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乖龙不乖
立春,云起镇的人们、草木都崭新崭新、高高兴兴的,独有刚搬来这儿的白诗苦着脸。
她是雷神请来的帮手。
按照约定,白诗找到贴着小门神画像的木门,叩三声门环,雷神便提溜着乖龙来了:“白诗,你可得好好盯着他下雨,他狡猾得很!”
雷神滔滔不绝地诉苦。一声春雷一场雨,自古以来,他和雨师玄冥都是这样配合的,可是自从玄冥卸任,乖龙上任,雷神就收到一堆“怎么光打雷不下雨”的抱怨,是他的错吗?明明是乖龙不配合,总是到处乱跑的错!乖龙净会找借口—
第一年,乖龙可怜兮兮地说:“我刚上任,不熟悉嘛。”
第二年,他无辜地说:“你走得太快,我追不上呀。”
一直揪着他,他说太紧张降不了雨。撒手不管,他就放肆地到处乱窜,让雷神跟在后面追。逼得雷神劈坏树木、房梁,还要雷神道歉,过后竟然好意思说:“降雨任务那么多,我记不住呀!”
今年,雷神列了密密麻麻的行雨表,他叮嘱白诗:“一定要看着他好好下雨啊!我一打雷,就下雨!”
可乖龙是能看住的吗?白诗看着乖龙龇起的牙,绷紧的尾巴,深感怀疑。
谁都知道,乖龙的乖,不是乖乖听话的乖,是乖张的乖!白诗是神兽白泽没错,但还没有觉醒力量呀,哪里能震慑住他呢?
果然,雷神一走,乖龙便丢开行雨表,不搭理白诗,自顾自往屋外飞去。
“哎!记得降雨呀!”白诗捡起表,追着乖龙跑,“今天有三场雨呢!”
乖龙满不在乎:“看我心情吧。”
乖龙的心情一直不好—
早上太困,只想打哈欠,不想打喷嚏,不下雨。
中午太饿,想吃西街冬瓜婶婶做的白糖糕,不料旁边新开了一家铺子卖龙须糖,太吓龙了,不下雨。
下午忙着和小门神打赌,猜陶大爷和柳大爷谁钓的鱼多,柳大爷赢了,小门神硬说乖龙耍赖—那怎么能叫耍赖呢?他只是轻轻吹口气,让鱼儿往那边游去,钓上来多少,全凭柳大爷的本事嘛!小门神还是不服,乖龙和他吵了一架,心情不好,不下雨。
月亮升得高高的,白诗跟了一天,累得气喘吁吁地问:“现在,现在可以下雨了吗?”
乖龙终于点头,他憋了一肚子气,憋了一百八十个喷嚏,正想痛痛快快下一场大雨呢!
“阿—”
“嚏”还没出来,头顶突然有惊雷炸响,白诗吓一大跳,乖龙的喷嚏更是硬生生吞了回去。
雷神来巡查了。
雷神气得头发丝儿都在冒烟:“又是这样!我都安排行雨表了,你怎么还是不听?我第一次碰到你这么不听话的龙!”
他越说越生气,头发刺啦作响,手中的雷电锤发出沉闷的轰鸣,随时准备给乖龙重重一击,白诗怎么劝都没有用。
乖龙被紧急打断喷嚏,鼻子、胸口正噎得难受呢,听到头顶的动静,顾不得顺气,急急忙忙找地方躲。
可这是一片原野,能躲到哪里去?那些细弱的草木根本承受不住雷电。乖龙咬咬牙,干脆冲进白诗身体里。
“哎!你干什么?”白诗蒙了。
“借我躲躲!”乖龙说,“我附在你身上,雷神总不会劈你吧?”
话音刚落,“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划破黑夜,白诗身上的所有毛发根根竖起—她被雷电锁定了,雷神准是气昏头了!
白诗不敢乱动,只能着急地喊:“雷神,是我啊!”
雷神不听,乖龙咬咬牙正要离开,却晚了一步,只能看着雷电从白诗头顶劈下来,然后无事发生—咦?无事发生?
雷神在天上摸不着头脑,白诗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乖龙却兴奋起来。哈哈!他再也不用怕雷神了,再也不用听安排下雨了,他想什么时候下,就什么时候下,雷神管不着!
乖龙探出头,对雷神做了个鬼脸,翘着尾巴和胡须,美滋滋地对白诗说:“我有点儿喜欢你了。”
白诗高兴不起来,被乖龙喜欢,大概不是什么好事。这不,雷神对她都没有好脸色了。白诗想走,乖龙不让,说:“要是你走,我也跟你走!”白诗只好留下,慢慢劝说乖龙。
白诗租陶大爷的屋子住,乖龙在院子的碗莲缸里住。每天清早,白诗都被乖龙和小门神的争吵声吵醒,起来便见陶大爷和柳大爷在打太极,显然已经习惯这样的喧闹了。
乖龙每天都要去“巡视”整个镇子。
说是巡视,简直就是找碴!
他今天巡视柳大爷的花圃,钻进地里;从这头拱到那头,把所有的花都拱得虚虚浮在表层,在风里无助地摇晃,他还理直气壮地说:“我这是给它们浇风呢!”
明天巡视唐叔的龙须糖铺子,挑衅道:“你卖的龙须糖里根本没有龙须!”
他还逼唐叔写说明:
本店承诺:制作龙须糖时,没有一条龙受伤害。
后天又巡视冬瓜婶婶的白糖糕铺,吃了一笼又一笼,冬瓜婶婶做的速度都赶不上他吃的速度了。这时,他闹着要帮忙,结果让他揉面,他手劲太大,揉碎案板;让他吹火,可他吹出的都是水汽,倒是把火扑灭,甚至把柴打湿了。
奇怪的是,他这么折腾,柳大爷、唐叔、冬瓜婶婶,都不生他的气,反而对他笑眯眯地道谢。
柳大爷说:“乖龙是帮我呢!我这些花都快蔫了,被他一松动,开得可好啦!”
唐叔说:“乖龙是帮我呢!我这是新店,贴上乖龙的说明,大家觉得有趣,就都来了。”
冬瓜婶婶也说:“乖龙是帮我呢!我忙了好些天,他是想让我休息休息。至于弄坏的案板,乖龙给我做了一个新的,百年老树桩做的呢!”
白诗看向新案板,那微微焦黑的裂痕,一看就是雷神的杰作—这大概是乖龙藏身过、替乖龙挡过雷的老树吧。
乖龙竟然在做好事吗?他是一条好龙吗?既然是好龙,为什么不好好降雨,他对云起镇,到底是负责还是不负责呢?
白诗想不通。她试探着问:“行雨表上说,明天该下雨了。”
大概这几天没有被白诗和雷神啰唆,乖龙耸耸鼻子,愉快地答应:“好,我会下的。”
可第二天,乖龙飞到云端,“阿嚏阿嚏”打了十几个喷嚏,打得胸口疼,都没有打出一滴雨。
“怎么会这样呢?”白诗不理解,难道是乖龙新想的偷懒借口?
怀疑的念头一闪而过,只见乖龙冲到杨柳枝叶间,吸进一鼻子杨絮柳絮,又连连打喷嚏,打得眼泪直流,可还是没有打出一滴雨。
他钻进深湖,又飞到云顶吹风,也许想把自己冻感冒,可他是龙啊,这样只会让他越来越精神,一个喷嚏都打不出来。
白诗着急,乖龙更急。乖龙知道问题在哪里,问题在于胸口堵着一个喷嚏!
他气呼呼地带着白诗去找雷神:“雷神,你吓我一跳,害我不能下雨,赔我!”
“关我什么事?”雷神莫名其妙,又幸灾乐祸,“这不是正好?反正你也不喜欢下雨。新雨师赤松子要上任了,以后就不需要你咯。”
乖龙晃了晃,和白诗回到院子,失魂落魄地跌进碗莲缸,怎么叫都不出来。
他在生什么气呢?他一直不爱降雨,应该高兴才对呀?
白诗不懂乖龙的心思,只觉得他的脾气更糟了。
乖龙上上下下摆着尾巴,“啪嗒啪嗒”拍水,自己搅弄得莲叶莲花乱晃,反而怪花闹得他没办法安心睡觉,硬把白诗叫起来评理。
他还总在小门神面前乱晃,在陶大爷、柳大爷旁边唉声叹气,把鱼儿都叹走了。
而最爱的白糖糕和龙须糖,他看都不看一眼,唐叔画乖龙糖画哄他开心,他也不搭理,还挑剔画得不像,一点儿威风气都没有。
于是这阵子,乖龙头顶总是罩着阴云,白诗在他身边,不敢吭声,不放心离开。
直到有一天,乌云忽然席卷整个天空,“咔嚓”一道闪电,“轰隆”一场雷,紧接着,春雨“淅淅沥沥”倒了下来—新雨师赤松子上任了。
这就是雷神想要的,一声春雷一场雨吧。
乖龙盘在缸里,露出头,闭着眼,任雨淋着,只微微动动鼻子,好像在感受雨水的气味。白诗看得出,乖龙的心情坏极了,她轻手轻脚地撑起伞,出门透透气。
一转弯,她就见柳大爷揉着膝盖,满面愁容地看着大雨,犹豫要不要出门的样子。
“柳大爷,怎么了?”
“这雨太大、太久了啊—我的腿风湿,老毛病了,今天该去药房拿药了。以前每次要拿药,雨都会停。唉—”
“我帮你拿吧。”
白诗向药房走去,路上,她又遇到愁眉苦脸的唐叔。
“唐叔,怎么了?”
“我家的秧苗刚下地,还没站稳,就碰上这样的雨天,得倒一大半!以前插完秧,都会有至少三日晴天呢!”
冬瓜奶奶也在犯难:“我刚晾的衣服哟—都要发霉喽—”
药房的大夫们也抱怨,雨下得太久太潮,药材都不好保存了。
白诗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那么喜欢乖龙了,乖龙有在负责地降雨!
乖龙不按行雨表降雨,是在照顾镇上的居民们。
他照顾农田,避开插秧、施肥的时间。
他照顾病人,避开出门取药的时间。
他在夜晚下急雨,让人们白天尽情晾晒。
他当然也会下绵绵细雨,照顾卖伞的人们和那些脆弱的花朵。
乖龙下雨前,会给人们信号:小雨前的空气微微湿润,大雨前的空气能让衣衫泛潮。他也不是完全不听雷神的指示:雷声轻柔,雨小;雷声急促,雨急;雷声震耳,雨大。
乖龙明明是个好雨师,雷神也太冤枉龙了!
白诗忍不住,去找雷神要说法。没想到,雷神一个字儿都不相信,他说:“要是他真的负责,怎么会见我就跑呢?怎么这么多年也不解释一声?他晚上下急雨,就是白天想偷懒,只是误打误撞,你别被他骗了!他以前亲口对我说,他就是不想听话,就是要想怎么下,就怎么下。你自己去问他!”
“我确实说过。”乖龙承认了。
一百年前,乖龙成了云起镇的雨师,得和所有会降雨的龙一样,听玄冥的安排,听雷声定时、定点下雨。
那时,乖龙还小,满心只觉得厌烦、拘束,降雨多一点儿少一点儿,有什么关系?范围大一点儿小一点儿,又有什么关系?总量差不多不就行了嘛!他到处跑,到处玩,总是要雷神追过来,用雷电逼他吓唬他,才不情不愿地行雨。
直到有一天,他躲进一个门板,门板上贴着小门神。
小门神热情地欢迎乖龙:“天啊,我一直待在门上,闷死了,你是龙吗?是这儿的雨师?好厉害,好威风啊!”
乖龙越听越高兴,他们越聊越投机。乖龙炫耀自己上天入地的风采,小门神介绍云起镇的居民们。乖龙得意扬扬:“我想什么时候下雨,就什么时候下雨,雷神都拿我没办法!”
小门神佩服地鼓掌:“好厉害,整个镇子都靠着你呢!”
“都靠我吗?”乖龙有些发飘,“我这么重要吗?”
“当然啦!不信,你去看看就知道啦!”
于是,乖龙走街串巷,他听到有诗人赞美夜雨,听到农人祈求插秧、施肥后不要马上下雨,听到人们抱怨雨天路难行,听到人们盼望春雨带来生机。
乖龙一直觉得,降雨就是被迫按时打喷嚏,难受极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每一场雨,都和地上的草木、人们真切相关。他在为他们降雨!他想为他们降雨!
乖龙想明白这点,浑身的灵窍似乎都通了。他感受土地的气息,感受植物的需求,知道它们需要多少雨。他倾听人们的声音,留意人们的行动,尽量为人们提供方便。可这样一来,乖龙的降雨节奏完全看他的直觉,他不听玄冥的安排,也不听雷神的鼓点,雷神不停地抱怨,心里的不满越来越大。
终于,又一次空打雷后,雷神爆发了,他追着乖龙劈:“叫你偷懒,叫你偷懒!”
乖龙一面躲,一面解释:“我没有!这里够湿了,今天不需要雨!”
“你知道什么?玄冥大人的安排还会有错?不要找借口了,你就是不思悔改、任性乖张的坏龙!”
乖龙没想到,雷神会用这么严厉的字眼形容他,他躲闪不及,被劈个正着,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地嚷嚷:“对!我就是任性!就是不乖!我就是要想怎么下,就怎么下,你别想管我!”
从那以后,乖龙更是和雷神对着干,甚至故意引雷神生气,雷神越是气急败坏,他越高兴。
“他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好了。”乖龙扯出一个笑,“赤松子下雨下得很好,这阵子,大家也习惯了,也许我之前做的一切,根本没必要。”
“怎么会呢?没有人比你更懂云起镇的雨!”白诗努力劝说,乖龙却只是淡淡摇头,望着雨不再吭声。
雷声阵阵,白诗可以想象到,雷神敲鼓敲得多么畅快尽兴。鼓声越来越响,雨从线穿成帘,又变成瀑布似的“哗啦啦”往下浇。大雨持续五天,浇得云起镇的花朵落了个干净,浇得河水漫上河堤,浇得陶大爷和柳大爷不用钓竿,能在门口捡到鱼。农田、晾晒场都一片狼藉。
“够了呀—雨够了呀—”人们来找乖龙,小门神也急切不已。
乖龙也急,去质问雷神和赤松子,赤松子却抖开行雨表:“可是还有七日雨呢—”
“云起镇不需要那么多雨!”
赤松子强调:“这可是玄冥大人做的行雨表。”
“但这不是云起镇的行雨表!”乖龙瞪着雷神,“你总说我玩忽职守,不负责,但你看看云起镇,看看那些人,你就对得起他们吗?”
“别听他的。”赤松子说,“他懂什么行雨呀。”
赤松子自顾自降雨,乖龙只觉得心里的气要冲出来了,他长吟一声,忽地变成一条巨龙,盘在云起镇上空,张着嘴,接下所有的雨水。
就算是龙,喝这么多水,也会难受呀。连雷神都不忍心,看看地上的人们,第一次替乖龙说话:“好像是下太多了,要不,不下了?”
赤松子还是说:“这可是玄冥大人的行雨表,玄冥大人怎么会有错呢?还有五日雨呢—”
乖龙几乎膨胀了一倍,肚皮胀得紧紧的,似乎随时要崩裂,云起镇上的人们,担忧地望着他,向天喊:“别下了!别下了!”
“别下了!”雷神又急又内疚,一把夺过赤松子的雨器,“你听不到人们的声音吗?雨是给他们下的,不是给行雨表下的!”
“好吧。”赤松子终于停下,慢悠悠地说,“那这次,就算了。”
“以后也算了。”雷神沉默一会儿,说道,“云起镇的雨师,还是乖龙最合适。”
“好吧!可惜了,我还挺喜欢这里的呢。”赤松子说着,却干脆地挥挥手,离开了。他得赶紧去向玄冥解释自己篡改行雨表的原因,要不是为了让雷神和乖龙和好,他才不干这种事儿呢!
乖龙不知道赤松子的想法,他撑得晕晕乎乎,难受极了。感受到雨停,他缓缓合上嘴,舒展开身体,然后,打了一个长长的嗝,于是整个云起镇,都被浓雾包围了。
“原来乖龙吞了雨,会喷出雾!”白诗觉得稀奇极了。传闻里不乖的乖龙,是这里最负责的雨师。凶巴巴的雷神也不算太坏,只是一板一眼,有点儿偏见。有趣,真是有趣!
雷神向乖龙道歉,乖龙心里的委屈一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哈哈,他又能降雨啦!
只是,雷神还有一个烦恼:“乖龙按直觉下雨,我实在难以预料,要怎么配合呢?白诗,你聪明,帮我们拿个主意吧!”
“有什么关系呢?”白诗一点儿也不觉得这算问题,“春天就是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嘛,光打雷不下雨,光下雨不打雷,打雷又下雨,都很美妙!”
雷神彻底被说服了,看看云起镇的居民们,回到天上去。而乖龙被白诗、小门神和居民们夸个不停,夸得通红通红,跳进碧绿的湖水,向远方游去,好似游进深深的春天里。
2.烛龙感冒与烛龙无关
白诗来到钟山时,眼前忽明忽暗,身边寒风热风交替,她被刺激得狠狠打了个哆嗦。她裹紧外套,更确定心中的猜测—烛龙生病了。
钟山山神烛龙,睁开眼便是白天,闭上眼是黑夜,吹气带来寒冬,呼气带来盛夏,一直以来掌管着钟山的晨昏四季。
最近,钟山却像坏掉的灯泡和空调,晨昏和气候乱成一团,除了烛龙生病,大家想不到别的原因。
可是,烛龙怎么会生病呢?她可是山神啊!神兽们都难以相信。
“可是,叫我来有什么用呢?我又不是大夫!”白诗自言自语地抱怨。
她只是个没有觉醒能力的白泽神兽,前阵子成功帮助乖龙和雷神解开误会,完全是误打误撞,怎么能认定她是“最了解龙的神兽”呢?
唉,神兽学堂的校长让她来,她只好来了。
烛龙独自一龙住在山顶,白诗见到她时,她满脸憔悴,烧得脸通红,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半闭着眼,呼出的气忽冷忽热。
“哎哟!怎么病得这么严重?”白诗一下子手足无措,“你要喝水吗?要被子吗?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
“许愿……他们许的愿,帮我—”
烛龙喃喃低语,却让白诗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挂着他们?”
白诗早就知道,烛龙是心地最好的龙,她自古守护钟山,守护这里的人们,尽心尽力帮人们完成心愿,小到填饱一次肚子,大到让重病的人康复,只要人们许愿,只要她做得到,她都会去做。现在的人越来越贪心,烛龙一定是力量透支,才会生病的!
白诗给烛龙喂十杯水,给她盖上织女送来的厚厚的云朵被,转身往钟城去。她得好好跟人类谈谈,不要再折腾烛龙了!
刚到钟城,白诗便听到广播说:“近日天气极端不稳定,有加重倾向,山神烛龙疑似不作为—”
“什么不作为?她是生病了!生重病了!”白诗简直要昏过去,“她替你们完成心愿,累倒了,你们怎么能这样说她?”
人群立刻围拢过来,他们也被这冷热交替的天气折腾得够呛,一听是烛龙生病,忙着急地问:“她怎么样了?严重吗?”
“有药吗?会好吗?”
“要治多久?”
“我们有医生,可以给她看病!”
见人们情真意切地担心烛龙,白诗的气消了些。
“人类的药对她无效。”白诗说,“你们不要随便许愿,她就能好了。”
白诗一走,钟城立刻召开城市会议,讨论白诗带来的消息。
极端天气,真的是因为烛龙生病吗?
烛龙生病,真的是因为他们许愿吗?
他们不许愿,烛龙真的就会好吗?
要是烛龙一直不好,他们应该怎么办呢?
……
人们争论了三天三夜,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第一个问题没什么好怀疑的,重要的是后面的问题。让守护神生病,实在是太重的罪名,光是想想,都让人心里发紧,怎么能轻易认下呢?
有人说:“其实,烛龙也没有做什么呀,大家许愿,其实也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嘛,对烛龙来说,应该就是动动爪子的事。说不定,是其他龙把她打伤了。”
有人说:“不许愿这件事实在太难了,也管不了所有人呀,可以禁止大家明文许愿,但管不着人心里许愿吧。”
有人说:“要是烛龙不是因为许愿生病,那我们不是浪费许愿机会了吗?多耽搁事情啊!”
吵来吵去,不知道是谁说:“大家许愿,让烛龙好起来,不就行了?”
要是烛龙真的有实现心愿的能力,不就能自己医好自己了吗?
“真是好办法!”大家纷纷同意,一齐在心里默念,“好起来吧,好起来吧,烛龙快些好起来吧—”
许愿声传到钟山,在烛龙家环绕不止,吵得白诗从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她崩溃不已,气冲冲地找人算账:“是谁出的馊主意?”
“不关我们的事啊!”人们无辜地说,又怀着一丝期待地问,“真的没有用吗?故事里、电影里都是这样演的,人类的祝福包治神仙百病!”
“她够累了,你们让她安静些吧。”白诗无奈地看看漆黑的天色,“再耗费她的力量,她真的会撑不住的。”
“那我们这里,就要陷入永远的黑暗了吗?”人们终于恐慌起来。
原本听说只是感冒,大家不太当回事—感冒嘛,谁没有得过呢?多喝几壶热水,多盖几床被子,发发汗,不就好了吗?烛龙感冒,怎么就这么严重呢?
谁也不知道,烛龙无法回答,白诗也不清楚情况,人们慌了半天,迅速讨论出几个方案。
首先,必须广泛宣传烛龙的病情,呼吁大家不要许愿,“为了光明,为了明天,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之前有许多人连午饭不知道吃什么,都要许愿让烛龙帮忙选,实在太过分了。
其次,没有白天,就自己制造白天。工厂多生产一些灯,科学家们研究一下有没有能代替烛龙的眼睛,能发光发热发亮的东西。
再者,派出探险队,去寻找新的家园,探索迁徙的可能性。
钟山的居民们,头一次铆足劲,调动自己的所有力量忙碌起来。过去不管遇到简单的还是困难的事情,都可以找烛龙解决,现在突然要靠自己,大家忽然有些惶恐,但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一做便发现—也没有那么难嘛!
不能许愿,庄稼不能一夜间长成,但播种下去,好好照料,它们每天都在生长,每天都有变化。
不能许愿,饭菜不能马上出现,但烹饪的过程也很有意思,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惊喜,或各种各样的意外。
昼夜混乱,人们做出了各种各样的钟表,有它们帮忙,还是可以像从前一样生活。
没有白天,人们做出了各种各样的灯,白昼时辰用暖光,夜晚时辰用冷光。
人们不禁想:“我们也没有那么弱嘛!”
千百年来,钟山的居民们代代相传烛龙的传说,“无论什么愿望,烛龙都会尽量帮你实现”,于是,有烛龙兜底,大家更加敢想敢做,有麻烦就在心里许愿。同时,人们又忍不住偷懒,多小的事情,都想让烛龙拿个主意。
每次实现愿望后,人们总是感叹:“没有烛龙,我们该怎么办哪?”
他们现在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他们自己完全做得到,没有烛龙,也没关系!
探险队的发现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探险队回来时,怒气冲冲:“我们被烛龙关住了!”
人们一惊:“什么叫关住了?”
探险队说,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在没有烛龙的地方,也有白天和黑夜。白天有太阳,夜晚有月亮。外面的人没有烛龙帮忙实现愿望,反而很聪明,发明了很多他们都想不到的新东西,要是他们去外面,一定会过得更好的!
愤怒席卷整个钟城,人们纷纷感到被背叛。“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这样的声音汇聚成浪,人们收拾行囊,决定到外面去看看。
临行前,当然要和烛龙告别。
人们到钟山脚下,抱怨烛龙的“多管闲事”—要不是她,大家早就发现自己的本事了;要不是她,大家就不用经历昼夜混乱,冷热不定的糟糕状况了;要不是她,大家根本用不着搬家。
对呀,与其这么多人搬,为什么不让烛龙搬呢?烛龙一条龙离开,应该方便得多呀!
白诗被这些人的无耻惊呆了:“烛龙还病着,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她也害得我们生病了呀!扯平了!”
“她是钟山的守护神,你们让她往哪儿去?”
“她是一条龙,总有办法吧。我们这么多人,才不知道往哪儿去呢。”
白诗说不过他们,只能说:“不管怎么样,她守护了你们这么多年,总得等她好了再说呀。”
人们想了想,的确没有理由反对,赶走一条病龙,还是帮他们实现了那么多愿望的龙,确实太残忍了。
只是—她要怎么样才能好呢?
白诗不知道,她到现在,连烛龙的病因都没摸清楚呢!
有人提议:“也许,我们要给她补补,补充点儿营养。”
于是,钟城举办了一场厨艺大赛,各种各样的菜肴、点心、饮料数都数不清,排成一条蜿蜒的河,人们刚刚把美食送到山脚,白诗在山顶就已闻到。
白诗吞吞口水:“烛龙,你想吃吗?”
烛龙摇摇头:“我不用吃东西。”
“好吧。”这些美味只好进了白诗和居民们的肚里。
又有人提议:“我们给她做新衣服吧!女孩子爱漂亮,就算是龙,应该也爱吧!”
于是,所有设计师大显身手,做出一条条或简单或繁复,或时尚或优雅的服饰,或印或绣了烛龙的样子。
白诗眼花缭乱,又不得不提醒:“这可不是龙的衣服啊—”
好吧,设计师们犯了愁,龙的衣服怎么做,谁都不知道。
“没关系。”烛龙说,“这些衣服和我有关,我已经很高兴了。”
衣服做出来了,不能浪费,统统上市,很快被抢购一空,人们觉得,穿上它说不定会有好运呢!
还有人提议:“我们带她出去玩吧!”
这简直是胡闹,人怎么能带生病的龙出门去玩呢?
人们只能自己安排各种各样的旅游活动,自己玩儿去了。
渐渐地,人们的提议简直越来越离谱—“举办歌舞比赛吧”“举办运动会吧”“举办摄影比赛吧”,渐渐和烛龙没什么关系了,白诗深刻怀疑,人们就是想玩儿,根本没有认真想嘛!
她听来听去,终于听到一个靠谱点儿的提议:“我们和她聊聊天吧!”
“这个好,你们慢慢讲,她听到你们的声音,还是会很高兴的。”白诗想了想,补充,“别趁机瞎许愿啊!”
于是,擅长讲故事的人们会聚到钟山下,轮流讲和烛龙有关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老奶奶,她的眼睛看不见,心地却很好。有一天,她走在路上,突然摔了一跤,压到一条小蛇身上。小蛇哎哟痛呼,老奶奶不停地道歉,还带小蛇回家包扎伤口。小蛇出门前,说可以帮老奶奶实现一个心愿。
老奶奶说:“不用啦,我老婆子只想能看见,但这不可能实现。”
小蛇说:“这确实有点儿难,不过,我可以当您的拐杖和向导,带您出去走走。”
老奶奶高兴地跟小蛇出门,没想到,小蛇不是很靠谱,走了没多久,就害老奶奶摔了一跤。小蛇说:“对不起,是两颗石子绊倒了我,请您捡起来吧。”老奶奶把石子捡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蛇又害老奶奶掉进一条小溪。小蛇说:“对不起,请您洗洗脸吧。”
老奶奶捧水洗脸,她手里的石头在水里溶化了,水泼到脸上,滴进老奶奶的眼睛,老奶奶突然感觉到光线刺眼—她能看见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条小蛇,就是烛龙啊!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烛龙有些怀念,就是帮了这个老人,才让烛龙感受到帮助人的乐趣,慢慢越来越喜欢帮助人们,慢慢变成帮人们实现心愿,逐渐变成习惯的。
下一个人笑着说:“那我讲一个近一些的故事。”
不久以前,有一个女孩,她刚刚失去妈妈。她伤心地许愿,恳求烛龙能把妈妈带回给她。
第二天,妈妈就回来了!妈妈说,她只能待七天,这七天,和小女孩好好告个别。
妈妈兑现了所有“下次一定”的承诺,带小女孩去游乐园、买喜欢的玩具、吃喜欢的大餐,妈妈还准备了之后每一年,送给小女孩的生日礼物。妈妈还给小女孩讲自己的童年故事,只是总是用第三人称,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就连最后说“你知道吗?你和我真的很像”,都说成了“你知道吗?你和她真的很像”。
最后一天,妈妈确定了小女孩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还不停地叮嘱:“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向烛龙许愿。”
“我知道的,妈妈。”小女孩说,“她已经在帮助我了。”
最后一刻,小女孩抱住妈妈:“妈妈,我爱你。”
妈妈也紧紧抱住她:“她也很爱你。”
小女孩的心情平静多了,她第一眼就知道,眼前的妈妈是烛龙变的,破绽那么多。可正因为破绽很多,让小女孩相信,烛龙什么都知道,烛龙说她像妈妈,说妈妈爱她,一定是真的。
烛龙有些发愣,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的演技并不是天衣无缝。她了解钟山的每一个居民,扮演他们的亲人时,她总是会细致模仿亲人们的一举一动,时间长了,她越发觉得,自己就是他们的亲人,更加无法割舍,更拒绝不了他们,更想保护他们了。
后面的人们也讲了许多烛龙帮他们实现愿望的故事,讲着讲着,人们不由得内疚起来—烛龙帮了他们那么多,他们真的要赶烛龙离开吗?会不会太过分了呢?
人们正摇摆不定,队伍已经到了末端。
最后一个讲故事的人,是一个小女孩,她一到山脚,便哇的一声哭起来。
“烛龙对不起,是我许了愿望,让你生病的。”
人们惊愕得面面相觑,白诗更是跳了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烛龙却还是淡淡微笑着,一点儿也不意外。
小女孩说:“我只是觉得,她太累了,她应该休息一下。”
小女孩住在钟城的边缘,从她的卧室就能看到钟山,她每天起床上学的时候,都能看到烛龙从山上飞进城,忙忙碌碌帮人实现心愿,直到天黑。
有一天,小女孩鼓起勇气,和烛龙打招呼:“烛龙,你不累吗?”
“不累啊。”烛龙的眼睛亮晶晶的,“能帮到你们,我很高兴!”
“可是,你总是这样忙,会把身体累坏的。”
“不会的,我是山神,我是龙,不会生病的。”
可就在前不久,小女孩听到有人聊天,说:“我许愿烛龙帮我补衣服,她居然真的来了。”
“我还许愿过让烛龙帮我倒垃圾呢!”
小女孩忍不住问:“可是这些小事,你们不是自己也可以做吗?”
那些人理直气壮地说:“烛龙能做,为什么要我们做?她做起来容易多了。”
“可是她也会累呀。”
“不会的,她是龙啊,不会累的。”
小女孩很生气,他们怎么能不把烛龙的辛苦和好心当一回事,连“谢谢”都没有呢?学校里明明不是这样教的呀!一定要让烛龙休息一下,也好让大家知道烛龙有多重要。
小女孩知道,热心肠的烛龙是不会主动休息的,于是,她一念之间,许了一个心愿:“请烛龙生一场病吧!”
小女孩哭着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病得这么严重,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觉得不需要你了,要赶你走,对不起,对不起—”
烛龙没有动,小女孩却感觉头顶拂过一阵微风,仿佛是轻柔地摸摸她的头发。
烛龙说:“不怪你,是我自己选的。你们的故事讲完了,我也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们听。”
烛龙已经守护钟山上千年了。
双眼掌管昼夜,呼吸掌管冬夏,让山脚的人们对她又敬又怕。
烛龙有些寂寞,变成小蛇或变成人,到人群中玩,也是到那时,她发现,适当帮助人类、帮人实现愿望,可以让人更信任、依赖她。
烛龙享受这种依赖,尤其是当其他地方的龙被人用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取代,无处可去、无事可干、无聊得发慌时,烛龙更害怕被人抛弃。
于是,她尽可能帮钟城的人们实现心愿,无论大小,她都想参与,都想要管。可是渐渐地,她发现,总有事情,是她做不到的。
她能变出美味佳肴,却做不出新菜;她能修好古老的东西,却修不成人们弄出的新鲜玩意儿;而她满足人们生活中各种小愿望,又似乎成了她自己的负担。
当她知道其他城市迅猛发展,而钟城的居民习惯性喊她帮忙时;当她发现人们的愿望越来越多,而她常常无能为力时;当她发现无止境地实现心愿,困住她也困住人们时……她听到了小女孩许的愿。
“生病,是个好办法。”烛龙想,“是个机会。”
是让烛龙试着放手,看人们能不能自己解决问题的机会,是让烛龙习惯孤单,思考何去何从的机会。
天渐渐亮了,烛龙的感冒,消失得和来时一样快。
她舒口气,对白诗说:“带我到处走走吧,我想,对于他们,我可以完全放心了。”
她没有和钟城的居民们告别,人们只看到两条长长的身影腾空而起,隐入云端,不知往何处去。烛龙离开后,白天依旧是白天,日头高悬,好像烛龙温柔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
3.骊龙只想睡个觉
春天大概是遇龙的季节。
白诗没想到,她只是迷了路,随便找了个泉眼掬水喝,就挨了一顿骂。
骂她的是泉水底下盘着的小黑龙:“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不劳而获,学校是这样教你们的吗?要是所有人都这样,还了得?”
白诗有些蒙:“我,我做什么了?我只是来喝水呀。”
小黑龙问:“难道你不是来找骊龙的?”
“呃,是,但我迷路了,还没找到呢。”
“你找到了。我就是骊龙。”
白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小黑龙又瘦又直,活像干枯的细柴,怎么看都不像能孕育出深藏智慧的龙珠的样子。
“不想被人发现,我才换了个样子。”骊龙抱怨道,“不知道谁那么缺德,说我下巴那里有颗龙珠,得到它就能获得大智慧。居然还有那么多傻瓜相信!到处找我,变着法想趁我睡着掏我下巴,害得我一个整觉都睡不成!”
“傻瓜”白诗脸红了。原本,她也是想找睡觉的骊龙,想得到龙珠的。她是真的很需要!她是传说中“全知全能”的白泽,可能力还没觉醒,总是被其他神兽同学笑话,要是她能获得“大智慧”,不就能成为真正的白泽了吗?
误打误撞碰见骊龙,她还很高兴呢,没想到听骊龙的意思,“龙珠有大智慧”是个谣言?
白诗不愿意相信。她顾不得礼貌,直截了当地问:“所以,你到底有没有龙珠?能不能让人变聪明?对神兽有没有用?”
“我当然有龙珠了!至于能不能变聪明嘛,哼,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骊龙遗憾地叹口气,“算你倒霉,你是第一百个打扰我睡觉的人,我早就决定了,我要把第一百个吵醒我的家伙骂一顿,还要让他做我一个月的仆人!”
白诗挣扎:“可我不是人类,我是神兽—”
“那也不行。”骊龙毫不留情。
“那我不听呢?你能怎样?”
骊龙瞥她一眼:“那你就永远别想得到龙珠咯—”
“也就是说,一个月后,你愿意把龙珠给我?”
“看我心情吧!”
白诗咬咬牙,决定赌一把。万一呢?万一龙珠真的能带来大智慧,她就能成为真正的白泽,再也不用被嘲笑了!
而且活了很久的骊龙,本身就应该很有智慧吧—才怪!
骊龙和白诗之前遇到的乖龙、烛龙都不一样,明明年纪大得不得了,偏偏像个淘气的小孩,一会儿没看住,就闯祸!
他一会儿溜进书店,到书架上乱翻,把那些书弄得乱糟糟,湿答答,书页粘成一团,不能看了。
店员愤怒地围过来,骊龙指着白诗说:“她是白泽,她什么都知道,能把书默写出来。”
“别胡说八道,我哪有这本事啊!”白诗急切地摆手,心疼地掏钱,把那些书都买下来。
出了书店,骊龙摇头晃脑地说:“小白诗,不行啊,你看的书还是太少了,要是看得多,就不用花这个冤枉钱了嘛。”
白诗抱着书,又累又气,咬牙切齿:“要是你不进书店,不捣乱,我也不用花这个冤枉钱!”
“怎么能这么说呢?”骊龙却像被冒犯了似的,“买书,怎么能叫冤枉呢?”
白诗实在不想理他。
放下书、转个身的工夫,骊龙又不见了。
这次,他出现在一家餐厅,白诗找到他时,他已经点好了菜:“别客气,我请客。”
骊龙点了一大桌,白诗吃得很满足,骊龙统统光盘,可结账时,他却说:“我没有带钱,但是这位白泽朋友有改进菜谱的秘方,可以抵餐费吗?”
服务员犹豫着看过来,白诗不敢抬头,只能默默递上钱包。
就这样,骊龙还能教育白诗:“小白诗,不行啊,你吃过的美食还是太少了,不然,我们就能去很多店,吃免费大餐了嘛!”
白诗冷冰冰地说:“谢谢,不需要。”
吃饱喝足,骊龙要散步,到了景区,骊龙又不见了。再见到他时,他正在得意扬扬地告诉景区工作人员:“我认识一个白泽,有重新规划景区的妙招!”
白诗不想凑过去,骊龙却眼尖,先把她拽过去:“就是她!来,说说看!”
白诗拼命挣扎,用力摇头,过了好一会儿,骊龙才一脸失望地松开她:“小白诗啊,你去过的地方还是太少了,要不然,我们就有机会去很多地方玩儿啦!”
白诗彻底不想和他说话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后悔!
她万万不该相信传言,万万不该去找什么骊龙珠,没有觉醒就算了嘛,迟早有一天会觉醒的,好过现在被一个月的承诺绑住!
骊龙这种龙不可能有什么大智慧灵珠的,明明就是坑蒙拐骗,想到处骗吃骗喝!要不是怕骊龙散播白泽不讲信用的传言,影响白泽一族的声誉,白诗真想一走了之。
现在虽然走不了,但不想要龙珠,白诗就没必要乖乖听骊龙的话了。
骊龙不见了,白诗懒得找,除非走失中心找她,不然,她就当作不知道。
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把那些买回来的书一页页晒干,有些书散落,就重新装订起来。
有一瞬间,白诗想,这些书会不会是骊龙精心挑选出来的、富有哲理、能启迪她思想的书呢?可仔细一看,里面有风物志、地理勘察笔记、天文书、药书、农书、怪谈,甚至有食谱,根本不像会出现在同一个书架上,不知道骊龙是怎么搜罗的。那些一看就很厉害的思想书,一本都没有。
“这些书,不能帮我变成真的白泽啊。”
白诗嘟囔着翻开,她实在无聊,只能读读打发时间,一读便到天黑,还是骊龙回来,突然喊一嗓子“哟!看起来啦。”她才回过神。
白诗再翻一页,不搭理他。
骊龙继续兴奋地说:“你好好看,下次再去那些店里,就不算我吹牛了。”
“我才不要去,我看书也不是为了用在—用在那些地方!”
“哪些地方?如果你能把书默出来,白泽手稿有多么珍贵,你不知道?如果你能给菜谱提好建议,白泽指点的美食会多畅销,你不知道?如果你能规划好风景区,白泽设计的景点多让人向往,你不知道?这明明是好事一桩,白泽出了名,其他人得了利,一举两得呀!”
白诗更生气了:“白泽,白泽才不会做这些事呢!”
“哎呀呀,白泽不食人间烟火,不用吃喝玩乐,只讲大道理,是不是?”
话被骊龙一说,总觉得变成了讽刺。白诗不和他争辩,只说:“反正,我有我想做的事,我想成为的白泽,不是你这样的。”
骊龙迅速接话:“当然不是我这样的,我又不是白泽。”
被白诗瞪了一眼,骊龙笑着抬手说:“好好好,那你说说,你要当哪样的!”
当什么样的白泽?白诗说不清楚,她没有见过其他白泽。她只知道,神兽学堂的第一位校长,就是一位白泽,听现任谛听校长说,白泽校长精通世界上所有语言,能和所有生灵说话,天上地下、前世今生,什么事他都知道,他是大家的定心丸,只要有他在,不管发生什么,大家都知道事情不会太糟。
硬要说的话,白诗就是想当白泽校长那样的白泽吧,可以用白泽书,给大家指点迷津。
“噢—我知道,你想教别人做事。”
“才不是!是帮助别人,帮助!”
骊龙说话的语气真讨厌,他像感觉不到白诗的怒火,继续追问:“所以你有了大智慧以后,就是想打开白泽书?第一代校长的白泽书?我就说,年轻人啊,就想着不劳而获—”
白诗反驳道:“这明明是站在前任白泽的肩膀上!”
按骊龙的意思,她必须写出自己的白泽书,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嘛,她知道的事还太少,她还没有觉醒能力,她还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白泽。
这样的心情,骊龙一点儿都不明白。
他只知道到处宣扬有个白泽朋友,说她多么了不起,完全不顾及白诗尴尬的处境。
白诗不满,骊龙振振有词:“你是白泽,之前在这一个月,我们在一块儿,你是我的朋友没错,觉得朋友很厉害,有什么问题?你和我说的不一样,是你的问题。”
白诗不想给白泽族丢脸,只能竖起耳朵听骊龙的吹嘘,回去翻书,在骊龙下一次吹嘘的时候,能故作镇定地说几句。
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白诗恍惚像过了两年。
她看的书、走的路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白诗几乎要以为,骊龙是变着法劝学了。
这时,骊龙忽然对人群失去兴趣,他又让白诗带他回到深山老林去,要白诗拦住其他人,让他好好睡个觉。
骊龙入水的动静很大,“嗵”的一声,溅起巨大水柱,方圆一里都能看见。白诗简直不知道,他是想让人打搅,还是不想让人打搅。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找来了。
那是一个精瘦的女孩,看到深潭,咬咬牙就要往里跳。白诗急忙拦住她:“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家田里来了一头大野猪!要拱我们的庄稼,我家只有我和姐姐,根本打不过。我想知道对付大野猪的办法!”
白诗跟去一瞧,告诉女孩:“这是当康呀!他是来祝福你们今年丰收的!”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小男孩,苦恼地说:“我不够聪明,总被欺负,我想变聪明!”
白诗给他一颗果子,说是杤木的果实,可以让他过目不忘,还能让他勇气翻倍。这话是瞎编的,但男孩用了,效果好像的确不赖,不知是什么道理。
后来还来了一个中年人,想要守护家人;一个老人,想要百病皆消;一个酋长,想要长生不老……
白诗绞尽脑汁,用最快的速度解答,解答不了的,也要有说辞蒙混过关。她头昏脑涨,几乎要被掏空,骊龙终于醒来,见她还在,吃惊地瞪大眼:“你竟然没有偷偷离开!”
骊龙摸摸下巴:“龙珠还在!”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白诗说,“我才不会给白泽丢脸呢!”
“你当然不会。”骊龙终于说了一句好听的话,“算算日子,一个月到了。那好吧,我就把龙珠交给你。”
也许是期待已久,突然得到反而不敢接,也许是对骊龙的怀疑,白诗迟迟没有伸手接过。
“你不敢了?”骊龙说,“你怕获得大智慧以后,还是不够聪明?”
“胡说!”白诗最怕激将,一下就中计,她抓过骊龙珠,贴在额头上。她看到了—自己。
那是从小到大的白诗。突然被认定为神兽白泽,却没有觉醒能力的惶恐、被嘲笑的不安,忽然都在这个春天的回忆的冲击中远去了。她遇到的龙,她看过的书、走过的路、遇见的人,所有记忆片段在她的脑海里发散、重组、沉淀,等待有朝一日,被她打捞。
“骊龙的大智慧,怎么会是—”白诗没有问出口,她很快想明白,本来就该这样,就是这样才对。
她释然地笑了,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感谢骊龙。
骊龙摆摆手:“告诉你两个秘密—”
白诗好奇地凑过耳朵。
“第一个掏我下巴的家伙,就是那个校长白泽。”
“我已经告诉所有人,我把龙珠给你了,以后,轮到你睡不好觉啦!”
哈!她果然还是讨厌骊龙!