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后,巴以和平越走越远

2024-01-19 18:23何任远吴阳煜
看世界 2023年25期
关键词:阿拉法特佩雷斯奥斯陆

何任远 吴阳煜

2013年4月10日,以色列耶路撒冷,西蒙·佩雷斯在总统府接受采访

2023年10月7日以来,巴以硝烟再起,中东时局阴晴难料。

讽刺的是,对于以色列来说,2023年,本应该是个特殊的年份,一个老者的百年冥诞,他曾难得地带来了一丝和平曙光。

那就是曾经跟巴勒斯坦解放组织领袖阿拉法特一起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以色列前总统、前总理西蒙·佩雷斯。从2023年往前推30年,也就是在1993年,时任以色列外长佩雷斯和总理拉宾在白宫草坪上,和代表巴勒斯坦最高权力机构的阿拉法特签署《奥斯陆协议》。在当时,包括站在草坪上的许多人都认为,中东和平的时代终于要来临。然而30年过去,巴勒斯坦建国梦想依然遥遥无期。如今,拉宾早已亡于枪口下,阿拉法特也因癌病逝,今年迎来百年诞辰的佩雷斯,跟他曾经代表的中东和平曙光那样,再次被硝烟阴霾笼罩。

在政坛纵横50年,佩雷斯遗产的好与坏,依然影响着今时今日的中东面貌。他身上的闪光点和阴暗面,再次被拿出来供人们探讨。

脱欧入亚的犹太人

童年时期的佩雷斯,名字可不叫“佩雷斯”,而是拥有一个东欧人常见的尾巴:佩雷斯基。20世纪上半叶,东欧排犹主义兴起,佩雷斯父母为了躲避斯拉夫人的迫害,不惜万里从波兰来到了当时属于英国管辖的巴勒斯坦地区。

1934年,11岁的佩雷斯第一次踏上中东的土地,从惨淡阴冷的东欧,佩雷斯一家来到了这个常年都有阳光的地中海古老地区。

彼时的巴勒斯坦地区,境内大部分的道路尚未铺好,只有数千名犹太人居住在这里。他的落脚点,阿姨和姨夫的家,是一栋式样简单的房子。它的四周被橙子树环绕,在数十年后的回忆录里,佩雷斯说,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成长的那条小村庄—远在波兰和俄罗斯的边境狭长地带。

毋庸置疑,在那个白桦树被凛冽的寒风劲吹的村庄维施尼瓦,佩雷斯周围的亲友们,每天日常讨论的话题,几乎都离不开奔赴耶路撒冷,去加入那些同族裔的拓荒者们,并为此付诸实践。

终于轮到了佩雷斯一家。由于父亲的生意受到针对犹太人企业税法的影响,出现了严重的亏损,当母亲走到他和弟弟的眼前,告诉孩子们要离开的时候,等待已久的佩雷斯第一时间就把家当装上了货运马车。

年岁已高的祖父选择留在了维施尼瓦。在火车站的离别时分,当年幼的佩雷斯透过灰白浓密的胡子,仰望祖父的眼睛時,后者把一只手搭在了佩雷斯的肩膀上:“答应我一件事,你会永远做个犹太人。”

在佩雷斯离开村庄几年之后,纳粹的士兵穿过森林,集中在村庄的广场,把祖父在内的村民们关在木头做的犹太会堂里,封死了门,然后点起了火。对于佩雷斯而言,在搭上前往巴勒斯坦的火车的那一刻起,佩雷斯一家从颠簸中启程,那时候的他应该清楚,自己昔日的家园和过去的一切,都正在和自己挥手作别。

有评论认为,佩雷斯身上体现了犹太人那种“搞事者”(chutzpah)人格。

1993年9月13日,美国华盛顿特区,时任以色列外长佩雷斯签署《奥斯陆协议》

在本舍门,作为一名奉行左翼犹太复国主义的青年,佩雷斯开始具体学习生存、作战技能:如何在贫瘠的土地上定居,如何放羊、给山羊和奶牛挤奶,如何把种子播种到坚硬的盐渍土壤里吸取养分,如何正确打磨、挥动镰刀,以及如何射击、打仗,学习看星星辨别方向。

佩雷斯跟随的那一代犹太复国者,本-古里安和梅厄夫人,也是日后以色列工党的奠基人。这些出身底层的建国者们,和日后主导政坛那些口口声声把宗教挂在嘴边的右翼保守以色列人,可以说立场是完全相反的。

也就是在这片土地上,佩雷斯把自己名字上那个带有斯拉夫味道的“斯基”去掉,完成了自己身份的“脱欧”。

从英属巴勒斯坦田间的犹太人社区(基布兹)开始,到在以色列政坛工作60年,以总统的身份成为当时世界最年长的国家元首,佩雷斯始终贯彻着犹太复国主义。

1994年12月10日,挪威奥斯陆,巴解执委会主席阿拉法特、以色列外长佩雷斯和总理拉宾一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乐观的“搞事者”

佩雷斯与伊扎克·拉宾,两位亦敌亦友的工党领导人,曾经相互敌视多年:作为久经沙场的退伍军人和前参谋长,拉宾看不上从没加入过军队的佩雷斯。相比起拉宾的低沉和冷酷,佩雷斯有一个秘密武器:他的点子特别多,头脑远比拉宾灵活。

《奥斯陆协议》只是佩雷斯漫长生涯中的一项“发明品”。除此之外,佩雷斯还是“以色列核武之父”,因为他在50年代曾经连骗带哄让法国政府把核技术“出租”给以色列,最终让其在中东有了如同霹雳一般的终极武器。进入80年代,第二次出任总理的佩雷斯,致力于打造“创新以色列”,对以色列从沙漠中的穷国变身为“微型超级大国”有着不可忽视的贡献。

有评论认为,佩雷斯身上体现了犹太人那种“搞事者”(chutzpah)人格,那就是永远要烹制出“新的观念”,永远要砸烂现状。在欧洲犹太文化中,“搞事者”一词一直具有贬义,但在佩雷斯身上,“搞事者”却拥有某种正面的涵义。

从60年代开始,佩雷斯已经是以色列政坛活跃了长达半世纪的一张脸。超过六十年的政治生涯中,除了不曾试过带领政党赢得大选,佩雷斯几乎担任过以色列所有最重要的公职,曾四度坐上总理或代理总理职位,历任财政部长、外交部长、国防部长等多个内阁职务,再到成为诺贝尔和平奖得主,直到在以色列总统的位置上退休,可以说是一棵以色列政坛“常青树”。

佩雷斯身上的乐观主义情绪,也比一脸严肃的“武夫”拉宾更加有一种让人看到希望的气息。他被外界评价为,其人展现出来的廉正和影响力,是以色列得以建立成为实体国家,并历久不衰的关键之一。

作为以色列建国一代的最后一人,政治舞台上的佩雷斯,见证并亲身参与到了以色列在中东扎根立足、扩张壮大的历史进程,终其一生,巴以问题是佩雷斯最为着力的侧重点。

而如今,在哈马斯对以色列南部城镇雷伊姆发动袭击活动后,以色列军队报复的炮口已经对准了加沙地带,巴以冲突爆发数十日以来惨剧连连,人们不由回想起佩雷斯多年前所说的:“如果什么时候人们不能够就他们的政治目标达成一致共识,那么什么时候就可能会发生流血事件。”

“和平使者”的悲剧

在白宫签署《奥斯陆协议》后的一年,佩雷斯、阿拉法特和拉宾又站在了一起,这次是在当年的诺贝尔和平奖领奖台上。在那张著名的合照里,作为外交部长的佩雷斯站在了正中央,右手边是戴着标志性头巾的阿拉法特,左手边是他的老上司和老对手拉宾。作为这次签署协议的以方代表,总理拉宾脸上毫无喜庆的神色,作为副手的佩雷斯却一副春风得意的笑脸。

在日后的纪录片中,人们才得知90年代初那一轮巴以和解背后的构思者和谈判主谋,其实是佩雷斯。通过挪威政府作为中间人,佩雷斯获得了跟巴解组织接触的渠道,最终跟阿拉法特搭上了线。

拉宾对直接谈判的态度,一开始不看好,后来变成了默许,再后来,他被佩雷斯说服,全程支持。到最终《奥斯陆协议》签署的那一刹那,拉宾成为了以色列这次“缔造和平”的最大功臣,他以以色列总理身份跟阿拉法特握手的照片,开创了一次历史性先河,却也注定了日后被国内不滿者刺杀的悲剧。

按照协议的路线图,巴以双方相互承认对方合法性,巴解组织停止针对以色列的恐怖袭击,并且拟定,在5年过渡期结束后,确认巴勒斯坦在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建立一个类似自治政府甚至类似主权国家性质的机构。

然而,就在协议签署不到一年时间里,巴勒斯坦武装组织与以色列冲突不断,导致以色列决策层质疑阿拉法特对巴勒斯坦境内是否具有约束力,也让以色列公众对《奥斯陆协议》开始产生疑惑。有人批评,《奥斯陆协议》给以色列安全形势带来了一连串重大的打击,而著名学者爱德华·萨义德则认为,这份协议给了巴勒斯坦一份“不公正的和平”。

平生第一次面对公众开腔唱诵《和平赞歌》的拉宾,此时已进入生命最后一小时。

1995年11月4日,以色列总理拉宾遇刺身亡,鲜血染红了他口袋中的《和平之歌》

在加沙地带,一股名为“哈马斯”的武装组织在双方签署了《奥斯陆协议》后开始渐露头角,并且在加沙地带不断蚕食阿拉法特领导下的“法塔赫”组织,最终在2007年成为这片跟约旦河西岸不接壤的巴勒斯坦飞地的主宰者。与此同时,以色列国内对拉宾的不满者也开始鼓噪起来。在反对拉宾的游行示威上,有人把拉宾的头像拼在了纳粹党卫军制服的模特身上,指责拉宾在暗中破坏犹太国家的安全。在一次右翼示威集会上,人们开始明确地喊出“把拉宾杀掉”的口号。这场示威集会的组织策划方,是国会最大右翼政党利库德集团,当时站在台上面向示威者的,正是当时的利库德领袖,现任总理内塔尼亚胡。

拉宾和阿拉法特,这对多年来的死敌,这时候双双发现,自己在各自阵营内变成了遭到挑战甚至积压的被动者。1995年11月5日,拉宾和佩雷斯组织了以色列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政治集会,议题是支持《奥斯陆协议》。平生第一次面对公众开腔唱诵《和平赞歌》的拉宾,此时已进入生命最后一小时。

就在他走下舞台之际,一名男子对他背部打了两枪。

总理府安保部门对巴勒斯坦武装分子千防万防,却没想到总理倒在了一名激进犹太人的枪口下。根据记载,阿拉法特在听到了拉宾的死讯后,顿时抱头痛哭。人们开始意识到,中东和平进程瞬间阴霾笼罩。

责任编辑何承波 hcb@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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