法创造出来,那么生产和消费就无从谈起。在此基础上马克思提出“异化劳动”“商品拜物教”范畴,这也是其在消费问题的架构内进行阐释。与此相关联,异化消费衍生出的生态危机只是作为经济危机的派生物或者表现形式而存在,它的本质仍旧是马克思主义所揭示的表现在生产、消费等领域的经济危机。所以这种认为马克思对消费领域缺乏重视及经济危机理论过时的判断是不合理的,其忽视了资本主义发展中各种危机交织的可能性。

第二,社会变革路径的改良色彩。阿格尔从异化消费出发对资本主义生态危机做了深入分析和批判,试图寻求一种新北美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创建,最终实现人的解放。但是其所提出的“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本身具有明显的主观色彩,缺乏现实依据。这种理论过度依赖人的自觉性,想当然地把马克思异化劳动下引发的异化消费寄希望于一场主观能动的“自省”,却对资本主义制度避而不谈。马克思提出“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16]185,强调只有废除私有制,人们获取自由和解放才有可能。所以,阿格尔寄希望于大众“突然对资本主义的生产和消费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和可能重新调整对幸福含义理解的过程”[3]420,指望以意识形态批判为切入点走主观革命的非暴力道路的想法,最终陷入主观主义的范畴。同时,社会生产力高速发展是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社会叙述中所展示出的未来理想社会的基本特征,而阿格尔则把资本主义生态危机归咎于生产力的过度发展和技术的破坏性,指出要实行“稳健经济”模式,通过分散化和非官僚化手段,“保护环境的不受破坏的完整性(限制工业增长)”[3]499-500。同时他还指出,要把国家理论、阶级理论和生态激进主义有机结合,在马克思主义政治传统之外去找寻一种新的解放意识形态的基础,即美国民粹主义。阿格尔认为美国民粹主义对于分散化、非官僚化以及社会主义所有制下的生态激进主义的传播与实施十分有利,但由于其缺乏社会主义因素,需要将马克思主义移植其上,与其相嫁接,使民粹主义克服其自身局限,进而转向激进甚至革命的轨道上,但在这种模式下人们是很难摆脱异化劳动产生的影响以及对于物质的欲望,人们也会难以适应这种模式从而引发各种社会问题的爆发,究其原因还是该设想严重违背生产力发展的经济规律,并与社会化大生产的本质相互冲突。因此,资本主义社会谋取剩余价值的内核是无法通过此种“温水煮青蛙”式的渐进式变革扭转。

第三,双重危机理论对资本主义批判的不彻底性。奥康纳认为“资本所面临的不仅是成本的上升,而且还有市场需求的疲软”[7]284,即存在双重矛盾。虽然奥康纳“第二重矛盾”的理论分析满足资本主义危机的发展形势,并且他指出资本主义社会现今暴露出的问题完全符合这两种矛盾危机理论的分析情况,但深究起来“第二重矛盾”理论仍存在许多问题。例如奥康纳在其理论中并没有对资本在产生双重危机情况时所占的比例进行说明,也没有指出生态资源成本在生产价值比例中所占的份额。概括起来,奥康纳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是没有直指其本质的,同时伴有不彻底性,因此奥康纳无法像马克思一样站在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高度上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另外,奥康纳指出:“马克思生活的年代,生态破坏问题不显著。”[7]61因为在他看来马克思和恩格斯主要聚焦于经济危机的相关论述,并未对生态危机愈演愈烈之风展开有效预测。在此基础上,奥康纳越来越认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受限于历史条件的发展在自然研究方面会缺失自主运作性和终极目的性两个特征,在某些方面存在着生态学方面的“理论空场”[17]1-9,并根据自身前期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和把握,给予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以自然和文化维度新的观照,这一解读其实是对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的偏离。事实上,马克思的理论生涯始终都在密切关注自然界的地位与价值,生态维度始终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的重要内容,他的历史唯物主义是体现着生态唯物主义的[18]144,并且是作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逻辑起点体现的,即便在其著作中很少使用自然生产这样的字眼,但是马克思本人经常运用“自然条件”“自然条件的生产率”等来表达其自然生产力思想,比如在他早期的博士论文中就涉及了自然观的思想,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进一步加深了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在《资本论》中更是具体地对资本主义破坏生态环境展开批判,深刻阐释了资本主义物质交换所带来的浪费,并且“这种浪费通过商业而远及国外”[19]919。所以“马克思的世界观是一种深刻的、真正系统的生态世界观”[20]22,尤其是在实现“人类与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19]22这两大历史任务中,马克思更是鲜明地提出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的设想,真正达到“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6]187。另外,奥康纳在吸纳马克思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的观点基础上对“第二重矛盾”展开了论述。马克思将生产条件定义为生产的外在物质条件、个人条件以及社会公共环境条件,而奥康纳则将其定义为不是根据价值规律或市场力量生产出来却被资本当作商品对待[21]307,并把第二重矛盾认定为最主要的矛盾,甚至声称第一重矛盾与生产条件无关[22]47-57,混淆两重矛盾的关联性,模糊资本主义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矛盾依赖中所存有的界限,并未真正触及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23]189-193。总的来说,奥康纳创立的资本主义第二重矛盾理论呈现出单一的论证逻辑,它既没有超越早期生态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高度,更没有超越马克思自然观的思想史高度。

第四,生态学社会主义在实现路径上的不可操作性。奥康纳依据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结合西方其他绿色思潮的主张,拟定出一条生态社会主义的道路,这个设想虽在当时有一定的积极影响,但是因其包含着诸多不合理的地方,并没有对当时盛行的绿色思潮构成真正的批判与超越[24]56-62,其实质也不过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改良。具体来看,奥康纳的生态学社会主义并未正视资本在当代存在的普遍性、公众性等特性,甚至在双重危机中用“使用价值”对资本积累和交换价值进行偷梁换柱式的概念替换。另外,奥康纳的生态学社会主义是在生态危机的背景下以资本主义私有制为基础设立的,他试图在不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的框架下进行改良,这一方案直接反映出其没有发现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实质所在,从根本上忽视了资本主义的运行规律。关于如何实现生态学社会主义的愿景,奥康纳没有指出其实现所依靠的阶级力量,他只是希望通过不同团体的合作来解决问题而忽视了工人阶级的力量,显而易见这种把希望寄托于环境保护运动和民族国家自身的约束力上,“忽视阶级和其他社会不公而独立开展的生态运动”[25]95显然是行不通的。即便多种形式的环境保护运动相继在资本主义国家集中爆发,其背后所代表的也只能是自身所处阶级的利益,而不能具有真正的普遍性。所以说,奥康纳寄希望于“第五国际”这样的团体,或者是以绿色运动这样的形式,如若一旦牵涉到各自的利益,那么即使原本达到的某些协议也会最终破裂,因为这时候国家利益往往被优先考虑,毕竟“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值自身,创造剩余价值”[19]269,一旦生产力达到一定程度,生产力和资本主义制度的结合,终会成长为一种破坏性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前面的期待只是一种虚妄的幻觉。对于如何具体运行生态学社会主义,奥康纳本人只是提出生态社会主义的相关概念,并未给出详尽的方案和具体运作方式。另外,奥康纳所提出的社会,企图从生产性正义出发,建立一种没有压迫、公平公正的社会,但这也只是停留在尝试性的探索阶段,对其中的具体问题并未明确阐明,并且否定“分配性正义”、忽视“消费性正义”,单纯地追求“生产性正义”,未对破解生态难题展开详细叙述和论证,使其最终成为流于表面的绿色“乌托邦”。

4 结 语

以阿格尔和奥康纳为代表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的理论主张是对当代资本主义危机现实的深刻分析和批判,一定程度上丰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危机理论内涵,拓宽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视域,其中阿格尔从生产和消费两个角度入手对危机的产生和解决进行分析和建议,在某种意义上规避了生产浪费,缓解了异化劳动现象;奥康纳则立足于当代资本社会发展的现实性,提出双重危机理论,用一种全新的视角帮助人们看清资本主义社会的危机现状,对于我们全面认识和探求化解生态危机的途径,指导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理论范式和现实进路。不过两人的构想都带有一定的浪漫主义色彩和乌托邦性质,不论是阿格尔的“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还是奥康纳“第二重矛盾”的化解,都偏离了马克思关于人与自然的思想框架,加之缺乏现实可行性,并未描绘出能够通往生态社会主义道路具体的问题解决议案,呈现出强解构、弱建构的乌托邦色彩。对于生态危机的解决,我们应该始终基于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去探寻真实有效的实现路径——打破资本体制,建立合理的社会主义体制,即共产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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