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米厚滤镜预警！一个厨坛偶像自毁式“塌房”

和花

陈浩铭是网红厨师朱弘毅的迷弟。高考失败后，他追随偶像去报名学厨，成了朱弘毅的学生。陈浩铭生活上遇到困难，朱弘毅对他施以援手，让他来自己的餐厅兼职。突然有一天，朱弘毅死在了自家冷库里……

追星而去

2022年7月的一天上午，110接警指挥中心接到一通报警电话，对方称自己餐厅的老板在冷冻库里冻死了。事发现场是位于市郊的一家餐厅，死者叫朱弘毅。

据员工反映，事发当天因客人少，晚上7点左右已经不再出单，为了省掉冷气费用，老板允许店员提前离店。有员工提及，当天店里跳闸了几次，朱弘毅曾多次去冷冻库查看。

办案人员发现，尸体已经冻得僵硬了，目测应该死亡12小时以上。被发现时尸体仅着背心、短裤，白色的厨师服被脱下，摆放一旁，这说明死者在死之前出现了“反常脱衣”现象（法医学术语，冻死尸体表征之一），死前他有明显的意识。

餐厅门窗无被破坏痕迹，冷库门也无人为撬动破坏的痕迹。法医发现，死者后脑勺有磕碰伤。综合研判，死者极有可能是自己在冷库摔倒，磕碰到后脑导致无法行动，最终不幸冻死。

这起案件，从各方面看，都像是一场意外事故。

就在办案人员打算以意外事故来结案时，在例行调查中，他们在餐厅发现了一本兼职人员领取劳务费的账簿，最新一期劳务费领取账单里，只有一个叫陈浩铭的兼职人员没有签字领钱。

据服务员反映，陈浩铭是老板朱弘毅的学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上班了，他最后一次来上班时，跟朱弘毅發生过冲突。恰好，警方在周边走访时，有人在案发当晚看到陈浩铭在周围转悠。

朱弘毅时年36岁，已婚，妻子赵庆红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当销售员，两人育有一女，已上小学。夫妻两人并无外债，也没有和别人结怨。

朱弘毅是职业厨师，打拼多年后在当地餐饮界站稳脚跟。2017年，短视频刚刚兴起时，朱弘毅就注册了账号，线上教人做菜。他形象不错，做菜认真，烟火袅绕中，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出炉，治愈了无数人的心。

很快，朱弘毅就吸引了一批粉丝，走红后，他顺势开了餐厅，还被当地一家私人厨师学校聘请为行政主管兼代课老师。因网红效应，不少人追随他报名学厨。

案发当晚，陈浩铭在现场出现过，又是朱弘毅的学生，两人还发生过冲突。办案人员立即到厨师学校走访陈浩铭，发现他眼神闪躲，言辞闪烁。问到朱弘毅相关的事，陈浩铭更是避重就轻。

办案人员立即调取了学校周边的监控，发现案发当晚10点22分，陈浩铭从学校西侧门的墙头翻墙入校。面对这段监控，陈浩铭情绪崩溃，哭着交代了一切。

陈浩铭2001年出生，是本地人，父母在老家开了家夫妻档小餐馆。小餐馆做的是家常菜，但夫妻俩爱干净，做事用心，生意还不错。看到父母开心开店，认真做菜，客人来来往往，陈浩铭总闹着说，自己长大了也要跟爸妈一样，经营餐馆。

2008年，陈浩铭7岁，小餐馆的燃气发生爆炸，他父母在事故中身亡，只留下他和爷爷相依为命。

陈浩铭很懂事，怕爷爷伤心，从不在他面前提及父母。爷爷总鼓励他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可陈浩铭有自己的想法。童年记忆里，与父母一起在小餐馆的烟火气中度过的每个幸福瞬间，都在招呼他去追梦——做个像父母一样诚实快乐的厨师。

2019年，陈浩铭高考不理想。有一天，他在网上刷视频，无意间刷到了朱弘毅的做菜视频。视频中，朱弘毅仔细清洗着食材，教大家辨认食材好坏，讲解做菜的步骤，没有炫技，只有真诚。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热腾腾地端上桌，看着很暖心。

这些视频，令陈浩铭想起过世的父母。那天，他一口气刷完了朱弘毅的所有视频。“人间烟火气，最是抚人心”，朱弘毅用心做菜，用美食治愈人心的理念，与自己不谋而合。陈浩铭成了朱弘毅的粉丝。朱弘毅在短视频里做菜，陈浩铭买来食材和工具，在家里学着做，连爷爷都夸他有天赋。

跟着朱弘毅的短视频学了一段时间，陈浩铭得知，朱弘毅还是厨师职业学校的行政主管和老师，当即决定走职业厨师之路。陈浩铭跟爷爷商量后，就提着行李追随朱弘毅而去。

这所厨师职业学校是民办的，学校环境一般，学生宿舍条件也不好，学生素质和教学力量都参差不齐，但偶像的光芒足以照亮一切。为追随偶像，陈浩铭在短期班和三年制大专班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大专班。

朱弘毅上课，陈浩铭认真听讲，仔细观摩，问题还特别多。同学们笑话他是“问题学生”。陈浩铭因家庭条件差，有些自卑，每次同学们这样喊他，他都很羞愧。有一天，又是朱弘毅的课，陈浩铭忍不住提问，不知是谁恶作剧，喊了声“问题学生”，惹来一阵哄笑。陈浩铭立即垂下头。朱弘毅说：“这个同学善于思考，将来肯定能有所成。大家可别以为当厨师就不需要动脑筋。”陈浩铭受宠若惊。

偶像的光芒，照亮了陈浩铭。

滤镜破碎

陈浩铭学厨的快乐时光，很快就被意外打断。一年级下学期，爷爷被查出癌症。陈浩铭不顾爷爷反对，卖了老家的房子给爷爷治病。钱花完了，家没了，可爷爷还是离开了。

2020年9月，新学年开学，陈浩铭交了学费，手上就没什么钱了。他在一家烧烤店找了份兼职。烧烤店营业到深夜，每次下班回到宿舍都快十二点了，而宿舍十一点就关门熄灯。宿管阿姨看他无依无靠的，会给他留门。不过，因为回来得太晚，还一身烧烤味儿，时间一长，舍友们有了意见。

在食堂吃饭，陈浩铭买的是最差的饭菜，加上舍友的排挤，他打完饭就蹲到食堂外的角落去吃。有一天，陈浩铭刚啃了两口包子就被噎到了。他正捶胸时，一瓶矿泉水递到了他跟前。是朱老师！

朱弘毅蹲在陈浩铭身边，说：“你的事我多少听说了一些。你到我的餐厅来兼职吧，钱不多，但可以用店里的食材练刀工练炒菜。实在忙得太晚，就住在那里，有钢丝床，卫生间还能洗澡，空调随便用。”陈浩铭擦擦眼泪，点头同意了。

2021年春节，来打卡网红店的食客特别多，朱弘毅临时找不到兼职人员，便建议陈浩铭和其他几名员工过年期间留在店里帮忙，并承诺给加班费。

整个春节假期，陈浩铭跟其他留下的员工忙得脚不沾地，夜里就睡在餐厅。可拿到工资，大家傻眼了，朱弘毅承诺的加班费，根本就没有。几名员工找朱弘毅询问了几次，最终不了了之。

陈浩铭更惨，不仅没有加班费，工资还很低。他来店里兼职这么久，就断断续续领到2000元。

陈浩铭有点失落。不过，他转念一想，能在店里练习厨艺，尝试做新菜，假期无家可归却能在店里吃住，还能跟偶像一起热热闹闹地吃年饭，这些是无价的。他甚至想，朱弘毅可能遇到了困难。

不久后，朱弘毅给陈浩铭送来一床新被褥和一大包衣服。衣服虽然是穿过的，但每件都很新，质量很好，洗得干干净净。陈浩铭摩挲着被褥和衣服，暗暗告诉自己，要向偶像看齐，要专注学习、工作。

在朱弘毅的餐厅兼职期间，大家休息时，陈浩铭总在练刀工。夜里打烊了，陈浩铭在后厨用剩下的食材和边角料做菜。晚上睡觉前，他还要再琢磨下美食博主们的视频，中餐西餐的都看，八大菜系也不落下。

有几次，他尝试着混搭食材、混搭不同菜系的烹饪方法，做了几道菜。厨师长看了夸他做得有模有样，味道也好，让他继续加油。

陈浩铭始终记得朱弘毅的话：做菜要坚守匠心精神，更要融合创新。2022年年初，他尝试成功了一道新菜。朱弘毅直夸他有天赋，还给了他100元钱作为创新奖金。陈浩铭拿着这100元钱都舍不得花，研发新菜的劲头更足了。

大概一个多月后，跟他一样来店里兼职的同学告诉陈浩铭，朱弘毅在省里的厨艺大赛上斩获了大奖，学校正在办展览呢。

陈浩铭比自己得奖还开心，趁店里不忙，他赶去学校看展。他往展览柜里一瞅，发现那道得奖的菜很眼熟。仔细研究，发现这道菜在用料、刀工和创意上，跟自己研发的新菜如出一辙。

朱老师参赛用的是我的菜？陈浩铭立即摇头：“朱老师不可能干这种事。再说了，我的菜就是个学生作业，怎么可能拿奖。”

可过了几天，陈浩铭心中还是很疑惑。他有些苦恼，去找朱弘毅倾诉。朱弘毅不慌不忙地说：“获奖的确实是你那道菜改良的。不过，那道菜获奖不是因为创意，而是因为我的名气。”朱弘毅拿起奖杯塞给陈浩铭：“就得了个荣誉奖杯，给你，你应得的。”陈浩铭看了看奖杯，就赶紧放回去了。

陈浩铭仔细一想，觉得老师的话很有道理。评委会看人气给奖，在很多行业都很常见。更何况，参赛的那道菜，老师也精心做了改良。这么一想，陈浩铭心里的疑惑也渐渐消散了。

2022年初夏的一天，陈浩铭去餐厅后巷倒垃圾，发现女服务员小柳躲在角落里哭。

小柳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早早没了父母，家庭条件差，很小就出来打工了。相似的经历，总是让陈浩铭对小柳多了几分哥哥般的关注，小柳对他也很信任。

陈浩铭过去安慰她，小柳一看是他，扭头就跑。跑动时，衣角被扯了一下，露出一片青紫的伤痕。陈浩铭拉住小柳，追问是不是她男朋友打她了。小柳不敢看他。陈浩铭很气愤，拉着她要去报警。小柳拉住陈浩铭，拼命摇头：“不要报警，不能报警。是老板。”

小柳哭着讲述了朱弘毅侵犯她的事。陈浩铭不相信朱弘毅会是这样的人，他拉起小柳要去找朱弘毅对质。小柳恳求陈浩铭放过她：“我快结婚了，彩礼都收了，我男友家里条件也好，我只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亏我都吃了，再去把这些事翻出来，说得所有人都知道，让我男友再把我甩了？”

陈浩铭非常震惊，他平常也没有看出朱弘毅有这样的恶劣的举动。陈浩铭观察了朱弘毅几天，不管怎么看，他都是那个爱做菜、爱家庭、爱学生的老师。相反，小柳對朱老师倒挺讨好。陈浩铭怀疑，是小柳喜欢上朱老师，想上位不成，故意泼脏水。

没几天，陈浩铭去仓库拿番茄酱，隔着铁门听到一阵哭声。他疑惑地靠近了些，门却突然打开，小柳衣衫不整地跑出来。陈浩铭还在愣神，朱弘毅就追了出来。

陈浩铭看到，朱弘毅撞见他时，眼神有闪躲。随即，他又一本正经地给陈浩铭安排工作。陈浩铭注意到，朱弘毅说话时，悄悄整理了下衣裤。

陈浩铭看着朱弘毅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恶心。

“塌房”之死

大概一周后，餐厅被顾客投诉了。

这天，有客人点了一份梅菜扣肉。这道菜工序烦琐，比较费工夫。朱弘毅的网红餐厅，主打食材新鲜，现买现做，以美食疗愈人心。也因此，店里的差评主要在上菜太慢。这次顾客投诉上菜太快，从下单到上菜一共10分钟，怀疑菜品有问题。

这位客人身材魁梧，粗声大嗓，一看就是混社会的。他拉着服务员就要求去看后厨。陈浩铭赶紧上前帮同事。朱弘毅来了，陈浩铭听到他给客人说好话，重点在如何赔偿上，菜品问题，他只字不提。

陈浩铭很纳闷，餐厅的菜品绝对没问题，这个客人就是来找茬的。他正要上前跟客人理论，厨师长从后厨出来将他拉走。

在后厨，厨师长冲陈浩铭摆手，示意他不要吭声。陈浩铭看到，厨师长顺手把桌上一个包装盒塞进了垃圾桶。

下班之后，陈浩铭趁着倒垃圾的机会，翻出了那个包装盒，上面写着“梅菜扣肉”，盒子底下还有如何冷冻怎么加热的字样。

“预制菜！”原来，朱弘毅百般讨好客人的原因在这里。他只觉得自己可笑，对那个客人以貌取人，把客人的合理投诉当成了敲竹杠。而这一阵，餐厅确实收到一些“食材不新鲜”“菜品质量不稳定”的投诉。原来，餐厅在拿预制菜充当新鲜食材现做来卖高价。

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攒够了失望的陈浩铭，拿起预制菜的包装，冲进了朱弘毅的办公室，质问他为什么违反厨师的职业操守，朱弘毅反问陈浩铭：“我的餐厅，我有权决定用什么样的菜品。”

陈浩铭一直坚守父母做菜的标准，精选食材，认真调味，用心烹饪，在烟火气和手艺活儿里获得作为厨师的价值。这也是他追随朱弘毅的初心。可是，他的偶像彻底塌房了。陈浩铭要辞职，朱弘毅也没挽留。

2022年6月，面临毕业的陈浩铭需要上交实习证明。根据学校规定，如果没有开出实习证明，就要给学校交一笔不菲的实习费。陈浩铭本来就不富裕，哪有多余的钱来交这笔费用。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朱弘毅开实习证明。

朱弘毅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给他开证明。陈浩铭备受打击。回到宿舍，他听到舍友们在议论：“上次省级厨艺大赛获奖作品有奖金。”“听说拿了大奖，很多餐厅都不要实习证明，直接拿高薪入职。”

听到这些，陈浩铭越发气愤。他再次怒气冲冲地去找朱弘毅对质。也许是积怨太深，陈浩铭列数了朱弘毅的种种恶行。一提到小柳被侵犯，朱弘毅脸色大变，一拳打在了陈浩铭的脸上。陈浩铭鼻子和嘴角鲜血直流。

陈浩铭挨了一顿打，离开餐厅后，向学校举报朱弘毅剽窃他的作品，还动手打人。辅导员带着他去医院，嘱咐他千万别在这时候报警，不然，没有实习证明不说，还有被打记录，怕其他餐厅不明原因会拒绝录用他。陈浩铭仔细一想，没有报警。

3天后，陈浩铭询问学校关于举报事件的后续进展，学校回复，事情发生在校外且他拿不出任何证据，学校也无能为力。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2022年7月的这天，一起在朱弘毅餐厅兼职的同学告诉他，餐厅发工资了，见他没有反应，好心提醒他说：“我看到你的工资条了。老朱今天心情不错，还给我们发了红包。你别死心眼，去和他道个歉，先把工资拿到手，拿回实习证明，顺利毕业了再说。那是你应得的，说几句好话就能拿到，干吗要让自己的付出打水漂？有了毕业证，将来也好找工作。”

陈浩铭被同学的肺腑之言打动了。这天，他在另一家餐厅打工结束后，就去了朱弘毅的餐厅。到时已是晚上9点多，店员都已离开，朱弘毅正在冷冻库查看冷冻室。

陈浩铭低眉顺眼地喊了几声老板，并说是来领工资的。朱弘毅骂道：“你还敢来要钱？你不是去学校举报我吗？你再去举报啊！你这种人，爱管闲事又爱惹是非，一点亏都吃不得，没良心。”

看朱弘毅焦躁地在冷冻库这里看看那里查查，心情特别糟糕的样子，陈浩铭只好忍着脾气，站在他跟前不走。朱弘毅看了看他，取下脖子上的毛巾挥动着，抽了陈浩铭几下。陈浩铭步步后退，他却步步跟上，嘴里还在骂人。

陈浩铭躲避不及，他怒气腾腾地推了一把朱弘毅。朱弘毅仰面摔倒，头磕在了置物架的边缘上，挣扎着要爬起来。陈浩铭吓着了，赶紧跑开，并顺手关上了冷冻室的门。回学校的路上，陈浩铭喝了啤酒解了气，后翻墙回了学校……

得知朱弘毅被冻死在冷冻室，陈浩铭后悔不迭：“我把他推倒在冷冻库，想让他冷静一下，也教训他一下，可是，我忘记了，那个冷冻库老出故障，门从里面没法打开……我更没想到，就那么巧，他没带手机……”

2022年底，当地法院以过失杀人罪判处陈浩铭有期徒刑5年，缓刑1年。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追星，追的是偶像身上承载着的美好和理想。偶像的光环，往往是厚厚的滤镜，让粉丝过滤掉偶像的瑕疵，放大美好。然而，人无完人，很多时候，滤镜会碎，人设会倒。

帝豪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王煜提醒广大读者，从发展心理学角度看，能够追星是人格独立特别重要的一个里程碑，但追星追网红要适可而止，切不可过分沉迷，失去自我。偶像“塌房”，粉丝更要理智看待，克服“光环”效应，更加全面、多角度地看待对方；引以为戒，及时止损，找一个喜欢的爱好，先让自己脱离情绪；回到现实，关注自身，过好自己当下的生活。

编辑/張亚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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