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晓伟
(西藏民族大学,陕西 咸阳 712082;陕西师范大学,陕西 西安 710119)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二十一世纪马克思主义,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的飞跃”。[1]262023 年6 月2 日,在北京举行的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习近平从“两个结合”的理论高度进一步指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中国共产党“文化主体性的最有力体现”。[2]这是站在中华民族文明史的高度,着眼于“两个结合”的必由之路,在贯通中华文化、中国精神发展与马克思主义发展中,把握新时代马克思主义理论创造伟大成果历史方位形成的重大战略性认识,彰显了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不断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性发展和创造性转化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能力。黄帝文化诞生在距今五六千年的部落时代,是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远古文明形态和中华民族意识的历史源头。“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3]349从中华民族史历史长河的角度来看,黄帝文化奠基了中华文化和中华文明突出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与和平性等鲜明特征,肇造了中国人民的精神标识和民族共同体意识,融会于中国共产党百余年史诗般的伟大斗争中,蕴含在作为21 世纪马克思主义的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伟大理论之中,有力证实了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高度的契合”[2]的,是正在走向民族复兴的中华民族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文化源头。
中华文明贯穿几千年的历史而生生不息,在中华民族波澜壮阔的发展进程中不断积淀、不断升华、不断走向新的时代化。关于中华文明的基本向度,习近平深刻地指出:“亲仁善邻、协和万邦是中华文明一贯的处世之道,惠民利民、安民富民是中华文明鲜明的价值导向,革故鼎新、与时俱进是中华文明永恒的精神气质,道法自然、天人合一是中华文明内在的生存理念。”[4]471处世之道、价值导向、精神气质、生存理念这四个基本方面相互影响、相互作用,辩证统一于中华民族形成、发展的实践之中,贯通于不同历史时期中国人民的伟大斗争之中,鲜明体现了蕴含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和中华文明中的宇宙观、天下观、社会观和道德观。以轩辕黄帝这个“‘层累式’塑造起来的人物”[5]为核心的黄帝文化,是华夏邦国文明远古实践的文化产物,是中华文明早期特定的形成性形态,包含了中华文明的典型文化因子并内在地规范和呈现着整个中华文明的基本文明向度。
黄帝文化突出地彰显了中华文明处世之道、价值导向、精神气质、生存理念这四个方面的基本向度。黄帝文化包含并彰显了“亲仁善邻、协和万邦”的文明向度。《黄帝四经》记载了黄帝的言行,说:“王天下者有玄德,……王天下者,轻县国而重士,故国重而身安;贱财而贵有知,故功得而财生;贱身而贵有道,故身贵而令行。[故王]天下[者]天下则之。”[6]95这表明了黄帝文化所反映的远古时期中华民族的先民们对人与人、一区域与他区域、一氏族与他氏族如何相融相处的特定思考和实践。要实现“亲仁善邻、协和万邦”,必须要守住自己内心的“仁”。“天亚(恶)高,地亚(恶)广,人亚(恶)荷(苛)。高而不已,天阙土<之>;广而不已,地将绝之;苛而不已,人将杀之。”[6]320只有从“仁”出发,才能实现人类的和平与发展,即所谓“惟仁是行,宇内和平”。[7]197这其实已经表达出了后来孔子以“仁”为核心建构的中国伦理文化的基本内涵,对中华文明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黄帝文化包含并彰显了“惠民利民、安民富民”的文明向度。作为中华文明的早期形态,黄帝文化深深奠定了“民”在治理天下中的基础地位。黄帝说的“吾畏天爱地亲[民]”“吾爱民而民不亡”,[6]201就鲜明表达了中华文明的民本主义立场和态度。黄帝把对安民、富民的追求与对法的追求有机融合起来,认为“法度者,正之至也。而以法度治者,不可乱也。而生法度者,不可乱也。精公无私而赏罚信,所以治也”。[6]71这种“法度”是适应和体现自然规律的“法度”。以“法”来“惠民利民、安民富民”,进而实现国家之治,是黄帝文化的重要内容。黄帝文化包含并彰显了“革故鼎新、与时俱进”的文明向度。《史记·五帝本纪》在记述黄帝时说:“顺天地之纪,幽明之占,死生之说,存亡之难。时播百谷草木,淳化鸟兽虫蛾,旁罗日月星辰水波土石金玉,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材物。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8]1这其实是对黄帝文化中蕴含的在创造性推进历史进步实践中的伟大创造力和“革故鼎新、与时俱进”的伟大精神气魄的反映。在这种伟大创造力和精神气魄的推动下,黄帝时代成为中华民族发展史上一个奋进的伟大时代,构筑起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文明基础。黄帝文化包含并彰显了“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文明向度。黄帝文化主张“道生法”[6]2“天道寿寿”[6]300,认为“当者有[数],极而反,盛而衰:天地之道也,人之李(理)也”,[6]109并强调“凡犯禁绝理,天诛必至”。[6]147“道法自然、天人合一”在黄帝文化中得到了比较系统的早期阐发,体现了黄帝时代的中华民族的先民们对世界的具有朴素唯物主义意识的理解,以及在探索和遵循“道”的规律性过程中人的历史主体性精神。
1937 年4 月,毛泽东在《祭黄陵文》中说:“赫赫始祖,吾华肇造;胄衍祀绵,岳峨河浩。”[7]338从文明传承的意义上看,这表明了中国共产党对黄帝文化作为中华文明的远古形态,对中华文明的塑造产生了基础性和奠基性重要作用的认识。黄帝文化深刻影响着中国共产党对中华文明的整体性认识,对21 世纪马克思主义的伟大理论创造也产生了重要影响。中国共产党在赓续和发展包括黄帝文化在内的中华文明的进程中,有一个伟大贡献,即把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文化力量和新文明形态建构的思想力量创造性地运用到对中华文明的认识、实践和创新中,“用马克思主义真理的力量激活了中华民族历经几千年创造的伟大文明,使中华文明再次迸发出强大精神力量”,[9]418既延续了中华文明的基因和向度,又赋予了中华文明新的质态,使黄帝文化所蕴含的中华文明的基本向度深深地印刻在当代中华民族和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中,成为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时代精华”的重要文化构筑力量。
中国共产党在新时代推动形成21 世纪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创造过程中,深刻汲取了奠基于黄帝文化的中华文明的思想养料,把蕴含在黄帝文化中的中华文明基本向度发展到一个新的时代高度。基于“亲仁善邻、协和万邦”的文明涵养,旨在彰显中华文明“大仁”至德,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创造性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重要理念,体现了对人类万邦(黄帝时代所说的万邦或万国,是指氏族社会中的大宗或小宗)共同命运的创造性思考。基于“惠民利民、安民富民”的文明涵养,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与厚重的中华文明民本主义思想深度结合,推进这两种高度契合的思想彼此成就,实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新飞跃,把人民立场作为党的根本政治立场,把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作为新时代中国共产党治国理政的根本目标。基于“革故鼎新、与时俱进”的文明涵养,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勇立潮头、勇毅前行,不断推进改革开放。习近平指出:“几千年前,中华民族的先民们就秉持‘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的精神,开启了缔造中华文明的伟大实践。”“以数千年大历史观之,变革和开放总体上是中国的历史常态。中华民族以改革开放的姿态继续走向未来,有着深远的历史渊源、深厚的文化根基。”[10]235-236在新时代改革开放新征程中,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华民族,遵循历史发展的规律,既适应时代又引领时代,以一系列开创性、原创性的思想贡献和实践创造丰富了新时代的内涵。基于“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文明涵养,新时代中国共产党赋予了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世界观和历史观以深厚的中华文明内涵和思维特征,在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过程中呈现出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深刻认识,并在尊重和顺应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基础上焕发出强烈的历史主动精神,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推进到新的时代高度、理论高度和实践高度,构筑起人类文明的新形态。
黄帝文化对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有着长远的历史影响和深远的价值意义,从根本上影响和塑造着中华文明、中国文化和中华民族,并深刻影响着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的内在结构和历史趋向。黄帝文化在奠定和铸造中华民族伟大文明的同时也在不断奠定和铸造中华民族伟大的精神体系,使中国人民在5000 多年的伟大斗争中成为具有创造精神、团结精神、奋斗精神和梦想精神的人民。
黄帝文化是部落联盟时代华夏先民伟大创造的产物。反映这个时代创造力的史料有很多,从这些史料来看,黄帝时代是一个充满创造力的人类跃升时代。比如,在这个时代,农业进步,创造了黍、稷、菽、麦、稻“五种”,发明了“井”,改变了农业对水流的直接依赖;手工业发展,创造了杵臼、机杼,掌握了炼铜技术;在军事方面,创造了刀、枪、弓、弩、射击、射御,黄帝在与蚩尤的战争中还创造了指南车;在生活方面,创造了熟食法、基本烹饪法并创造了称尺、斗、规矩、墨砚、几、案、席等生活用具;在制度建设上,创造了以水井为核心的分土建国的模式,把天下分为九州进行治理;在文化上,创造了早期的文字,形成了汉字的雏形。[11]166-167,[7]46黄帝“既得龙凤之图书,仓颉之文,即制文章,始代结绳之政,以作书契”,[7]169奠定了中华民族灿烂文化的基础。上述这些伟大创造,都是彪炳中华民族史册的。黄帝文化是部落联盟时代华夏先民伟大团结的产物。黄帝时代,华夏各部落以伟大的团结精神,形成了氏族部落联盟这一中华民族早期政治共同体形式。“四夷之民,有贯胸者,有深目者,有长肱者,黄帝之德常致之”,[7]40这对华夏先民的团结起了重要凝聚作用,不仅华夏族在吸收和融合其他族群的过程中得以形成,很多其他族群也在吸收了华夏族群的因素后得以形成和发展,逐渐衍生为后来华夏大地上的少数民族。[12]347-348对华夏族来说,“夏、商、周皆出于黄帝”。[7]30一些少数民族在建立政权后,也把自己的祖先追溯到黄帝。比如,《魏书》记载:“魏之先出于黄帝。”《辽史》也说:“考之宇文周之书,辽本炎帝之后,而耶律俨称辽为轩辕后。”[7]39这些少数民族在祖先追溯和历史溯源中都把黄帝作为自己的起源,鲜明体现了中华民族“尚一”的民族凝聚和团结精神。因此,中华民族虽然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经历过不同族群之间的斗争和分裂,但民族凝聚和团结的根本纽带并没有发生过改变,“尚一”的精神强力维系着中华民族的整体团结和中华文明的统一性,维系着“国土不可分、国家不可乱、民族不可散、文明不可断的共同信念”。[2]黄帝文化是部落联盟时代华夏先民伟大奋斗的产物。伟大奋斗贯穿中华民族发展的整个进程,是黄帝时代的鲜明历史特征。奋斗精神在作为从部落氏族联盟向国家过渡、从原始公有制向私有制过渡的重要阶段的黄帝时代无处不在、无时不在。黄帝作为这样一个伟大奋斗时代的核心历史人物,既适应了当时条件下改造自然界以发展生产的斗争需要,又适应了在改造自然界过程中改造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斗争需要,开创了具有新的质态意义的人类文明。同时,黄帝鲜明提出反对和防止贪念和懈怠,提出:“黄金珠玉臧(藏)积,怨之本也。女乐玩好燔材,乱之基也。守怨之本,养乱之基,虽有圣人,不能为谋。”[6]119这表明要把斗争精神作为一种修养来涵养和培育。《黄帝四经》记载:“黄帝曰:吾欲屈吾身,屈吾身若何?对曰:道同者,其事同;道异者,其事异。今天下大争,时至矣,后能慎勿争乎?黄帝曰:勿争若何?对曰:怒者血气也,争者外脂肤也。怒若不发,浸廪是为癕疽。后能去四者,枯骨何能争矣。黄帝于是辞其国大夫,上于博望之山,谈卧三年以自求也。”[6]236黄帝文化是部落联盟时代华夏先民伟大梦想的产物。在黄帝时代,一个伟大的梦想一直持续地引领时代前行。“黄帝问阉冉曰:吾欲布施五正,焉止焉始?对曰:始在于身,中有正度,后及外人。外内交接,乃正于事之所成。黄帝曰:吾既正既静,吾国家愈不定。若何?对曰:后中实而外正,何[患]不定?左执规,右执矩,何患天下?男女毕迥,何患于国?五正(政)既布,以司五明。左右执规,以寺(待)逆兵。”[6]233这段话非常典型地反映了远古时期人们孜孜以求的“大同”梦想的具体内涵。著名历史学家钱穆指出:“中国文化之终极理想,则全人生变为一孝、慈、仁、敬、信之人生,全社会变为一孝、慈、仁、敬、信之社会。天下则是一孝、慈、仁、敬、信之天下。”[13]45从一定意义上说,中华民族在黄帝时期第一次积极建构把“孝、慈、仁、敬、信”从个人推及社会、进而推及“天下”的伟大社会理想。
习近平指出:“中国人民的特质、禀赋不仅铸就了绵延几千年发展至今的中华文明,而且深刻影响着当代中国发展进步,深刻影响着当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14]387黄帝文化中蕴含的这些精神力量,生动体现出了习近平在这里所说的中国人民的特质和禀赋,也深刻影响和塑造着中国共产党的精神品质和精神境界,深入滋养着新时代中国共产党的伟大理论创造。进入新时代,中国共产党在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新飞跃过程中,把黄帝文化中的伟大创造精神弘扬到史无前例的高度,特别是以巨大的思想创造能力创立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的新形态,形成了21 世纪马克思主义;把发源于黄帝文化的伟大团结精神发展到铸牢中华民族意识共同体的高度,锻造了维系中华民族团结和凝聚的新的纽带;把根植在黄帝文化中的伟大奋斗精神发展成为21 世纪中华民族在实现自身复兴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的伟大斗争精神;把黄帝文化中的以文化人、以文化天下的伟大梦想精神发展到实现民族伟大复兴和推动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伟大理想。在这一伟大理想的感召和引领下,“今天,中国人民更加自信、自立、自强,极大增强了志气、骨气、底气,在历史进程中积累的强大能量充分爆发出来,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历史主动精神、历史创造精神,正在信心百倍书写着新时代中国发展的伟大历史”。[1]62
《大戴礼记》记载,孔子在评价黄帝时曾说:“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三百年。”[7]191一个能够持续影响一个民族300 年发展史的历史人物,在人类历史上是不多见的,而黄帝对中华民族的影响又何止300 年?他的思想和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黄帝文化经过周人的增益、润饰和战国时期“百家言黄帝、其文不雅训”的文化传播和思想整理,更加鲜明和丰富。特别是经过伟大历史学家司马迁的系统化归纳和整理,黄帝成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帝,黄帝文化对中华民族重要而深远的影响也由此生发开来。
费孝通在研究中华民族形成过程时指出:“中华民族作为一个自觉的民族实体,是近百年来中国和西方列强对抗中出现的,但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则是几千年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15]3黄帝文化中包含着黄帝时代华夏先民作为“自在的民族实体”,在部落制基础上向具有民族性特点的社会共同体形式发展的艰辛历程,以及作为这一艰辛历程反映的同样具有“自在性”的深厚的民族意识。《史记·五帝本纪》在记述黄帝的历史贡献时说:“修德振兵,治五气,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8]1黄帝时代,华夏族的历史足迹不断延展,东至渤海,西至空桐,南至长江,北至釜山。华夏族所到之处,与其他各民族、各部族相互接触和融合发展,确立起中华民族的生存疆域和以黄帝氏族为主体而形成的多元民族共同体,以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民族谱系,呈现出中华民族形成和发展的基本规律。[12]348与这个过程相适应,黄帝时代在部落会盟的过程中已经出现了华夏民族的客观融合和主观上的意识标识的建构。《史记·五帝本纪》在记述黄帝会盟的情况时说:“北逐荤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8]1这里所说的“合符釜山”表明,当时黄帝被推选为氏族联盟首领,定都在涿鹿,并在原来黄帝部族蛇图腾的基础上,取各主要氏族、部落、部落联盟图腾的特征加于其上,形成了黄帝氏族部落联盟的联合图腾——龙。“龙图腾的出现是华夏民族发展史上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伟大事件。从此,华夏民族不仅拥有了共同敬奉的图腾符契,更因此发展出颠扑不破、百折不挠的共同的精神信仰,在所有华夏民族子孙的心中织就了一条割不裂、扯不断的精神纽带。”[11]165中华民族早期由生存疆域形成的历史逻辑与由龙图腾形成的思想逻辑的统一,标明了中华民族历史上一个伟大的界标。黄帝文化特别是包含在这一文化中的强烈民族意识,则成为熔铸这座界标的思想灵魂。自黄帝的大臣左彻“削木为黄帝之像,帅诸侯朝奉之”,[16]2到后世人们对黄帝的祭祀绵延不断,本质上都是中华民族对这一思想灵魂的历史守护。
任何一种文化,无论是作为一个民族整体性的文化还是在这种整体性中的具体文化形态,既是历史客观生成的,又是被认识的和被认识建构起来的。黄帝时代是华夏先民走向融合的一个重要阶段,黄帝文化则构成了这个阶段上的意识形态和主导性思想力量。黄帝时代“这种部族融合的进一步发展,后来就成为以黄帝族和炎帝族为主体,融合其他诸多部族而形成的华夏民族。华夏族的主干是由黄帝族、炎帝族所构成,黄帝和炎帝也就顺理成章地被视为中华民族的人文初祖”。[17]37同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远古时期诸族团逐步融合为华夏族即中华民族前身的过程,以及“‘祖先认同’由互异而日渐趋同、由分散而趋于集中,最后走向一元化的历史真相”。[17]36这反映出中华民族历史生成的独特路径。“从黄帝开始开创的中华民族、政治、文化大一统,经过五帝时代,再经过夏商周三代,到西周时期初步实现了民族、文化大一统”,[12]347中华民族开始以整体性的历史力量和文化力量崛起于人类诸民族中。从文化构建的逻辑来看,黄帝文化是后来的思想家和史学家运用“大一统”历史观整合神话的产物,鲜明地体现了中华文化和中国精神中“尚一”的强大思想。顾颉刚说,司马迁在《史记》中对中国历史的叙述“毅然地以黄帝为断限”,这“确实有些胆气”。[7]379这种“胆气”,正是西汉时以“大一统”历史观作为其实践来源的。在黄帝的思想中,“道”也是“一”,“一者其号也,虚其舍也,无为其素也,和其用也。是故上道高而不可察也,深而不可则(测)也”。[6]402也就是说,把“一”上升到“道”的规律性高度来认识和实践,由此“尚一”也就成为认识规律、把握规律和实践规律的过程。这是黄帝文化作为具体的文化形态能够强烈影响中华民族历史发展、激励一代代中国人以“我以我血荐轩辕”的民族血气献身民族发展伟业和人民伟大斗争实践的根本原因。黄帝文化中的中华民族意识不是狭隘的民族意识,而是与人类的意识相互关联在一起的,在当时的条件下体现为具有民族性特点的部落制联盟形式的出现,从而在客观上决定了包含在这一文化中的中华民族意识的历史厚度和人类经验宽度,这就为后来中国共产党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实现爱国主义与国际主义的统一提供了原初的深厚文化养料。
习近平在论述黄河文化的意义时指出:“黄河文化是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华民族的根和魂。要推进黄河文化遗产的系统保护,守好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遗产。要深入挖掘黄河文化蕴含的时代价值,讲好‘黄河故事’,延续历史文脉,坚定文化自信,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凝聚精神力量。”[4]379从黄河文化的形成来看,五六千年前黄帝氏族和炎帝氏族“自甘青高原东迁至黄河中下游以后,便逐渐由游牧转入农耕生活,开发了黄河流域的文明历史”。[12]335因此,从广义上看,习近平的这一重大论断也适用于对黄帝文化深远历史意义和现实价值的认识和把握。“如果不从源远流长的历史连续性来认识中国,就不可能理解古代中国,也不可能理解现代中国,更不可能理解未来中国。”[2]中国共产党在百余年斗争实践中以及在对中华文化的整理和总结中,高度重视对黄帝文化中民族意识的汲取和弘扬,并把中华民族意识与近代以来中华民族的解放和发展事业充分结合起来,在中国化时代化马克思主义的新的思想基础和社会主义建设的新的历史基础上赋予中华民族意识以现代特征,把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近代以来的民族解放斗争相结合,在维护中华文明历史连续性的过程中锻造出一个全新的伟大的中华民族,并且在百余年砥砺奋斗中使中华民族的发展面貌、世界地位和时代方位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根本性变化。
习近平指出:“中华文化既是历史的、也是当代的,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3]35221 世纪马克思主义伟大理论创造,清晰地呈现出中华文化的历史和当代的统一、民族和世界的结合。在新时代的理论创造中,中国共产党在总结百余年弘扬优秀传统文化历史经验的基础上,把发源于黄帝文化中的中华民族意识发展到史无前例的新水平和新高度:一方面,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新认识弘扬了黄帝文化中的“大一统”的共同体意识和“尚一”的民族精神,以强大的统一的中华民族力量在人类文明史上牢牢地确立起中华民族新的民族自信、文化自信和时代自信;另一方面,把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相结合,使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过程成为中华文化再次崛起于世界文化体系之中并引领人类文明发展的过程,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新理念和人类文明的新形态实现并不断巩固中华民族的民族共同体意识和人类意识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