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 君
2024 年1 月8 日是父亲去世一周年忌日,三百多个日夜过去了,每当想起父亲,他的音容笑貌仍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难以忘怀,在他老人家去世一周年之际,谨以此文缅怀、思念我们可亲可敬的父亲。
愿父亲在天堂一切安好!
——题记
父亲离开我们已有近一年的时间了,但我总感觉他老人家始终陪伴在我们身边,每天照旧坐在安静、雅致的书房中,不是在读书、看报,就是伏案写作、绘画,神情是那样的专注,完全沉浸和陶醉在诗情画意之中。
闲暇之时,我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看到了10 多本笔记本,有工作笔记,有日常写作的杂文、随笔,有他上老年大学绘画班时的课堂笔记,还有部分父亲早期创作的诗歌、散文手稿。当我坐在书桌前逐页地翻阅,看着那熟悉的字体,看着那略显发黄的纸张,看着创作手稿上那一处处推敲修改后的文字,我就在想,父亲这一生与文字为伴,不断地思考,不停地写作,是靠什么持之以恒,勤奋耕耘,笔耕不辍?又是何种动力激励他有着如此长盛不衰的创作热情,结下累累硕果呢?最终我得到的答案归结为两个字,即“勤”与“情”。
父亲从小生活在陕南农村,因旧社会教育落后,当地没有学校,因此,自小就踏上了四处求学之路。6 岁时被送到远离家乡200多里的白河县城上学,小学阶段先后辗转三地才完成了学业。在郧西县中学毕业后,再次离开家乡远赴湖北郧阳上高中,念到高二时因时局突变,学校解散,为了继续念书,1948 年春天又到陕西省安康中学就读,还没有等到高中毕业,陕南解放,便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由此可见,在当时的历史环境和条件下,父亲的求学之路是多么的艰辛和艰难。尽管如此,父亲从未放弃,在获取知识的道路上努力地前行,不断地充实自我。1949 年父亲参军入伍,在陆军第55 师政治艺术干部学校继续学习,由于他学习勤奋刻苦,多次获得表彰嘉奖,先后荣获二等功1 次,三等功4 次,并奖励他在八一军旗前摄影留念,以资鼓励。正是这难忘的经历和积淀为他今后从事文学创作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父亲有一间书房,他自命名为“墨斋”,一面墙的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世界文学名著”“中国四大名著”“唐诗宋词”“名人名言录”;摆放有《中国通史简编》《简明社会科学词典》《茅盾文集》《鲁迅全集》《家 春秋》……文学、历史、科学、艺术等各种类型的书籍齐聚一堂,仿佛是一个知识的宝库。他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充满书香气息的书房中度过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在书房的案头,放一盆雅致的盆景,有山、有水、有江河,我读书,我写文章,我绘画,我练书法,惬意得很。”他勤奋地读书,认真地思考,不停地写作,他尽情地享受着书籍带给他的精神愉悦。他还常常引用高尔基的话与我们共勉:“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书是知识的源泉”。用“诗书勤乃有,不勤腹空虚”这样的经典名句教导我们,读书写作已然成了他的生活常态。父亲晚年时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由于头晕无法自主阅读,每天就由母亲念给他听,只要在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仍不忘提笔创作,笔耕不辍,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激励自己。
父亲边学习,边深入生活,扎根基层,为创作积累素材,找寻创作灵感。他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关注社会变革,把创作融入到火热的现实生活中。1971 年,为了贯彻落实毛主席的“五七指示”精神,父亲数次前往部队所属的江西沟农场,了解农场开展农副业生产的情况。他与农场官兵同吃、同住、同劳动,深入田间地头搜集素材,亲眼目睹了农场官兵以场为家,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战严寒,抗风雪的动人场面。父亲被农场官兵为改善部队物质生活所作出的巨大贡献所打动,他废寝忘食,历经数月,几易其稿,创作出了长篇通讯《走“五七”指示的光辉道路》,当年先后在《红旗》杂志和《解放军报》上连载,为全师部队赢得了荣誉。20 世纪80 年代,父亲在担任原青海省文化厅艺术处处长期间,为了推动民族戏剧的繁荣发展,他不辞辛苦,舟车劳顿,多次深入到省内的几个藏族自治州,对藏戏和藏族歌舞剧进行调研,积极为藏戏从寺院、从牧场、从民间走上舞台出谋划策,在他的大力呼吁和积极推动下,使青海藏戏名声大振,空前繁荣,先后有多部藏戏被搬上舞台,走进了京城,走到了香港。他还为此撰写了相关文章在《中国文化报》上发表。
父亲半生戎马半生文,无论是在部队还是转业到地方,甚至是退休赋闲在家,他手中的笔始终没有停歇,总是不停地写,不停地创作,诗歌、散文、杂文、随笔、评论、歌曲作词,在他的笔下源源不断地流淌而出,并大多刊登于国家级及省、市的各种刊物,不少作品还分别在全国、行业及省、市评比中获奖。据不完全统计,父亲先后创作诗歌、散文、随笔、杂文等近千首(篇),所著《高原情》《方太文集》是他一生精神和情感的结晶。他一步一个脚印,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勇毅前行,先后被吸收为中国作家协会青海分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青海分会会员,这是对父亲文学创作的认可和肯定,也是父亲文学创作之路上的里程碑。相关词条及作品,分别辑入《中国现代千家短诗萃》《中国诗人代表作》《中国当代诗人大辞典》和《中国当代艺术界名人录》。有一句名言说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不正是父亲一生敏而好学,孜孜不倦,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不断探索,勤奋耕耘的真实写照吗!
父亲的创作历程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军旅生涯、地方工作、退休生活,尽管每个阶段时代不同,经历不同,感受不同,但他始终把家国情怀装在心中,一首首诗歌,一篇篇散文,字里行间抒发了父亲对事业、对人生的孜孜追求和深入思考,以及对祖国、对家乡、对亲人那浓浓的情怀。
“光荣的纪念章”是父亲在20 岁时所写的一首诗,也是他第一次在报刊上发表的作品,诗中描写了一名战士在历次战斗中英勇杀敌,轻伤不下火线,被授予英模纪念章,全诗以第一人称的手法,将作者的情感触入其中,充分表现了作为一名革命战士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利益,甘洒热血保家卫国的大无畏革命英雄主义气概。“他把军号指向静谧的天空/第一个迎接黎明/一声号音/唤起霞光万道/再一声号声/把练兵场唤醒……”“雷鸣/电闪/风急/雨跳/战士仰望天/咧嘴笑/风天雨地好练兵……”这分别是《号手》《战士爱风暴》两首诗中的几行,这两首诗虽然只有短短的八行、十二行,却把人民战士爱军队,练兵习武为打仗那紧张而火热的军营生活描写得十分生动。《玛积雪山的怀念》(又名阿尼玛卿雪山)一文,是父亲以散文的形式记述他1958 年参加平叛剿匪的一段经历,那一年父亲从部队机关下连队锻炼,在执行剿匪的任务中翻越4000 多米的崇山峻岭,克服空气稀薄,山高路险,身负背包和弹药箱,冒着敌人的冷枪,一路火速急行军。为了激励战友们的斗志,鼓舞士气,他在行军途中作诗一首:“雪山吼/云雾绕/险峰不露真面貌/洒汗珠/战士到/欲与天公试比高/累不垮/吓不倒/红日在怀险峰小”。父亲在回忆这段经历的文章中这样写道:“朋友,你想,对于这样的山、水、人,对于洒下了战友和我的血和汗,留下了战友和我足迹的地方,我怎能对它不注入特殊的情感?怎能不对它产生由衷的热爱?怎能不常怀念在心啊!”
为了更好地反映部队既是一支战斗队,又是一支生产队、工作队,父亲用他手中的笔为部队训练、作战、生产服务,为部队的建设发展鼓劲加油。他多次深入基层连队,搜集采写部队训练、备战、生产情况。他被干部、战士那种不怕苦,不怕累的战斗作风所感动,将广大官兵作为宣传的重点,用手中的笔书写戍边部队官兵多彩的军旅生活。创作了一批反映部队官兵崇高精神的诗歌、散文、通讯报道,其中,许多作品刊登在《诗刊》《延河》 《萌芽》 《红旗》杂志和 《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 《人民军队报》 《前进报》《青海日报》等报刊上。
在父亲27 年的军旅生涯中,足迹踏遍了秦巴山区、河湟谷地、青南草原、喜马拉雅山麓、环湖牧场、河西走廊、浩瀚戈壁,无论走到哪里,父亲手中的笔从未停歇,他扎根在部队这片文学的沃土,用笔、用情书写生动的军营生活与基层官兵,塑造出了彰显时代特征,生动鲜活的军人形象。作品中处处洋溢着他对火热军营生活的深情与热爱。
1953 年父亲随部队来到青海高原,直至他离开部队转业至地方,20 多年的风风雨雨使他早已将自己的情感融入了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正因为如此,1976 年父亲转业之时,经过再三考虑,毅然决定留在青海,继续为他称之为第二故乡的这片广袤大地奉献自己的光和热。自此,父亲脱下军装,又走向了文学创作的另外一片崭新的天地。
从部队到地方,所处的工作环境变了,接触的工作对象变了,但不变的是父亲那腔炽热的情怀,忘我的工作热情。无论是身处群众文化工作一线,还是管理省级艺术院团;无论是肩负全省艺术管理工作,还是全面负责省志《文化艺术志》的编撰,父亲都全身心地投入,一如既往地努力工作,持之以恒地勤奋创作。他认真贯彻党的文艺工作方针,坚持把为人民服务作为文化艺术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他下牧区、走乡村,调查研究,熟悉情况,结合青海实际,有的放矢地开展工作。他一手抓创作,抓演出,抓人才培养,一手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付诸笔端。他在《从农村看演出归来》一文中写道:“农村、牧区需要文化,贫困地区需要文化啊!世界是大的,我们需要走向世界,青海是大的,我们需要走向基层,特别是要走向最贫困的农村牧区,给他们送去文化食粮。”《他山之石 可以攻玉》是父亲在参加原文化部艺术局举办的国际艺术管理研讨会期间所写的一文,在听取中外专家的发言介绍后,他生发出了许多感悟:“观众是上帝,戏剧丢失了观众,无异于自我葬送,任何艺术失去接受主体都不可能产生魅力。”“艺术管理是一门学问,看来用新的观念,物色、选拔、培养一批艺术管理工作者,这也是剧团改革的一项重要任务。”他在《泉城归来的思索》一文中写道:“‘青海是祖国的一个十分可爱的地方’,它虽没有山东那样悠久的历史文化,那样多的名士圣人,那样美的名山秀水,然而,青海有自己的优势,有自己的传统文化。青海的艺术工作者应该发扬青海的优势,总结我们自己的经验,重视对青海历史和当今的政治、经济、文化、民俗、民情、民风作深入了解和充分研究,创作出更多更好具有时代气息和地方民族特色的作品。”正是这种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驱使着他不断地思考,为青海文化艺术事业的发展鼓劲加油,添砖加瓦。笔墨当随时代,真情流露笔端,在父亲的笔下《民族艺术 香飘万里》《藏戏需要热心肠》《艺术·钱·人格》《改革之风拂面来》《耕耘艺术之春》等有思想、有温度、接地气的文章不断地见诸业内各种报端、刊物。许多创新经验做法赢得了业内的赞许和肯定。父亲兢兢业业,忠于职守,扎根生活,阅读生活,用心、用情、用力,自觉践行着一名文化工作者的初心与使命,为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20 世纪90 年代初,父亲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对此,他坦然面对,以良好的心态规划着晚年生活,他在《直面人生 笑对老年》一文中这样写道:“让我们有多少光发多少光,有多少热发多少热;让我们抬起头来,挺起胸来,以一个老战士的姿态,大踏步向前,放声为老年歌唱吧!”由于没有了之前大量行政事务性工作的干扰,有了更充裕的时间用来阅读、写作,父亲的创作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他先后订阅了多份报刊,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以书报为伴,从中了解国内外大事,关注时代发展,从一名老党员、老同志的视角观察社会、思考人生。他在《弘扬延安精神》一诗中写道:“艰苦奋斗是延安精神的本色/为人民服务是延安精神的核心/密切联系群众是延安精神的尺度/共产主义信念是延安精神的灵魂/我们肩负着时代的重任……那灯红酒绿的高楼/往往使人眼花头晕/那纸迷金醉的日子/会毁掉意志薄弱者的一生/记住啊/记住延安精神。”诗中的话语充分体现了父亲作为一名老党员对党的拳拳赤子之心。2010 年4 月14 日,青海省玉树州发生7.1 级地震,父亲在电视新闻上看到这一报道后,当即创作了《玉树不会倒下》“……救援啊/救援/手刨肩扛/锹挖镐铲/一个/十个/百个……婴儿/孕妇/老人/啊/挖掘的手在滴血/啊/生命之火重点燃/重建啊/重建/亿万颗心为你祈福/千万双手给你支援/新校园会有的/新家园会有的/啊/坚强的玉树不会倒下/啊/美丽的玉树定会重建。”字里行间无不折射出他对灾区人民的牵挂和祈福。《欢迎你到青海来》是父亲参加青海省歌词征集活动的获奖作品,歌词中这样写道:“长江黄河伸开粗壮的双臂/欢迎你/欢迎你到青海来/青海是江河的源头/请你来这里看看高原的风采/这里的雪真白/这里的花真红/这里的天真蓝/这里的人实在/跨进青海的大门/给你敬上一碗醇香的青稞酒/高原上的鲜花为你盛开。”父亲常常站在一个诗人的角度,关注社会,获取创作灵感,将内心的真情实感表达出来。诗人艾青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父亲奋战高原半个多世纪,对这片土地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怀。正因为如此,他将自己所著的第一部诗文集命名为《高原情》。除上述作品外,他还陆续创作了《为修建青藏铁路鼓与呼》《北京奥运会抒怀》《共高歌 同欢庆》《喜迎党的十九大·庆祝建军90 周年》《欢庆与期盼》《女排精神·中国梦》《我们的共和国正年轻》《新的征程就要出发》等,这些作品有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和强烈的时代特色,语言朴实无华,感情真挚充沛。
退休之后,父亲回归家庭,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家人,感受着家的温馨与和谐,沉浸于家庭欢乐与祥和的氛围中,这又给他增添了新的创作源泉,所创作的诗歌、散文有许多涉及了这方面的题材。《祝福与期盼》是他在每个儿女50 岁生日时所写的诗文,尽管儿女生日在不同年份,但父亲从未忘记过,而且写给每个儿女的内容都针对各自工作、学习、生活特点,既有祝福,也有鼓励和鞭策。每每读来,心中一股暖意油然而生。每当孙子辈考取大学、参加工作、步入婚姻殿堂,看着他们健康成长,学业有成,成家立业,父亲总是难掩内心的喜悦,欣然提笔作诗,将老一辈的美好祝福赠予他们。在父母结婚50 周年之际,父亲写下了长篇散文《金婚絮语》,文中回忆了他和母亲相濡以沫,携手相伴,一路经历的峥嵘岁月。使儿女们从父母身上看到了他们对事业、对家庭、对家人所倾注的爱与无私的奉献,令人感动,令人敬佩。“我有一个温馨的家/我们互相体贴/互相关怀/同甘共苦/贫富相依/家给我情/家给我爱/家给我力量和希望/我爱我的家……”这首歌唱出了全家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每当家人唱起这首父亲创作的《家歌》时,脸上无不洋溢着幸福欢乐的表情。
丰富的情感是一切创作的源泉和动力。纵观父亲在不同时期创作的不同题材的文学作品,通篇都贯穿了一个“情”字,他用最真挚的情感书写出了最美的诗篇,掩卷遐思,意味悠长。
父亲一生以笔为友,岁月留香,以书为伴,清静恬淡,以文会友,相知相惜。
父亲的一生正可谓:
少年励志出乡关,
敏而好学不遗力,
不负韶华行且知,
奋起扬帆逐梦行。
墨海泛舟抒胸臆,
诗文吟成笔下情,
半生戎马半生文,
梦回萦绕高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